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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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千醉雪冷冷說了一句,季玄嬰恍若未聞,只道:“我之前與他在搖光城外一戰(zhàn),雖是由于無意間被他看破行蹤,不得不如此,但我也是打算借此將自己的七情六欲一次性徹底宣泄出來,如此一來,以后我就不會再有感情這種東西,斷情絕欲,參悟無上劍道?!?/br> “也許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認識你?!鼻ё硌┥钌羁戳思拘胍谎?,他再沒有說什么,準備起身離開,這時卻聽季玄嬰道:“……其實你,和我一樣?!鼻ё硌┭凵癫粍樱淠溃骸安灰盐遗c你相提并論?!奔拘朊鏌o表情地拿起面前的茶杯,卻不喝,只道:“你我從前是雙生兄弟,這一世又是一同長大,你心中所想,我豈會不知。”他漆黑的眼眸中有淡淡光芒閃現(xiàn),深邃難測:“……你其實與我一樣,希望得到他,獨占他,這種感情和我一樣強烈,只不過當年溫沉陽最終選擇徹底釋放這種欲`望,而李伏波卻一直虛偽地將其苦苦壓抑罷了?!?/br> 這一句話聽在千醉雪耳中,直如霹靂一般,將心底最深處的一片濃稠迷霧一舉劈開,室內(nèi)就此一片死寂,良久,千醉雪緩緩站起身來,他眼珠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季玄嬰,仿佛正在遲疑著,那兩道冰鷙的目光壓在季玄嬰臉上,如同極北之地的寒風(fēng)掃過,幾乎血液都要被凍結(jié),但終究千醉雪還是舒了一口氣,神色轉(zhuǎn)為尋常,沉聲道:“我承認,你所說的并非胡言,或許,我的確就是像你說的那樣……不過,那又如何?” 季玄嬰沒有理會他的反問,只是說道:“你可曾想過,將他奪為已有。”千醉雪瞳孔微微一縮,就道:“想過又如何,未想過又如何。”季玄嬰直視于他,神色淡漠:“莫非你就不想嘗試一二?!鼻ё硌┑哪抗馄仍谀凶忧蹇〉拿婵咨希蛔忠痪涞氐溃骸澳闶窃谡T惑我么,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奔拘胝Z氣如常地道:“果真不是么?!痹捯舴铰?,一只手已一把攥住了他正拿著茶杯的那只手的手腕,千醉雪瞳色如燃燒的火,他攫視著季玄嬰,目光鋒利勝刀:“阿陽,對陛下有著扭曲感情的人是你,參與當年那件事的人也是你,而現(xiàn)在坐在我面前蠱惑我的人,還是你!當年你為什么希望他死,那是你的問題,但如今你對我說出方才那些話的時候,不管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都是想讓我來幫你,這就是你想要的,但你以為,我會為此充當你的幫兇么,你只需要這樣言語挑撥,就能說動我去做蠢事?好,或許你可以迷惑其他人,但這對我無用,我不會被人利用,更不會成為任何人對他有所圖謀的工具,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幫你,當年他死了,你的心愿達成,但是現(xiàn)在,你最好還是安分守己!” 千醉雪說罷,再也不看季玄嬰,轉(zhuǎn)身迅速離開了房間,他剛走出船艙,迎面卻碰到了左優(yōu)曇,左優(yōu)曇手里提著一只箱子,不知里面裝的什么,見了千醉雪臉色陰郁,左優(yōu)曇便道:“大司馬這是要回去?”千醉雪微微點了一下頭,卻不想說話,左優(yōu)曇知他性子,也不以為意,便進了船艙,一時走到一間布置豪華的艙室中,里面卻沒人,左優(yōu)曇放下箱子,正打算離開,就見季玄嬰推門而入,左優(yōu)曇見到是他,就問道:“教主和連爺不在么?” 季玄嬰淡淡道:“應(yīng)該是在別處?!彼谧狼白拢抗鈷哌^左優(yōu)曇與記憶中那一模一樣的面容,頓了頓,忽道:“我們這些人當中,只有你還是從前樣貌?!弊髢?yōu)曇微微一怔,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季玄嬰也不看他,只道:“你莫非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弊髢?yōu)曇聽了這話,越發(fā)摸不著頭腦,季玄嬰淡然依舊,徐徐道來:“當初泰元帝時期,你乃是鮫人圣子綠波,有天籟之音,被獻給皇帝,相傳真正的純血鮫人一旦淚盡,便會身亡,雙眼就此化為寶珠,可救人性命,后來趙青主不慎練功走火入魔,人力不可救,泰元帝為博那一線希望,逼綠波淚盡而亡,將其雙眼化為的寶珠給趙青主服下,使之安然無恙?!?/br> 季玄嬰說著,目光漠然掃過左優(yōu)曇已是明顯變色的臉:“看你的樣子,想必還不曾有人告訴過你這些。”他輕輕吐出一句:“……可悲?!?/br> …… 師映川回到房間的時候,室內(nèi)只有左優(yōu)曇一人,師映川隨口道:“拿茶來?!币幻嬲f,一面來到軟榻前,盤膝坐在上面,雙目閉合,準備打坐,但等了片刻,卻不見左優(yōu)曇倒茶送來,師映川睜開眼,微微有些奇怪,這時他才注意到左優(yōu)曇似乎與往常有些不一樣,看起來仿佛在發(fā)呆,師映川略微皺眉,就道:“優(yōu)曇,怎么了?” 聽到問話,左優(yōu)曇才仿佛有些回神,他望向師映川,半晌,才慢慢說道:“有一件事,我想問教主?!?/br> 第333章 三百三十三故來相決絕 左優(yōu)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是從牙縫里一點一點地用力擠出了后面的問話,他慢慢說道:“有一件事,我想問教主?!睅熡炒ㄗ⒁獾剿牟煌瑢こ?,眉頭便不由得聚得深了,當下心念微轉(zhuǎn),一面微微頷首道:“你說?!?/br> 左優(yōu)曇的臉色有一抹不正常的蒼白,他凝視著師映川,想起往日里那些絲絲縷縷的溫暖,良久,他起身走到對方面前,然后單膝跪下,抬頭看著容光照人的少年,心神一時搖動,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喉頭卻好象生銹一般,有些發(fā)不出聲,他努力幾次,才終于說了出來,聲音微帶嘶啞地道:“……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假話,沒有真正騙過我,既然如此,我現(xiàn)在想問你,我,左優(yōu)曇,是不是鮫人歷史上的那位圣子,純血鮫人綠波?” 師映川聞言,神色頓時微變,他的瞳孔明顯縮了一下,隨即牢牢盯住左優(yōu)曇的面孔,仔細審視著上面的每一個細節(jié),最終他得到論斷:左優(yōu)曇并非是恢復(fù)了記憶。一時間師映川飛速轉(zhuǎn)念,就明白了什么,眉宇間也就此積起淡淡陰霾,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目光低垂,斷然沉聲道:“是誰告訴你的?”雖是這樣問,但師映川臉上神情依舊漠然,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事實上以他的修為,方才他雖然不在現(xiàn)場,但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將船上任意一處的動靜都清清楚楚地聽在耳中,只不過他不可能閑得無聊去這么做罷了,所以季玄嬰之前與左優(yōu)曇之間發(fā)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然而師映川是何等聰明之輩,哪怕知道當年之事的人加他在內(nèi)足有數(shù)個,但他甚至連想都沒想,就已經(jīng)確定了告訴左優(yōu)曇真相的人究竟是誰。 左優(yōu)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盡力維持著快要散亂的心緒,手掌微微發(fā)顫地捏起成拳,輕聲道:“告訴我,究竟是不是?”師映川面沉如水,雙眉微挑,微有冷意,看著臉上帶有希冀之色的男子,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沉默的原因當然不是什么不安,但終究他還是開了口,準備說出答案,但幾乎就在他張口的同時,左優(yōu)曇突然低聲嘶語道:“……教主!”與平時緩和從容的語氣不同,眼下左優(yōu)曇的聲音雖然并不高,但語氣里卻充滿了三分求懇七分惴惴,他出身皇室,骨子里終究有著驕傲,縱然面對生死之際,也不至于如此軟弱,但此時面對著這世間自己最愛之人,他卻是祈求著對方不要給自己一個不想聽到的答案。 師映川心中幾不可覺地微微一顫,一直以來,無論是作為泰元帝還是這一世的師映川,他在外人的印象里都是魔頭于世,狠毒無情之極,但師映川自己卻很清楚,那只是對旁人罷了,對于自己人,他其實還是溫軟,左優(yōu)曇跟隨他多年,豈能沒有情分?一時間心中百轉(zhuǎn)千回,一雙眼睛神采莫測,顯然此刻心中正是波濤洶涌,但終究師映川還是微微一嘆,一雙赤眸沉靜如水,對于左優(yōu)曇的性子,他可以說是了若指掌,左優(yōu)曇不但表面剛硬,內(nèi)里亦是如此,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自己眼下雖然可以矢口否認此事,但日后左優(yōu)曇一旦有了確切證據(jù),或者是恢復(fù)了記憶,那么只怕是一生一世都不肯原諒他師映川,想到此處,師映川只沉默了片刻,便緩緩說道:“……不錯,你就是綠波,當年鮫人一族的純血圣子,你本是半鮫之身,近年來卻逐漸轉(zhuǎn)變成鮫人容貌,我想,這也許就預(yù)示著將來有一天,你會恢復(fù)從前的記憶?!?/br> 左優(yōu)曇愣了一下,心中震顫,最后一絲僥幸也消失得干干凈凈,原本絕美的容顏依稀有了些許灰敗,他低下頭,神色微惘,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不知為何就閃過了一絲凄厲決然之色,聲音略微低沉了起來,啞著嗓子說道:“……那么,當初我又是怎么死的?” 左優(yōu)曇此時的眼神,表情,問話,就像是一根細如牛毛的針扎在了師映川的心頭,雖然不疼,但是早已歷經(jīng)滄桑、被打磨得堅似鐵石一般的心臟卻是微微一動,情緒終究還是為之動蕩起伏,事已至此,師映川也不再隱瞞什么,因為這沒有意義,他伸出手,放在左優(yōu)曇的頭頂,眼神如水且漠然,聲音卻是清冷:“當年趙青主練功走火入魔,已是人力不可挽救,只有傳說中的鮫人寶珠有可能救他性命,那時我深愛于他,哪怕只是一線希望也要抓住,因此逼迫綠波泣珠淚盡,綠波死后,雙眼果然化為寶珠,趙青主服下之后,這才痊愈?!睅熡炒ㄕf著,看左優(yōu)曇徹底失色的臉,淡淡道:“當年的確是我逼死了你,莫說是你,就算是我親生父母,親生兒女,以我那時對趙青主的感情,也一樣會統(tǒng)統(tǒng)殺了,只要可以挽回他的性命。” 師映川如此說著,這一刻的他,眼神之中的冷決無情讓人忍不住顫抖,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明明師映川面上神色基本沒有一絲變化,只是平靜,眉宇間更是一派淡漠,可事實上他并不像表面這樣無所謂,眼眸深處隱隱有著暴虐的情緒,按理說他如今已是心念四通八達,難有窒礙,但此時師映川只覺得心頭情緒些微起伏,他還記得當年那一幕,美麗的鮫人就像是一朵開到荼靡的花,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時節(jié)絢爛卻絕望地死去,而此時在師映川面前,左優(yōu)曇出奇地沒有什么反應(yīng),原本蒼白的臉上,神情平靜得近乎詭異,只是眼中卻有什么仿佛承受不住,氣血在胸腔內(nèi)竄騰不已,令左優(yōu)曇只覺得一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身體,師映川靜靜看著他,有絲縷日光落在那幽深的紅眸里,看著有些懾人,師映川的手在左優(yōu)曇頭頂緩緩摩挲了一下,道:“我不會將此事撇得一干二凈,當初的確是我害你性命,此事確鑿無疑?!?/br> 左優(yōu)曇聞言只覺心如刀絞,多年來他身居高位,長此以往,原本的性情早已在潛移默化之中逐漸變得深沉厚重,但直到此時,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骨子里仍然還是當初那個傲氣卻又脆弱的少年,此刻心中雖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一時間他怔怔不語,只望著這個改變自己一生的人,剛才對方那一番話,那幾乎讓人落淚的話,以再直接不過的方式親手斷絕了他的最后一點妄想,即使是早有準備,可是在聽到對方親口說出這番話的一刻,也還是覺得心悸神搖,左優(yōu)曇抬著頭,使力咬住唇,然后卻發(fā)出一聲低笑,雖然他極力想要忍耐住,但一線晶瑩的水痕卻還是不受控制地擅自脫出了眼角,沿著美玉也似的臉頰往下淌去,在下巴位置匯聚成水滴,搖搖欲墜,緊接著,只聽一聲輕微的響聲,一顆渾圓溫潤的珠子已經(jīng)滴溜溜在地上滾動,師映川眼神微斂,輕輕一伸手,那珠子便被他攝入掌中,師映川端詳著此珠,時隔千年,自己卻是再次看到了這一幕,鮫人泣淚成珠。 “事已至此,你待如何?”師映川松開手,對著左優(yōu)曇輕聲感慨道:“你若不能接受,我會放你離開,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再與我見面,離開我之后,你會活得很輕松?!?/br> 左優(yōu)曇聞言,身體頓時一震,他抬眼望著師映川,卻說不出話,臉上浮現(xiàn)出掙扎之色,他聽得出來師映川的話字字誠摯,沒有絲毫空言敷衍的意味,并非是想將他暫且安撫住,半晌,左優(yōu)曇低聲道:“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但是,我此刻的心情,真的很難受……” “我只能說,很抱歉?!睅熡炒ㄕf出這么一句,左優(yōu)曇深望著他,似乎終于決定了什么,一字一句地道:“若是現(xiàn)在連江樓有性命之危,只有我的性命才能救他,你會怎樣做?” 師映川沉默,某種情緒宛若一縷輕煙一般,溶入到眸色深處當中,他輕嘆一聲,道:“我至今都無法忘記,當初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所帶給我的震撼,那是一種仿佛將所有的感情都積聚得太久太久之后,突然一瞬間爆發(fā)出來的最絢爛光華?!闭f完這番話,師映川對著左優(yōu)曇笑了笑,但隨即他就斬釘截鐵地回答了對方剛才的那個問題,說道:“一個人的心底其實一共就只有那么大的位置而已,所以我能夠付出的也只有那么多,終究是有限的,因此當有人已經(jīng)占據(jù)了這個位置的時候,就不再有其他人能夠立足的余地,所以,無論重復(fù)多少次,我都還是會選擇舍你救他。” 師映川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人,他這幾十年來也經(jīng)歷過很多俊男美女,但左優(yōu)曇終究不同,這個人與自己相伴太久,不管忠心還是愛慕,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然而就算這樣,在性命攸關(guān)之際,他仍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連江樓! 左優(yōu)曇聽到這個答案,低下頭去,讓師映川看不到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哪怕是他早已知道這個答案,但在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難以抑制心中的痛楚,須臾,他抬起頭來,突然展顏一笑,面上是淡淡笑容,他笑著,如此耀眼,面上雖然仍有蒼白之色,但是這一笑之間,就似是百花綻放,有著驚心動魄的魅力,他說道:“你的確從來不會騙我,這很好?!?/br> 左優(yōu)曇低低而笑,攥住師映川的手,放在自己雪白的臉頰上,自年少時就相守跟隨,一點一滴凝聚積攢下來的信任,情分,默契,愛意,那些東西,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這一切都在眼前浮現(xiàn),左優(yōu)曇一陣目眩欲昏,卻還一字一句地道:“我夢想中的感情是永恒不改,而鮫人一生當中也只會愛上一個人,我不后悔,就像你從來沒有后悔愛上他一樣……” 恨著嗎,應(yīng)該是恨的,恨他的無情與不公,可終究還是貪戀著那些溫暖,不愿……放開! 這時師映川的手放在了左優(yōu)曇的肩上,輕輕拍著,似在對這個已經(jīng)精神十分虛弱的男子做著有限的安慰,不過隨著他的手忽然拍在對方頸側(cè)時,一切也就此結(jié)束,左優(yōu)曇身體一松,這便昏迷了過去,陷入沉睡,師映川起身下了軟榻,將左優(yōu)曇抱到榻上躺好,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眼下左優(yōu)曇的心情過于起伏,這對身體是很不利的,讓他昏睡過去是最好的選擇。 將左優(yōu)曇安置妥當之后,師映川眼中閃過凌厲之色,一拂衣袖就離開了房間,他凝神感應(yīng)了一下,以他的手段,在一定范圍內(nèi)想要找到一個人,只要熟悉對方的氣息,那么此人就會如同黑夜之中獨自閃亮的星子一般,醒目無比,根本逃不過他的法眼,果然,師映川這樣稍作感應(yīng),幾乎立刻便鎖定了一個氣息,當下他毫不猶豫地出了船艙,果然就在甲板上看到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靜靜站立,陽光鋪灑在身上,整個人都似是泛著光澤,雖然只能看到那遙遙而立的背影,瞧不見面容,但只看那儀態(tài)天成的飄逸,就知道必是極為豐姿如玉的人物,師映川見狀,臉上有微微怒色一閃而過,雖是兩人之間距離尚遠,但下一刻,他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對方身后,袍袖一拂,緩緩說道:“……是你對優(yōu)曇說了當年綠波之事?” 這一道聲音十分清靈脆麗,非鳳吟鸞吹不足喻其美,但偏偏卻又像是自修羅地獄之中傳出,挾帶著一絲絲森寒蕭殺之意,冷厲無情,令人從rou身到靈魂都忍不住顫栗,那人聽到這聲音,就轉(zhuǎn)過了身來,臉上想必是涂過藥,原本鮮紅的掌印與微腫已經(jīng)消失不見,如同皓皓明月一般的容貌挑不出半分瑕疵,仙姿淡然,歲月也不曾在上面留下哪怕些許的痕跡,雖然衣著普通,滿頭青絲也僅僅是簡單束著而已,但不經(jīng)意間已是奪盡光彩,尤其一雙漆黑的眼睛明亮似星,又深靜如幽潭一般,委實有著攝人心魂的力量,男子看了看師映川,雖然被師映川一語道破了行徑,面上卻也沒有一絲半點的意外,只是微微揚眉,坦然說道:“……不錯。” 師映川忽然就覺得頭皮有些微微發(fā)麻,這當然不可能是害怕,而這世間也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夠讓如今的他感到害怕,此時的這種感覺,事實上不過是因為體內(nèi)氣血加速流動的緣故罷了,師映川緩緩吸一口氣,望著季玄嬰,他見其一派輕描淡寫之色,就不由得嗤笑,面上神色森冷,負手立著,卻并未發(fā)怒,只說道:“玄嬰,你這樣做,有意思么?” 季玄嬰玉容清冷,若有所思,也似有所悟,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睅熡炒ǘǘㄍ?,猩紅的眼底深處逐漸泛起層層陰翳,面上露出森然的神色,與此同時,從師映川身上傳出的壓力也越來越濃厚,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不過即使如此,季玄嬰也還是巋然不動,半晌,就見師映川突然冷笑著說道:“知道么,溫沉陽的悲劇就在于欲`望太強烈,而自身的能力偏偏又不足以打破現(xiàn)實的桎梏,去實現(xiàn)自身的欲`望,這才是他一切矛盾與痛苦的根源。” 季玄嬰聞言,瞳孔微微一縮,轉(zhuǎn)眼就重新恢復(fù)如常,冰冷清絕的面容上玉色煥然,他淡淡頷首,一雙漆黑眸子斂去了方才些許的波動,變得清澈透明,道:“你說得很對?!?/br> 季玄嬰直截了當?shù)爻姓J了對方的說法,他望著師映川,兩眼深郁,明明是如此清澈似水的眸子,明明是那般平和的目光,卻讓人無法感覺到一絲情感的存在,他整個人就好似一塊冰,性子冷漠之極,但骨子里的烈和狂又仿佛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如此一來,非但并不顯得矛盾,反而巧妙無比地契合在了一起,相得益彰,給人一種冰火兩重天的奇異觀感,季玄嬰望著面前的少年,雙手攏在寬大的袖袍里,一字一句地說道:“沒有力量,就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即使得到,也會失去,皇兄當年雖是突破大劫宗師之境,修為蓋世,但終究還是凡人,落得身死國滅的下場,若是皇兄能夠再進一步,真正成就不死不滅之身,又怎會遭人暗算?!?/br> 一番話并不尖刻激烈,但從某種程度而言卻比刀子更鋒利,即使是師映川再心高氣傲,亦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有道理,一時間冷冷看著對方,心中微窒,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而季玄嬰也同樣看著他,坦然自若,平靜又清冷如水,就仿佛剛才說出那些話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傲然立于原地,一雙眸子中所蘊含的深邃神采,有著令人心甘情愿沉醉于其中的魔力,然而兩人如此對峙不過片刻,師映川眼中的森冷之意便漸漸消淡,恢復(fù)了原本的平和與明凈,這時師映川突然哈哈大笑,這不是那種令人看了就心寒畏懼的笑,而是仿佛破開云霧的第一道陽光那般燦爛奪目的肆意大笑,他邊笑邊兩眼看著季玄嬰,心中的兇戾之意卻隨著言語緩緩化去,說道:“說得好,玄嬰,其實你我二人有些方面真的很像,你很好,很好……呵,說來也好笑,這世上有人可以為了自己心愛之人去死,但也有人因為得不到心愛之人,索性就令其去死,人心之復(fù)雜可見一斑,情之所在,孽隨之生,比最高深的武學(xué)還要難上百倍?!?/br> 季玄嬰安靜地默默聽著,整個人便如同潺潺流水,看似有情,事實上卻是無情,他是清俊出塵的美男子,師映川更是天下第一美人,兩人雙雙而立,使得這個畫面看起來很美,但表面之下卻是殘酷,一時師映川收了笑,心中卻是百轉(zhuǎn)千回,此時他發(fā)現(xiàn)季玄嬰的樣子在他眼中似乎莫名變得模糊了起來,明明就近在咫尺,卻偏偏好似霧里看花一般,彼此之間仿佛拉開了一段漫長得幾乎無法測量的距離,師映川終于微微一哂,吁了口氣,淡然說道:“真是古怪,從前你我是結(jié)義兄弟,我待你真可以說是很親厚了,自認為算得上是一個很合格的兄長,但你后來卻一心害我,到了這一世,我與你們幾人成親,除了因為梳碧是女子,我不免多照顧她一些之外,在你與寶相和十九郎三人之中,我對你最是愛惜,而你后來將我當作磨刀石,砥礪道心,終得一個劍心通明,如此,兩世我都是待你用心之人,但你偏偏皆要對我不義,玄嬰啊玄嬰,難道你天生就是冷心冷肺,誰待你好,你就要挫磨誰么?” “也許罷?!奔拘牒鋈晃⑽⒁恍?,宛若初春的陽光一般,能夠在彈指間就逼退一切陰云,他眼下修為被禁錮,與普通人沒有兩樣,沒有任何倚仗,也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手段,生死cao縱于人手,半點不由自身,然而此時他站在師映川面前,站在這個天下第一高手同時也是古往今來第一魔頭的面前,靜立從容,卻自有一種巋然不動的氣度,只徐徐說道:“當年你我有了肌膚之親以后,我擺脫不了困擾,便去尋你,那時我就說過,你是我的心魔,所以我會利用你,與你生活在一起,歷盡人間情愛滋味,希望可以最終斬去阻礙……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一直都很清楚,不是么,縱然兩世為人,也改變不了根植于骨髓的這份無情無義?!?/br> 師映川低低而笑,嘴里說著贊同的話:“說得太對了?!奔拘胍嗍堑?,既而伸出手,緩緩牽住了師映川一只白玉般完美的纖細手掌,捏緊那根晶瑩尾指,低頭輕吻了一下,雙眼之中幾不可覺地流露出一絲溫柔之極的神色,瞬間又轉(zhuǎn)為清冷,就說道:“溫沉陽當年曾經(jīng)秘密將自己與寧天諭的生辰八字交給號稱鬼算子的卦師霜別情,霜別情看過之后,說這二人只有兄弟之緣,沒有夫妻之份,溫沉陽便問可有逆天改命之法,霜別情沉吟許久,后來便說若是其中一人將另一人直接或間接致死,那么來生或許二人就因此會有一段情緣,不過因為原本二人之間沒有紅線相牽于手,所以即便這般強行牽上紅線,也不過是牽住尾指罷了,終究不能持久,后來溫沉陽參與謀逆之事,我承認也許這其中,或多或少就有這個因素在內(nèi)。” 師映川聽了這段自己不曾知曉的往事,頓時微微愣住,既而突然失笑,他笑得幾乎捧腹,道:“你居然……二弟啊二弟,你讓我說你什么好?我本以為自己平生所見最為偏執(zhí)狠絕之人,乃是趙青主,可是沒想到,原來你卻是絲毫都不亞于他,甚至更為瘋狂啊……我想我知道了,原來一個人永遠都不會是為了另一個人而活的,即便溫沉陽再愛寧天諭,但唐王終究還是唐王,愛是真的,恨也是真的,寧天諭可以是溫沉陽的一切,甚至也許比溫沉陽的性命還要重要,但他絕對不會是溫沉陽生活中的唯一,不然,最后又怎么會走到那個地步?” 師映川冷笑著,目光未有稍離地看著季玄嬰,輕輕搖頭,像,真像那個人,像那生有玲瓏心竅而又心狠手辣的唐王,但似乎又不大像原本的季玄嬰了,不過,也許這只是真正的本性罷,在季玄嬰的世界里,非黑即白,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想要就去拿,如此來看,又果然還是他,甚至從來沒有變過啊……一時間師映川不自覺地緩了緩呼吸,方才他還有些情緒泄漏,但如今徹底冷靜下來之后,心中固然不平,不過外表上卻已看不出絲毫端倪,此時他只覺得恍若有刺骨冰涼的潮水涌上來,直至沒頂,這世間諸事當真是殘酷無比,置身其中就仿佛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之間行走,幾乎看不到絲毫光芒,到處都是漆黑模樣……可是啊,只要是不凡之人,哪一個不是如此,就因為這些人這樣至情至性,因為這樣太強烈鮮明的個性,所以他們無論是好是壞,都還是活生生的人,也正是這些才使得他們鮮活而生動,世間人心最妙,千變?nèi)f化,人心之復(fù)雜莫測,有著世間最骯臟也最美麗的色彩,誘惑與危險并存……這很好! 如此自哂幾聲,師映川伸手輕輕拍一拍自己的額頭,已是習(xí)慣性地將這些起伏雜念都統(tǒng)統(tǒng)壓滅下去,重新將情緒安定下來,只不過心底深處到底還是有很多感觸是消抹不去的,一時師映川神色微動,旋即恢復(fù)漠然,身為武者,皆忌情緒起伏過大,他運轉(zhuǎn)玄功,練神入微,無念無垢,一切殘余的負面情緒都已在頃刻之間被驅(qū)除得干干凈凈,化作微不足道的塵埃,當下師映川哈哈一笑,反手攥住了季玄嬰的手腕,道:“害人終害己,玄嬰,你總有償還的時候,我等著。” 季玄嬰聽了這話,不知為何,清冷得宛若冰雕一般的面容卻是微微有了融化的跡象,他看著師映川,緩緩說道:“好?!?/br> …… 搖光城,大周皇宮。 眼下正是一年之中最為酷熱的時節(jié),就連樹上的蟬也叫得有氣無力,彼時一處園內(nèi),翠樹如蓋,萬花簇簇齊放,一片繽紛勝景,這園子占地極大,花木葳蕤,古色古香的亭臺玉閣錯落有致地掩映其中,又有假山嶙峋點綴,秀湖如鏡,景色明麗雅致之余,又頗具一種磅礴大氣,這樣一處園子,當初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成。 一間涼亭內(nèi),放著一張寬大的軟榻,鋪有青玉席,絲絲生涼,涼亭四處垂下薄如蟬翼的雪白紗帳,幾近透明,柔滑細膩之極,外面的熱風(fēng)吹來,被這紗帳一篩,在透入亭內(nèi)之際就已變成了涼風(fēng),只因這紗帳乃是鮫人以海中玉蠶所吐之絲精心織成,一尺玉綃便要白銀萬兩,尋常富貴人家不過是將其制成手帕汗巾而已,似這般奢侈地拿來做帳子,委實令人咋舌。 亭內(nèi)不過寥寥幾許擺設(shè),并不見如何奢華氣派,但卻給人制造出一種舒適寧謐的氛圍,此時一名穿著折枝牡丹花紋紗曲領(lǐng)袍的俊秀少年正坐在軟榻上,身后半靠著一只軟墊,手里拿著一本冊子在看,面上神情頗為悠閑懶怠,顯然全身都處于放松無比的狀態(tài),在不遠處,一個看起來年紀比亭內(nèi)少年略小幾歲的黃衫少年正在演練劍法,那亭內(nèi)的少年已是俊秀不凡,但這黃衫少年卻更是容顏豐絕,清麗出塵猶如冰山雪蓮,眉心一點殷紅如血,而在這絕美少年六七丈外,一個與那亭內(nèi)少年看起來年紀差不多的清秀少年正懷中抱劍,仔細看著黃衫男孩演練劍法,目光一動不動,似乎生怕錯過一招一式。 亭外劍光璀璨如銀河倒掛,片刻,晏長河放下手中的拳譜,凝目注視著師傾涯練功,師傾涯年紀比他還小,但眼下武藝已不是他能相比,晏長河看著,眼中不由得露出羨慕之色,他雖然已經(jīng)很努力,但資質(zhì)所限,這一生注定在武道一途上走不了太遠,而師傾涯卻是前途無量,這樣一想,不免心中微微黯然,不過晏長河畢竟是做了多年的儲君,心性不是一般人能比,既然明知道此事不是人力可以更改,那就索性便將心中這些躁意暫且拋開,這時他移了視線,目光轉(zhuǎn)到不遠處那抱劍少年的身上,眼中就閃過一絲精芒,一時間晏長河心中冷笑,他起身出了涼亭,沐浴在炎熱的日光中,面帶笑容地看著師傾涯演練劍法,看著看著,不由得就出言感嘆道:“這就是國師傳與你的‘青蓮劍歌’么,果然精妙之極?!?/br> 聽到晏長河這般感嘆,師傾涯暫時就收了劍,轉(zhuǎn)身對晏長河笑道:“我還沒有完全領(lǐng)悟這套劍訣的妙處所在,你若見到我父親使出這套劍訣,想必就不會這樣說了?!标涕L河望著少年麗色天然的容顏,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動,就道:“國師自然武功蓋世,但我還是覺得你使起劍來最是好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