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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崩原亂在線閱讀 - 第137節(jié)

第137節(jié)

    說著,上前將師映川一摟,撫著那如同飛瀑直下一般的披散青絲,將自己的面頰貼在男子頸間微微摩挲著,師映川見狀,就低下頭來,晏勾辰一笑,兩人隨即唇舌交接,如此狎昵片刻,才停了下來,晏勾辰手撫男子長發(fā),道:“武者壽元縱然比普通人久些,但不成宗師,終究也長久不到哪里去,你我相守之日不能久遠,所以我很珍惜與你相處的時光?!?/br>
    師映川目視于他,淡笑道:“人生苦短,何必想太多?!标坦闯捷笭?,就此攜了師映川的手,道:“不錯……我們走罷,一起去外面吹吹風,眼下正是細雨綿綿,最有情致不過?!睅熡炒ǖ恍?,隨手取過桌上放著的面具,罩在臉上,擋住了一張惹是生非的臉龐,便跟著晏勾辰一起出了室內(nèi),來到外面。

    雨下得極小,與其說是雨,倒不如說是霧,空氣一片濕潤,微風徐來,很是舒適,師映川站在船頭,欣賞著岸上風景,道:“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果然是春拂大地,萬物生發(fā)的好時節(jié)?!边@時那雨小得連淅淅瀝瀝都談不上,但凡男子,沒有一個撐傘披蓑衣的,都是索性任憑雨霧拂面,自添清爽,只有裊裊婷婷的那些年輕女子,身穿色彩鮮亮明麗的春衫,大多手持一把繪有花鳥魚蟲等等或搶眼或素雅圖案的油紙傘,傘下則是一個個窈窕身影,與周圍的湖光秀色共同構(gòu)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游春圖,晏勾辰站在師映川身旁,感慨道:“很久沒有這樣放松心態(tài)出來逛逛了,自從登基之后,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宮里,難得出來一趟?!?/br>
    蒙蒙雨霧中,晏勾辰的面孔顯得比平時越發(fā)多了幾分柔和,他臉部的輪廓清晰,額頭光潔飽滿,嘴唇線條柔和,仿佛隨時都帶著淡淡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再加上年齡沉淀所添加的魅力,分明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子,師映川側(cè)首看他,淡然道:“這是必然,既是享有了大權(quán)在握的快意,那就不要再想著可以擁有普通人愜意自由的生活,世上從來沒有那么順心遂意的事,有得則必有失。”晏勾辰笑了笑,輕嘆道:“說得也是。”

    一陣略帶濕意的風吹過,令人微微一激靈,師映川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周圍那種繁華的景象,在雨霧中顯得更加生動幾分,師映川眼中紅幽幽的色澤愈深,仔細看去,那赤色濃艷得幾乎透到了眼白里,看著很有些妖異,似能吸收一切的光線,卻又仿佛在渴望著某種光明,晏勾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就感慨道:“這樣看去,仿佛如今還是太平世道一般,若是我們一直保持強大,取得最終的勝利,那么這樣的景象就可以一直延續(xù)下去,而若是一旦失敗,這些就要隨之陪葬,煙消云散?!?/br>
    師映川被面具覆蓋的容顏看不到是如何表情,但那冰冷的眼瞳深處卻能夠看出正釋放著淋漓盡致的殺意,深有邪異之感,既而又很快恢復成平靜的模樣,仿佛剛剛的一切完全沒有發(fā)生過,其眼眸幽暗,道:“只為這太平光景,也總要盡力維護才是?!标坦闯降难凵袢绾且话忝髁粒粗鴰熡炒ɡ涞坏难劬?,頓了頓,以折扇輕輕一敲自己的手心,方道:“我本還以為,你是無情之人?!睂Υ?,師映川只是一笑置之,他扯開一縷被風吹到臉上的長發(fā),平聲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在搖光城居住多年,這里已可以說是我的故鄉(xiāng),怎會當真沒有幾分情分?!?/br>
    師映川說著,嘴角微勾,就是在微笑了,晏勾辰似乎是受到感染,心中也柔軟了起來,兩人就這樣靜靜并肩而立,半晌,晏勾辰忽道:“我年少時縱覽史書,看到泰元帝時期之事,有關(guān)那時的記載一向流傳下來的很少,大多都被毀去了,況且時隔太久,當年的許多真相都已埋沒,因此有些事情我一直都弄不清楚,而現(xiàn)在當事人既然就在眼前,所以我便很想知道,當年你為何會放過諸大宗派,若非如此,也許你不會落到那個下場,被諸宗聯(lián)手推翻?!?/br>
    晏勾辰知道師映川的性子,因此倒也不奢望他一定能夠回答,不過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師映川遙望遠處,眸中森森然透著寒意,卻是自顧自地說道:“世間總是有著各種水火不容的對立力量在相互爭衡,當初那天下,是天下,也是江湖,那時朝廷未必沒有力量徹底馬踏江湖,蕩平這些江湖門閥,但代價委實太大,況且經(jīng)過多年征戰(zhàn),四海已是滿目瘡痍,百姓急需休養(yǎng)生息,人心思安,所以多方權(quán)衡之下,朝廷便采取安撫之策,與諸大宗派達成一致,諸宗臣服于朝廷,而朝廷也對其進行適當扶持,借諸宗之力鎮(zhèn)壓異己,于是也就相安無事,天下不久之后也終于安定下來,有了一段時間的休養(yǎng)生息?!?/br>
    晏勾辰聽了,不覺輕蹙眉頭,開口說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當初作出這樣的決定,從長遠來看,委實不智?!睅熡炒ɡ淅湟贿?,道:“不錯,如果真的妥協(xié)有用,那還要力量做什么?如果熱血有用,那還要計謀做什么?當時朝廷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否則一旦日后諸宗于朝廷而言,形成尾大不掉之勢,這豈非養(yǎng)虎為患?所以不但要打壓天下武道傳承,朝廷還要廣為搜羅優(yōu)秀人才,將這些苗子好生培養(yǎng)起來,壯大帝國,而諸大宗派便是再難以收到資質(zhì)上乘的弟子,更不必說日后人才輩出,長此以往,衰敗就是必然,除此之外,朝廷還派出大量人手滲透諸宗,成年累月下來,這些人總會逐漸爬上高位,如此種種手段疊加,最短數(shù)十年,最長上百年,帝國終將兵不血刃地徹底吞下各大派,再無后顧之憂?!?/br>
    晏勾辰聽著,一股寒意油然而生,片刻,才沉聲道:“難怪后來諸宗暗中勾結(jié),聯(lián)手推翻泰元帝統(tǒng)治……”師映川淡淡道:“當然,他們也不傻,朝廷這樣做分明是軟刀子,慢慢割他們的血rou,因此索性暗中勾結(jié),在情況還沒有壞到他們無法掌握之前,率先發(fā)動,一舉破開僵局,只是我沒有想到,趙青主卻是這其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若是一般帝王,只要政權(quán)被推翻,那么此人的生死實際上就已無關(guān)緊要,因為帝王的力量在于權(quán)柄,但泰元帝不同,強者力量歸于自己,泰元帝一生劍蕩四海,天上地下,劍術(shù)第一,因此泰元帝不死,人心難安。”

    晏勾辰默然,他瞥見身邊男子緊抿的唇,心中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感到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之意,他定一定神,想說些什么,卻不料脫口道:“趙青主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可是與如今連江樓一樣的人物?不然,如何能讓你神魂顛倒?!?/br>
    師映川略感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卻終究還是說道:“我遇到趙青主的時候,其實在普通人看來,早已經(jīng)不年輕了,只不過習武之人畢竟不同,看起來還是青年人模樣,那年機緣巧合,見到了當時已經(jīng)是斷法宗大宗正的趙青主,現(xiàn)在想想,那會兒當真是孽緣,一見之下便已鐘情于他,只覺得此人便是我一生之伴,天下之大,余者再不入眼。多少年后,直到最后圖窮匕見的前一刻,我還不信那些是他會做出來的事,哪怕臨死之前,我還是放不下,不甘心?!?/br>
    說這些話的時候,師映川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那是回憶,也是繾綣,如果晏勾辰注意到的話,他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師映川在他面前所從未流露過的眼神,這時師映川卻語氣一轉(zhuǎn),淡淡笑道:“不過這些兒女情長也未必就是無用,如果讓我回到從前,我想還是會選擇遇到趙青主,只不過我不會再那樣愚蠢,讓情愛蒙蔽了頭腦,因為從前我會有濃烈的愛,濃烈的恨,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相對于日后有可能同壽于天地的人生,這些經(jīng)歷最終不過是水花一朵,淹沒在時光當中,而大道的無限、厚重與深邃,茫茫虛空之中生死的奧秘,這才是值得我身心投入的事物,與這些永恒的東西相比,所謂的愛欲流轉(zhuǎn),恩怨糾纏,又算得了什么呢?”

    說到此處,師映川的語調(diào)非常平靜,眼中也沒有絲毫的其他表情,只是變得一片清明:“……那人要斬下的不過是情絲罷了,而我要斬下的,是宿命。”

    伴隨著這娓娓話語,晏勾辰有片刻的恍惚之余,卻又覺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他感受著這一切,仿佛自己失掉了某種重要的東西,一股悵然之意在心中積聚起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師映川的手,默默不語,只是眼神古怪地看著男子,半晌才低聲道:“現(xiàn)在的你,讓我覺得陌生?!睅熡炒ㄐα诵Γ瑳]有解釋什么,只說道:“大道萬千,彼此之間并無關(guān)聯(lián),但若走到最后,都是歸于本心,所以現(xiàn)在的我,才是新的我,才是真的我?!?/br>
    男子說著,眼望面前那醉人的湖光水色,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不是寧天諭,不是任青元,甚至也不是師映川,而是真正的‘我’……”

    ……

    水上千帆羅列,無數(shù)艦只破浪齊發(fā),縱橫來去,而其中最顯眼的,便是當中一艘如同小山般的巨型黑色大艦,而這黑艦看似笨重,但無論是制造艦身的材料還是整個船體的構(gòu)造和設(shè)計,都花費無數(shù),就連打造黑艦的工匠也都是當世第一流的水準,這樣的一艘巨艦,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水上堡壘,哪怕是強大的武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將艦體破壞的,此時在這龐然大物周圍,數(shù)十條最小也有五六丈左右、生得很像海豚的怪獸繞在大艦近旁,背上則馱著一群全副武裝的鮫人,這些鮫人之中有一部分眼神沉穩(wěn),氣息悠長,明顯是先天境界的武者,而供他們棲身的怪獸在水中游動極快,始終與艦隊保持著同樣的速度。

    這時在黑色巨艦上,一個身材修長,穿著玄色繡金戰(zhàn)袍的身影正坐在室內(nèi),透過窗子看水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艦只,男子容顏俊美之極,頭上戴一頂珊瑚冠,正是如今的鮫人之主左優(yōu)曇,他身后一個相貌英挺的鮫人男子正恭聲說著什么戰(zhàn)爭的本質(zhì)就是掠奪,前時攻打鳳藩島,收獲頗豐,所有金銀之物以及大部分丹藥都送到蓬萊那里進行清點,至于各種修行資源以及療傷藥物并武器,除了給鮫人留下三成之外,剩下的也都運去蓬萊,眼下這支艦隊上就裝載著經(jīng)過清點之后從蓬萊那里運來的大批資源,以供青元教所用,船上還帶著許多戰(zhàn)俘包括戰(zhàn)敗島上的有價值人口,統(tǒng)統(tǒng)充作奴隸,在這次一起運往搖光城,準備大部分交由天涯海閣拍賣出去。

    那鮫人男子說了一陣,便垂手不再作聲,左優(yōu)曇靜了片刻,忽道:“……還有多久才會到大都?”男子在心里默算一下,方道:“回王上的話,大概還有兩個時辰左右。”左優(yōu)曇沒有再說什么,在傍晚之前,艦隊終于來到了大周皇城,左優(yōu)曇即刻前往青元教總部,卻被告知師映川正在處理教中事務(wù),左優(yōu)曇聽了,便留在室內(nèi)等候,待其他人退下之后,左優(yōu)曇斜倚而坐,單手支頷,看起來似有倦意,微微閉起雙眼,他一路勞頓,不多會兒,便逐漸睡了過去。

    殿內(nèi)靜極了,仿佛無人一般,且隨著天色漸晚而變得暗沉沉的,只遙遙聽見外面遠處偶爾有人聲喁喁,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出現(xiàn)在室中,如同一縷清風,沒有帶出半點聲響,那人去將鎏金蟠花燭臺上的長燭點燃,燈火柔柔亮起,且并無半點煙氣,做完這些,那人便走過去定睛看著左優(yōu)曇,左優(yōu)曇眉宇間一片松弛,再沒有半點平日里在人前的冷厲漠然之態(tài),眼下在熟睡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絲倦憊模樣,來人靜靜看了片刻,伸出手,去撫左優(yōu)曇的臉頰,暗棗紅色的鑲金絲袖中露出白皙似玉的指尖,觸在對方的肌膚間,冰涼的指尖碰上臉頰,左優(yōu)曇頓時眉頭微微一跳,隨即睜開眼來,就見柔和的光線中,師映川正站在面前,左優(yōu)曇立刻就要站起:“爺……”師映川的手按在他肩頭,示意他繼續(xù)坐著,道:“剛處理完一些瑣事,聽下人說你一直在這里等候,他們本要送些吃食,但見你一直沒有吩咐,就沒有進來打擾?!?/br>
    說著,就要叫人送吃的進來,左優(yōu)曇道:“不用,我并不餓?!睅熡炒ū阋沧髁T,只道:“這段日子在海上還習慣?”左優(yōu)曇嘴角含笑,道:“我畢竟有鮫人血脈,在海上只怕比在6地上還舒坦些,沒什么習慣不習慣之說?!睅熡炒ㄘ撌值溃骸斑@就好?!?/br>
    左優(yōu)曇的目光在師映川身上掃過,這一刻他原本還有些躁意的情緒就緩解了,心中生出一絲絲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喜悅之情,師映川見他臉帶笑容,就笑了笑,伸手在左優(yōu)曇臉上一捏:“怎么看你好象心情很好?!弊髢?yōu)曇笑意盎然,抓住師映川的手貼在臉上:“見到你,當然心情很好?!睅熡炒ǖ难垌虚W過溫和之色,嘴角亦扯過一絲微笑,說道:“多日不見,變得嘴甜了?!弊髢?yōu)曇望著男子,忽然笑道:“到底是不是嘴甜,爺嘗嘗不就知道了?!?/br>
    說著,起身摟著師映川的肩,主動而又堅定無比地送上自己的唇,師映川自然不會拒絕,兩人唇舌相纏,半晌,才緩緩分開,左優(yōu)曇的手拉住男人的腰帶,輕輕扯開,眼睛看著對方,很是坦然,分明是在邀請,對此,師映川只是挑了挑眉,便走向了不遠處的方榻。

    互相之間對于彼此的身體都是熟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輕車熟路,左優(yōu)曇埋首于師映川的胸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在把對方的氣息都吸進心里,雖然兩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之事,但這種味道還是立刻喚醒了體內(nèi)那些從不曾淡卻半分的記憶,讓人覺得渾身微熱,左優(yōu)曇整個身體都是熱的,這樣的熱意讓他的思維都再難流動,只抓緊了身上那人的腰,修長的雙腿主動纏了上去,與左優(yōu)曇的意亂情迷相比,師映川就顯得冷靜太多,他神情平和,看著身下男子那高挺的鼻尖上滲出的細細汗珠,伸手替對方拭去。

    “唔……”左優(yōu)曇眉頭緊皺,很長時間沒有過**之事的身體并不能立刻適應(yīng)侵犯,但這種整個人被撐開的滿漲感卻真實得讓人覺得滿足,就仿佛自己和對方本來就應(yīng)該這樣契合在一起,這時身上的高大男子表情沉著地繼續(xù)挺腰,頓時完完整整地楔了進去,如此一來,疼痛不可避免,但左優(yōu)曇卻覺得這樣無以名狀的感覺并不讓人排斥,他放松了身體,完完全全地接納對方,貪婪地去吻那近在咫尺的結(jié)實胸膛,男子低頭看他,沒出聲,只是微閉了雙眼。

    黏膩的曖昧水聲慢慢彌漫,聲音越發(fā)清晰,一切都漸入佳境,但即使在這樣的時刻,師映川的表情也還是冷靜而從容的,他的動作并不肆意狂放,恰倒好處,但身下的左優(yōu)曇卻已是全身顫抖,從尾椎處涌出的酥麻和甘美似乎無窮無盡,令整個人都幾不可覺地痙攣起來,臉上的神色微微恍惚,鼻腔內(nèi)盡是對方身上好聞的氣味,他下意識地抓緊對方雪白強健的脊背,此時此刻,聽覺,嗅覺,觸覺,視覺,一切的一切都被`cao縱,面對眼下這世間最本能也最真實的行為,不止身體,就連心靈也被逐漸滲染,徹底迷失在這個男人的懷中。

    一時**既罷,師映川起身披了衣裳,他看了一眼榻上的男子,道:“……有沒有弄傷你?”那聲音低沉而清冽,只是這樣聽著,就讓左優(yōu)曇的心頭微微哆嗦了一下,剛剛才釋放過的身體也重新熱了幾分,左優(yōu)曇不想讓自己這樣不堪的情態(tài)現(xiàn)于師映川面前,便扯過衣裳草草裹了,搖頭道:“沒事?!闭f著,左優(yōu)曇卻發(fā)現(xiàn)自己呼吸間盡是男性歡好后那種隱隱腥甜的味道,師映川去開了窗,讓新鮮空氣涌進來,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回頭對左優(yōu)曇道:“餓了罷,正好我也還沒用過飯,就陪我一起吃些便是?!?/br>
    左優(yōu)曇自然沒有異議,不多時,兩人相對而坐,下人送上飯菜,左優(yōu)曇熟練地為師映川布菜盛湯,師映川讓他坐下,道:“不用忙了,這里只有你我兩個人,沒那么多講究?!弊髢?yōu)曇這才拿起筷子,一時兩人簡單吃過飯,師映川開始翻閱左優(yōu)曇這次運來大都的全部貨物清單,左優(yōu)曇站在他身旁,剔著燈芯,讓光線更亮些,師映川一一查看著數(shù)目,頷首道:“看來你們這段日子收獲頗豐。”左優(yōu)曇道:“這次船上運來的奴隸共計一萬二千五百二十一人,其中修為不等的武者共有兩千六百余人,先天強者十三人,剩下的或是美貌女子,或是有一技之長的匠人等等,都是具有一定價值,按照爺之前的意思,已經(jīng)派人交由天涯海閣拍賣。”

    師映川兩根手指緩緩捏著眉心,道:“現(xiàn)在各地對高等級奴隸的需求很大,下次再來大都,奴隸當中最好帶的都是那些手藝匠人?!弊髢?yōu)曇站在一旁,點頭記下,師映川忽然抬頭看他,注視著左優(yōu)曇精致如畫的面孔,道:“這些年從來沒有見過你泣淚成珠,不知會是什么模樣?!弊髢?yōu)曇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即便是鮫人也不一定就能如此,何況我只有一半的鮫人血統(tǒng),這一生大概都不會出現(xiàn)泣淚成珠之事罷?!睅熡炒ǖ恍Γ瑳]有再說什么。

    左優(yōu)曇并沒有立刻離開搖光城,他在這里停留了一段時間,這不僅僅是因為想要與師映川相聚,更主要的是還有許多事要做,比如青元教要調(diào)配大批蓬萊那里所需要的物資等等,包括一定數(shù)目的武者也要集中起來,前往蓬萊,不過左優(yōu)曇終究不能在此停留太久,身為鮫人之主,他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將近一個月后,載滿蓬萊所需物資的艦隊便啟程返回,而這時師映川正在看著從武帝城傳來的密報,他看過之后,隨手毀去,接著就對一旁的侍從道:“去召嵇狐顏過來。”

    將近兩盞茶的工夫之后,嵇狐顏的身影才出現(xiàn)在書房外面,他進到室內(nèi),見師映川正站在黑色的檀木長案旁,手里把玩著一塊玉石鎮(zhèn)紙,神色微冷,似是在想著什么,這時師映川看到嵇狐顏,便走到長案后坐了下來,道:“本座交代你的事情,可有進展了?!?/br>
    嵇狐顏緊凝著眉,然后這個如今已經(jīng)逐漸變得沉默寡言的男子就對著師映川微微一躬身,既而看著不遠處端坐如山的男人,臉色肅然,他沒有立刻回答男人的問題,卻沉聲道:“……教主可知如果真的此事成功,一旦投入使用,究竟會死多少人?”師映川聞言,絲毫不改顏色,他嘴角有意無意地露出一絲冷漠,潔白的指尖輕輕叩打著手里的玉石鎮(zhèn)紙,道:“本座對此沒有興趣,也不關(guān)心,本座只想知道,經(jīng)過這么長的時間,你眼下的研究是否有所進展了?”

    嵇狐顏目光定定地罩在師映川那張冷酷沒有表情的臉上,一字一句道:“我身為醫(yī)者,本應(yīng)救人治病,教主卻命我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說到這里,嵇狐顏苦笑起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仿佛上面已經(jīng)沾染了猩紅的鮮血,喃喃道:“此事若成,便是殺孽沸天,那已經(jīng)不是滅絕一州一郡之事,而是一場很可能吞噬億兆人口的恐怖風暴……”

    “這不是你應(yīng)該考慮的,你的任務(wù),只是將本座交代的事情認真完成,其他的,就與你無關(guān)了?!睅熡炒ㄟ@時的眼神已經(jīng)變得冰冷而銳利,他坐在黑色的大案后,兩手交疊著放在桌面,整個人自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一股令人生畏的氣息,嵇狐顏見狀,臉上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沉重,事實上當初在師映川將這個任務(wù)交給他時,盡管早已知道對方是一個再冷血不過的人,可是他也還是沒有想到師映川竟會做出這么恐怖的事情,那可是千千萬萬的性命,這件事實在是太可怕了,這是可以毀掉無數(shù)人的東西,一旦真的散布出去,如果順利的話,那么這個世間的人口將以無法想象的速度減少,甚至出現(xiàn)大范圍的人類滅絕都不是沒有可能的,而師映川也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可怕也最滅絕人性的屠夫,因此嵇狐顏怎么會不處于矛盾與掙扎之中?一時間嵇狐顏艱難道:“教主,此事實在關(guān)系太大,還望教主三思……”

    “本座當初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才會作出這個決定?!睅熡炒粗伒难凵耦H有些意味深長,但他的態(tài)度卻沒有任何變化,事實上無論是身為師映川還是寧天諭的時候,他最初的記憶都不是在這里,所以這個世界于他而言,未必是家,而他從某種意義來說,仿佛只是一個異鄉(xiāng)為客的客人,在這里生活時間長了,對這個世界或許會逐漸生出幾分感情,但這些終究是可以舍棄的,所以他只是冷漠道:“戰(zhàn)爭持續(xù)到如今,已經(jīng)呈現(xiàn)半膠著狀態(tài),如果沒有一個很好的契機,只怕這種狀態(tài)還會持續(xù)相當一段時間,這不是本座想要看到的局面,也對我們不利,畢竟時間越久,變數(shù)越大,對于本座而言,盡快結(jié)束這樣的局面就是當務(wù)之急,而當初本座交給你的事情,就是一個絕好的契機……嵇狐顏,你是醫(yī)者,但你不是軍人,不了解戰(zhàn)爭,什么是戰(zhàn)爭?戰(zhàn)爭的目的就是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終的勝利,至于手段和經(jīng)過,當勝利之后,沒人會在乎這些小事,你可明白?”

    嵇狐顏的臉色微微蒼白,他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搖頭道:“也許教主你并不真正清楚此事的意義……這種東西的傳染力極強,一旦普通人染上了這種病,一般的藥物根本無效,只要染病,基本就是九死一生,哪怕是身體素質(zhì)遠超于普通人的武者,也一樣會染上,區(qū)別只在于武者的身體素質(zhì)可以對這種病起到一定抑制的作用,活下來的可能性會大一些而已,根據(jù)我的大量試驗結(jié)果來看,只有真氣已經(jīng)達到能夠貫通全身xue竅程度的武者,才能夠確保不會染??!”說到這里,嵇狐顏袖中的手已經(jīng)微微顫抖起來:“教主可知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在沒有防范和控制這種瘟疫的手段的情況下,即使在諸大宗門之中,也有大量弟子會死于這種瘟疫,更不必說普通人了!若是粗略算來,天下每一萬人之中,大概最多只有五六人可以幸免于難,可以靠著自身的身體素質(zhì)不被染上這種瘟疫!”

    “……你說的這些,本座比你更清楚?!睅熡炒ǖf道,絲毫不為所動,事實上他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因為在曾經(jīng)那個與這里截然不同的時空當中,歷史早已證明了這種瘟疫的可怕,那是人類歷史上最嚴重的瘟疫之一,是一種古老的烈性傳染病,死亡率極高,對人口造成了嚴重影響,乃至在大范圍內(nèi)改變了社會結(jié)構(gòu),甚至動搖了當時支配某大洲的羅馬天主教會的地位,在三次最大的爆發(fā)流行之中,一共有三億左右的人死去,哪怕是在前世的任青元死前,這種瘟疫仍然還沒有辦法消滅,其可怕程度,可見一斑,而這種瘟疫,在任青元所在的時空幾乎盡人皆知,它的名字就叫作黑死病。

    師映川安靜更冷靜地看著面帶蒼白掙扎之色的嵇狐顏,目光卻無比冷漠,在這片目光的注視下,嵇狐顏心中漸漸冷了下來,表情神態(tài)也從一開始的掙扎變?yōu)樗兰?,此刻師映川那森然的目光罩過來,嵇狐顏甚至覺得如果自己不能讓對方滿意的話,那么他懷疑這個男人也許立刻就可能翻臉不認人,對自己甚至方氏采取絕對不會令人好過的行為,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改變對方的主意的,只能再做最后的一點努力:“這已經(jīng)不是屠殺,而是大清洗,一旦瘟疫散布開來,很多地方甚至會人煙斷絕,成為鬼蜮一般的所在……”

    師映川打斷了對方的話,淡淡道:“本座當然明白此事的嚴重性,但也就是因為后果足夠嚴重,這種瘟疫才有散布的價值?!彼敵踝岋佒鞒执耸聲r,將自己對于黑死病的了解都統(tǒng)統(tǒng)詳細地解說出來,并且讓嵇狐顏在這基礎(chǔ)上進行更進一步的研究和實驗,使這種黑死病的傳染散布能力被提高了許多,可怕程度也同時加深了許多,變成了一種更加令人絕望的恐怖瘟疫,而身為這項計劃的參與者與主要研究者的嵇狐顏,本身自然最清楚不過這東西的威力,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這樣矛盾,在此事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不曾認識到這項計劃的恐怖,但后來隨著計劃的不斷進展,大量的試驗結(jié)果的出現(xiàn),嵇狐顏也越發(fā)心驚,到最后終于明白師映川要做的是多么駭人聽聞的事情,然而拒絕師映川是根本不可能的,方氏早已歸入青元教,如果不能證明自己一方的價值,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拋棄甚至毀滅,而身為青元教之主的師映川,這個男人的意志是從來不容違背的!

    一時間師映川卻是微微閉上了眼,身體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低聲道:“本座要打造一個日不落帝國,拿回曾經(jīng)失去的一切,所以為了這個目標的實現(xiàn),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本座一路走到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沒有退路,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顧忌的,不是成功就是失敗,況且本座不是一個人,有太多人已經(jīng)跟本座在同一條船上,哪怕是為了這些人,本座就不能后退?!?/br>
    師映川睜開眼看著嵇狐顏,嵇狐顏被他這樣看著,就仿佛聽見了某種從自己心底響起的低沉聲響,那是心臟緩慢凝重的跳動,這時就見師映川忽然眉梢微挑,同時唇邊透出冷誚的微笑,而這臉上的笑容之中更是隱隱透出一股冰冷的殘忍,這個男人淡淡說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嵇狐顏感覺到嘴里有些無法形容的苦澀味道,他知道,到現(xiàn)在為止,不,從一開始接手這項計劃開始,一切事態(tài)就都已經(jīng)脫離控制,他很清楚師映川是個十分冷酷的人,如果師映川認定這樣做對自己有利,那么就必然會毫不猶豫地采取行動,以便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如果說是從前的師映川,此人縱然性情飛揚桀驁,但畢竟還是有跡可循,而現(xiàn)在的師映川,卻是冷酷到甚至有些陰郁,且這并非刻意,而是似乎原本就該如此。

    這時師映川神情微凝,起身背著雙手,道:“這項計劃需要大量的試驗對象,按從前的經(jīng)驗看,上次送去的死囚應(yīng)該已經(jīng)消耗得差不多了,本座已經(jīng)命人將下一批的死囚準備好,今日就會送到你那里,你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得到讓本座滿意的結(jié)果,本座不想聽到任何借口?!?/br>
    這番話說得不容置疑,不是什么威脅,而是表明態(tài)度,嵇狐顏再無話可說,只能將自己目前的研究進展一一匯報給師映川,一時師映川聽罷,冰冷如寒石般的眼睛里終于有了少許波動,他轉(zhuǎn)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很好……耗時許久,費了本座人力物力無數(shù),這項計劃終于到了最后階段,至于藥物的問題,你要加緊研制?!?/br>
    嵇狐顏猶豫了一下,深深看了師映川一眼,道:“這種瘟疫從目前已經(jīng)掌握的各項預防措施來看,是可防可控的,但是說到治療的話,目前并沒有配制出具有針對性的解藥?!睅熡炒勓?,抬手輕捏著眉心,閉上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本座并未要求你研發(fā)出來的藥物可以達到有效的救治目的,只要提前做好防控措施,大周境內(nèi)即使因為一些原因同樣出現(xiàn)瘟疫,也勢必能夠?qū)p失降到最低程度,所以本座并不很在意你是否能夠制出解藥,”

    聽到這話,嵇狐顏頓時心中大震,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他是聰明人,稍一思索就知道了師映川的真實目的,原來師映川竟是根本沒有打算在瘟疫散布之后,對其進行一定程度的控制,而是放任萬絕盟一方死的人越多越好!思及至此,嵇狐顏不由自主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絲頗為古怪的聲音,要知道縱然沒有針對性效果的解藥,但若是在不計較成本的前提下,那么就總有辦法治療,因此在瘟疫爆發(fā)后,那些達官貴人死于瘟疫的可能性會很小,但是不要忘了,瘟疫之所以可怕,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它散布得太快太廣,染上的人群將是一個無比龐大的數(shù)目,這就意味著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如果想要進行治療的話,所需要的成本之高根本不是任何人或組織能夠負擔得起的,不可能擁有如此龐大的資源,萬絕盟方面就算拿出再多的積存力量來救治染病人群,也注定了只能是杯水車薪,就算搜刮掉了他們所有的資源也不可能保證救下這么多人,因為一切物質(zhì)都是有限的。嵇狐顏縱然早已對師映川的作風有了很深的了解,但直到現(xiàn)在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這個男人可以做出任何在其他人眼中無比恐怖的行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那種冷酷與陰狠,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一個正常人類應(yīng)有的范疇。

    “……你這樣做,梳碧如果知道,一定不會開心。”正當室內(nèi)的氣氛陷入某種逼仄的境地時,嵇狐顏卻突然幽幽說了這么一句話,師映川揉捏眉心的動作頓時停住,但他沒有進一步做什么,只是將閉起的雙眼微微睜開了一條縫,一時間似有實質(zhì)一般的煞氣瀑流直直撲在嵇狐顏臉上,令其只覺得森森然一片,整個人如墜冰窟,五臟六腑都有幾乎要凍結(jié)的錯覺,師映川譏笑著搖了搖頭,道:“本座只知道,她若地下有知,必然只會希望本座能夠好好活著,隨心所欲地活著?!毖┌椎氖终粕斐觯逯笍堥_,又緩緩合攏,仿佛握住了什么東西以最瘋狂最褻瀆的方式來完成自己的心愿,哪怕是人死后真的有地獄一說,當未來自己真有一天墮入無邊苦海,永遠也無法獲得救贖,那時,也仍然是百死而無悔!

    師映川的臉上依舊維持著淡淡的微笑,他走過去,來到嵇狐顏面前,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相隔不過數(shù)寸,彼此吐息可聞,師映川一只手輕輕勾起對方的下巴,平靜地道:“收起你那些廉價的憐憫和同情!每個人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自己作出的選擇,任何道德上的譴責都是蒼白無力,世間種種違背所謂道德和人性的行為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區(qū)別只在于實施之后,有的得到了懲罰,而有的卻沒有,歸根結(jié)底,無非只是因為始作俑者的力量有大有小罷了,只要足夠強大,一切都不是問題……至于說到會死上多少人,這與本座又有什么關(guān)系,除了一些對本座而言比較重要的人之外,其他人死上再多,對本座也沒有任何影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