第 59 章
重陽夜里飲了不少酒,墨昀醒來時,銅漏里的水滴敲擊著時桶,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 假山林密道里發(fā)生的事墨昀只當不知,明面上凌云釉從昨日天亮睡到新的一日即將天亮,這時候叫醒她,想必她也不好意思再有怨言。 西廂閣外的紫藤花已經(jīng)快要開到荼蘼,尋常紫藤都是春時開花,老閣主云游帶回來的這一架一年要開春秋兩季,一到花期,紫藤花的香味就濃郁得令人氣悶,墨昀其實并不喜歡。 貪狼變著調子敲了幾遍門,屋內始終沒有回應,貪狼又轉到軒窗外,一邊拍一邊大聲喊,“凌云釉,起床啦,一日之計在于晨,正好的時光你就準備睡著虛度過去嗎?凌云釉,快起床?!?/br> 凌云釉睡眠不深,從前貪狼最多只用敲兩次門就能將她喚醒,今日卻不知怎么的,一直不回應。 貪狼趴在窗上聽里面的動靜,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聽了一會兒他就發(fā)覺不對勁,忙向墨昀稟報,“主人,凌云釉好像被夢魘住了,在哭呢!” 墨昀猶豫一瞬,聚力于手掌,震斷了內側的門栓。 如同貪狼所料,淚濕了枕巾,凌云釉雙眼緊閉,眼珠卻一直在動,嘴里喃喃囈語。墨昀微微側耳,聽見她嘴里不停重復一句話,“不要去揚州,不要去揚州。” 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在嘗試著從夢里醒來,卻始終睜不開眼睛,墨昀只好搖晃她的肩膀,不停喚著她的名字。 “凌云釉,凌云釉?!?/br> 墨昀連喚十多聲,凌云釉都沒有醒來的跡象,身體反而抖得更厲害。 貪狼也聽清楚了凌云釉的夢話,不解道,“不就是去個揚州嗎?怎么嚇成這樣?” 墨昀找準凌云釉腦后一處xue位,用力點下去,仿佛感覺到疼痛,凌云釉兩道眉峰擠到一處,終于她停止囈語,忽然睜開眼睛半坐起來,似乎是覺得冷,她蜷縮著身體腦袋往熱源拱過去。 貪狼“誒誒誒”連叫三聲,就想去推開她,“你這女人,怎么還占起我家主人便宜來了?!?/br> 凌云釉仿佛沒有聽見,定定縮在墨昀懷里,墨昀的手抵在她的后背,覺察到她的身體仍在微微顫抖,豎起食指示意貪狼住嘴。 等凌云釉完全緩過來,梳洗打扮完趕往小樹林,還沒見到墨昀前,她的心就一直忐忑不已,后來墨昀卻什么都沒問,新教了她十招劍法。 轉眼間,秋色已盡,遠處的連綿山巒已經(jīng)現(xiàn)出初冬的蕭條。 朔風堂新接了一個任務,這時候,凌云釉知道了更多的東西,比如說朔風堂主朝堂,煙雨堂主江湖,整個梟閣背后勾連著的勢力直指皇城平康。 這一次的任務在揚州,凌云釉沒想到這個任務會由墨昀親自出馬,更沒想到的是,墨昀會命她同去。 凌云釉找到墨昀時,他正在湖心亭自飲自酌,天心的明月映在水波之中,凌云釉在橋上站了一會兒,才向湖心亭走去。 凌云釉在他對面坐下來,墨昀一直很愛飲酒,卻從沒見他喝醉過。“為什么要帶上我去揚州,這次的任務里,每個人都有既定的作用,就我沒有,顯得很累贅?!?/br> 她只是在表達疑惑,但墨昀讀出了更深的意味來,他側過臉對上凌云釉的目光。“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br> 凌云釉一怔——這兩句詩的前兩句是“蕭娘臉薄難勝淚,桃葉眉尖易覺愁?!?/br> 他并不是在夸揚州月,而是在說揚州愁。他何其聰明,即便從來不問,也知那是她最大的心結所在。 壺中還剩下大半的秋露白,托盤里還放著五個空酒杯,可墨昀一直自斟自飲,一杯都沒分給凌云釉。墨昀凝視著波心的明月,“快馬加鞭也要十日,明日雞鳴之時啟程,說不定還來得及看一場揚州的初雪。” 凌云釉咬一下嘴唇,“我也想要喝酒?!?/br> 墨昀為她斟滿一杯,“喝吧,這是今年的最后一壺秋露白,從閣主那里搶下來的?!?/br> 飲下一杯后,唇齒間猶余醇香,久久不散,凌云釉舔舔嘴唇,還想要,墨昀又斟上一杯,“一壺菊花酒就能醉上一天,你的酒量也確實該練一練了?!?/br> 丁嫦失蹤的消息傳遍梟閣,凌云釉不信他沒有懷疑到自己身上,先前一直不提,只當他是沒有放在心上,眼下由秋露白帶出重陽節(jié)的菊花酒,就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為之了。 見她沉默不接話,墨昀不由得將酒杯放回桌上,向她看過去,“是不是很好奇我對你的行蹤為什么了如指掌?” 凌云釉的手凍得僵了,左手拇指覆在右手背上來回蹭刮取暖,不看墨昀,只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 墨昀輕笑一聲,“不僅僅是我,煙雨堂和文書堂的兩大堂主都知道那晚發(fā)生了什么事。梟閣的千眼日夜守在暗處探尋閣中動向,他們直接聽命于閣主,但是如果有七幽若品級以下的人闖入下山密道,千眼也會將消息稟報給三位堂主知道?!?/br> 想到梟閣的每個角落都藏有千眼,無時無刻監(jiān)視著閣中的動向,凌云釉就一陣膽寒,看來偷溜下山的計劃還得從長計議,一次不成,可沒命再等第二次機會了。 她揚起臉,看著墨昀,“這個便罷了,我借丁嫦的手除池正,借陽平的手殺徐嬤嬤,也是千眼向你稟報的?!?/br> “那個啊!”墨昀眉峰舒展開來,側臉英挺俊逸,“我猜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