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向前攔下：“公主請留步！”

    “讓開，你竟敢攔本公主……”東方秀看向錢淺，覺得她十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她穿一件粉色束腰錦裙，梳飛仙髻，插兩只粉色珠花，簪一只金色鏤空步搖，垂珠隨著她的步子搖動，翠聲作響，今日的妝容也極為簡單，淡掃娥眉，薄施粉戴，給人一種高貴清秀之感。

    錢淺冷道：“沒有將軍的命令，誰也不能靠近。”將軍好不容易有機會和玉綰單獨在一起，誰也不能打擾。

    “是你？”聽到錢淺這聲將軍，東方秀終于想起在哪見過錢淺了：“你就是在靈仙樓那個告訴本公主語堂哥哥被玉綰所救的勁裝少年?！?/br>
    錢淺眸子一沉，并未作聲。

    攏月拉了拉東方秀猛地點頭，她也認出來了，是那位少年，她還以為是個男人，沒想到是個女人，好傷心。

    “你明明是個女人，為何要女扮男裝？”東方秀有種被騙了的感覺，難道是語堂哥哥是故意讓這個女人引她去美人居的，當(dāng)時沐學(xué)海要抓玉綰，她正好趕到為玉綰解圍，這是不是太巧合了？

    “公主在懷疑臣騙了你？”齊語堂走過來，見東方秀的臉上寫滿了上當(dāng)，眸中也盡是疑惑傷心。

    錢淺看了齊語堂一眼，退到一邊。

    東方秀抬眸看向齊語堂，指向錢淺：“她？”

    齊語堂沒解她困惑，而是對錢淺道：“玉綰姑娘估計有點累了，帶她去亭子里歇息片刻，上些好吃的點心，茶水就上四色錦菊，不可怠慢?！?/br>
    “屬下知道?！卞X淺看了東方秀一眼，朝玉綰走去。

    玉綰正轉(zhuǎn)頭看著齊語堂那邊，剛剛她好像聽齊語堂叫那位秀小姐公主，難道秀小姐就是當(dāng)朝最得寵的秀公主？

    錢淺走到玉綰面前，恭敬道：“玉綰姑娘，拱橋?qū)γ嬗凶鶝鐾?，正好賞花看景，姑娘也有些累了，不凡前去坐一會兒?！?/br>
    玉綰淡淡掃了錢淺一眼，支開她？

    罷了，不打擾齊語堂和心上人卿卿我我了，她就去亭子里避一會兒，不知道莫寒風(fēng)和齊語馨說完話沒有？

    抬步上了拱橋，微風(fēng)吹拂而來，她長發(fā)飄飄，衣袂翻飛，覺得今日的天氣十分舒服。

    齊語堂看著橋上的玉綰，眸中盡是癡迷，待玉綰的身影消失在橋上，他方才回頭，眨了眨有些發(fā)酸的眼睛，回答東方秀的話：“她叫錢淺，是臣在境外所救，身世凄苦，但武功不錯，所以臣一直帶在身邊，為了行事方便，所以才讓他外出時女扮男裝。”

    東方秀將齊語堂剛剛的舉動看在眼里，難道語堂哥哥拒絕她的是因為玉綰？

    聽了齊語堂的解釋，她趕緊再問：“那玉綰……”

    “在靈仙鎮(zhèn)的桃花園，確實是玉綰姑娘救了臣?！饼R語堂打斷她的話道。

    東方秀還是不明白：“那玉綰為什么口口聲聲說沒有救你？”那堅決的態(tài)度不像在騙她。

    “因為她不想惹來麻煩，你可知，現(xiàn)在那些人還在暗中找救臣的人，就想除之而后快，玉綰姑娘無權(quán)無勢，只是一個商女，若被這些人知道是她救了臣，她的商鋪如何經(jīng)營？而且她還會有性命之憂！”齊語堂語氣漸露凌厲。

    東方秀明白了，她就知道語堂哥哥不會騙她，語堂哥哥這么好的人，不會像別人一樣利用她的，她轉(zhuǎn)而氣道：“不知道是誰那么狠毒對你痛下殺手，要是讓本公主知道，一定要讓皇兄滅他滿門！”

    “公主真想知道是誰對臣下的手？”齊語堂頗為動容。

    東方秀點頭：“當(dāng)然，你是我的語堂哥哥，我絕不會放過傷害你的人……難道語堂哥哥知道是誰刺殺你的？”

    齊語堂點頭。

    “是誰？”東方秀急問，敢刺殺她的語堂哥哥，她一定要捅他十個八個窟窿，幫語堂哥哥出口惡氣！

    齊語堂嘆了口氣道：“就算公主知道，也不會對他怎么樣的?！?/br>
    “怎么可能？我要是知道是誰要殺你，一定幫你報仇！”東方秀拍胸口保證。

    齊語堂看著東方秀道：“如果刺殺我的是沐家的人呢？”

    “沐家？！”東方秀眸光閃了閃，怎么可能是沐家要殺她的語堂哥哥？難道是沐顏？

    她聽說，齊語堂曾經(jīng)瘋狂追求過沐顏，而沐顏不喜歡她，在沐顏入宮的時候，齊語堂還不死心，為了她私闖皇宮，差點被東方傲殺了，也因為如此，沐顏多年未能封后。

    難道沐顏還對當(dāng)年的事耿耿于懷？所以買兇刺殺語堂哥哥？

    齊語堂失望搖頭：“就知道公主不敢對沐家怎么樣，原來臣在公主心中永遠比不上沐家的人！”

    “誰說的，在我心中語堂哥哥當(dāng)然比沐家的人重要！”東方秀急道。

    慕容殘月先前說沐顏兄妹找血魔刺殺她一事，她還不信，這些日子，她在宮里思前想后，覺得三年前那次極有可能是沐顏兄妹干的。

    血魔魔尊殺她之前說的那句話，以及慕容殘月說沐顏和沐學(xué)海并不是要殺她，而是想做出苦rou計給皇兄看，以圖讓沐顏坐上皇后之位。

    種種跡象表明，三年前就是沐顏兄妹聯(lián)合血魔蒙蔽了皇兄，更利用了她，沐顏兄妹太可惡了，如今他們又要殺她的語堂哥哥，她絕不會放過他們！

    一念至此，她轉(zhuǎn)身就走：“語堂哥哥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公主，你要去哪？天色晚了，我們回宮吧？”攏月趕緊帶著人追上去。

    齊語堂嘴角一勾，東方秀，我已拒絕過你多次，是你自己硬要闖進來的，怪不得我利用你，就讓你們?nèi)ジC里斗，到時候我再將沐家一鍋端了！

    ……

    書房的門被推開，只見得一排排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兵書，讓人有種置身書海的感覺，書房中間放著一個大香爐，正燃著怡人的檀香，人一進去，便覺得通體舒暢，頭腦清明。

    右手邊一張長形書桌，上面擺著文房四寶，上等狼毫掛在筆架上，旁邊還有?？吹膸妆颈鴷托藕?/br>
    書桌后面，掛著一把古銅寶劍，劍雖在鞘中，卻能感覺得到一股凜冽的寒氣，銳利至極，一眼便知，這是一把難得的好劍。

    正對門的墻壁上，掛著一副畫像，是位身著盔甲的男子，坐在一匹強壯的馬背上，手持寶劍，威武不凡。

    男子握著的那把劍，正是書桌后面掛著的古銅寶劍。

    莫寒風(fēng)看著畫上的男子，心中有種莫名的感覺，好像這個人與他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一樣？

    畫上的男子并不是齊飛，因為莫寒風(fēng)看到齊飛進來后，便朝畫上的男子抱拳拜了一拜，很是尊敬。

    莫寒風(fēng)向前一步問齊飛：“你真的是……”

    齊飛未等他說完，便轉(zhuǎn)身看向莫寒風(fēng)，點了點頭。

    莫寒風(fēng)有滿腹疑惑，此刻卻顧不得問，趕緊抱拳跪地：“師傅！”

    “快快請起！”齊飛一把扶住他，止了他的跪拜，今日今日他怎么還能受莫寒風(fēng)的跪拜？

    莫寒風(fēng)起身問道：“師傅竟然是當(dāng)朝左將軍，又何會前往靈仙鎮(zhèn)傳授了寒風(fēng)十年武功？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齊家與沐家各握圣顏國半壁兵馬，太皇在位時，明令禁止兩家來往，為的是怕兩家的兵馬合并為一，威脅皇家地位，所以齊家與沐家一直不往來。

    唯一的關(guān)聯(lián)便是他小時候幫齊語馨找到了家人，且當(dāng)時他并不知道齊語馨便是左將軍府的小姐，難道師傅是為了當(dāng)年他幫了齊語馨一事，知道他被趕出右將軍府，不能明著幫他，所以暗自跟他到了靈仙鎮(zhèn)，傳他武功？

    如果是這樣，他幫齊語馨的事齊飛已經(jīng)還清了，齊語馨剛剛為何又說要以身相許，再報大恩？

    “寒風(fēng)，今時今日，我覺得已經(jīng)可以將一切都告訴你了?！饼R飛看了莫寒風(fēng)一眼，轉(zhuǎn)頭看向畫上的男子道：“你知道這是誰嗎？”

    莫寒風(fēng)看了看畫上的人，只覺得有些親切，并不認識，于是搖頭。

    齊飛道：“他是莫萊將軍。”

    他穿一件墨色軟袍，墨帶束發(fā)，一身正直清風(fēng)，看著莫萊之時，眸中盡是悔痛。

    “莫萊將軍？是那個通敵判國被滿門抄斬的莫萊將軍？”莫寒風(fēng)大驚。

    他小的時候聽母親說過莫萊，他曾是圣顏國難得一見的打戰(zhàn)奇材，一生征戰(zhàn)從未敗過，深得太皇東方武信任，手握圣顏國舉國兵馬，更被封為一等英武候。

    在與傾瀾國的最后一次戰(zhàn)役中，抓住了傾瀾國國君，卻不顧皇命，將他放走了，因而被冠上通敵判國的罪名，滿門抄斬。

    齊飛聽到莫寒風(fēng)的話，突然怒吼：“將軍沒有通敵判國，而是經(jīng)不住心愛的女人苦苦相求，所以才放了傾瀾國皇帝宇文定，但沐恩那個jian賊，竟在皇上面前誣蔑將軍與傾瀾國暗中勾結(jié)，圖謀圣顏國江山！

    太皇當(dāng)時在氣頭上，竟聽信了讒言，下旨將莫家滿門抄斬，只可惜我當(dāng)時只是名副將，人微言輕，不能為將軍求情，才至將軍滿門被滅！”

    說到此已是紅了眼睛，怨恨，悔痛，自責(zé)齊齊涌出。

    “是沐恩害了莫家滿門？”莫寒風(fēng)驚得后退一步。

    原來莫家并未通敵叛國，是被沐恩誣蔑的，那他也是莫家的夙敵？齊飛既然是莫萊的部下，為什么還要教他武功？難道想讓他去殺了沐恩，以此報復(fù)沐恩？

    不！

    他雖然痛恨沐恩，但沐恩始終是他的生父，他可以不認沐恩，卻不能殺沐恩！

    齊飛老淚縱橫，痛心疾首道：“將軍一生為圣顏國鞠躬盡瘁，九死一生從沒有半句怨言，只是為了自己那么一次，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若非我還有使命在身，也早已隨將軍黃赴黃泉了！”

    “師傅……”莫寒風(fēng)心頭難過不已。

    如今在他眼前的，不是圣顏國的左將軍，也不是那十年里對他嚴厲有加的師傅，而是一個懷念主子，滿懷愧疚的老人，他多想說點什么勸慰師傅，可是他現(xiàn)在的身份，有什么資格勸？

    突然想到什么，莫寒風(fēng)急問：“既然莫萊將軍是為了那個女人而放了傾瀾國皇帝，那個女人為何不出來為莫萊將軍作證？”

    “出來作證又如何？太皇因為將軍違抗圣旨，怒火攻心，又因沐恩收集了將軍許多莫虛的罪名，一口咬定將軍通敵判國，當(dāng)時為將軍說情的官員多達數(shù)十人，皆被下獄，死的死，殘的殘，沒有一個有好下場……而且，當(dāng)時夫人已經(jīng)懷了將軍的骨rou，將軍如何會讓夫人冒險？”

    “夫人？既然是莫將軍的夫人，又為何會為傾瀾國皇帝求情？害得自家夫君滿門抄斬？”莫寒風(fēng)又驚又疑惑。

    齊飛嘆了口氣道：“因為夫人是將軍青梅竹馬的表妹，兩人兒時便定了親，將軍想自己闖出一番作為再回家鄉(xiāng)迎娶夫人，誰知一場水災(zāi)，將軍的家鄉(xiāng)被沖得一干二凈，將軍得到消息回去找夫人，已不見夫人蹤影。

    多年后，也就是在將軍與傾瀾國的最后一戰(zhàn)，將軍生擒了宇文定，正要將他斬殺，夫人出現(xiàn)了，夫人說，她當(dāng)年被大水沖走，并沒有死，無意間被宇文定所救，這些年一直生活在傾瀾國，她求將軍放了宇文定，還愿意跟將軍回圣顏國成親。

    誰知在回圣顏國的途中，得知夫人有了身孕，而滿門抄斬的圣旨也在這時抵達，將軍怕累及夫人，派我和四名得力虎將，暗自將夫人送走，將軍獨自一人領(lǐng)兵回圣都，經(jīng)不住滿身污穢加身，在金鑾殿上自刎明志！”

    得知將軍自刎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懵了，將軍是個正氣凜然，豪氣萬千的男兒，竟然會選擇自刎來表明心志，可見當(dāng)時沐恩將他逼成什么樣了？

    他多希望當(dāng)時能在將軍身邊，也不至于讓將軍孤身赴死，他對不起將軍多年栽培！

    自刎！

    莫寒風(fēng)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一個豪氣干云，一身戰(zhàn)功的大將軍，竟被逼得在金鑾殿上自刎而死？可見他當(dāng)時有多寒心，多屈辱？

    他可以想像得到，莫夫人若得知丈夫自刎而死，當(dāng)時該是如何悔痛？她本為報恩放宇文定一命，卻累及夫家滿門被滅……

    “那莫夫人后來去了哪？”莫寒風(fēng)急問，腦中隱隱閃過一些念頭，卻無法撲捉。

    齊飛抬袖擦了擦眼淚道：“夫人得知將軍慘死，傷痛欲絕，發(fā)誓要為將軍報仇，設(shè)計讓沐恩愛上了她，化名莫春暖，嫁進了沐恩，成為了沐恩的嫡妻。”

    “莫春暖！”莫寒風(fēng)腦中一陣轟隆，臉色大變：“這么說，我是……”

    齊飛重重地點頭：“沒錯，你就是將軍與夫人的孩子！”

    莫寒風(fēng)如遭雷擊。

    原來他不是沐家的人，難怪母親總是對沐恩那般冷淡，無論沐恩對她多好，她都不領(lǐng)情，亦從不讓他叫沐恩父親，在沐府十二年，他從未叫過沐恩一聲爹，母親也從未叫沐恩一聲夫君，他們母子像個外人一樣，喚沐恩老爺。

    小時候他十分不解，還問過母親，為什么他不能像沐恩的其它孩子一樣叫沐恩爹，母親總是會很兇地對他說，因為沐恩不配當(dāng)他的爹。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樣！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母親臨死前會握著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囑咐他，無論受多大的委屈，都要留在沐家，不能幫莫家血恥，母親一定帶著萬千遺憾悔痛離開了人世，所以將這重擔(dān)交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母親剛死，他卻被沐家的人掃地出門了，竟未能為莫家做半點事，他不配做莫家的孩子！

    母親為了幫莫家報仇，在仇人家中待了整整十二年，這種痛苦怨恨愧疚是如何的煎熬？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