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只有讓自己痛才能知道，他是犯了一個多么不可饒恕的錯誤！

    從今以后，他該如何面對玉綰？如何以一個兄長的身份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求得她的原諒？

    他瞪大眼睛看著天空中那輪殘?jiān)?，月光越發(fā)扎眼，好像也在嘲笑他的愚蠢！

    就這樣，他躺在地上看著殘?jiān)聣嬄?，看著夜色淡去，看著斗轉(zhuǎn)星移，陽光升起，一整夜，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身上的溫度已經(jīng)被冰冷的地板吸走干凈，他全身骨頭都似結(jié)了一層冰，動一下就會碎裂，可是他卻不顧不理，因?yàn)橹挥羞@樣，他才能感覺到當(dāng)年玉綰被人拔了衣衫躺在冰天雪地里的感覺！

    他對不起母親死前的囑托，竟讓那兩歲就沒了母親的meimei在失去母親的同時，被遺棄在了漫天的冰雪當(dāng)中……

    “莊主??？”早起打掃的下人一出院子便見到慕容殘?jiān)孪窬呤w一樣躺在那里，嚇得一陣尖叫，急忙沖了過去：“莊主，莊主，您怎么了？”

    慕容殘?jiān)抡Ａ苏Ｒ呀?jīng)酸漲通紅的眼睛，掃了沖過來的下人一眼，下人立即止了步子，僵在那里，莊主的眼神好可怕！

    閉上又痛又澀的眼睛，好半響，他才緩緩從地上爬起來，他要去找小綰，他要求得她的原諒，卻是剛走了兩步，腳下一軟，栽倒在地！

    ……

    “牡丹，百合，你們倆趕緊下山去拿明天進(jìn)宮穿的衣衫。”慕容嘵風(fēng)早早地起了床，梳洗好后便朝牡丹百合吩咐。

    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穿新衣衫了，那套衣衫是按她的喜好做的，她穿起來一定很美，表哥看了定會喜歡她的。

    牡丹百合端了早點(diǎn)進(jìn)來擺上，牡丹道：“小姐，我們伺候你用了早膳再去吧？”

    “不用了，你們趕緊早去早回，我試穿過后若是不合適還得拿去改，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可不能出什么問題，到時候丟的可是第一莊的臉?！蹦饺輫^風(fēng)坐到桌子前，朝兩個丫頭擺手：“你們快去吧，我一個人用早膳就可以了?！?/br>
    牡丹百合有些不放心，這么多年來，一直是她們伺候慕容嘵風(fēng)用膳的，要是她們不在出了什么問題莊主肯定饒不了她們。

    見兩個丫頭不動，慕容嘵風(fēng)擰了眉頭，卻見得康云母女拿著掃帚在院子里打掃，她靈機(jī)一動道：“把康姨叫進(jìn)來伺候我用膳，你們這下該放心了吧？”

    “是，小姐。”百合牡丹相視一笑，百合趕緊出去把康云母女叫了進(jìn)來。

    康云母女朝慕容嘵風(fēng)行了禮，康云方才問道：“小姐，您找奴婢有什么事？”

    “牡丹百合要下山去幫我拿明天生辰穿的衣衫，你伺候我用早膳吧！”慕容嘵風(fēng)道。

    康云受寵若驚，來到第一莊也有些日子了，慕容嘵風(fēng)在第一莊簡直像宮中的娘娘一樣重要，整個第一莊幾乎都是圍著她轉(zhuǎn)的，她身邊的人也是慕容殘?jiān)掠H自挑選培訓(xùn)的，都是有規(guī)有矩的丫頭婆子。

    按理來說，她這樣一個剛來的鄉(xiāng)下婦人，是不能近身伺候慕容嘵風(fēng)的，可慕容嘵風(fēng)現(xiàn)在卻要讓她伺候她用早膳，對她來說簡直是殊榮了。

    她趕緊答道：“是，小姐?！毕氲绞裁?，她看了看小彤道：“不知道兩位姑娘可不可以帶小彤下山？這孩子天天嚷著要吃糖葫蘆，我給你們銀子，你們帶她下去買串糖葫蘆好不好？”

    牡丹百合有些為難，帶個這樣丑陋的女孩子去霓裳閣會不會被人笑話？

    慕容嘵風(fēng)卻道：“既然小彤想吃糖葫蘆了，你們倆個就帶她下山去買吧，康姨不用給銀子了，算是我給小彤買的?！?/br>
    “謝小姐，您真是好人?！笨翟聘屑さ糜职萦种x。

    牡丹百合心中不樂意，卻不敢違抗慕容嘵風(fēng)的命令，只好應(yīng)了聲是，帶著小彤走了。

    康云笑著走到慕容嘵風(fēng)身邊，看著滿桌子的早膳直咽口水。

    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一頓早飯要吃這么多種食物，rou粥，面條，糕點(diǎn)，青菜，rou餅，蛋餅，補(bǔ)湯，還有些她不認(rèn)識的菜，慕容嘵風(fēng)這么小一點(diǎn)，能吃這么多東西嗎？

    心里這樣想，嘴上卻問道：“小姐，您是先喝粥還是先吃點(diǎn)菜開胃？”

    “我先喝湯，這湯是哥哥特意讓廚子頓的，每天早晚都要喝的，我從小身體不好，喝了許多年才漸漸調(diào)回來。”慕容嘵風(fēng)邊說邊露出溫暖的笑容。

    哥哥對她的好可是說上十年也說不完的。

    康云趕緊應(yīng)是，給她盛了一小碗湯，然后守在旁邊，找著話和她說：“小姐從小錦衣玉食，身體怎么會不好？”

    “我兩歲前是和母親在一起的，后來母親死了，才被哥哥接來第一莊，哥哥說，兩歲的我身體可糟糕了，瘦得像小貓一樣?！蹦饺輫^風(fēng)邊喝湯邊回她。

    要是平日里，她吃飯是不能說話的，哥哥說，食不言寢不語，這樣對身體也好，但今天康云在這，她很想和她說說話。

    康云有些驚訝：“原來小姐的身世也這么可憐，唉，奴婢的大女兒也是兩歲的時候與奴婢分開的，也瘦得像只小貓?！?/br>
    “你的大女兒？”慕容嘵風(fēng)突然想起來，康云來圣都好像是來祭奠她死去的女兒的，她問道：“康姨的女兒是怎么死的？”

    “被人殺死的……不過也許還活著。”康云眸中又溢出悲痛來，小彤昨晚說，沒見到彤彤的尸體，應(yīng)該還活著。

    昨天晚上給彤彤燒了紙錢后，已經(jīng)半夜了，回到屋子卻一直沒能睡著，她就在想，要是女兒還活著，會不會在圣都？她是不是求慕容嘵風(fēng)幫她找找？

    后來一想，她和小彤已經(jīng)夠麻煩慕容嘵風(fēng)了，還是不要再給她添麻煩了，等過些時日，她存些銀子，自己去找。

    慕容嘵風(fēng)奇怪問：“為什么又還活著？”

    “因?yàn)榕緵]找到女兒的尸體，估計(jì)是被人救走了?！?/br>
    “哦，那一定是被人救走了，康姨，你放心吧，你人這么好，你女兒一定還活著，說不定被哪個大戶人家救了，現(xiàn)在過著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呢，將來你們母女團(tuán)聚，你就享福了?！蹦饺輫^風(fēng)好心勸道。

    康云面露笑容：“那就托小姐的福了，不過，就算奴婢的女兒還活著，也不會像小姐的命這么好，能過得這般無憂無慮，幸福快樂。”

    “其實(shí)我也不快樂?！蹦饺輫^風(fēng)突然撅了撅小嘴：“我雖然有疼愛我的哥哥，有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我很不開心?！?/br>
    “怎么會呢？小姐漂亮善良，你喜歡的人一定會喜歡你的?！笨翟埔娔饺輫^風(fēng)難過的樣子，心突然一痛，急忙勸道。

    慕容嘵風(fēng)眸子一亮：“真的嗎？表哥真的會喜歡我嗎？”

    “原來小姐喜歡的是表公子？”康云像知道了什么大秘密般，笑得極為開心。

    慕容嘵風(fēng)臉?biāo)⒌匾幌录t了，趕緊否認(rèn)道：“不是，我把表哥當(dāng)成我的……親人，我對他……對他……”

    “好了，小姐，你不用解釋了，其實(shí)表公子一表人才，奴婢也覺得他很好，和小姐很般配。”

    “真的嗎？我們……很般配？”慕容嘵風(fēng)臉更紅了，卻仰制不住內(nèi)心的高興。

    康云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奴婢看人一定不會有錯，表公子雖然話不多，但心地極好，我想他一定也是喜歡小姐的，他只是害羞，所以不敢告訴小姐。”

    慕容嘵風(fēng)心里樂開了花，原來表哥是害羞呀？那她再主動點(diǎn)，下次見到他就把心里的想法告訴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想到這，慕容嘵風(fēng)心情大好，對康云道：“康姨，你用了早膳沒有？沒用的話坐下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和小姐坐在一起吃早飯呢？”康云連忙拒絕。

    慕容嘵風(fēng)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別怕，是我叫你吃的，哥哥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你的。”

    康云十分不安地坐了下來，卻不敢動筷子。

    慕容嘵風(fēng)親自給她夾了幾塊糕點(diǎn)讓她吃，自己繼續(xù)喝湯，順便倒起苦水來：“我從小沒有什么知心朋友，那些表面上對我很好的人，其實(shí)都是有目的的在巴結(jié)我，我心中很多話不能對哥哥說，也不能對那些所謂的朋友說，芙蓉姨經(jīng)常外出，表哥在宮中當(dāng)差，牡丹百合又沒什么主意，所以很多話我只能憋在心里?！?/br>
    她本以為芙蓉姨回圣都了，她就可以時時找她談心了，可是自從芙蓉從靈仙鎮(zhèn)回來后，變得對她很冷淡，還時不時兇她，她有時候懷疑，芙蓉姨是不是真的相信玉綰才是她的外甥女了？

    芙蓉姨真是糊涂了，玉綰明明是個身份低賤的農(nóng)女，怎么會是她呢？

    “小姐……”康云疼惜不已，原來有錢人家的小姐也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無憂無慮，她想了想道：“以后您有什么話就和奴婢說，奴婢聽您說?！?/br>
    慕容嘵風(fēng)展顏笑道：“好，我覺得你特別親切，像我娘一樣，我可以在你面前說任何話?！?/br>
    “奴婢也一樣，第一眼看到小姐就覺得十分親切，說句越禮的話，奴婢覺得小姐很像奴婢的女兒?！笨翟埔残Φ?。

    慕容嘵風(fēng)握著康云的手道：“那沒人的時候，我就是你的女兒，你就是我娘，我有什么話都對你說好不好？”

    “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這種出身的人怎么能當(dāng)小姐的娘？”康云心中感動，卻不敢越禮。

    慕容嘵風(fēng)語氣霸道：“我說能就能，反正以后有什么話我就去找你說，你可不能不理我！”

    “成，只要小姐不嫌棄奴婢出身低賤，奴婢愿意陪小姐說話?！笨翟茟?yīng)道。

    慕容嘵風(fēng)兩眼瞇成月牙，又給康云夾了幾塊rou片，親切道：“那，你快吃吧，吃完了陪我聊天?！?/br>
    “是?！笨翟聘吲d應(yīng)下，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

    牡丹百合帶著小彤到了霓裳閣，怕被人笑話不想帶她進(jìn)去，便買了串糖葫蘆給她，讓她坐在門外邊等她們。

    小彤知道牡丹百合是怕她給她們丟臉，心中很難過，面上卻沒表現(xiàn)出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靈仙鎮(zhèn)大財(cái)主家的小姐了，她只是個跟著養(yǎng)母，寄人籬下的奴婢，所以別人說什么她只能照做。

    于是接過糖葫蘆便坐下來，邊吃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霓裳閣內(nèi)里面?zhèn)鱽硪笄诘穆曇簦骸鞍?，兩位姑娘，你們來了？快請快請?！?/br>
    “我們小姐的衣衫做好了嗎？”

    “做好了，阿福，快去取慕容小姐的衣衫?！?/br>
    小彤聽著里面的聲音，想到自己曾經(jīng)的生活，心頭難過起來，街上時不時有人停下來看她，她只好將頭發(fā)抓下來，遮著臉上的胎記，不想讓人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她。

    這個時候，她好想爹爹，好想祖母，好想玉綰jiejie，要是她現(xiàn)在還在靈仙鎮(zhèn)，玉綰jiejie一定幫她去掉了臉上的胎記，她好想回靈仙鎮(zhèn)，可是爹爹送她和祖母走的時候，千叮萬囑她不能回去，她不知道為什么，但爹爹的話她不敢不聽。

    她好難過，她不想吃糖葫蘆了，抱著膝蓋把頭埋下，傷心極了。

    “玉綰姑娘，多謝你的妙藥，你看我的臉變得多白嫩了？”前面突然傳來一陣說笑聲。

    玉綰jiejie？

    小彤猛地抬起頭來看去，只見一道熟悉的白影和一個身著華麗的少女進(jìn)了前面的鋪?zhàn)?，她看向鋪?zhàn)由系呐曝遥廊司尤齻€字印入眼簾。

    小彤猛地站起來，高興不已：“是美人居，是玉綰jiejie的美人居！”

    原來玉綰jiejie也來了圣都，那么她臉上的胎記便可以去掉了，她要馬上去找玉綰jiejie。

    “小彤，我們回去了?！边@時，牡丹百合已經(jīng)捧了衣服出來。

    小彤急道：“兩位jiejie，我可不可以等一下再回去，我想……”

    “小姐交待過，取了衣衫必須馬上回去給她試穿，不能耽誤了。”百合狠狠打斷小彤的話，面露不悅。

    牡丹見小丫頭看著百合，眸中似有怨氣，她怕小彤回去找慕容嘵風(fēng)告狀，趕緊拉起她的手道：“小彤，糖葫蘆已經(jīng)給你買了，jiejie真的不敢耽誤，我們就回去吧?！?/br>
    小彤朝美人居看了一眼，無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是回去告訴娘，讓娘帶她來找玉綰jiejie好了。

    被牡丹拉著上了馬車，小彤仍舊盯著美人居的方向，見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熟悉美麗的白影正在和客人說著什么，她癟了癟嘴，不知道玉綰jiejie還能不能認(rèn)出她來？

    ……

    用過早膳，慕容嘵風(fēng)又拉著康云淡心，屋子里時而傳出兩人的笑聲，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是一對母女。

    “康姨，我心里真暢快，這些話藏在我心里好多年了，今天全說出來，我覺得輕松了好多呢！”慕容嘵風(fēng)拉著康云的手一臉輕快道。

    康云滿臉疼愛慈祥：“小姐以后有什么話盡管對奴婢說?！?/br>
    “謝謝你康姨，你要是我娘就好了，我就不會這么孤單了?！蹦饺輫^風(fēng)語氣頗為哀傷。

    康云笑道：“奴婢也希望你是奴婢的女兒，可惜奴婢沒有這么好的福氣，不過奴婢的大女兒倒是與你同歲，所以奴婢見到你呀，總覺得很親近呢！”

    “呵呵，我也這樣覺得……哎呀！”慕容嘵風(fēng)突然小聲喊了一句。

    康云心頭一緊，急問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背上好癢，你給我抓抓吧！”慕容嘵風(fēng)縮了縮脖子，扭了扭身板。

    “好，奴婢來幫你抓，在哪？”康云連忙起身，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見不得慕容嘵風(fēng)有半點(diǎn)不適，好像真的把慕容嘵風(fēng)當(dāng)成了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