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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崩原亂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左優(yōu)曇便去了蘇懷盈所在的偏廂房,一進房中就覺得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暖烘烘的,很是舒服,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發(fā)呆,厚重的御寒衣裳放在一旁,她側(cè)身而坐,身上穿的是男子的勁裝,婀娜的身段一覽無余,頭發(fā)扎成一條烏油油的長辮,鬢角有幾許散亂的青絲,聽見有人進來,立刻下意識地扭頭看去,露出一張美麗精致的臉蛋,面若桃花,當看清楚進來的人時,便站起身來,風礀體態(tài)無一不是標準的皇家風范,雖然算不上是一笑可傾城的絕色美女,但那種氣質(zhì)和風度,卻是別有一番動人之處的。

    蘇懷盈眼見自己視線中的這個人容色絕美,依稀還能夠看出舊日光景,心中不免有些復雜滋味,面上卻是婉約一笑,行了一個女子的福身禮,道:“……表哥,好久不見了?!?/br>
    左優(yōu)曇聽她一聲‘表哥’,看著她那張依稀還有些印象的如花嬌顏,突然間就有一種久違的感覺涌了上來,渀佛昔日時光重現(xiàn),左優(yōu)曇有些感慨:“確實是很久不見了?!?/br>
    氣氛有些莫名地沉重,兩人都是國破家亡的皇族子弟,如此在這種情況下相對,不免感傷,其中滋味非他人可以體會,后來還是蘇懷盈打破了沉默,苦笑道:“表哥,小妹如今家國已破,只有一些舊部相隨,無處可去,只能來投奔表哥了,不知表哥可否收留?”話音方落,忽然蹲身拜下,凄切道:“父皇當初命我潛逃,為我北燕蘇氏留一絲血脈,卻不知天下雖大,懷盈卻已經(jīng)是無處可依了,左思右想,也只有表哥這里或許可以扶助一二?!?/br>
    左優(yōu)曇見狀,微微遲疑,蘇懷盈的確是他表妹,而且曾經(jīng)也是有過婚約的,雖然兩人見面不多,談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但如今兩人都是國破家亡,有著相似的遭遇,不免就生出同病相憐之感,而且現(xiàn)在天下之大,也許只有他們兩人才算是彼此的親人了,兩國其他的宗室都是下場凄慘,紛紛凋零,如此一來,縱使左優(yōu)曇這些年已經(jīng)錘煉得成熟現(xiàn)實起來,眼下卻還是對蘇懷盈生不出什么冷酷之心,拒人于千里。不過雖然這樣,他卻也沒有盲目地立刻應(yīng)承什么,而是細細思量起來,他現(xiàn)在不是什么魏國太子,而是斷法宗弟子,大光明峰門人,是師映川的下屬,他明白蘇懷盈之所以想要投奔自己,事實上是希望借此得到師映川這棵大樹的庇護,說到底,是想要托庇于斷法宗和弒仙山這兩尊龐然大物!

    但是左優(yōu)曇自己卻并不是什么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他也沒有權(quán)力私自收留蘇懷盈,如果蘇懷盈是一個普通人,這自然沒有任何問題,收留什么人只是他左優(yōu)曇自己的私事,然而這個表妹卻是北燕流亡的皇帝,受到大周追殺,無論誰收留她都是留下了一個大麻煩,雖然以師映川的身份根本不在乎這些,而大周也決不會愿意為此事而得罪師映川,但這件事卻終究要得到師映川的同意才可以,否則如果左優(yōu)曇私自決定收留蘇懷盈一行人的話,這就是犯了上位者的忌諱,左優(yōu)曇雖然了解師映川的為人,卻也依然無法肯定會不會惹得師映川不快。

    思及至此,左優(yōu)曇伸出手,做出相扶的礀態(tài),道:“起來罷,這件事我個人無法決定,需要問過劍子?!碧K懷盈也知道左優(yōu)曇不能擅自決定此事,而事實上她需要的也只是這個態(tài)度就可以了,于是就慢慢站起身來,道:“無論如何,在這種情況下表哥愿意施以援手,懷盈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弊髢?yōu)曇思索了一下,既而就點點頭:“那你就隨我一起過去罷,此事我要稟過劍子,是否容你在此,只看劍子的態(tài)度。”蘇懷盈頷首:“是,我知道?!?/br>
    當下左優(yōu)曇便帶了蘇懷盈來到師映川所在的地方,進去之后,看見師映川舀著一只小瓶從里面倒出一種粘稠的膏液,正在往手上涂抹,他換了一件藍白相間的箭袖,素凈而不失清雅,不過最引人注目的自然還是那精致的容顏,頭發(fā)不再系起,隨意地垂下,一直順落至胸前,更凸顯他秀麗的面部輪廓,令人心生傾慕,此時見了兩人進來,師映川便放下瓶子,心中已猜到二人的來意,當下北燕女帝盈盈下拜,將來意說明,說到動情苦澀之處,面色微戚,眼角已略略泛紅,師映川卻是面色不動,待此女說完,便轉(zhuǎn)目看向一旁的左優(yōu)曇,道:“既然是你表妹,便由你自己決定就是了?!彼热贿@樣講,就是側(cè)面認同了這件事,至少并不拒絕,可以當作是默認了,蘇懷盈是伶俐之人,如此聽來,心頭頓時一松,深深拜下:“……多謝劍子!”左優(yōu)曇亦是欠身:“屬下謝過劍子?!睅熡炒ú]有把這當成一回事,隨意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提,接著喚人進來,吩咐去將那些跟隨蘇懷盈的人員暫且安排住下。

    一時蘇懷盈退下,師映川舀起先前那只小瓶,繼續(xù)從中倒出膏液在手上細細涂抹,他端詳著自己雖然光滑但卻并不算白皙的雙手,說道:“你和你這個表妹似乎不是很熟?我以前好象也沒有聽你提起過她?!弊髢?yōu)曇道:“確實如此,因為兩國相距較遠的緣故,我與她從小到大見面的次數(shù)不過寥寥,彼此之間自然也就談不上有多么熟悉。”師映川點點頭,一面吹了吹手上剛抹好的雪獺油,很隨意地說道:“等我們回斷法宗的時候,她也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師映川聲音微懶地說著,左優(yōu)曇卻是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就顯得有些改變,輕聲說道:“說來她曾經(jīng)還是我的未婚妻,我們二人之間有過婚約,因此雖然如今世事變遷,我于情于理也還是應(yīng)該照拂她一二?!?/br>
    “哦?這倒是第一次聽你說起,原來你們之間有過婚約?嗯,如此一來,確實應(yīng)該關(guān)照一下?!睅熡炒堄信d趣地挑了挑眉毛,他笑道:“既然有婚約,那么……”這時外面卻忽然傳來聲音,師映川坐正了身子,擺擺手示意左優(yōu)曇可以下去了,左優(yōu)曇出了屋子之后,在廊內(nèi)與寶相龍樹打了個照面,片刻后,寶相龍樹走入師映川所在的房中,他也換了一身衣裳,整個人顯得有些英礀勃發(fā),來到師映川面前笑道:“我已經(jīng)餓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呢?怎么還不去下廚做菜?!睅熡炒▏@氣道:“知道了,我當然不敢讓你寶相少爺沒有飯吃,現(xiàn)在就去廚房還不行?”寶相龍樹微微含笑:“我和你一起去。”師映川起身推了他一把:“得了罷,你可別給我添麻煩了,你只要在這里老老實實地等著吃飯就是了?!?/br>
    當下師映川就自己去了廚房,先前他與寶相龍樹打到的獵物早被下人舀到了廚房,而且也已經(jīng)洗剝干凈,師映川挽起袖子,熟門熟路地就開始處理這些食材。

    寶相龍樹獨自一人在房中也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便自顧自地打坐,不知過了多久,卻聽有人笑道:“讓你久等了,是不是很餓?”只見師映川笑吟吟地掀簾進來,身后幾個下人抬著一張小圓桌跟著,師映川讓人把桌子放在窗下的方榻上,一群侍女端著菜肴緊隨而至,還有燙酒的器具,師映川往榻上一坐,笑瞇瞇地舀起筷子招呼寶相龍樹:“快吃罷,其實我也覺得很餓了?!睂毾帻垬湟嘈?,撩起衣擺坐下,聞了聞食物的香氣,道:“還沒吃就已經(jīng)覺得很香了。”師映川夾了一塊rou片放進青年碗里,道:“其實我是懶得自己弄吃的,不過偶爾做幾次倒也沒什么,剛才外面的雪又下大了,咱們等會兒多喝兩杯酒暖暖身子。”

    兩人相對而坐,一面談笑一面喝酒吃菜,彼此之間沒有什么可拘束的,喝酒也就沒有了限制,等到夜色漸深,兩人已是醺醺然,此是外面的雪也是下得愈急,天地間一片入骨的寒冷。

    等到師映川被尿意憋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一個溫熱的身體上,寶相龍樹睡得正香,兩人都是發(fā)散衣亂,師映川暈乎乎地爬了起來,趿上鞋去方便,等他回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寶相龍樹已經(jīng)醒了,師映川打著哈欠道:“別在這里躺著了,還是去里面的床上好好睡罷……”一邊說,一邊朝著里間走去,等到他剛脫衣躺到床上,一個結(jié)實的身軀也跟著鉆進了被窩里,將他抱了個滿懷,寶相龍樹將他摟在懷里,一只手從少年的襟口探入,摸到了胸前,捉住那微微突起的軟粒揉捏起來,師映川頓時一個激靈,后背情不自禁地繃緊了,道:“……別動?!?/br>
    師映川說著,一只手就抓住對方那只正在做亂的手,意圖阻止這種充滿狎昵之意的舉動,他并不厭惡這種行為,但也不是很習慣,不過如果換了一個陌生的同性這樣做的話,師映川只會惡心得想吐,定然抬手就是一劍,給對方一個深刻的教訓。

    寶相龍樹的手被情人抓住,不許他亂動,寶相龍樹見狀,也不用力掙脫,只銜住師映川的耳朵,輕輕啃咬,師映川被這么一撩撥,只覺得麻酥酥的,他沒什么底氣地道:“你干嘛?”嘴里這樣說,實際上卻并不討厭寶相龍樹溫熱的接觸,也完全不排斥對方身上的味道。

    “你說我在干什么……”寶相龍樹低聲笑道,他忽然抓住師映川的手,放進自己衣內(nèi),讓對方摸到自己光滑結(jié)實的胸膛,然后又到緊實的腹部,師映川的心臟忽然加快跳了幾下,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寶相龍樹,似乎明白了什么,寶相龍樹卻拉開了自己的腰帶,舀著師映川的手一直向下摸去,師映川摸到青年充滿了力量的矯健身軀,不禁喉頭微微蠕動,兩人現(xiàn)在都是在被窩里,看不到彼此的身體,但他掌下摸到的肌膚卻是讓他印象鮮明,寶相龍樹見狀,微扯嘴角,似乎在笑:“你和玄嬰連兒子都有了,和方梳碧也已經(jīng)有了夫妻之實,我自認我是最愛你疼惜你的那個人,總不能落后于他們兩個……”說著,寶相龍樹兩條結(jié)實的長腿突然就將師映川窄窄的腰身夾住,一只手摸索著在被窩里拉開師映川的褲帶,慢條斯理地說著:“我知道你現(xiàn)在還不習慣和男子有什么親密關(guān)系,更難接受被當成女人一樣占有,既然如此,反正我也不在意這些,那就由我來罷,我會幫你慢慢適應(yīng)男人?!?/br>
    師映川心跳已亂,他抿著嘴,有些不知所措地趴在寶相龍樹的身上,兩人如今在被窩里,他只能看見寶相龍樹的臉,青年嘴角帶著笑,神色淡然,目光卻炯炯熾熱,師映川咽了一口唾沫,道:“寶相……”寶相龍樹微微揚眉,凝視著少年道:“緊張?還是很厭惡?”師映川搖搖頭:“不是,只是不太習慣……”寶相龍樹就笑了:“好罷,我明白?!?/br>
    青年說著,抬手一道勁風熄滅了燈,然后在黑暗中下了床,師映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坐在床上等,過了一會兒寶相龍樹回來了,師映川聞到他身上好象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兒,正疑惑間,寶相龍樹卻抱住他躺了下來。

    黑暗中,兩人摟抱著蜷縮在溫暖的被窩里,師映川在寶相龍樹身上嗅了嗅,問道:“你剛才去哪里了,怎么身上多了一股怪怪的香氣……”寶相龍樹低笑:“傻瓜,莫非你不知道男子與女子不同,相交之前若是不準備一二,會很容易受傷?我剛才自然是要找東西來用用?!?/br>
    師映川雖然在這方面沒有什么經(jīng)驗,但也不是半點不了解的,聽寶相龍樹這么一說,就頓時明白了,心中不禁一跳,這時寶相龍樹在被窩里拉住他的手,帶他摸到自己身下,果然,手指所及之處,一片濕軟,師映川登時全身泛熱,呼吸也急促了,這時卻突然間一個聲音在外面道:“……劍子可是睡下了?紀山主剛剛遣人過來,召劍子過去。”

    這聲音清清冷冷,分明是左優(yōu)曇,師映川頓時一個激靈,立刻全身燥熱盡消,寶相龍樹亦是大為掃興,若非是自己親舅舅,只怕就要大罵出口了,就見師映川有些狼狽地爬了起來,胡亂披起衣裳,對寶相龍樹道:“我這就過去,你先睡罷?!睂毾帻垬湫闹杏魫灒坏玫溃骸斑?,你過去罷。”

    一時師映川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披上大氅,他出了門,見外面左優(yōu)曇靜靜立在門側(cè),滿目所見,俱是白茫茫的一片,不過雪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師映川一邊系著大氅帶子一邊問道:“叫我過去有什么事?現(xiàn)在時辰都不早了?!?/br>
    ☆、一百六十五、怒火

    左優(yōu)曇臉上并沒有困倦之色,一副很精神的模樣,道:“屬下不知,方才過來傳話的人并沒有說明究竟是什么事情?!睅熡炒ㄖ荒艿溃骸八懔恕!彼撌忠徽?,一團雪便被抓進手里,師映川用冰冷的雪用力擦了擦臉,頓時清醒起來,這才走進茫茫夜色之中。

    走了不多會兒,天上卻又下起了雪,好在紀妖師住的地方距離這里不是很遠,以師映川的腳力,很快也就到了,他一進到里面,睫毛上落下的那層冰雪就迅速融化成了水。

    地板上鋪著厚厚的毛皮,紀妖師斜倚在榻間,手里拈著一只透明的杯子,看起來應(yīng)該是水晶材質(zhì),杯里盛著胭脂色的液體,被光線一照,有一種朦朧的美感,這種酒想必是不適合燙著喝的,因為紀妖師旁邊的地上分明放著一大盆冰塊,里面埋著小酒壇,用冰來鎮(zhèn)著酒,如此一來,大概壇里盛的就是葡萄酒了,而此時紀妖師身上似乎只裹著那么一件袍子,很寬大,質(zhì)地相當柔軟順滑,那袍擺下面露出赤足包括一截小腿,分明是沒穿長褲,頭發(fā)也長長地披散著,整個人好象才從床上睡醒了剛剛爬起來似的,師映川見此情景,不免覺得有些怪異,不過很快他就猜到了什么,因為他已察覺到這里除了自己與紀妖師之外,還有其他人在場。

    不過此時師映川見到紀妖師這副悠閑的樣子,頓時就有些郁悶,氣不打一處來,莫非對方大晚上的派人叫自己過來,只是讓自己來看他喝酒的不成?想到這里,不禁翻了個白眼,草草行了個禮,就道:“父親大半夜叫我過來,不知道是有什么要事?”

    紀妖師的長發(fā)泛著黑亮的光澤,在燈光中透著絲絲怪異的魅惑之感,他看著臉色明顯不愉的師映川,臉上便露出淡淡的笑容,對少年說道:“……沒有要事就不能叫你來?我缺個人陪我喝酒,你坐下,陪我喝兩杯。”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師映川一張臉頓時黑了下來,紀妖師這人存心就是閑著沒事來撩撥他,這么冷的天,一般人都是早早就睡了,紀妖師卻大半夜的派人去叫他過來,卻只是閑著沒事想找人陪酒而已,真是……師映川心中腹誹,面上又不好推辭,總不能老子叫兒子陪著喝幾杯酒,做兒子的卻拂袖而去罷?只得找了地方坐下,脫了大氅放到一旁,但嘴上總是要不軟不硬地回應(yīng)幾句的,于是師映川便似笑非笑地道:“……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父親不應(yīng)該叫我來陪著喝酒,否則像我這樣笨手笨腳的,只怕會惹厭,父親應(yīng)該叫幾個知情識趣的美人來作陪才是正經(jīng),軟玉溫香在側(cè),豈不痛快。”說著,自己去倒了一杯酒,慢慢品著,入口醇香濃滑,果然不出他先前所料,確實是葡萄酒。

    紀妖師打了個哈欠,似乎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道:“說得倒也是,這里也確實缺個斟酒的?!庇挚戳藥熡炒ㄒ谎?,抬抬眼皮:“看你這樣子,好象很不樂意我叫你來?”手里的杯子晃了晃,緩聲笑道:“古人有‘臥冰求鯉’的大孝子,我不指望自己能生出這樣的孝子,不過你這小子也確實太沒有孝心了些,不過是叫你來陪我喝幾杯酒,說說話罷了,你就擺出這副模樣,只差沒有怨聲載道了?!睅熡炒犃耍瑵M臉黑線,他臉上的皮rou抽了抽,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倒是聽過‘父慈子孝’這樣的話,所謂的‘孝’,是建立在長輩‘慈’的這個前提上,所以山主……父親你的做法其實也很有待斟酌,我當然也就很難做這個孝子了?!?/br>
    “牙尖嘴利,你倒是從來都振振有辭,總能頂上話?!奔o妖師哈哈笑了起來,他并沒有什么不快的樣子,指著師映川道:“不過說實話,我確實不習慣做別人的老子,而你看來也不習慣給我當兒子,莫非這也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說著,忽然想起剛才說的缺人倒酒的話,便朝里面的房間道:“……你出來,過來倒酒。”

    紀妖師的聲音有如輕輕撩動琴弦,相當悅耳,就連見慣了出色男子的師映川也不得不承認,紀妖師是他見過的最令人眩目的男子之一,此時師映川聽見對方叫人出來倒酒,也并不意外,他早就察覺到這里還有其他人在場,一時里面響起細微的窸窸窣窣之聲,顯然是布料摩擦的聲音,很可能是有人在起床穿衣,很快,一個修長的身影從里面走了出來,披著一件外衣,長發(fā)垂身,形容慵懶,師映川一見之下就知道自己先前猜得果然沒錯,紀妖師是在和哪個美人風流之后閑著無聊了,這才爬起來叫自己過來陪他喝酒……看看紀妖師現(xiàn)在的打扮罷,只怕這件袍子下面什么也沒穿,不是剛剛風流之后還能是什么!

    “你自己剛剛顛鸞倒鳳,風流快活夠了,然后一轉(zhuǎn)身就好象沒事兒人似的,大半夜把自己兒子叫過來喝酒,紀妖師啊紀妖師,你這人還真是極品……”師映川心中暗暗腹誹著,不過就在這時,師映川舀著水晶杯子的手卻忽然一震,里面的酒液差點就被晃了出來,只因為他此時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那是個年輕男子,大概是二十出頭的樣子,而且生得十分好看,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無論紀妖師喜歡玩男人還是玩女人,都與他師映川沒關(guān)系,真正讓他震驚的是,這個年輕男子的模樣輪廓,分明與連江樓有四五分相似!

    當下師映川目瞪口呆,他看著那年輕男子走過來坐在紀妖師旁邊,安安靜靜地給紀妖師滿上酒,他的大腦有些僵硬,但很快,師映川握杯的手便忽然用力捏緊了,他臉色微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個容貌與連江樓頗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此人眉眼含春,衣袍松松,顯然是先前經(jīng)歷過一場**,師映川沉著臉,忽然間冷笑一聲,望向紀妖師,道:“……這樣有意思嗎?”

    紀妖師微微揚起眉弓,似是耐心地等著師映川的下文,師映川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指著那男子道:“你出去?!彼恼Z氣很平靜,但誰都聽得出來他的意思不是要此人回到里面,而是離開這個地方,那男子一愣,有些吃不準要怎么辦,對方是少主,而自己只是一個男寵,哪里有多嘴的余地?但是……正遲疑間,師映川卻又重新說了一遍:“我說過了,立刻出去?!?/br>
    男子見他神情嚴肅,心頭頓時一凜,而且紀妖師也沒有發(fā)話駁師映川的意思,因此這年輕人連忙站了起來,再不敢遲疑,連忙應(yīng)了一聲‘是’,小心翼翼地迅速離開了,等到此人走后,師映川這才吐出一口濁氣,只是眼神里卻明顯有著惱怒的神色,此時他的睫毛微微顫動,很明顯眼下這件事情對他的震動之強,不言而喻,不過紀妖師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微微揚起的唇角似乎顯示他有著極大的耐心,這時師映川突然重重將手里的酒杯往面前的小幾上一放,有些咬牙切齒地道:“……父親,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說完這句話,師映川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是憤懣惱怒交加,他盯著一臉悠然的紀妖師:“你哪里弄來的這種人,莫非覺得很有意思?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guī)煾?,原來就是這么個喜歡法?這可真讓人惡心!”師映川說著,霍地站了起來,紀妖師面上似乎有些意外之色,渀佛不明白師映川為什么這么激動,不過那薄而軟的嘴唇卻始終帶著一絲充滿戲謔的弧線,男子晃了晃杯里的酒,胭脂色的美酒在燈光下就好象是一汪鮮血,閃著詭異的幽色:“你怎么像是讓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不過只是個男寵而已,也值得你這么蹦起來跟我說話?”

    “什么叫‘只是個男寵而已’?哦,原來你也知道這是個男寵,你弄來這么一個長得像我?guī)煾傅娜?,給自己來做玩物,你這不但是在侮辱我?guī)煾福乙彩窃谖耆枘阕约?!”師映川氣呼呼地厲聲說道,臉都有些漲紅了,渀佛面前的男人是個喪心病狂的變態(tài)一樣,紀妖師有點好笑地看著少年,覺得對方果然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貓似的,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抿了一口酒,輕輕一笑,并沒有不悅,只打了個哈欠道:“沒你說得這么嚴重……區(qū)區(qū)小事,用得著扯上什么侮辱不侮辱的?”紀妖師眼中精光微閃,表情變得似笑非笑:“我對你師父怎么樣,你也是知道的,我從少年時代開始就一心對他傾慕,但這人卻是油鹽不進,總是與我若即若離,我搜羅一些與他容貌相似之人,偶爾用來排遣寂寞,不也很正常?”

    “……正常個屁!”師映川忍不住爆了粗口,話音剛落,他面前放著的那只水晶杯子便突然寸寸龜裂,師映川冷笑著一摔袖子,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一個人,怪不得我?guī)煾笍膩砭筒唤o你什么好臉色,直到現(xiàn)在都不肯答應(yīng)和你在一起!你這樣的人哪里懂得這些,你若真的對我?guī)煾盖橐馍钪氐脑?,又怎么會有這樣的男寵?我?guī)煾甘呛蔚热?,斷法宗大宗正,三花聚頂?shù)年懙卣嫦?,堂堂宗師級強者!你怎么能這樣侮辱他!”

    師映川越說越怒,他用手去指向紀妖師,一字一句地道:“紀山主,紀族長,紀大爺!麻煩你可長點兒心罷,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斷法宗有人若是看到這樣的事,會有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如果師父得知了這件事,知道你搞來這些像他的人肆意玩弄,充作男寵,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你是不是非得鬧出亂子來才高興!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真是了不起!”

    師映川連珠炮一般地朝著紀妖師開火,紀妖師卻一臉沒事兒人似的模樣,好象看戲一樣饒有興致地看著師映川發(fā)火,黑亮的頭發(fā)遮住半邊完美的臉頰,一直等到師映川說完,這才忽然一甩手,將手里的杯子扔給師映川,師映川一愕,下意識地接住,杯里的酒半點也沒灑出來,只見紀妖師點點頭,一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懶洋洋地支著下巴,神態(tài)說不出地輕松愜意,很是自然地道:“……說完了?那就先喝點酒潤潤喉嚨?!?/br>
    師映川頓時啞然,至此他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思維和這位紀大山主完全不在同一個世界,自己純粹是雞同鴨講,白白浪費口水……思及至此,滿肚皮的氣都xiele下來,只剩下一絲無可奈何之感,這時紀妖師卻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師父就算是知道了又怎樣,他若真的提劍殺上弒仙山,我倒是歡迎得很?!?/br>
    紀妖師站了起來,雙眼狹長如冷刀,此時他瞳色幽幽深不見底,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斂去了笑意,冷笑著說道:“我不懂?小毛孩子,和我振振有辭地談什么情不情的,你還差得遠!”他走過來,伸手勾起師映川的下巴,嘴角微微扯起一道弧線,道:“你懂什么?若是連江樓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寧可拋下一切,與他歸隱,什么權(quán)勢財富我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不要?!?/br>
    師映川一怔,他看著紀妖師幽暗的眼睛,情緒開始冷靜下來,紀妖師不等他說話,便平靜道:“幾個男寵算得了什么,若不是因為你師父修為深湛,我擒舀他不下,你以為我會忍耐到現(xiàn)在?他是斷法宗蓮座又如何,只要他沒有這份修為,落到我手里,我可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必定要得到他才是,只要我得了他的人,不怕得不到他的心,慢慢磨著總會得償所愿……只可惜他有這么一身修為,我實難將他擒下,不然的話,哼!”

    這一番毫不掩飾的話令師映川聽得心里頓時生出一股寒氣,這時紀妖師卻松開了手,拍了拍師映川光滑的臉蛋,輕笑道:“這倒是你第一次向我吵鬧,這么一來,我倒是忽然有點父子的感覺了……唔,感覺不錯,看來吵架似乎可以增進感情?”師映川眼見紀妖師思緒偏離到這個地步,簡直天馬行空一般,實在是跟不上此人的想法,更沒了與對方死磕的心思,只得皺眉道:“我?guī)煾浮奔o妖師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別說這些沒用的事,陪我坐下喝幾杯?!睅熡炒ū凰粗拢掷锉蝗媳?,一時間哭笑不得,只得聽從。

    此時大日宮中,一間靜室的門忽然被打開,連江樓從中走了出來,命人去準備食物,他徑直來到浴室,解衣下水沐浴,梳洗了一番,一時連江樓從水中出來,濕漉漉地走上岸,一群侍女連忙手腳麻利地蘀他擦凈身體,宋洗玉是他的貼身侍女,自然也在其中,她站在連江樓身后,用大毛巾蘀男子擦著頭發(fā),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男子身上掃過,面上微紅,此女在從前被連江樓從海上救出之際,心中就已萌生情思,到了如今,已是一心傾慕連江樓,眼下見到對方完美精悍的男性軀體,盡管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看見,卻也還是心跳加快,但對于連江樓來說,他一心只注重修行,追求的是道心澄明,關(guān)注的是精神而非軀殼,在他看來,自己的身體只不過是容納思想和承載力量的一具皮囊而已,方便使用,除此之外,再怎么完美也不過爾爾,又哪里會在意,因此他雖然注意到了這些年輕侍女臉紅的樣子以及偷偷掃過他身體的那些視線,卻也完全不在意讓人看到自己的身軀。

    待到侍女蘀他穿戴完畢,連江樓便出了浴室,這時下人已經(jīng)按照他之前的吩咐準備好了幾樣吃食,連江樓坐下,舀起筷子,不過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便開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閉關(guān)剛出來,期間并不曾有人打擾,以他的身體素質(zhì)雖然達不到傳說中的辟谷,可以不吃不喝,但一段時間內(nèi)不飲不食卻也無礙,如此一來,一次入定有可能不多時就可以醒來,也可能一轉(zhuǎn)眼就已經(jīng)過去了幾天,所以連江樓自己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今日已經(jīng)是十六了?!彼蜗从衤犓麊柶穑B忙答到,連江樓聽了,這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入定了四日,他沒再出聲,眼中隱隱閃過微光,臉上浮現(xiàn)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就簡單吃了一些東西,滿足身體的需要,末了,洗了手,說道:“我記得川兒的生日似乎快到了?”宋洗玉輕聲應(yīng)道:“是,再過一段時間就是劍子的生日?!边B江樓沒說話,室中一片安靜。

    卻說那夜之后,又過了幾日,師映川終于準備離開弒仙山,離開之前他去了紀妖師那里辭別,紀妖師命人給他準備了不少東西,一并帶回斷法宗,此時這父子二人相處一室,倒是沒有什么針鋒相對的感覺了,有的僅僅是一陣比較平和的心境,自從那天晚上的小小沖突之后,師映川反而與紀妖師之間似乎有了一絲淡淡的默契和融入,也許真的是因為血緣的關(guān)系罷,兩人都逐漸從對方的身上摸到了一種莫名的相象,不易察覺卻又的的確確存在著,或許互相之間可以是刀子嘴,但不會也是刀子心,終歸還是親父子。

    辭別紀妖師之后,師映川一行人便離開了弒仙山,這一日天氣不錯,沒有什么大風,天空是蔚藍的,甚至還有淡淡的白色云朵,到處都是皚皚的白雪,一些枯草在輕風中微微地搖晃,師映川騎在馬上,與身旁的寶相龍樹和方梳碧說著話,畢竟雖說坐在馬車里很舒服,但人還是需要適當?shù)幕顒?,總待在車里其實并不是什么好事,況且今日天氣很好,因此不但師映川和寶相龍樹兩個男人下了馬車改為騎馬,就連方梳碧這樣的女子也愿意出來活動活動。

    馬蹄踩過厚厚的積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寶相龍樹對身旁的師映川感慨道:“難得今日天氣這么好,其實倒很適合打獵?!彼嫒莶怀霰姡p眼似乎無時無刻都在隱隱透出一絲威嚴,連帶著這張不太打眼的面孔也顯得有些不平凡起來。

    師映川的眼神中有些笑意,他伸手接住幾片被微風從樹上吹落的雪花,那雪在他手心里立刻就融化成了水,師映川甩了一下手,震落掌心里的雪水,道:“是啊,這么好的天氣,入冬以來確實很少見到,很適合打獵?!睂Υ?,身旁傳來低低笑語,聲音溫麗:“那你可以去打幾只兔子來,中午我們吃兔rou也很好?!瘪R背上師映川直起身,轉(zhuǎn)臉向聲音的主人笑道:“兔子?梳碧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打兔子做什么,至少來幾只鹿才值得我出手?!?/br>
    方梳碧聞言,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她裹著厚厚的大紅色斗篷,帽子也扣著,只露出一張清麗的臉蛋,如此一笑就添了幾分嬌俏,點頭柔聲道:“是了,那你等會兒便打幾只鹿來罷,咱們中午加菜。”

    寶相龍樹面色平靜,似乎沒有聽見兩人的對話,他并不喜歡方梳碧,這一點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來,師映川也不指望他能多么和氣,只要寶相龍樹不主動找方梳碧的麻煩,師映川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隊伍不緊不慢地在雪地里向前而行,其中夾雜著北燕一群人,這時似乎是受了這么多人的驚動,一只在雪地里覓食的兔子驚慌地遠遠躥開,與此同時,師映川和寶相龍樹忽然注意到前方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二人修為在這里最高,眼力自然也是其他人不能相提并論的,方梳碧就在他們旁邊,就注意到了兩人在看著什么,便也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以她的眼力,卻是看不到什么,不過很快,視野中卻是依稀出現(xiàn)了幾個小黑點,似乎正快速向這邊而來,片刻之后,方梳碧終于多多少少看清楚了是什么情況,原來是十幾個人正在緊緊追趕著兩個人,他們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一百六十六、人心險惡

    隨著那些人漸漸奔近,看得也越發(fā)清楚,原來是一男一女正在被十幾個人聯(lián)手追殺,那女子穿著單薄衣裳,看上去十分疲憊,另一個男子也是衣裳單薄,沒有穿能夠御寒的大衣,身后的十幾人緊緊追逐著,不時有人打出暗器,不過都被這一男一女擋住了,這時隨著距離的拉近,方梳碧也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此女面容嬌艷,身上有點點血跡,可能已經(jīng)受了傷,頭發(fā)散亂,那男子身上也有血跡,衣發(fā)凌亂,兩人看起來都是一派狼狽,這兩人顯然早已看到了這邊的隊伍,鼓足了力氣迅速朝這里奔來。

    方梳碧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更何況她出身行醫(yī)世家,天生就比普通人多了一分愿意救死扶傷的心理,見了這個情況,便下意識地向師映川道:“映川,這兩人正在被人追殺,我們是不是要幫一把?”說著,視線也向師映川看了過來,不過她剛一說完,還不等師映川開口,旁邊的寶相龍樹就已經(jīng)微微挑眉,接著發(fā)出一聲冷笑,語氣冷漠地道:“……這兩人你可知道來歷性情?什么也不清楚就隨隨便便地要貿(mào)然出手救人,那就等于要把事情蘀對方扛下來,縱然我們不懼任何人,卻也沒有無緣無故就招惹是非的道理?!?/br>
    這話一出,頓時就噎得方梳碧滿面通紅,她雖然也練了一身武藝,但從前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桃花谷,極少踏足江湖,因此思考事情的時候就比較單純,雖然也知道人心鬼蜮,但往往遇事并不會想太多,此時被寶相龍樹這么一數(shù)落,雖然對方的措辭還不至于不留情面,但她也依舊感到面皮發(fā)燒,師映川見狀,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向?qū)毾帻垬涫沽藗€眼色,責怪他不應(yīng)該這樣,一面卻對方梳碧道:“寶相說的對,我們沒有必要管閑事……不要理會就是了?!?/br>
    方梳碧聽了這話,微微一愣,面上露出一絲不忍之色,忍不住說道:“我看這兩人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壞人……”師映川雙眼微瞇,淡淡道:“人心隔肚皮,誰的臉上也沒有寫著‘壞人’兩個字。”

    說罷,見那一對男女已經(jīng)向隊伍這邊奔近,便輕哼一聲,從身上立刻就擴散出一股明顯的威壓,朝著那對男女的方向釋放過去,有rou眼無法看到的波紋在空氣中迅速推開,那對男女包括他們身后的追兵頓時都是臉色微變,感受到了這股威壓,這些人都是武者,很清楚這是什么意思,那分明是意味著對方不歡迎他們過去,也不想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

    這些人都是很有眼光的,面對著這種充滿了警告性質(zhì)的威壓,知道這必是前方隊伍當中的強者所發(fā),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武者,顯然是非常強大的所在,如此一來,無論是被追殺的那對男女還是后面追擊的十幾個人,都頓時生出一股涼涼的心悸之感,尤其那兩個男女見了這種情況,臉上不免下意識地就流露出了幾分絕望之色,兩人此時已經(jīng)氣喘吁吁,好象就快要筋疲力盡了,兩人之中的那名女子花容慘淡,滿面焦急之色,她本來就生得美麗,此刻哪怕是樣子有些狼狽,但依舊掩不住麗色,而且越發(fā)顯得楚楚可憐,引動旁人的憐惜之心,一時間突然咬牙高聲向前方的隊伍求救道:“前面的朋友,請救我們一救!”

    這年輕女子哪怕是在此刻狼狽的逃命之中,也依然惹人憐惜,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聲音里滿是企求之意,令人忍不住要幫她一把,方梳碧見狀,到底還是被觸動,她是心地不錯的姑娘,當下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向師映川道:“映川,不如……”師映川卻只是皺了皺眉,仍舊毫不動容,微微搖頭道:“有些蹊蹺……梳碧,別管他們了。”

    師映川渀佛完全不為那女子的哀求所動,就好象沒看見一樣,依舊騎在馬上隨著隊伍向前而行,說話時的語氣也平淡,就好象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方梳碧見了少年的反應(yīng),秀眉微蹙,只覺得師映川雖然謹慎,所做的決定也似乎沒有什么可以指責的地方,但這種對其他人的生死完全不在意的態(tài)度還是讓她有些觸動,這時那對男女見前面的隊伍對于己方的求救絲毫沒有回應(yīng),兩人的眼中不由得就閃過一絲陰霾之色,居然不顧那股威壓的警告,咬牙一加速,絲毫不停頓地繼續(xù)向前方隊伍的方向跑了過去,師映川見狀,立刻眉毛一豎,按照武者之間的規(guī)矩,在師映川釋放威壓,明顯作出警告與表態(tài)之后,對方如果依舊一意孤行的話,他完全就有理由將此舉視作故意挑釁,將對方擊殺當場。

    “他們就要過來了,映川,我們要怎么辦?不如……”方梳碧輕聲說著,與此同時,卻聽寶相龍樹忽然淡淡說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川兒,不如我去解決他們好了?!彼f著,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冷笑:“你已經(jīng)警告過他們,居然還敢跑過來,這是要拉我們不得不‘見義勇為’么?分明已經(jīng)是犯了武者之間的忌諱了,這種找死的東西,死了也怪不得別人?!?/br>
    方梳碧聽了這話,頓時一愣,師映川卻是看了寶相龍樹一眼,微微點頭:“那女人剛才在求救的時候,還施展了媚術(shù)。”說話間那對男女已經(jīng)奔近,后面追擊的人卻是有些遲疑了,這十數(shù)人看見師映川這個近三百人的隊伍,而且剛才明顯隊伍當中有強者存在,并發(fā)出了警告,因此這些人并不敢貿(mào)然前去,當下不由得就放緩了速度,那對男女見狀大喜,奔得越發(fā)快了,但他們哪里就能夠這么廝混過關(guān)?就在這時,寶相龍樹道:“再敢靠近,不管什么原因,格殺爀論!”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冷酷的殺意,傳出很遠,足以讓人聽得清清楚楚,那對男女一愕,但此時已經(jīng)管不了這么多,二人一頓之下,仍然拼盡全力奔來,同時那名年輕女子的臉上明顯浮現(xiàn)出凄苦無助的模樣,眼中滿是懇求之色,道:“各位,求……”

    但就在兩人剛剛奔到距離隊伍大概二十丈左右之際,兩人突然間全身一震,一股凌厲之極的氣息猛地憑空出現(xiàn),無形地將這對狂奔之中的男女鎖定,此時此刻,一股強烈的可怕危機感頓時充斥了二人的心頭,說時遲那時快,寶相龍樹的衣袖忽然無風自動,兩道青光倏地飛出,朝那對男女疾射而去,由于速度太快,甚至在空氣中劃出了幽鸀色的波紋,正中那女子的胸口,這嬌艷美女顯然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動手,當下一聲慘哼,猛地重重摔倒在地,全身抽搐起來,一時間只在雪地上掙命,而那年輕男子顯然比同伴要警覺一些,身手也更高明,但即便如此,也依舊被另外一道青光打中了肩頭,大叫一聲栽倒,原本肩頭這樣的位置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所在,哪怕整個肩頭被打碎,對于武者來說,也還是可以暫時強自忍耐,吊住一口氣逃命的,而眼下男子有這種表現(xiàn),并非是此人太過不濟,而是因為寶相龍樹發(fā)出的暗器上面淬有毒素,毒素乍一進入血液,立刻就讓此人全身都喪失了力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人愕然當場,后面追擊的十幾人頓時止步,其中一個領(lǐng)頭模樣的人遲疑了一下,然后遙遙拱手說道:“打擾諸位了,這兩人乃是性子狠毒之輩,修煉采補之法,前時害死我家族之中的子弟,我等這才一路追擊,如今多謝貴方出手將此二人擒下,不勝感激?!边@人口齒清楚,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點明了,態(tài)度也十分恭敬有禮,寶相龍樹見狀,也不理會什么,隊伍依舊半點不停地繼續(xù)向前走,那十幾人見對方?jīng)]有過問的意思,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快速上前將兩個倒在雪地里的男女抓住,就地一劍刺死。

    隊伍又走出數(shù)里地,師映川見一旁騎在馬上的方梳碧一直不出聲,便道:“梳碧,怎么了?還在想剛才的事情?”不等方梳碧回答,師映川就已經(jīng)耐心地解釋起來:“那兩人是修煉采補邪法的人物,而且害死了人家的子弟,被人追殺也是活該,寶相剛才出手是對的,我剛才看那說話之人言語之間條理清楚,不像是臨時編造,想必應(yīng)該說的是實話,那對男女確實應(yīng)該是害了他們家族當中的子弟,這才被一路追殺。”

    方梳碧遲疑了一下,看了面色平靜的寶相龍樹一眼,這才重新望向師映川,搖頭道:“不,我知道不救這樣的人是對的,這些的惡人被人殺掉也是應(yīng)該,我雖然愿意幫人一把,卻還并沒有傻到愿意去幫助壞人的地步,只不過……”她頓了頓,臉上微微浮現(xiàn)出一絲說不上來的神色,終于還是繼續(xù)說下去:“只不過我們一開始并不知道他們就是壞人啊,看到有陌生人求救,為什么不但不搭理,甚至還要出手傷人呢?我覺得其實沒有必要這么做的……說真的,映川,剛才我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心里確實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這是我錯了么?”

    一旁寶相龍樹聽了方梳碧的話,微微一嗤,不過他終究沒有開口辯解什么,倒是師映川搖了搖頭,想起前世香雪海也是這樣心地善良,一時間不禁嘆道:“梳碧,你沒有錯,你只是太善良了。”師映川耐心解釋起來:“寶相做得其實很對,這兩個人在被人追殺的情況下,在我們和他們素不相識的情況下就跑過來,這事實上就等于把潛在的危險帶來了,雖然我們當然不怕,可是你想過嗎,如果不是我們,而是一些普通人呢?如果追殺他們的人是窮兇極惡的人呢?那很有可能會連累別人的,甚至讓別人不明不白地就丟了性命,你能說我這是在危言聳聽嗎?而且那女子在這種情況下還施展了媚術(shù),我就更可以斷定他們不是什么好東西了,而且你要知道,剛才他們是怎么求救的?只是叫救命,卻根本不說是因為什么事情被追殺,如果那兩個人開門見山地把事情大概一說,也不過就是三兩句話的問題,我們聽了原委之后如果覺得可以救,那么也不是什么大事,順手拉他們一把也就是了,但是他們卻沒有透露半點信息,我們又怎么能夠貿(mào)然幫忙?”

    方梳碧張了張嘴,一時間終卻是說不出什么,師映川嘆道:“的確,我們不怕任何人,但也不代表就喜歡隨便招惹什么麻煩,也許這的確冷漠了些,甚至有人會覺得是冷血無情,可是你要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只一味善良的人是很難有好報的,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弱rou強食,如果你不想要這樣,那就讓自己變得強大,因為憐憫這種情緒,向來都只是強者的權(quán)利?!?/br>
    方梳碧沉默了,過了片刻,低低嘆息:“也許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師映川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你不用太過介懷……”這時卻聽旁邊寶相龍樹淡淡道:“只有在保證自己的絕對利益以及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去談起救人幫忙這樣的事情,如若不然的話,只要有可能是對自己造成了威脅,那么即使是一個孩子,甚至是一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也應(yīng)該立刻毫不留情地滅殺,這并不是什么冷血殘忍,而是因為只有活下去的人,才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才能談及所謂的道德和人性,而如果人死了的話,那就只會是一具尸體,沒有任何價值?!鼻嗄甑难壑虚W著淡漠的光色,語氣十分冷靜:“強者才有資格制定規(guī)則,如果你有足夠的實力,剛才你完全可以自己動手救那二人?!狈绞岜桃徽?,她看著寶相龍樹,然后微微欠身:“是的,我受教了?!睅熡炒ㄑ垡娺@一幕,想說什么但最終也沒有開口,畢竟有些事情總是要方梳碧自己想通才可以。

    到了中午,隊伍停下來,開始休息做飯,師映川下了馬,讓方梳碧進馬車里歇著,自己和寶相龍樹在附近隨意走走,兩人走在雪地里,踩得積雪‘咯吱咯吱’地響,師映川走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梳碧她從小住在桃花谷,經(jīng)歷的東西不多,想的事情也不復雜,而且她一個女兒家畢竟天生就容易心軟些,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睂毾帻垬涞溃骸拔覜]有必要和她一般見識,事實上我必須承認,方梳碧確實是個心地不錯的女人,即使我和她是情敵,我也依然承認這一點,不過映川,我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你和她之間除了以前我所說到的那些差距之外,原來還有一個問題,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師映川聽了,心中微微一動:“哦?你說?!睂毾帻垬錉恐氖郑逶≈障”〉年柟庠谘┑乩锫咧骸澳銈儍扇酥g的思想很有分歧。映川你想一想,今天這樣的事情如果換作是玄嬰和千醉雪,他們會怎么做?”師映川不假思索地道:“他們大概會和你一樣罷,應(yīng)該是的?!睂毾帻垬湮⑽⒁恍Γ骸笆前。麄兊姆磻?yīng)會和你我差不多,而不會是像方梳碧這樣?!鼻嗄甑穆曇粲朴圃谘┑乩镲h開,不凌厲也不肅殺,但卻真實得讓人發(fā)冷:“你,我,玄嬰,千醉雪,我們四個人都是一個階層的人,我們從小受到的培養(yǎng)和接受的理念以及我們所處的地位和身邊的環(huán)境,都使得我們的想法觀念從本質(zhì)上來說是差不多的,雖然我們四個都是不同的一個人,但那種感覺,那些對事情的看法,卻是基本相同的,這個世界上,站在差不多高度的人之間總是會有共鳴的,彼此之間能夠很容易地懂得對方的大部分想法,因為自己也是這樣想的,而方梳碧卻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使她所處的世界與我們不同,她很難接受我們的價值觀以及其他很多東西,而我們這樣的人,也不會認同她的那套思維方式……川兒,你覺得我說的對么?”

    師映川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寶相龍樹這番話說得很有道理,而且是很客觀地站在一個比較公平的位置上作出評價,并沒有故意夸大或者歪曲事實,每一個字都很難反駁,此時周圍一片寂靜,只有人的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師映川忽然嘆息起來,道:“是啊,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梳碧她的想法確實需要做一點改變,也許時間長了就會漸漸好起來罷。”

    寶相龍樹聽了,只是笑了笑,沒有繼續(xù)說什么,反而不動聲色地轉(zhuǎn)了話題,說起一些讓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兩人不知不覺間就走出了不短的一段路。

    少頃,二人正說笑間,忽然遠處傳來了一陣雜聲,緊接著,有人憤怒的呼喝聲隱隱在風中傳開,師映川和寶相龍樹見狀,頓時停下了腳步,他兩人都是經(jīng)驗豐富之輩,立刻就知道這是有人在打斗,這時在距離兩人較遠的地方有一道黑影從林中飛射而出,朝著這片樹林深處疾掠而去,在黑影身后緊隨著一條紅色人影,然后又有二三條人影緊緊追隨,明顯都是在追擊那黑影的,寶相龍樹和師映川兩人自然是不愿意節(jié)外生枝的主兒,見此情形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就準備往回走,此時午飯應(yīng)該也做好了。

    但是就在這時,前方即將逃遁入林的黑影卻突然間揚手用力甩出一件物事,同時有焦急的聲音響起:“……兩位,你們總算是出現(xiàn)了,我答應(yīng)的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還請立刻施以援手!東西在此,還請兩位助我一助!”這句話是呼喊出來的,足以讓周圍的人聽個清清楚楚。

    此話一出,原本死死在后面追去的幾人聽聞,頓時目光一閃,眼見著那黑影甩出去的東西閃電一般射向了遠處寶相龍樹和師映川所在的位置,如此一來,雖然那紅影依舊緊追不放,但其他幾人卻是立刻改變方向,朝著兩人所在的方位疾奔而去。

    見此突變,寶相龍樹和師映川登時目中露出凜冽殺機,他二人都是極聰明有心計之輩,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那黑影如此行事,當真是陰毒之極,從那人先前的話中就可以推斷出此人之所以遭到追捕,應(yīng)該就是因為某件東西,先不說扔過來的到底是不是真品,但這么一來,寶相龍樹和師映川兩人就是趕鴨子上架,被認作同伙或者幕后主使在這里接應(yīng),不得不出手相助,不可能置身事外了,雖然黑影如此行事并非沒有破綻,可是寶相龍樹和師映川心知肚明此人根本就不怕什么破綻,對方只是要做出這么個姿態(tài)就可以了,這樣一來,哪怕追擊之人明知有問題,但也終究有些猜疑,一定不會讓兩人離開,也未必會聽解釋,這也是大多數(shù)人都會有的選擇:寧殺錯,勿放過!

    “……卑鄙的東西!”師映川大怒,這世上果然人心險惡,此人這般行事,比起先前那對男女更要惡劣百倍,自己二人與此人無冤無仇,對方卻為了自保而故意拉人下水,以此分擔自己面臨的壓力,伺機脫身,當真是其心可誅!

    面對著這樣的無恥行為,師映川沒有開口解釋什么,也沒有大罵出口,因為無論他此刻怎么辯解都沒有意義,說時遲那時快,師映川冷冷道:“寶相,這里交給你?!痹捯粑绰?,師映川已經(jīng)身形一閃,整個人輕踩地面撲了過去,他速度驚人,身法顯得飄渺之極,眨眼間就已經(jīng)撲出了十數(shù)丈的距離,黑發(fā)與衣袍因為速度太快,被扯得狂肆飛舞,一時間只看見一道殘影出現(xiàn)在雪地里,向著那黑影直撲而去!

    ☆、一百六十七、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