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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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了一眼天邊明月,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同時慢慢放開了言傷的頭發(fā)。 “去把喜燭點上?!?/br> 言傷點頭,只覺得手腳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點蠟燭的動作很簡單,她卻覺得自己簡直沒辦法完成,直到負清寒一聲輕笑,指尖微微一動,兩支蠟燭已是自動燃燒起來,光芒中隱隱透著灰黑。 “到這里來,做媒人該做的事。” 媒人該做的事? 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眼睜睜看著他真的痛杜弱溪拜堂么? 心中思緒翻涌,然而只是片刻,她已經(jīng)慢慢地點下了頭。 “好?!?/br> 夜風像是一只溫柔的手,拂過杜弱溪頰邊長發(fā),她被一股不明力量控制著,倔強的咬著唇,同負清寒并排著站在兩支喜燭前。 簡單的一句話,言傷卻是張了幾次嘴,才終于將那句話喊出來。 “……一拜天地?!?/br> “禽獸!你放開我,子河救我,子河救我!我不要跟他拜堂!” 盡管她費盡全力的掙扎,卻仍是被負清寒控制著,慢慢的彎下腰去,對著明月拜了一拜。 負清寒一動不動,連腰也不曾彎一下,他只是看著言傷,等著她喊出下一句。 因為沒有高堂,是以喊完一拜天地之后,便直接是夫妻對拜。 言傷覺得喉中像是哽了一塊什么東西,張了幾次嘴,然而只要一觸到負清寒微微含笑的眼神,和唇角溫軟弧度,她便再難開口。 “夫妻對拜!” 像是從筋骨里抽走屬于自己的東西,這句話一喊出來,她張大眼睛看著負清寒對著杜弱溪便要拜下去,只覺得月光像是有了溫度,冷得徹骨。 “大膽禽獸!” 就是在此時,一把劍橫空刺來,負清寒抬首躲開劍,深黑色衣袍被利劍劃出長長的一條口子。他低眉看了一眼被劃破的袖子,這才似笑非笑的抬起頭,看向站在回廊口的老嫗和男子。 杜弱溪早已在被逼著拜下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眼含淚光,此刻更是淚如雨下:“子河!娘!你們不要過來!” 眼見心上人被挾持著跟另一個男子拜堂,齊子河眸光一凜就要沖過來,卻在走到離負清寒還差一步的地方將迎面飄來的一股怨氣吸入鼻中,立時便捂住胸口,眉頭緊皺,發(fā)出痛苦的呼聲。 “子河!子河你怎么了,負清寒你對他做了什么!” 杜弱溪的聲音本來是極輕柔極好聽的,此刻聽起來卻多了凄厲和絕望,讓人覺得莫名煩悶和不耐。 “負清寒……即便是我拼了這條命,也絕對不讓你娶弱溪。” 負清寒挑了挑眉,又是一股怨氣向他涌去,這一次,齊子河卻是連嘴也張不了。齜牙咧嘴捂著胸口,手中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杜弱溪一面使勁的搖頭,一面哭著絕望的開口:“子和,你走吧,帶著娘一起走。不過是嫁給這個禽獸而已,我會自我了斷,絕對不會污了本來屬于你的身子……” “走?”負清寒輕拂袖子,嘶啞嗓音里是毫不掩飾的惡毒,“即便是你的情人愿意走,你那溫柔善良的娘親卻是絕對不會走的,你說對么?”袖子一揮,笑意驟冷,“溫柔,善良,曾經(jīng)“僥幸”逃過屠殺的杜茶梅?!?/br> 杜茶梅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布滿皺紋的臉蒼白如雪,卻又帶著當年的狠勁和倔強。 “許久不見了,負清寒。”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旺仔牛奶湯妹紙也是今天生日,所以改為三更了。 第一更。 下個小時第二更~ ☆、第95章 拯救七十歲活死人(十四) 言傷知道杜茶梅是個怎樣的人。 小時候的她依戀負清寒,對待他雖然態(tài)度惡劣,心中卻還是有那么一點位置的,然而在生存面前,她毫不猶豫的要求負清寒“去死”。再后來負清寒死去,她便半推半就嫁給了殺害全村人的錦衣男子,錦衣男子是個冷酷無情的人,看上的也正是杜茶梅的惡毒,兩個惡毒的人之間似乎產(chǎn)生了共鳴,這種共鳴逐漸的轉(zhuǎn)化為了感情。 只是這種感情顯然抵不過她對生命的珍惜程度,當年負清寒在她的面前一刀刀折磨錦衣男子,她知道自己打不過負清寒,是以竟然一點想沖上前阻止的想法都沒有,她只是一遍遍哭著求負清寒放過她的丈夫。 負清寒自然不會。 至此杜茶梅只剩一個女兒,相依為命的女兒。然而當自己逐漸老得不像樣子,自己的女兒卻依舊是十六歲,她心中早已動了殺念,她見不得光鮮亮麗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走來走去,這會讓她感到自慚形穢。若非那是她的親女兒,殺掉以后這世上便只剩她一個人,她一定會選擇對女兒痛下殺手。 歸根結(jié)底,杜茶梅是個只愛自己,自私惡毒到了骨子里的人。 惡毒的人并不一定要表現(xiàn)得惡毒,杜茶梅很會演戲,在女兒和女兒情人的面前,她一直是善良慈愛的形象,嚴絲合縫沒有一點破綻。 無怪乎此刻,杜弱溪會毫不猶豫的讓她離開。 “弱溪,你不要怕,娘會救你的……” 蒼老的嗓音似劍,劃開了兩個時空。眼見齊子河捂著胸口倒在地上不斷發(fā)出痛呼,負清寒似乎覺得太過聒噪,指尖一轉(zhuǎn),一枚黑色藥丸已是被擲入了他的喉中,齊子河來不及張大眼睛看清眼前沖他絕望搖頭的少女,便已經(jīng)在下一刻閉上了眼睛。 “負清寒,你為什么要傷害子河,他與你無冤無仇,為什么……” “無冤無仇,為什么?!?/br> 負清寒只是將杜弱溪的話重復了一遍,冰冷在金紅色眸中蔓延開來。 杜茶梅身軀一顫,鎮(zhèn)定的握緊拳頭,然而她努力的張了幾次嘴,卻始終說不出任何話來。 見自己的娘親被這樣的威脅了,杜弱溪張嘴便要打斷負清寒的話,言傷垂眸,毫不猶豫的扯過一旁綢花,堵住了她的嘴巴。 “唔!唔!” 對于她的做法負清寒似乎也感到意外,勾了勾唇角,像是獎勵一般對她勾勾手指,言傷走到他的身旁,被他忽然埋首用力的吻住嘴唇,冰涼的氣息從相接的雙唇之間一直蔓延到五臟六腑,帶來陣陣戰(zhàn)栗,這種戰(zhàn)栗像是靈魂震懾到了靈魂深處,令人脫胎換骨,她大張著眼睛,屬于尋常人的眸子慢慢的染上了一層醉人的金紅色。 負清寒放開言傷,像是絲毫不在乎的勾唇微笑,他細心替她擦去唇角留下的唾液,眼里似有溫柔閃過,片刻后重歸薄涼。 “一直看著,是否羨慕?” 這句話是對杜茶梅說的。 杜茶梅大張著眼,渾濁的雙眸里滿是昔日丫鬟此刻越發(fā)青春靚麗的臉,枯瘦的手指緊抓著自己的衣角,像是要將全部的渴望都壓抑在心中。 聽此一問,她忽然就渾身戰(zhàn)栗了一下,像是從美夢中醒來。 “負清寒……你一定要這樣報復我?” 負清寒放開言傷,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像是想像小時候那樣摸她的頭發(fā),布滿咬痕的手指停留在離她頭發(fā)三寸的地方,負清寒慢慢的將手收了回來,籠在寬大袖子中。 “我從小便喜歡你,從來不忍心傷害你,你知道的?!?/br> 杜茶梅眼中有希望的光芒閃過,她一把便抓住了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你死后,我時常都會想起你,我會想起你在半夜里替我蓋被子,你在風雨里脫下自己的衣裳替我擋雨,你爬上高高的懸崖去替我摘花,我都還記得的!”見負清寒只是垂眸看著自己抓著他袖子的手,杜茶梅搖了搖頭,“現(xiàn)在還來得及么,我可以為了你拋棄一切,雖然我蒼老了,變丑了,但你只要給我一些怨氣,我便又能恢復青春美貌,我會跟你一起看世間滄桑變化,一世替你沐浴更衣,為你吟唱起舞……” 她說得極其真切,聽起來便叫人心動。一個孤獨活了七十年的人,最需要的正是有個人能夠陪著他。若那個人還是自己年輕時思慕的人,更是錦上添花。 然而負清寒只是輕輕冷笑著,慢慢的將自己的袖子從杜茶梅的手指間抽了出來。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便開口道:“想要怨氣?” 杜茶梅為他的冷漠所打擊,下意識搖了搖頭,下一刻卻又輕輕點了點頭:“我要怨氣……只是想陪著你罷了,你不用把我想得太過齷齪?!?/br> 負清寒像是沒聽到她的辯解,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想要怨氣十分簡單,我一向喜歡聽話的人勝過喜歡一味索取的人,你把你的女兒送我,我便給你青春美貌?!?/br> 杜茶梅身軀一震,她不可置信的張大眼看著負清寒:“你說,要我用女兒來換怨氣?” “你不是為了我可以拋棄一切么,連拋棄跟別的男人生的女兒都做不到,你怎么做到拋棄一切?” “唔唔!” 杜弱溪也是張大了眼睛,然而驚懼只是片刻,在杜弱溪看來,先前對負清寒示好的一番話,都是娘親在逢場作戲而已。她的娘親是溫柔善良的人,斷不可能對不起她。眼里恐懼慢慢的消失,然而下一刻,她聽到自家娘親充滿了感情的聲音:“為了你,我自然是可以放棄女兒的?!?/br> 杜弱溪忽然覺得心中徹骨寒冷,打了個冷戰(zhàn),眼中滿是淚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負清寒滿意的點點頭:“你果然沒什么變化,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闭f罷舉起手指,凝起一股怨氣,“我現(xiàn)在殺了你的女兒和她的情人,對于你來說也不痛不癢,嗯?” 杜茶梅不去看自己女兒的眼神,用力點下頭:“她的命是我給的,現(xiàn)在你殺了她,便算是我還了當年欠你的,以后……”眸光一冷,“以后我們不需要其他人,只要彼此,好好的一起活下去就可以了?!?/br> 負清寒“哦?”了一聲,凝在指尖的怨氣慢慢的消了下去:“真的想跟跟我在一起?” “想!” “那便把你哪里對不起我都說一次,說一次我就原諒你。” “……你先給我怨氣,我不能夠相信你?!?/br> 負清寒嗤笑一聲,一股怨氣縈繞上杜茶梅的鼻尖,鉆入她的身體,不過片刻,臉上皺紋消去一些,她的臉看起來一下子便年輕了三十多歲。 這一次杜茶梅是真正的相信了,不顧自己的女兒驚恐而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她摸著自己的臉興奮異常:“我杜家當年將你偷到家中,指使你做牛做馬,而我明知你是被偷來的卻從未告訴過你,還對你加以虐待。我知道你喜歡我,現(xiàn)在我們可以在一起了,沒有人會來阻止我們……” 見負清寒看向自己,言傷伸手拿掉了杜弱溪口中的綢花。 拿掉綢花以后,杜弱溪仍舊沉默著,像是喉嚨中堵了什么東西,只能聽見她急促的呼吸著,滴答滴答的淚珠滴落在地上。 “……你騙我,你騙了我七十多年。從小的時候你就告訴我,是負清寒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家,你說得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你,說得自己像是世界上醉單純可憐的人,我一直都相信著你?!?/br> 負清寒對著言傷挑了挑眉,像是在叫她去他的身邊,他的目光不似大仇得報,反而是無盡蒼涼和寒冷。言傷走到他的面前,他對著她勾了勾唇角,金紅色眸子像是褪去了顏色,隱約可見其中黯淡閃爍。 杜茶梅在同杜弱溪狡辯著,杜弱溪正在漸漸失控,兩個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負清寒臉上卻只有淡淡譏諷,連一絲快感也無。 “她的女兒看穿了她的面目?!?/br> 言傷點頭:“是?!?/br> “然后呢?” 然后?誰也不知道然后會怎么樣,見她也面露迷茫,負清寒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布滿咬痕的手,眸色漸深。 “你想拿我去換你的容貌!” “你是我的女兒,為了我的容貌,求求你去死吧,我給了你一條命,現(xiàn)在只是要把這條命要回來而已!” 聽到兩個人的爭吵,負清寒眸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興趣,他彎起唇角,冷笑著看著兩人:“杜弱溪,方才是她選擇,現(xiàn)在我給你選擇的機會?!?/br> “……選擇?” 哭得雙眼通紅的杜弱溪抬頭看著負清寒,笑語近乎癲狂:“我有這樣一個惡毒的娘,你也喜歡她,我還有什么選擇的余地?” 負清寒嘲諷的看著她,聲音低沉:“你選擇讓她活下去,你和你的心上人便都不能活,你選擇讓我殺死她,我便放你和你的心上人離開?!?/br> 這似乎是一個很無厘頭的選擇題,親娘和心上人放在面前,若一刻鐘前讓杜弱溪選,她會毫不猶疑的選擇讓娘親活下去,然而此刻,她咬著自己的雙唇,笑得難堪而瘋狂。 “她騙我,除了子河從來沒騙過我,誰都在騙我。清笛騙我,娘騙我,世上的所有人都騙我!”頓了頓,松開緊咬的雙唇,有鮮血順著唇角流下來,“那便讓子河活下來吧,我和她一起死,以血rou之身還她養(yǎng)育之恩……” 作者有話要說:這里是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