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今日是進得桃花源的第二天,依舊是晴空萬里,烈日炎炎。 南疆氣候潮濕,卞松月極不適應這里的干燥,只被曬了半日,手上就被曬脫了皮,臉上脖子上都火辣辣的,極為難受。 凌云釉也沒料到她這么不經(jīng)曬,從裙擺上扯下一塊布料,對折兩次,在水里浸濕了,要卞松月拿去冷敷。 “你這嬌花一樣的肌膚,該是深閨小姐的命格,怎么就來梟閣做了殺手?” 臉上被潤濕的布料一敷,舒服多了,卞松月答道,“我從南疆一路北上中原,遇到一個穿白衣的公子,長得可標致了,我想搶他回家,哪知他武功太厲害,三兩下就把我的手給反剪了,令我動彈不得,我心知打他不過,也就不起什么心思了,哪知公子忽然問我是不是喜歡好看的男人,我說是啊,好看的男人哪個女人不喜歡?!?/br> 凌云釉聽她講了自家爹媽的故事,就知道她這好色的性子遺傳自誰了,只可惜這姑娘沒學到自家親娘一半的本領。 “那公子說他住的地方,美男成群,問我愿不愿意去?!?/br> 凌云釉嘆了一口氣,她如今身在梟閣,還連累自己身赴險境,所以當時答了什么也無需好奇了。 忽然,腦海里靈光一現(xiàn),“你剛剛說遇著的是一個穿白衣的公子?” 她最近也遇上了一個衷情白衣的男人,如若真是徐飛白——那廝滿嘴跑馬沒個正經(jīng),但臉是沒得挑的,又頗有翩翩公子哥的氣質(zhì),卞松月在南疆見到的都是粗野糙漢,乍一見到這樣的,自然是喜歡得緊。 卞松月將濕布換到左側(cè),“是啊!怎么了?” “他腰上是不是還掛了名貴的玉飾?!背跤鲂祜w白時,他腰上那一串寶貝可令她記憶猶新。 卞松月仔細回想,“確實掛了飾物,上面刻著的圖案好像是獸首,又像是巫師面具,但名貴不名貴我就不知道了?!?/br> 凌云釉指著眼角,“這里還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 卞松月雙手拍在一起,濕布夾在掌心,“你怎么知道的?” 凌云釉悠悠長嘆,“緣分二字難解啊,等我們出去,你如果還喜歡他,我?guī)湍恪?,余下的話她不說,只張開左手,從小指開始一根一根收進掌心攥成拳頭。 卞松月知她聰明靈巧,身上又藏有許多稀奇古怪的藥粉,如有她幫忙,二人聯(lián)手,那好看的公子豈不是手到擒來。 想至此,卞松月大為開心,便想報答,“我瞧著那日出現(xiàn)在比武堂的黑衣公子模樣也俊,我也搶來送你?!?/br> 哪知凌云釉一聽她要將墨昀搶來送她,嚇得一激靈,“好姑娘,多謝你的美意,那白眼狼我若是想要,我自己來,不敢連累你。” 凌云釉同墨昀與徐飛白都打過交道,心里知道自己于朔風堂有用,徐飛白又是個愛玩鬧的性子,只要不捉弄得太過火,必然不會真的跟她一般見識。但墨昀就不同了,朔風堂是三大堂之首,墨昀年紀輕輕便當上了掌權人,手段自是不用多說,怕是性子也是不好相與的。 還是莫在太歲頭上動土得好。 兩人一路說笑,沒注意路旁景色,等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路了。正前方是一方庭院,左右兩側(cè)各有三根木柱,每兩根木柱之間都栓了五根紅綢,每根紅綢之上倒懸著六七把團扇,凌云釉掃了一眼,就知道這里的團扇已有上百把。 正中只一條路,沒有門,像是刻意在等人來。 先前的輕松氛圍一瞬飄散,兩人同時警惕起來。凌云釉附到卞松月耳邊,壓低聲音道,“你還記得烏婆婆說的話嗎?” “記得”,卞松月清了清喉嚨,兩手叉腰模仿起烏婆婆的語氣,“兩個臭丫頭,我要剝了你們的皮送去給艷三娘做美人扇?!?/br> 語氣是像了,但那動作卻分明是街頭陋巷與人斗氣罵架的老太婆才會做的,凌云釉被她逗得噗嗤一笑,“正經(jīng)點兒,這艷三娘可不是老婆子那一流的貨色,你忘了昨晚遇到的那小男孩了?若不是你的草蜻蜓讓他手下留了情,只怕我們現(xiàn)在也躺在荷塘里等著晚上被喚出來曬月亮了。一個七歲小童都這般厲害,這艷三娘只怕是更難對付?!?/br> 卞松月收起玩笑神色,動動筋骨,向前一步,“走罷?!?/br> 凌云釉路過一排團扇時,停下來看了看,扇面和平常絹布沒什么兩樣,并不像是人皮制成,再看上面的花樣,是人拿七彩繡線一針一針繡上去的,還是難度極高的雙面刺繡。 主人家不繡花不繡鳥,扇面之上,都是一個個身著華服的美人,或臥石乘涼,或臨窗遠眺,或賞花戲蝶,但見一個二個身段窈窕,卻都執(zhí)了一把團扇將臉遮去一半。 一條青石路將前院一分為二,兩側(cè)被大團大團潔白賽雪的白花填滿,卞松月被白花引去目光,一蹲下來,就聞到花朵中透出的淡淡馨香?;ㄏ惚驹撉呷诵钠ⅲ@花的香味卻令人有些不舒服,但一時半會兒,卞松月也說不出為什么。 凌云釉走到她背后,看見白花生于藤蔓之上,一根藤生六七朵,藤蔓彎彎曲曲纏作一團,那姿態(tài)說不出的妖嬈魅惑,如同纏作一團的美人蛇。凌云釉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般想象,頭皮一陣發(fā)麻,趕緊移開目光,“這花很美,卻美得不詳。這花雖香,卻香得古怪。” 經(jīng)她一點,卞松月總算是弄清了心底那說不清的感覺了。 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石階下,往上是一間繡閣,數(shù)十根紅紗綢子從房梁搭下,將繡閣圍了一轉(zhuǎn)。明明感受不到一絲風,一條條紅紗卻無風自動,上下翻飛。 凌云釉不由回身看向那一片白花,這種花她第一次見,不知是不是順應節(jié)氣而開的花。 繡閣的門大大開著,凌云釉卻遲遲不愿踏進去,她早就承認以她與卞松月現(xiàn)在的實力,是不足以應對桃花源內(nèi)的危險的,如若知道里面危險至此,當時一定想盡辦法也不要進來。只可惜世上最難找的便是后悔藥,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踏進這道門,只怕是兇多吉少。 手臂難以抑制得發(fā)起抖來,凌云釉用力閉眼,深深吸氣,一只綿軟溫暖的手掌伸過來,一根根勾開她攥緊的手指,而后虎口夾住她的掌緣,拇指在她手心輕輕按了一下。卞松月柔聲道,“別怕,我擋在你前面,要死也是我先死?!?/br> 凌云釉心念一動,抬眼看她,卞松月微微一笑,眼波之間竟是從來沒有過的溫和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