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不敢躲開的，只能閉氣，任由那鞋底砸在自己的臉上，啪的一聲，生疼。鼻子火辣辣的難受，鼻血旋即流了出來。鼻翼前似乎還有師父臭鞋的味道，我晃了晃身體，先寫昏倒。

    師父踮著腳過來撿自己的鞋子穿上，罵罵咧咧的說道：“你這臭丫頭，還敢跟師父頂嘴，你忘了是誰把你養(yǎng)大的嗎？要是沒有老子，你早就死了！”

    這句話說的不假。

    據(jù)說，我是在一個大雪天里被師父撿到的。冰天雪地里，我只包了個薄薄的被子，那被子還有些舊，想來是誰家生了個女娃養(yǎng)不起了才丟棄了。

    師父發(fā)現(xiàn)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嘴唇發(fā)紫。師父說，根據(jù)多年經(jīng)驗(yàn)，我是被遺棄了。師父還說，我這輩子做過最喪盡天良的事情就是把你撿回來。

    對此，我有些無奈。

    像我們乞丐這種職業(yè)，一直都是饑一頓飽一頓，很難維持生計(jì)。師父會些功夫，早先也是有徒弟的，后來有了我，我一個人吃了所有人的食物，漸漸地師兄們就離開了師父，另外找靠山去了。而我年幼，師父又犯了他人生中第二件喪盡天良的事情。那就是繼續(xù)養(yǎng)著我，傳授我他行乞多年的經(jīng)驗(yàn)。

    我們乞丐也并不是一直如此撂倒，我們的唯一出路就是考進(jìn)丐幫，只要進(jìn)了丐幫，不但有東西吃有衣服穿，還可以學(xué)功夫，表現(xiàn)出色的話，說不定哪個長老就看上你收你做徒弟了。這就跟書生們寒窗苦讀考取功名一樣。

    所以，我從來不覺得乞丐是低人一等的職業(yè)，也算是有前途有發(fā)展的正經(jīng)職業(yè)。

    可是我卻從來沒想過要考入丐幫，我總覺得那樣大的幫會一定勾心斗角，不如我現(xiàn)在樂得逍遙。

    我聽從了師父的話，去后院的泥潭里滾了一圈，渾身臟兮兮的。我其實(shí)很討厭臟臭，但是師父說要敬業(yè)，我也就咬牙忍了吧。

    如今是非常時期，像平常那樣要飯肯定是不會有收入的。我只能看這街上誰是比較好欺負(fù)沒耐心又沒有打人的實(shí)力的，這樣我過去一纏一鬧，興許人家覺得晦氣就賞我?guī)讉€銅板。

    像往常一樣，去了師父所管轄的區(qū)域要飯。瞭城要飯也是要劃分地盤的，不然乞丐也會亂套，萬一打起來，丐幫是不會要我們的。

    我蹲在地上，將破舊的碗擺在了面前，盯著往來的行人。右后方的茶寮里有幾個人在閑聊，大概說的還是最近晚上夜啼的事情。他們越說越玄，最后竟然成了瞭城有妖怪作亂。

    我打了個冷顫，心里有些怕怕的。我向來膽小，聽不得這些鬼怪之說。

    “小乞丐，小乞丐！”

    我回頭，看見了隔壁街要飯的木梁。

    “干嘛？”我扁了扁嘴，這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個乞丐，他總是要來招惹我，雖然他笑起來一口潔白的牙齒很好看。但是他有名字，并且還不是大黃阿狗之類的惡俗名字。木梁，木梁，多好聽的名字，我曾經(jīng)也很希望能有個名字，但是師父說，名字不過是代號，要來何用？人死之后，一切都是浮云。

    起初我覺得師父這句話很有禪理，相當(dāng)?shù)母呱钅獪y，后來我

    才知道，師父目不識丁，壓根不會起名字，冥思苦想了幾日我的名字之后，實(shí)在想不出有文化的名字來，頓時崩潰，放棄給我起名字這一個念頭。他叫我丫頭，時間久了也就習(xí)慣了。只是名字與我來說，一直都是期待的。

    木梁看了看四周，鬼鬼祟祟的從懷里掏了個紙包來，打開一看是個rou包子，獻(xiàn)寶一樣的遞到我的面前，笑著說：“小乞丐，我給你留的，吃了吧，你飯量那么大，肯定餓了?！?/br>
    我的肚子很配合的咕嚕叫了一聲，但是我沒有接他的包子，盡管那香味一直往我鼻子里鉆。

    “怎么了？”

    “我手臟。”

    木梁笑了起來，“快去洗洗，我在這里等著你。真是的，你個小乞丐還這樣講究?！?/br>
    我也對他笑了笑。

    木梁愣了下說：“小乞丐，你真好看?！?/br>
    我訥訥的聽了，“你也挺好看的。”然后起身向河邊跑去。

    瞭城外不遠(yuǎn)處有一條河，鎮(zhèn)子上的人都是吃這河水長大的。我特意找了個下游，將自己的手和臉都洗干凈了，身上的衣服原本也打算洗洗的，我著實(shí)不喜歡水中自己那臟兮兮的影子，可是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只好作罷。

    木梁也是個職業(yè)乞丐，應(yīng)該不會等我許久，我往前走了幾步，打算喝幾口水就馬上回去，剛蹲下身，水里忽然散發(fā)出萬丈光芒。

    “??！”我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似開花了似的疼。我拍著胸口，一顆心都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光芒似乎不是從水中散發(fā)出來的，而是從遠(yuǎn)處折射而來，這光芒越來越耀眼，我不得不瞇起眼睛。

    片刻之后，我的眼前的光漸漸地弱了幾分，好似是被什么擋住了光芒。難道是天狗食日？我又是一驚，師父說這是奇觀，他也只是聽人說話，從未見過。我忽然有些興奮，天狗食日??！師父都沒見過，我回去可以跟他老人家吹噓了??！

    思及此，我不顧耀眼的光芒，瞬間睜開眼睛，并且瞪得大大的，打算去看一看那天空的日頭。

    這一眼，徹底讓我呆滯。我搜藏掛肚也無法想出一個詞來形容此刻，我開始埋怨師父為什么不教我讀書，不然我也可以在此刻賣弄一番。

    “你為何如此看我？”

    “你是天狗？”

    我震驚的碎成了渣渣。眼前的人是從萬丈光芒中走來，他的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說不出的香味，他周身還有微微的涼氣，那頭青絲如瀑，長的美的讓人羨慕。他身上那件紫色的衣袍我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只覺得輕柔至極。他漂浮在空中，居高

    臨下的看著我，那張臉，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卻看不真切。

    他似乎皺了皺眉，聲音如玉一般溫和卻也如同玉一樣有些冰冷，矛盾至極。

    “天狗？”

    不怒自威。

    我的心再一次顫了顫，吞了口口水，口齒打結(jié)，“你你你，你不是來食日的嘛？”

    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卻盯著我瞧了許久，他望著我的眼睛，卻不敢看他，正打算躲避，似乎無形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捏著我的下巴，強(qiáng)迫著我抬起頭來。

    他彎下了腰，靠近我，我還是看不清他的臉，好似有一道氣墻阻隔著我的視線。他瞇了瞇眼睛，我似乎看到他有一雙鳳目。

    “哇……不要?dú)⑽?！我還得要飯呢！”我嚎啕大哭起來，幸好我洗了臉，不然必定是滿臉的污漬丑陋不堪。在美人面前如果展現(xiàn)出丑陋的話，那該是多么大的罪過。我?guī)煾刚f過，面對不知道該怎么辦的人，你哭準(zhǔn)沒錯。

    他無動于衷，仍舊看著我，我的心里發(fā)毛，我的哭聲越來越大，希望能引來上游不遠(yuǎn)處洗衣服的大嬸，可是，我們兩個好似與外界隔絕了一般，靜止。

    我哭的累了，聲嘶力竭，喉嚨里如同火燒一般的難受，險些干嘔。無奈，我停止了哭聲，瞪大了一雙眼睛望著他，極力的掩飾著驚恐。

    “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他忽然對我笑了笑，“你可愿跟我修仙？”

    “啥？！”我驚得下巴差點(diǎn)脫臼。

    “你可愿拜我為師？”

    “可是我有師父了。”

    “你師父教你什么？”

    我想了想說，“要飯。”

    “從今以后，你便只有一位師父，那便是本尊?！?/br>
    “額……”

    “你不愿意？”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咱們走吧?！?/br>
    “啥？”他是不是聽錯了？我不愿意走什么啊！

    “本尊收你做徒弟，你不肯？”

    “我我我我不會修仙?！?/br>
    “那你會什么？”

    “要飯！”

    他皺了皺眉頭，似乎很頭疼的樣子。

    我縮了縮脖子，“大仙?！?/br>
    “大仙……”他似乎對這個稱呼不是很滿意。

    “我我我……我真的不想修仙??！”要飯多好，多么逍遙自在，我要是離開了師父他老人家，他該多難過啊。

    “從今以后，你叫醒醒，是我的徒弟?！?/br>
    言罷，他完全沒有詢問我的意思，直接將我捐了嗖的一聲消失在天際。

    對此，我只能，“救命?。。?！

    ??！”

    第二章修仙？管飯么？

    千里冰霜，只消片刻就足以讓人寒徹心骨。沒有四季之說，除了冰雪再無其他。若是道行淺薄的人，又沒有特殊的法器來維持的話，怕是會變成一座冰雕。

    我就是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醒來，一瞬間，我以為我死了。我感到十分愧疚，就算是死也沒能完成師父的夢想成功加入丐幫，我開始回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可是我除了懶點(diǎn)吃的多點(diǎn)也沒有什么太大的缺點(diǎn)，為什么會客死異鄉(xiāng)？

    呃……我仔細(xì)看了下周圍，這莫名其妙的地方，我從未來過，也算是客死異鄉(xiāng)了吧？

    我偷偷的看了一眼，這房間倒像是個正常的房子，只是擺設(shè)是我從未見過的，就是以往在知縣大人家后院貼墻根，也沒有見過這樣好的房間。只是，那些個家具看起來寒氣逼人，竟然都是冰做的？！

    我趕緊裹好了被子，開始有頻率的哆嗦著身體。以前要飯的時候，最凄涼的一年，我和師父都沒能穿上棉衣，我這體質(zhì)又格外的怕冷，師徒倆就在破廟里烤火，一起哆嗦著。后來但凡是冷一點(diǎn)，我都會哆嗦，并且十分規(guī)律。

    “你冷嗎？”

    突然有人出聲，嚇了我一跳，我顫顫巍巍的點(diǎn)頭，牙齒都在打顫，“冷，冷好冷?！?/br>
    “你身上有我的金剛罩也會冷嗎？”

    “我我我……”我將頭低的很低，縮起來一團(tuán)，繼續(xù)有節(jié)奏的哆嗦著。

    面前忽然伸過來一雙手，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手，指甲平整干凈，手指修長，似乎手上的紋理都是比旁人的精致。我不自覺的就將自己的手縮進(jìn)了袖子里，再也不肯露出這一雙手來。我們乞丐這職業(yè)，手要是太好看的話，那只能說明不敬業(yè)?？墒遣恢獮楹?，此刻在他的面前，我竟然感覺羞愧，一定是餓的。

    他按住了我的肩膀說：“別抖，你真的冷嗎？”

    我被他輕輕一按便不能動彈，他的手掌很溫暖，至少比我現(xiàn)在屁股下的這個冰床要溫暖的多。我恍惚間想到，在河邊剛見到他的時候，覺得他身上涼涼的很舒服，是不是因?yàn)樗麆倧倪@冰窟窿里剛保鮮了出去？

    我不禁就想大哭一場，這年頭怎么洗個臉還有危險。師父他老人家果然是神機(jī)妙算，我就應(yīng)該聽他的乞丐洗什么臉，不洗臉也不會被抓。

    不過，停止了有節(jié)奏的哆嗦之后，我發(fā)覺真的一點(diǎn)也不冷，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似乎散發(fā)著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

    “咦？！這個……”我頓時欣喜。

    他似乎心情也不錯，“有了金剛罩你就不會怕冷，誰也傷不了你?！?/br>
    我用力的點(diǎn)頭，驚喜萬分，“有了這個，我和師父他老人家就不用點(diǎn)燈了！破廟再也不會黑漆漆的了！”

    “醒醒?！彼坪跤行o奈。

    醒醒？這是在叫我？

    對，他給我起了個名字。從今以后，我也有了名字，我叫醒醒?？墒侨耘f沒有木梁這個名字好聽，看來他的文化程度也不高，我心憂憂啊！

    不過，對于有名字了這件事我還是很開心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從前誰也不知道什么是包子，只管它叫假饅頭，后來忽然有個人靈機(jī)一動給這玩意起名字叫包子。盡管不怎么好聽，但是總算有了自己的專屬名稱，我就是這般的心思。

    只是，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轉(zhuǎn)身，去桌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悠悠的說道：“浣籬山。這是吹斷殿，以后就是你的住所，本尊就在你的隔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