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很安靜，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林以祺穿著聶欽的拖鞋，走路都不太穩(wěn)，噠噠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聶欽按了電梯，回頭看到她腳下，猶豫片刻又往屋里走：等我一下。

    再出來時，手上拎了雙灰色的毛絨拖鞋：穿這個吧。

    還是一樣的大，卻會暖和許多。

    聶欽把換下的拖鞋拿回去時，展顏的電話打了過來，林以祺問：怎么樣了？

    人抓到了。展顏嘆了口氣，是個女的。

    難怪只敢潑臟水，沒敢上前打我。

    其實算不得多吃驚，罵她的人里，本來就一直都有女人。只不過，心里還是有些堵。

    電梯自動打開，里面空無一人，看她沒動，聶欽大步走進去按著開門鍵：不走嗎？

    林以祺回過神來，一言不發(fā)地站到他身邊。

    空氣一片死寂，只有電梯下降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聶欽偷偷轉(zhuǎn)頭瞧了她兩次，見她都是一臉凝重的表情，垂在兩側(cè)的雙手又不自覺攥緊：林小姐，剛才對不起，是我我可能可能最近太累了，腦子不清醒，一時沖動

    林以祺這才反應過來他以為她是在為剛才的事生氣，笑著搖搖頭，過了會兒才開口：你說，為什么會有女人這么恨我？

    問完卻又自己笑起來：人家憑什么不能恨我？

    大概明白她在說什么，聶欽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繼續(xù)沉默。

    三號門離聶欽住這棟樓有些遠，林以祺讓蕭自賓開到二號門，剛從大樓出來就能透過圍欄看到外面的車。

    聶欽不再往前，低聲跟她道別。

    今天多謝，衣服改天還你。說完林以祺才想起來，我還欠你件衣服。dònɡnαnsんú.còм（dongnanshu.）

    第一次見面時，他遞給她的那件外套。本來是可以還給他的，但因為她那句我看上你了，他心慌意亂，下車時太匆忙，沒拿走。后來她以此為借口給他發(fā)過好幾次微信，約他出來見面，都被他拒絕了，一晃眼這么多年過去，衣服早已不知道被她扔去哪了。

    這么久的事，我都已經(jīng)不記得了。聶欽笑笑，瞥了眼小區(qū)外的豪車，再見。

    林以祺走到車旁拉開門坐上副駕，蕭自賓瞥了眼已經(jīng)走進樓里的聶欽，視線再次落回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男人的衣服、褲子、拖鞋，身上還有股廉價的香水味，再仔細點看，似乎她連內(nèi)衣也沒穿。

    見她一句話不說，剛靠上椅背就閉上眼睛，倒像是很累的樣子，蕭自賓握緊方向盤，猛地啟動車子，同樣不發(fā)一語。

    回到別墅，林以祺徑直上樓，走進臥室換衣服。

    蕭自賓站在門口看著，那套男人的衣服下，果然沒有內(nèi)衣，甚至連內(nèi)褲都沒穿。

    林以祺穿上睡衣躺下，剛打開手機準備給展顏發(fā)消息，門口就傳來砰的一聲，回頭一看，臥室門被關(guān)上，門內(nèi)也已不見蕭自賓的身影。

    倒是猜得到他在氣什么，可她根本沒義務去解釋，就算她和聶欽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又與他何干？她都沒氣他時刻盯著她的行蹤，他反倒先發(fā)起脾氣來了。

    第二天醒來，窗戶上結(jié)了層霜，顯然又在降溫。

    蕭自賓裹著睡袍走出臥室，站在走廊看了眼隔壁房間緊閉的門，揉了揉太陽xue，下樓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搜尋食材。

    一頓豐盛的早餐做完，已經(jīng)過去將近半小時，抬頭看一眼樓上，人還沒起，他只能上去敲門：吃早飯了。

    里面什么動靜都沒有，他猶豫幾秒，嘆息一聲：起來吃早飯了，我做好了，昨晚的事，我們好好談談。

    房里仍然沒任何聲音，他推門進去，這才發(fā)現(xiàn)床上根本沒人，浴室也是空的。

    抬手看了眼表，這才是她平時起床的時間，今天卻早就走了。

    再次重重關(guān)上門，蕭自賓下樓看一眼桌上的早餐，直接連盤子扔進垃圾桶。

    在基金會研究了一上午的考察報告，匆匆吃了午飯，林以祺便又叫上展顏出門：去清輝。

    清輝總部？

    嗯。雖然她是重要股東，但現(xiàn)在去清輝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也難怪展顏會吃驚，去借幾個人，一起去鄉(xiāng)下考察。

    還要考察？

    怎么？怕了？林以祺笑道，從小就長在城里，鄉(xiāng)下很難待吧？

    沒有沒有。展顏連連搖頭，老板去哪我就去哪。我就是好奇，上次的考察毫無效果，我們連個方案都拿不出來，這次再去，會有意義嗎？

    這次，換個方向。

    什么方向？

    林以祺轉(zhuǎn)頭看著她：還記不記你昨天跟我說過什么？

    我說什么了？

    你說，國家都解決不了的事，我們解決不了很正常。林以祺笑笑，其實，不是我野心太大，是我野心還不夠大。國家解決不了的事，我們

    可以幫忙去做。

    展顏驚得瞪大眼睛，轉(zhuǎn)頭看她一眼又趕緊認真開車。

    被我嚇到了？林以祺好笑地瞧著她，其實也沒那么夸張，不過是我想通了，昨天想了一夜，終于想明白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就算我到處替基金會募捐，再把我所有的錢都用來做慈善，我能幫的人還是很少，治標不治本。只有真正掌握了話

    語權(quán)，才有可能得到我想要的。

    車子在紅燈路口停下，展顏愣愣地看了她半天才問：你說的話語權(quán)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林以祺點點頭：要有足夠的影響力，才有發(fā)聲的機會，才有可能去改變某些現(xiàn)狀。而不是像我現(xiàn)在這樣只能幫助很少的一部分人，在小范

    圍內(nèi)跟人掐掐架，搞搞網(wǎng)絡輿論，這樣最多是讓網(wǎng)友興奮幾天，不能從根源解決問題。

    展顏也慢悠悠地點著頭：雖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林以祺被她逗笑：那是因為我現(xiàn)在只有方向，還沒有具體的方法，等我去清輝借人考察完就知道了。

    太久沒露面，連新來的前臺都不認識林以祺，還很盡職地詢問她找誰。

    她笑著解釋完，徑直走向林知深辦公室，剛到門口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砑ち业臓幊陈暎何业氖履闵俟埽?/br>
    是林亦行的聲音。他的辦公室并不在這層樓。

    林知深的秘書起身打招呼，林以祺擺擺手讓她忙自己的，林亦行的聲音再次傳來：有能耐先管好你自己，別什么火都往我身上撒，陰陽怪

    氣給誰看？你不想結(jié)，我更不想結(jié)，老子這輩子就不結(jié)婚不生孩子了，你們能把我怎么著？

    從小到大，雖然這兄弟倆的性格天差地別，但很少會吵架，尤其還吵得這么激烈。

    林以祺停住腳步，看著大敞的辦公室門，回頭問秘書：他們經(jīng)常這樣吵？

    秘書連連搖頭。

    林以祺走近她：這是第幾次？

    看她一臉八卦，像是在看戲似的，秘書的表情反而沒剛才那么凝重，低聲道：不記得了，從我來了以后，好像就吵過兩三次吧，今天可能

    是因為兩位林總都喝酒了。

    大中午喝酒？

    林總是昨晚喝的，今早來上班就一身酒味，剛才小林總經(jīng)過也是好大一股酒味，不知道是不是昨晚。

    林亦行就算徹夜不歸醉到大中午那也很正常，倒是林知深現(xiàn)在好像動不動就學人喝酒，真是活得越來越像林亦行了。林以祺轉(zhuǎn)身看著門口，聽著里面沒了動靜，這才慢慢走進去。

    林知深在辦公椅上坐著，一言不發(fā)，林亦行靠在對面的沙發(fā)上揉著眉心，果然剛靠近就一大股酒味。

    看到林以祺，林知深一愣，慢慢坐直身子。

    林亦行懶洋洋地睜開眼，看清是她，同樣詫異：你來干嘛？

    聲音是啞的，眼眶還在發(fā)紅，一看就是喝太多酒還沒醒。

    來找我大哥。林以祺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醉成這樣還來公司發(fā)瘋，也不嫌丟人。

    林亦行定定看著她，咬咬牙，冷笑出聲：你老公醉成那樣都不嫌丟人，我丟什么人？

    這次換林以祺愣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反應過來，昨晚林亦行應該是和蕭自賓一起喝的酒。她只聽到蕭自賓負氣離開，并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去，更沒想過居然是這兩人一起喝酒，甚至有可能是三個人一起。

    抬眸看向林知深，林知深看明白她眼中的疑問，卻沒說什么，只問道：有事？

    看來是了。蕭自賓生她的氣，跑出去找兩位大舅哥喝酒，也不知道跟他們說了什么，難怪林亦行剛才說林知深對他陰陽怪氣。

    林以祺在椅子上坐下：找你談公事。

    林知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林以祺從包里取出份名單放到他面前：找你借幾個人，跟我去鄉(xiāng)下考察。

    還要去？林知深掃一眼名單，全是農(nóng)科的？

    我想在農(nóng)科的基礎上，創(chuàng)立一個新型的產(chǎn)業(yè)集團，與公益結(jié)合，發(fā)展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幫助山區(qū)脫貧。

    林知深道：什么都沒有，就一份名單？

    所以才要先去考察，確認可行性。林以祺回望著他，我是認真的。

    之前因為一心想著只幫助女性，反而鉆進了死胡同。失學女生能幫，殘障婦女能幫，愿意來城里務工的女性也能幫，而那些留在鄉(xiāng)下的，不管她出多大力去扶貧，扶的都是一個家庭，農(nóng)村婦女在家里的地位依然不可能提高。

    如今學校和各個公益項目都已步入正軌，接下來她該考慮的，是更久遠的事。清輝股東這個身份，不該白白浪費，她也不能止步于公益，她應該繼續(xù)往上爬，直到可以利用自己的社會地位為所有女性發(fā)聲，為更多的女性爭取權(quán)益。

    用商業(yè)思維做公益。林亦行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是這個意思嗎？

    算是，也不全是。林以祺回頭笑了笑：原來你也不算醉。

    林亦行嗤笑。

    林知深定定看著她，許久才開口：回來再說。

    多謝。林以祺起身就走，到了門口又忽然停下，轉(zhuǎn)身看向林亦行，老頭子又逼你跟誰結(jié)婚了？當初不是挺愿意跟裴立雪聯(lián)姻的，現(xiàn)在換了人就不樂意了？

    裴立雪已經(jīng)決定和那只門當戶對的小狼狗聯(lián)姻，林亦行慘遭出局，林巖肯定急著給他找下一個結(jié)婚對象，估計還要催著生孩子。

    林亦行沒回答，起身就往外走。

    逼一個那方面有問題，甚至有可能性取向都與大多數(shù)人不一樣的男人結(jié)婚生子，他能樂意才怪。林以祺撇撇嘴，看向林知深：厲害啊，老頭子都只敢逼林亦行，不敢逼你。

    見他神情冷漠，也不接話，她又問：昨晚蕭自賓跟你們說什么了？

    她不可信那個愛面子的男人會告訴別人自己戴了綠帽子。

    林知深淡淡地看她一眼，一句話也沒說，繼續(xù)低頭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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