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她聲音冷冷的,噴頭的水流順著她攀上去的手指不斷地向下滴。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她有意的一只腿向后靠向洗漱臺,戒備地側(cè)著身體。談策似乎是應(yīng)了一聲,但聲音極低,悶悶地隔著水流傳了出來。 她挽起自己睡衣的袖口,拉過一旁的毛巾擦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上的水漬,抬手將自己另一塊干凈的方巾搭上了他肩上裹著紗布的地方:“這里沒有保鮮膜什么的隔水的東西,你要洗澡就將就一下好了?!?/br> 她踮了踮腳,臉頰被水流的熱氣蒸的微紅,手臂一抬起頰邊的發(fā)絲就落了下來。他低頭看著她微紅的臉頰,唇輕輕動了一下。寧奚很白,皮膚瞧起來是脆生生的嫩,可摸上去掌心中卻只有滑膩的感覺。 他看了幾眼,呼吸不自覺就重了,目光順著她抬起的手臂向下看,一只手輕輕攬住了她的腰身。 寧奚本就對他戒備著,他手一觸到她身上,她當(dāng)即抬手就揮了一拳上去。談策腹部的肌rou很結(jié)實,身體沒有因為這一拳動彈分毫,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纖細(xì)的那截手腕。寧奚觸及他有些發(fā)燙的肌膚,忍不住蜷了蜷拳頭,抬眼向上看正好看到他濕淋淋的頭發(fā)下那雙眼睛。 正在默不作聲地看她。 寧奚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連手心都開始癢了。談策的身體——她倒是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次了。她輕咳了一聲,意識到抵在自己身前的東西,咬著牙向后推了他一下:“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能想到那回事兒是吧?” 談策沒被她這一下推開,反而將她握的更緊了一些。他回手關(guān)掉噴頭,就這樣低頭看著她,腳步向前,濕淋淋地將人抱進(jìn)了懷里。 他半邊身子都是水,抱著她壓下來像一座沉重的山。他埋頭到她頸窩里,甩了她半身水,兩只手臂緊緊地箍住了她。寧奚被壓得咳了一聲,勉強(qiáng)撐著他忽然就軟下來的身體,一只手發(fā)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別和我來這套……” 她話還未說完,因為指尖的熱度而停住了要推他的動作。她手指順著他垂下來的手臂摸了一下,聲音不自覺地一顫,在寂靜的浴室里格外清晰:“談策?” 身上的人再也沒有一點反應(yīng),她半靠著洗漱臺取下他的浴袍,艱難地向他身上一披,一只手撐著他的身體踢開了浴室的門。談策身材勻稱修長,但身上該有的肌rou一塊都沒少,身體壓下來時沉重?zé)o比。她深吸一口氣,半脫半撐把人拽到床上,一口氣還沒喘過來,跪在床上摸向了他的額頭。 發(fā)燒了,而且應(yīng)該燒了有一陣兒了。她忽然想起剛剛進(jìn)浴室時感受到的水是涼的,不禁抬眼看向面前已經(jīng)昏過去的人,攥緊了的拳頭差一點就落到他身上——發(fā)燒了不吃藥也不吭聲,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寧奚一邊給他系上浴袍的帶子,一邊夾著手機(jī)對李嶠說了一下情況,拉過自己的被子將他嚴(yán)嚴(yán)實實地蓋了起來。她扔下手機(jī)低頭看了一眼他濕潤的頭發(fā),有些煩躁地拿著自己的毛巾給他擦了擦,本是氣勢洶洶的動作,但手剛落上去,動作卻不自覺輕柔起來。 談策生得好看,只是平時看著冷了一些,聽談聞?wù)f,他是像他的母親。 之前她很少聽他提起家里的事情,就算是他以另一個身份待在她身邊時,他也絕口不提這些事情。久而久之,她甚至習(xí)慣了他什么都不告訴她,身份,家庭,地位——反正從一開始,他告訴她的都不是真實的。 那再追問,得到的或許也只是一個虛假的答案,而這樣的答沒有任何意義。 李嶠趕過來也就是四五分鐘的時間,她坐在一旁看著昨天那位秘書以及李嶠帶著的醫(yī)生在床邊忙了叁十分鐘。她自覺此時上前有些多余,為他們讓出空間以后坐到了不遠(yuǎn)處的椅子上。隔著這些人看他,像隔著一個無比嘈雜的世界看過去。 她聽不到聲音,卻能看清他一個人的臉。 談聞曾經(jīng)暗示過,他們的世界是不同的。她手心里還有微微的濕意,微微一蜷,想起那天談聞的欲言又止。 “寧小姐,老板先后受的傷都沒得到及時妥善的處理,這幾天一直靠止痛藥才能壓著,”李嶠看著醫(yī)生為談策輸液,轉(zhuǎn)身走到了她身前,十分恭謹(jǐn)?shù)氐土说皖^,“希望他醒來以后,您多少能照顧照顧他,算是我拜托您了?!?/br> 寧奚本來下意識想反問,這里這么多人為什么偏偏要她照顧。但這個想法只持續(xù)了一秒。她沉默地點了點頭,看著幾個人從房間走出去,一言不發(fā)地坐到了床邊。 李嶠端來的早飯就在桌旁,她手剛剛伸過去就被熱好的牛奶燙的一下子縮了回來。身旁似乎震動了一下,她沒有在意,將雞蛋對著盤子敲了敲,微紅的指尖剝開了一點蛋殼,低頭正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 “醒了?” 她移開目光,逼著自己不去看他那只被重新包扎過的手,語氣盡可能的冷淡:“你再消極治療,李嶠就要跑去跳崖了。你不在乎別人,總要在乎談聞的想法,他剛剛又快要急哭了。” 床上的人剛剛醒過來,但沒有輸液的那只手已經(jīng)輕車熟路地穿過被子勾住了她的衣角。寧奚故意不去理他,自顧自把雞蛋剝出來:“你們的家事,我沒資格過問,但是……” 她話還沒說完,衣角就被人勾著拉了一下。 “給我剝的?” 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幾分剛剛醒來的疲倦。 “這屋子里除了你一個傷員,還有其他人嗎?”寧奚語氣不太客氣,更因為自己心中無來由的疼痛感到煩躁,“傷成這樣你還洗什么澡,談策,你要是成心的,我一會兒就去和周照說把我換……” “你給周映東剝過雞蛋,”躺在床上的人眼眸垂了垂,聲音也淡了許多,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看到了?!?/br> “……“ 她把剝好的雞蛋放到盤子里,開始回想到底有沒有這回事,隱約想起似乎自己住院時是有一天剝過一個雞蛋給周映東,但當(dāng)時只是順手,猴年馬月發(fā)生的事情誰會在意一個雞蛋是誰剝的。她不知該說什么,低頭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我……我只是順手給他……” “給我也是順手嗎?”談策慢慢坐起來,微啞的聲音含了一絲笑意,“也是,只是順手?!?/br> “……”寧奚把雞蛋分成兩半,從床邊坐起來,“你愛吃不吃,發(fā)什么神經(jīng)……” 看來談策的傷口還是不疼,否則會有哪個傷勢這么嚴(yán)重的人一睜開眼就要追問到底為什么給別人剝雞蛋。 她準(zhǔn)備站起來,忽然地就被他抓住了手腕。 談策輸液的那只手規(guī)矩地放在了枕頭上,另一只裹著紗布的手將她一扣向前撈到懷里,幾乎將整張臉都埋到了她的頸窩。只是這樣的擁抱似乎還不夠,他緊緊扣著她的腰身,呼吸慢慢地落在她耳旁,聲音很緩,但聽起來怎么聽怎么像有人在欺負(fù)他:“賀池呢,賀池受傷了你也會這么照顧他嗎?” 寧奚被勒的快喘不過氣來,又怕自己亂動碰到他那只輸液的手,只能咬著唇伸手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到底犯什么???” “我傷好了,你就又要走了,”談策聲音很低,一貫清冷的聲線帶了幾分含糊沙啞,“寧奚,你動不動就提什么分流的話,我除了這樣做,怎么才能留住你?” 寧奚被他幾句話塞的說不出一個字來,胸口無比滯悶。她感覺自己什么都沒有做錯,但現(xiàn)在好像看起來她在欺負(fù)談策,好像她是一個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人。 “我和賀池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和周映東更……”寧奚剛說兩句,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向他解釋的義務(wù),語氣微微一頓,“你先松開我,我一會兒還要去見周照,他有有關(guān)案子的事情要問我,你再……” “去了還會再回來嗎?” 他聲音一頓,又恢復(fù)了以往那種帶著嘲諷的漫不經(jīng)心:“賀池也會在那里吧,周照很欣賞他,我當(dāng)然比不了他們什么都能告訴你,聽說賀池抓黑魚的時候受了點小傷,你是去看他也無所謂,畢竟以你們之前的關(guān)系,你心疼他也……” “……我心疼你行嗎?”寧奚閉了閉眼睛,松開了那只本來捶打他的手,認(rèn)命地舒了口氣,“談策,我只心疼你,你別糟踐自己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