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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白眼狼他不講道義在線閱讀 - 第 22 章

第 22 章

    眼前這個人,凌云釉總共見過不超過五面,可他給她的壓力,丁嫦加上一個徐嬤嬤都不一定抵得上。

    她走上前,在離他三步遠(yuǎn)處站定,端方行一禮,“大人?!?/br>
    墨昀合上醫(yī)書,抬起頭,今日他換了一身蓼藍(lán)長衫,姿態(tài)看起來更加悠閑,身上的肅殺之氣也減去不少,“我過來查一些藥理,你忙你的?!?/br>
    凌云釉抱著書,刻意忽略他的疏離,“奴婢已經(jīng)忙完了,就差手里這本佛家典故沒有放回書架上?!?/br>
    墨昀指尖點(diǎn)到手肘近旁過去的第八本書,抽出來,“前面六冊書都精準(zhǔn)無誤地放回了原處,這本為什么不行?”

    凌云釉死死捏住書的邊緣,默默回想方才有沒有和雅安說一些不該說的話,也不敢愣上太久,于是一心二用,一邊想一邊回話,“這本是奴婢的同伴早上拿的,早上我沒在旁邊看著,所以不知道這本書的位置?!?/br>
    墨昀也學(xué)著她一心二用,一邊看書一邊道,“雨過腳云婪屋垂,夕陽孤婺照飛時。”

    他無端念一句詩,凌云釉直覺是和手上的這本書相關(guān),“奴婢愚鈍,請大人示下,這句詩是什么意思?”

    墨昀卻答非所問,“太陽馬上就落山了,你大概還有一盞茶的時間把書放回原位?!?/br>
    他的目光從手里的書上移開,落到凌云釉臉上,“太陽落山之時就是守閣人打坐之時,到時,整個藏書閣的門會全部關(guān)上,直到明天天亮?xí)r才會重新打開。”

    凌云釉一聽就慌了,手上這本書愛放哪兒放哪兒,她可不想被關(guān)在藏書閣里喂書蟲,當(dāng)下就想直接把書塞進(jìn)面前這排書架里。

    “位置不對?!蓖蝗徊暹M(jìn)來的吼聲渾厚如鐘,凌云釉被嚇了一跳,閣內(nèi)的光線又暗下去一分。

    凌云釉無措地看一眼墨昀,那人已經(jīng)把視線放回書上去了,擺出一副徹夜溫書的架勢。

    剛剛他說的是還有一盞茶的時間把書放回原位,她試探著問,“不放回原位便不能走嗎?”

    墨昀翻了一頁書,“那假和尚脾氣不大好,特殊癖好也多,尤其見不得人亂拿亂放,今天興許是因?yàn)楸忝匦那椴缓茫獗绕綍r好像還要大一點(diǎn),所以,你還有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放不回去,不僅會被關(guān)小黑屋,可能……”

    “你丫才便秘?!睖喓袢珑姷穆曇粼俅雾憦卣麄€藏書閣,把凌云釉震得一陣心悸,卻始終聽聲不見人。

    墨昀眼尾微微挑起,似笑非笑,話說了一大半就不繼續(xù)接了。凌云釉也懶得追問,她得趕緊找出這本書所在的位置。

    對了,這位大人剛剛念了一句詩,她默默跟著念了一遍?!坝赀^腳云婪屋垂,夕陽孤婺照飛時。”

    她往前邁出幾步,轉(zhuǎn)到書架側(cè)面,她懂玉,卻不懂木頭,書架看起來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因?yàn)橘|(zhì)地不錯,只是她叫不出材質(zhì)。

    聞到書架上有淡淡的沉香味,凌云釉對著書架仔細(xì)看起來。側(cè)面均刻了字,為了方便查閱,每排書架都刻了對應(yīng)的名字,卻并非是普通人家常用的壹貳叁肆。

    玉白、天青、妃紅、蒼綠……她連看了四排,每排書架都是以顏色命名的。

    她停下腳步,在心底默默解著墨昀透給她的那句詩:“雨過腳云婪屋垂,夕陽孤婺照飛時”,

    這句詩描述的是一只寶石紅釉碗,景德鎮(zhèn)的釉里紅瓷,對應(yīng)的顏色是……釉里紅。

    光線越來越暗淡,凌云釉儼然已經(jīng)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嘴里念著“釉里紅”,挨排挨排得找。沒有注意到,墨昀聽她嘴里念叨的詞后,抬起頭望了她一眼。

    這藏書閣內(nèi)的書架實(shí)在是太多了,她差點(diǎn)跑斷了腿,才在閣盡頭找到了釉里紅,第五層上果然有個空位,凌云釉忙把書塞進(jìn)去,還沒來得及松口氣,背后光線一暗,門沒有人推動,卻在向內(nèi)緩緩閉合。

    凌云釉邊追過去邊喊,“別別別,我已經(jīng)塞回原位了,別……別關(guān)?!?/br>
    她的喊聲不及守閣人一半大聲,藏在暗處的守閣人不痛不癢地挖了挖耳朵,閉眼開始打坐。凌云釉被合上的門撞到了鼻子,疼得倒吸口氣,捂著鼻子退后。

    她還抱著門沒關(guān)死的希冀,可惜無論是拽是踢是推,那門仍紋絲不動。

    凌云釉寄希望于墨昀,她不信那人會在這兒待一晚上。

    “大人”,這一聲不像剛剛那么拘謹(jǐn),甚至帶了點(diǎn)狗腿的諂媚?!疤於家诹?,大人如果不急著走,奴婢就幫你掌燈吧!”

    墨昀聞后八方不動,完全不理會她的狗腿子?!澳憧梢阅锰煨Q佩來換。”

    凌云釉記起她和墨昀的約定,心想,哪有這么輕巧的事兒,大不了在這兒睡一晚上。

    “大人誤會了,有機(jī)會伺候大人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奴婢去找找有沒有照明的?!?/br>
    她在靠墻的方桌上找到一盞燈籠,旁邊還放了配套的火折,凌云釉本來只是來走個過場,沒打算真找,直接略過,走了半圈回到墨昀身邊,“大人,奴婢找遍了整個屋子都沒看到火燭,光線太暗容易傷眼,不如明天再看,或者把書借回去看?”

    “不借”,已經(jīng)消失了很久的獅子吼又響起來,吼得地都震了一震。墨昀穩(wěn)如泰山,翻了一頁書,倒把凌云釉嚇了一跳?!八皇窃诖蜃鴨??”

    墨昀冷笑一聲,“假和尚。”

    從背后摸出一盞宮燈,“方桌上有火折,煩勞姑娘點(diǎn)個燈。”

    見他準(zhǔn)備這么充分,凌云釉只好不情不愿接過宮燈,把燈拿過去以后,墨昀便再不理她了,凌云釉點(diǎn)亮方桌上的燈籠,提著燈籠在藏書閣中轉(zhuǎn)了一圈,里側(cè)有大大的三扇窗,和門一樣閉得死緊,凌云釉沒有找到其他的出路,泄氣得坐回雅安身邊,擺弄著圍棋。

    雅安昏迷不醒,她只能自己跟自己下,左手執(zhí)白棋,右手執(zhí)黑棋,下了一兩局便覺得索然無味。

    不知不覺,月亮已經(jīng)升至中天。

    雅安沒有醒轉(zhuǎn)的跡象,昏迷中反而不會做噩夢,凌云釉就沒去擾她。

    瑩潤的月光從門扇中漏進(jìn)來,凌云釉抱著圍棋呆呆得仰望著門頭,月光淋了她一身。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很快,就被身后斜過來的另外一抹長影覆蓋住。

    凌云釉抱著圍棋轉(zhuǎn)身,斂去了全部的落寞,換上一副笑臉,“大人要走了?”

    墨昀手里空空,那盞宮燈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他低頭看了眼凌云釉抱著的圍棋,“會下嗎?”

    詩詞歌賦凌云釉都是被逼著學(xué)的,唯有圍棋,是她覺出了其中的趣味,心甘情愿學(xué)的,只可惜她沒有太多時間花在這上面,也沒有人能偶爾同她下。

    凌云釉自發(fā)理解為他想同自己切磋兩局,把圍棋擺在地上,盤腿而坐,將白棋拖到自己這方,“我喜歡執(zhí)白棋,大人不要見怪?!?/br>
    墨昀自是不會為這點(diǎn)小事同她見怪,學(xué)她的樣子盤腿坐在對面,向她客氣得一擺手,“白子先行?!?/br>
    凌云釉捻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墨昀跟著落一子,摸不準(zhǔn)墨昀的棋路,凌云釉最先幾子都不急著進(jìn)攻,以防守為主。

    下了一會兒,棋盤上白子和黑子看起來分布均勻,仿佛白子還要多上幾枚,略壓黑子一頭。

    凌云釉松了警惕,落下一子,提了對方三枚死子,這一刻開始轉(zhuǎn)守為攻。

    接下來,她步步殺招,黑子一味死守,守了左邊便顧不上右邊,看起來十分費(fèi)力,她心里有些得意,把得意封在眼睛里,強(qiáng)忍著不要露得太明顯。人一得意就容易飄,一飄就容易大意失荊州。

    墨昀一顆黑子落下時,她眼里的得意如潮水般退去,那一顆黑棋的位置太巧妙了,轉(zhuǎn)瞬就把她的一小片白棋圍成了死棋。

    墨昀仿如天助,每落一子,都能吃掉她成為死棋的白棋,在她還在為這局必贏而沾沾自喜時,墨昀已經(jīng)暗中扭轉(zhuǎn)了局勢。

    凌云釉捻著白子,不急著落下,開始細(xì)思墨昀的棋路,剛開始她步步緊逼,他守得左支右絀,直到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在她遛著他行棋時,他表面上被遛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實(shí)際上在她的陣地周圍都布了陷阱,看似她占盡先機(jī),實(shí)際上是他將計就計誘敵深入,封了她的后路。

    她又開始換攻為守,黑子卻在這種時候喪心病狂地開始趕盡殺絕,她嚴(yán)防死守,仍被打得潰不成軍,很快就失了陣地,半壁江山在黑棋的步步緊逼中淪陷。

    敗局已定,凌云釉在心里嘆:好重的心機(jī)吶!

    這句話換到嘴上就成了溜須拍馬,“大人棋藝高超,奴婢這三瓜兩棗還在你面前班門弄斧,真恨不能找塊豆腐來撞了。”

    后面這句倒是真心話,她咬著唇看著棋盤上的殘局,想起一句話——痛打落水狗。到了后來,墨昀可是半點(diǎn)沒留情,說是把她打得落花流水也不為過。

    真是屈辱。

    墨昀沒有露出一星半點(diǎn)的得意,她于他來說,還稱不上對手。“天晚了,豆腐不好找,明天去臨芳苑的廚房看看吧!”

    “我……”凌云釉想罵又不敢開口,我了半天沒我出名堂。找補(bǔ)一句,“豆腐貴,臨芳苑的奴婢都吃不起豆腐。”

    墨昀非常體恤她的難處,“這不要緊,一塊豆腐,再貴能貴得過天蠶佩?明天一早我便派人給姑娘送來。”

    那意思是天蠶佩我都送得起,一塊豆腐,哪還在話下。

    “你……”你們朔風(fēng)堂的人都是喝毒藥長大的嗎?“奴婢多謝大人好意。”

    “好意”,似乎是覺得這個詞用得太妙,墨昀竟然好心情地笑了笑,“姑娘方才本來有兩處扭轉(zhuǎn)危局的機(jī)會?!?/br>
    凌云釉難得遇上肯點(diǎn)撥她棋技的高手,洗耳恭聽。

    墨昀指著棋盤上的一處,“第一處是這里,若是你肯早點(diǎn)棄掉這兩枚棋,至少你這一帶還能守住。棋局也好,戰(zhàn)場上的博弈也好,有的棋子是注定要被犧牲的,該放棄時不能猶豫。舍不得棄,它便會從棋子淪落成棋手的弱點(diǎn)?!?/br>
    凌云釉的臉色驀然凝重起來。

    “第二處是這里,你急于吃掉我的棋,卻被我破了你大后方的防守?!?/br>
    他緩緩抬起眼,“cao之過急,被對手借機(jī)鉆了空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凌云釉的手指摳緊裙擺,月光披在背上,一陣寒涼。

    墨昀站起來一掌破門而出,門板被他掌風(fēng)卸掉半塊,這回,獅子吼伴著幾絲氣急敗壞,“墨昀,我cao-你祖宗,你賠老子的門?!?/br>
    凌云釉沒有被驚到,對墨昀的背影行了一禮,“多謝大人指點(diǎn),只是雅安她……從來就不是奴婢的弱點(diǎn)?!?/br>
    墨昀腳步頓了頓,沒再回頭,背影融進(jìn)夜色里,帶著一身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