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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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想到少年時的一些荒唐的事情罷了。” “荒唐?”朱璇提起裙擺,在他的身邊坐下來,拖著白嫩的腮歪頭看他,“是想到了那時候,你為了練劍連飯也不吃,最后我把雞腿塞你嘴里的事情么?” 凌止水有些微微赧然。 “你這個人似乎一直是這個樣子,為了一件事情總會忘了旁的事情?!敝扈f著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劍,凌止水下意識握緊,她有些驚愕,又有些失落的收回手,“我忘了,你保命用的東西是絕對不會讓別人碰的?!?/br> “……對不起?!?/br> 凌止水這樣道歉,并非是純粹因為他沒辦法將手中的劍交給眼前這個女子,他只是想起從霸云山莊逃出之后,他背著于寸心趕路時的場景。 少女的手就垂在他唯一能保命的匕首旁,一伸手就能碰到。那時他沒有感到不安,他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信心,總覺得這個少女是絕對不會傷害他的。 可是面對著朱璇,這個在竹青湖旁等待了他整整二十年的女子,他總是局促著。面對著她,就像面對著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沒關(guān)系?!敝扈f著搖了搖頭,表情卻顯得并不開心,“我知道,其實你一直都在怪我,怪我那天把于寸心放走了。” 凌止水神色一僵。 “你也不必否認(rèn)。我知道,你的心從來就不在我的身上?!?/br> 朱璇說著站起身,直了直身子,顯得十分自然輕松。她看著他低垂的眸子,還有緊緊握住劍柄的手指,嘴角緩緩露出笑容來,明明是極致燦爛的笑,在她臉上偏偏顯現(xiàn)出一種荒涼來。 “不過沒關(guān)系,二十年前我能在你心里沒有我的情況下,變成你的未婚妻。那么二十年后,我仍然能在你心中沒有我的情況下,變成你的妻。” 凌止水的手一直沒有離開過劍柄,他沉默了半晌,終于低低應(yīng)聲。 “……對不起?!?/br> “沒關(guān)系的,二十年我都能等,再來二十年也沒什么關(guān)系。”朱璇轉(zhuǎn)身,長長衣裙在凌止水面前劃過一道緋色的光,太過炫目,令他頭暈眼花。 “止水哥,二十年前你答應(yīng)爹會好好照顧我。你說你會娶我,賭上你的江湖道義,絕對會好好保護(hù)我一生。這些話,我這些年一直等著,從來沒忘記過?!?/br> “我知道?!彼晚粗兀凵駱O迷茫,嘴里說出的話卻是沉穩(wěn)有力。 “九月初二是個好日子,我們便在那一天成親罷。”朱璇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口氣里卻滿滿是篤定,不顧他一瞬間白起來的臉色繼續(xù)道,“于姑娘救了你性命,我們成親那一日便請她來觀禮,可好?” 凌止水沒有回答。他依舊望著地面,眸光迷茫。 “我在這里很好,我不想跟你走?!?/br> 那日少女向他微笑著,脫下他的外衣遞還給他,又向后退了幾步。她的眼淚流得極快,滴滴答答盡數(shù)落在了地上。 明明是落在地上……為何他的心卻像是被淚水狠狠炙燙了一般的痛。 “凌大哥,我知道你重情義,也知道你喜歡朱璇jiejie。你在牢中想了她二十年,她在外邊等了你二十年。你看我今年只有十六歲,我全部的生命都沒有你們相愛的時間久,又怎么會插得進(jìn)你們之間。” 他覺得心中痛得難受,向她伸出手指去想為她擦去眼淚。她只是搖搖頭又退了幾步:“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我雖然小,雖然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你是在可憐我,我不要你的可憐。你好好的跟朱璇jiejie過日子吧,我不怪你。那日在娘親的墓里你沒有丟下我,便已經(jīng)是報答了我的救命之恩,你我早已兩清,誰也不欠誰的了?!?/br> 不是可憐……怎么會是可憐呢? 凌止水下意識便要搖頭,誰知少女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開。 “你不必對我愧疚,我愛慕你是我自己的事,就算你成親了,我依舊能活下去!” 他僵直的站在原地,看著那一抹嬌小的身影從他的視線里慢慢的變小消失。只是短時間的事情,他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在原地站了好多年。 “止水哥,你在想些什么?” 清淡的女子聲音在耳畔響起,凌止水茫然抬頭,正對上女子一雙溫柔中帶著堅決的眸子。 “止水哥,我不論你在想誰,或者你希望和你成親的女子是誰?!彼斐鍪郑活櫵慕┲本従彽乩∷氖?,臉上保持著溫柔的笑容,“九月初二,讓我當(dāng)你的妻,可好?” 凌止水動了動手指,女子的肌膚清涼滑膩,同于寸心是不同的。于寸心的手本身柔嫩,然而因為老是喜歡做些惹于霸云生氣的事情,她的手心上布滿細(xì)細(xì)的繭和傷痕。 本來就是不同的。 朱璇在外面等了他二十年,而于寸心和他相處不過數(shù)月;朱璇為了喜歡的人可以堅持許久,于寸心卻寧愿讓喜歡的人自己選擇;朱璇待他溫柔體貼,而于寸心卻只會窩在他的懷里抱著他的手臂睡覺…… 不同的……于寸心是不同的…… 凌止水未被拉住的另一只手死死握住劍柄,半天,終于低著頭開口。 “……好,九月初二。” 朱璇滿足的彎彎嘴角,像是感覺不到他身體的僵直一般,緩緩將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凌止水沉默著,抬眸望天。 天邊白云絲絲縷縷,整片天空蒼茫無際,就像凌止水此刻的眼神一樣。 半月后的一天,言傷正在同小乞丐一起在街邊斗蟋蟀,忽然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款款走來。 緋衣女子容光煥發(fā),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身旁的男子卻是面無表情,低垂著眸,手上挽著幾個大包裹。 他瘦了。 這是言傷看到凌止水的第一個反應(yīng)。 在牢中二十年,受盡折磨。是以他雖然身形高大,身體卻一直都是纖瘦的,而現(xiàn)在,這種纖瘦更是到了極致。風(fēng)一吹來,掀起他的衣角,他整個人似乎都要隨風(fēng)而去。 “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br> 朱璇先看到言傷。言傷看到,朱璇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剎那,凌止水猛地抬起頭向她看來,眸光暗沉著,有什么東西在里面劇烈洶涌。 “……朱璇jiejie?!?/br> 言傷有一些不自在。 她心里雖然難過,但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搶她的男人。 “你最近過得快活么?” 朱璇只這樣笑盈盈的問著。言傷看了看自己周身破爛的衣服,又看了一眼身形僵直的凌止水。那日他將她拉出夢回樓后她便失去了在里邊的活兒,只能在街邊與小乞丐們在一起,其實她是過得很凄慘的。 但她卻很快露出天真笑容來:“很快活?!?/br> “那便好?!敝扈餐艘谎哿柚顾?,他直直站在原地,看著少女的目光很專注,仿佛全世界都看不到,只看得到她一個人。 收回眸光,她拉住少女的手:“九月初二我與止水哥成親,你也來觀禮罷。我希望你能來?!?/br> 言傷張了張嘴,直直望著女人的眸子。她看著自己,明明笑得很溫柔,眸子里卻是微微泛冷的。她拉住自己手的力道有些大,仿佛在向她傳遞著什么東西。 “……我不去?!毖詡麑⒆约旱氖殖榱顺鰜恚瑩u搖頭,“你們不必可憐我?!鳖D了頓又將目光投向凌止水,“凌大哥,我記得上一次聽夢回樓的老鴇說,從娘親墓里帶出來的那顆夜明珠還在?!?/br> 凌止水望著她,眸光閃了閃,仿佛有些悲戚。 “現(xiàn)在你有了朱璇jiejie,那顆珠子也沒什么用途了。你還給我吧?!?/br> 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懷里摸出那顆夜明珠,又是怎樣遞到少女手里。凌止水覺得自己此刻在做的事情,就像一個夢。 也許夢醒了,他還跟她一起走在深山里,她還抱著他的手臂在打瞌睡,他還背著熟睡的她踏在泥濘的路上…… 然而不是夢。 她拿過夜明珠看了看,露出了滿意的笑。 “果然還是娘親才會一直陪著我,不是可憐,是真的愛我?!?/br> 說著轉(zhuǎn)身便走進(jìn)了人群里。 凌止水怔了片刻。 片刻后,他忽然神色一變,渾身仿佛被雷電擊中一般一震,轉(zhuǎn)身便要朝著那方向追過去。 然而他只跑了幾步。 他快要跑進(jìn)人群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并不響亮的呼喚。 凌止水僵在原地。 “止水哥,你想去哪里?”朱璇走到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手上的包裹,“你帶著我們成親要用的東西,要去哪里?” 他只是想解釋…… 想對于寸心說自己從來沒有可憐過她…… 他不知道為什么,但他就是發(fā)了瘋的想解釋。 “我們回去吧,止水哥?!?/br> 朱璇臉上帶著笑意,聲音里卻漸漸失了溫度。 “我們回去,布置我們成親要用的喜堂?!?/br> ☆、第40章 拯救三十六歲杯具逃犯(十) 朱璇認(rèn)識凌止水的時候,只有十五歲。 那時她正在趴在床上怨恨爹爹不肯教她武功。門外傳來喧鬧聲,爹爹領(lǐng)著個俊秀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 少年背著一把劍,穿著最普通的布衣,頭發(fā)不像平常少年那樣整整齊齊束起來,只是用一根藍(lán)色布帶隨手扎起來,說不出的烏黑油亮。 “喂,你是不是要來跟爹爹學(xué)武功的?” 少年挑眉:“是又如何?” “你得先打過我,不打過我就滾出我家?!?/br> 那時她向他沖過去,心中以為自己是個女孩子,他總會讓著自己。誰知道他卻是毫不遲疑地拔劍,冷冷指著她。 “你確定要跟我打?” “……不確定?!?/br> 本來打定了主意要趕走這個少年的她,就這樣沒有骨氣的退卻了。 這個人真沒有憐香惜玉的心,粗暴直接得不像個男子。 后來她跟他一同習(xí)武,同樣的招式,同樣是武藝高強(qiáng)的爹爹教授,他卻總是要比她先掌握。每一次對打,他總是能三招內(nèi)擊敗她。 她越來越沮喪,心中的俠女夢也在漸漸的破碎。 有一日,在跟他對打的時候,她竟然一晃神較了真。他偏頭側(cè)著身子躲過她的劍,臉上仍舊被劃出一道淺淺血痕。 他像以往一樣收了劍便要轉(zhuǎn)身,這一次她卻忍不住攔住了他。 “你痛么,對不起!” “無礙,莫哭?!?/br> 平日里冷言冷語的少年看著她眼角的淚,眸光比起平日似乎莫名柔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