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矛盾
云起閉眼,想讓自己平靜些,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已然蒼白若雪,臉頰上的紅暈也悄然褪去,嬌嫩的紅唇更像是霎時失了水分,剛剛還笑意靈動的秀眉也緊鎖愁云。 枯敗的嘴唇微闔,又輕輕翕動著似要說些什么,幾人等了好一會,也還是沒見她再能說出一句話。 病房陷入一片死寂,好像瞬間落回了冰點,也好像此前的輕松、愉悅根本不曾存在。 云起將被子蓋過頭,蒙在其中。許久,終于聽得她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依云,鞠鞠,蘇安,于辭行,你們先回去吧。讓我自己好好想想,你們先去上課?!?/br> 聲線卻明顯帶了些嘶啞,林鞠鞠拉過一旁手腳無處釋放,臉上糾結(jié)難受,想要掀開被子同云起說話,又還是不敢靠近,怕讓她更難過的楚依云。 她們幾個見她這樣,心里都不好受,但她作為最主要的受傷害者,她們幾個不能強硬讓云起去接受這一切,或者立馬表態(tài)。 這本來就是一個有待商榷的事情,她們幾個討論很久,希望能找到一個能比較委婉的說話讓云起在這其中不那么感覺受到傷害和難過。 事總與愿違,一進到病房,以及后面的述說,跟后面商量好的計劃幾乎完全脫軌,只剩全然接近屬實的表達。 要怪于辭行直接嗎? 怪云起太過想要知道這一切嗎? 這件事情,本來不管如何表達,云起都會受到傷害,只是如今這樣,讓她更直面地面對罷了。 一出病房,楚依云就忍不住埋頭哭了。 她不想小依云那么難受,她不希望她這樣直面地去面對那個傷害,即便如何還是會知道,但更委婉一點,是不是更好些呢…… 林鞠鞠攬過她的肩,眼里也有晶瑩閃爍,但還是強忍著,只拍著楚依云的肩膀無聲地給予她安慰。 蘇安和于辭行兩人此時的心境也很沉重,他們也沒想到把原本的事實陳述會讓云起反應這么大,剛剛病房里的痛苦氣壓也感染在他么身上 可是他們是男孩子,不能像女孩子一樣這樣直接哭出來,他們只能看著兩個女生抱在一起痛哭,像是可憐兮兮的兩只落水鴨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他們眼里也泯滅著各種情緒,過往的一切也在眼里漸近閃過,如一幀幀剪切好的幕片,讓它一一流散。 其實他們大可不必如此感同身受,只是年少時,好像很多從眼前飄過或身旁人所發(fā)生的某些事,我們處在其中,又好像觀在局外,可還是禁不住心中所感。 或許,就是因為那是我們認可的一個朋友;或許,是因為我們那時還年少,感性更甚理性,心里總會不自覺感慨良多,為他人,為自己,為那些傷悲的煩惱。 很久之后,再想起,或許,只當是短短的一粒碎糖,卻也曾為其嘗過淡淡酸甜。 傷悲的氛圍也僅僅只是片刻,年少的煩惱與難過,總是來得也快,去得也快。 因為總有人能帶著我們沖出傷痛。 蘇安嘆口氣,心里百般糾結(jié),最終還是抵不過心中不忍,走上前拍了拍楚依云的肩。 平時那副有些吊兒郎當?shù)恼Z氣不見,清秀的面容添了幾許柔和和溫順,望著楚依云的臉,聲線柔若水般勸慰道: “別哭了。云起是個很堅強勇敢的女孩子,她不會這么輕易被打倒的。她……也不希望你這么哭,這么傷心的……” 看著你這么哭,我心里也好難受,恨不得能替你哭。 眼里的心疼和不忍,只差化為實物,灼熱的視線不禁讓楚依云抬起了頭。 蘇安眼里的情緒來不及收回,恰被楚依云看個清楚。 太過灼熱,楚依云莫名心一發(fā)燙,那里頭包含的東西太多,她不敢再抬頭。 只是微潤的情緒漸近收斂,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地“嗯”了一聲,林鞠鞠用手為她輕輕攜去臉上的淚痕,其他的什么也沒說。 于辭行抿抿嘴,也還是一言未發(fā)。 蘇安也低著頭,跟在她們后面,一行四人悄靜無聲地走向?qū)W校。 --- 病房內(nèi),門關上的瞬間,被子里便傳出一陣壓抑的哭聲。 低聲嗚咽,一聲一聲,似要把內(nèi)心的糾結(jié)哭出,又似要把心中的煩惱趕跑。 沒有其他人知道她此時心里的痛苦,也無人知曉她此刻內(nèi)心的糾結(jié)。 無人看到,也就無人敘說。 此前來看她的人,也被她說走了。 就剩她一個人了,就剩這被子里偌小的一個空間了。 好似又回到了堂姑家,那床小小的床上那床米色的棉被。 也是這樣寂靜的環(huán)境,也是相似壓抑的心境,也是同樣復雜的心情。 那時候,她一方面感謝姑姑每天為她做吃食,供她睡供她住,一方面又在心里暗恨姑姑的不公平待遇,即便她對她不是很好,但還不是讓她吃住著嗎?心理上的難受,吃住上的差別,讓她內(nèi)心頗有怨言,可她同時也知道姑姑也還是幫了她們家,至少還讓她住,讓她吃,即便不是很好。 寄人籬下,或許,從來就不會有絕對的公平吧。即便是親戚,也有遠疏,對比自己的小孩子,總會更偏愛另一方,哪怕那是過錯的一方。 后來她才知道,人的感情就是這般復雜,沒有絕對的好壞,你在覺得這個人壞時,只是站在一個角度,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它或許又是好的呢? 就像是姑姑偏愛堂弟,對自己而言不好,但對堂弟而言,那就是好啊,換自己身處這個裁判之位,必定就能那般公平公正? 她知道自己也無法回答,所以她只好自怨自艾,怪自己,也怪姑姑,怪爸媽,也怪這世界,然而,每每怪罪之時,她同時內(nèi)心又在感謝,兩個天平,不斷一時傾倒,一時偏袒,誰也無法一直戰(zhàn)勝誰。 只這樣,一直矛盾,一直矛盾,成為心口的一個結(jié)。 如今,又陷入這般兩難的境界。 陳懿,她如今已然不知如何形容她是好。 說她不好嗎? 她們初一上學期一起玩耍,一起為班級盡力,一起做各種自己覺得好玩的事情:一起背書、一起學習、一起監(jiān)督、也一同悄悄地休憩、一同捉弄別人也彼此互相捉弄,一起出去玩也一起曾互相欣賞……沒發(fā)生那些事情時,她們也曾一起度過那么多美好而快樂的時光。 為什么就不能繼續(xù)那樣美好而快樂下去呢? 為什么要發(fā)生這些大家都不開心、都會難過、受傷的事情呢? 誰的責任?誰的過錯? 是什么讓我和她變成如今的模樣?是什么讓曾經(jīng)一起愉快玩耍的人變得如今這般兩見心煩?是什么讓我們變成如今這種彼此難以想象的余地? 是什么,讓我們變得陌生了? 嫉妒嗎?不甘嗎?心有怨懟嗎? 為何不說出來,只靜靜憋在心里,讓這團黑暗越滾越大? 誰的責任?誰的過錯? 我?她父母?我們這些同學?還是學校? 還是她自身不完善的性格? 誰內(nèi)心沒有灰暗,誰心中不曾有過陰暗,誰一直就是圣賢渡人? 如來嗎?唐僧嗎?還是耶穌? 云起的淚水從眼窩兩旁肆意,洶涌流淌,她卻不知自己為何悲傷。 只是想到這兒,心里一陣悲涼。 好似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她知道自己是陳懿做出這些不好的舉動的一個誘因,可真的怪她嗎? 她努力,用心,盡職,待她們真誠,以自己那份真心和付出換來的大家的掌聲和祝賀,難道要因為不能讓陳懿不感到嫉妒和不甘,她自己就故意不讓自己不去做好? 同樣都是做某件事,付出不同,得到的結(jié)果才不同,而我,就要因為你的不允許,我就不能那么做? 她能理解她內(nèi)心的不甘和嫉妒,如果是看到比自己更優(yōu)秀和做得更好的人,她心里也會有嫉妒和不甘吧? 但這些嫉妒和不甘,不應該成為自己的動力,讓自己像那個更優(yōu)秀和做得更好的人靠近嗎? 何曾要因為別人比自己好,就要想方設法去毀了別人的好才好? 那樣的做法,本身在源頭上就是錯的吧。 自己能原諒她幾次三番這樣故意而為的做法嗎? 她能理解她因為家庭環(huán)境,自身性格,本身疾病所帶來的一切不好的影響,可是她帶來的傷痛是存在的,自己能理解,但還能再次原諒嗎? 如果她這次真的得逞了,恰好那個攝像頭壞了,或者沒有找到那些筆記,自己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那自己該面對的又會是什么? 上學期朝自己潑臟水,后面故意同自己作對,和自己各種比較,瓷磚那事睜眼說瞎話,如今,又是使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雖然沒有得逞,但是心里只要一想,仍然會覺得心痛和泛濫的胃酸惡心。 她做這些都是在自己大腦的控制下做出的決定,我自己也只有一個大腦,同樣都是大腦,她何曾做過哪些故意針對她,或是出格的事? 何來這樣無名的災禍惹身? 即便她最后的陰謀被揭穿,即便最后校長還了自己清白,可其他人那些流言蜚語和閑話,還有昨天受到的污蔑,也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啊! 即便最后面的,最嚴重的的結(jié)果未發(fā)生,自己仍然受到了傷害啊,還是無妄之災! 我可以輕易地說原諒,可心里面對那些事情受到的陰影創(chuàng)傷,又有誰來撫平? 自己為什么昨天會暈倒,只是因為那些心血被人破壞,又還被人污蔑嗎? 或許,還有之前那次受到的打擊的存在吧! 她害怕了,她害怕大家又像那次一樣無人理解她,她又像喪家之犬和過街老鼠一般,再次遭人嫌棄和鄙夷,那種情境,那種畫面,她害怕再次遭受了! 所以,才會這般輕易地暈倒過去吧? 即便于辭行未仔細說,她也可以想象出當時還未洗清嫌疑時,她所遭受的那些畫面,這次不單單只是自己班,其他班的也是想群起而攻擊自己,如若不是有依云她們,自己……自己,又會陷入何種境界? 這樣的劫難,到底為何要讓自己遭受? 這樣的痛苦,為何還要再次降臨到自己身上?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自己到底……到底為什么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云起捂住被子,忍不住又是一陣痛哭。 或許,或許,只有發(fā)泄出來,才能讓她減輕一些傷痛吧! 許久,她才露出一雙眼尾紅地發(fā)亮的杏眸,纖細的睫毛已被打濕,濃密的黏糊著,秀氣的鼻子也是一拱一拱,好似魚兒的泡泡般一吐一吐。 她拉過被子,直起身坐在病床上,眼睛好像直直地望著前方雪白的病床被,其實細看,根本沒有一點焦距,如同一個大型的sd娃娃,靈魂早已被掏空。 哭過后,她沒有再去想那些讓她煩惱的事情,只是露出頭來,坐起身來讓自己更平穩(wěn)舒暢的呼吸。 無神的眼眸里,也沒有聚焦,更沒有平時的那分靈動,只是散漫呆滯一般。 她的靈魂好似已然神游,神游至何方,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她知道她不愿再想那些煩惱的事情。 那就這樣吧,那就這樣讓自己短暫地飄忽一段時間吧 把煩惱都拋開,把傷悲都丟卻,把現(xiàn)實都遺忘,讓自己盯著某一個方向,想象,想象自己已然飄去,在一片藍藍天空上,向下望是一條清澈的彎彎小河,河岸兩側(cè)是齊腳踝般高的青青草地,小河里有相互追逐的魚兒跳躍冒頭,草地上牛羊馬駱駝各自悠哉地吃著草,你靜靜望去,四周一片安寧,偶有悠閑飄過的白云與你耳畔說上幾句話,或是星星月亮跟你打個招呼,或是與風起舞,一起飄過山川,越過人海,跨過溪河,走過guntang沙漠…… 想象著,想象著,好像就真的出現(xiàn)在了眼前…… 哪還記得那些傷悲、苦痛和矛盾,唯有嘴角一個微勾的淡淡笑容。 眸里有星光,想象皆為摯想,萬物也皆為實物。 幻象,也似實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