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喂了一聲，可千冽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廚房的門里了，男人食不知味的吃著早餐，他的腦子現(xiàn)在有些運轉(zhuǎn)不過來，他不過是睡了一覺，幾個小時而已，怎么變化這么大……

    沒有什么比現(xiàn)在的場景更加怪異加詭異的了。

    下象棋的青凜，戴著圍裙的千冽……

    楚河覺得他可能還沒睡醒，要不然就是誰在惡搞他……

    楚河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明明記得，昨天那兩個家伙木訥的很，一點都不知變通，而且楚河也沒指望他們能做出什么驚人之舉，他們只要不給他添亂就可以，可誰來告訴他，這是什么情況……

    這一天，楚河過的渾渾噩噩的，青凜和他老爹下了一上午象棋，下午他老爹午覺醒來后，那兩個家伙還陪他出去散了步，晚上楚河做飯的時候，千冽陪著他老爹看電視，偶爾兩人還能閑談幾句……

    他們的關(guān)系，相處的十分融洽。

    像做夢一般。楚河不止一次掐自己的大腿，但是他每次都能感覺到他疼……

    一直到了晚上，房門關(guān)上，楚河才從那半夢半醒的感覺中找回自己。

    他有很多問題要問他們，可是看著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楚河半天不知道要說什么……

    “你們……”楚河好容易憋出的兩個字，被青凜溫柔的動作打斷了，青凜習(xí)慣性的幫楚河按摩著，他看的出楚河很累，但這次不是身體上的，是精神疲憊。

    青凜的手讓楚河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了，那亂七八糟的想法也不見了，楚河拉住青凜的手，將他反握到手里，他讓他坐在他身邊，“我怎么不知道，你會下象棋。”

    “我不會?！鼻鄤C坦然，從來到這個世界后他也沒見過象棋，但他記得，楚河曾經(jīng)說過，他的父親很喜歡一種叫做“象棋”的東西，他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來，遙遠的記憶，但青凜卻記得很清楚?！拔抑皇钦f，對象棋很有興趣，我想學(xué)習(xí)，伯父就主動教我了?！?/br>
    青凜除了對他的父親外，任何人沒使用過尊稱，這聲“伯父”是地球的語言，也是青凜對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的尊稱。

    楚河來不及問他這稱呼是從哪學(xué)來的，他對青凜的記憶力及聰明的頭腦表示驚嘆，他居然懂得利用他父親的興趣，一點點打入敵人內(nèi)部，雖然這個“敵人”是他老爹。

    還有千冽的早點，他記得來的路上他只是隨口提了下，他老爹喜歡吃某家的早餐，但那家的客人一向很多，又是分時段售賣的，每次他來的時候都會幫父親排隊去買，但大部分時候，他的父親都沒有這個口福，因為他能來這里的次數(shù)，是少之又少。

    這些都讓楚河意外，也很驚喜，只是，只是……

    “楚河，我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們想幫你，但是怕弄巧成拙。”他們怕說錯話，那樣會讓楚河更累，他們想幫楚河，但是昨天，他們完全沒有可以幫忙的余地，唯一可做的，就是陪著楚河。

    “所以，我們昨晚商量了一下，不能這么被動下去，既然不能說，那就直接‘做’，做會讓他覺得高興的事情，做會讓他平息怒火的事情。”千冽接下了青凜的話，事情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困難，其實楚父已經(jīng)在試著接受他們，否則，他們的“進度”，不會這么快……

    不管怎么殷勤，結(jié)果只會是接連吃到閉門羹。

    “我們會繼續(xù)努力的，表示出誠意，表現(xiàn)出我們的優(yōu)勢，讓伯父放心，你和我們在一起。我們一定會得到他的認可，也會得到你想要的祝福。”

    青凜這幾句話，說的楚河有些傻眼，地球和澤爾特斯的感情觀完全是兩回事，地球上規(guī)矩和人情要繁瑣的多，遠不如澤爾特斯那么開放和自由。

    他不知，這兩個家伙什么時候掌握了，懂得了這些。

    他以為，他們對感情的表達方式，只有霸道和專制，他們不會在意別人的想法，那些都與他們無關(guān)……

    他們要，就會得到，不計代價，不惜后果，沒人可以左右。

    他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楚河一直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們真的懂。

    他要父親的一句承認，一個祝福。

    “你們，怎么會……”是震撼，也是震驚，楚河此時的心情，已經(jīng)無法言表，他的腦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看青凜，也看笑著的千冽，他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這些是從電視上學(xué)來的，不是說女婿上門，要經(jīng)過很多重的考驗嗎？這只是剛剛開始，我們會繼續(xù)努力的?！鼻з槐菊?jīng)的話讓楚河忍俊不禁，他從不知他們看上了苦情戲，還學(xué)會了這一招……

    女婿上門，他們還真敢比喻。

    “這件事情，我們一起分擔(dān)，勸說的事情，還是交給你，我們會好好“表現(xiàn)”的。”

    楚河攬著青凜，他搖著頭笑了出來，這兩個家伙，真的是……

    讓他又愛又恨，哭笑不得。

    除了青凜那一次犧牲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們一直是共同承擔(dān)的，從開始，一直到未來，所以這一次，楚河也會信任他們，他相信，他們?nèi)齻€一起努力，這件事情，一定會迎刃而解……

    有了他們的幫忙，楚河覺得輕松許多，面對父親，那無形的壓力瞬間消失，他心安理得的看著他們表現(xiàn)自己，也看著他們對父親獻殷勤。

    現(xiàn)在，楚河反而什么也不說，他只會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隨意”的為他們的行為“補充”幾句……

    他們很自然的在和楚父打好關(guān)系。

    楚父并不糊涂，他也不是不開明，楚河選了男人，他勉強可以接受，但是，楚河一口氣塞給他兩個，男人承受能力，并不像楚河想的那么強……

    可是和他們相處久了，他們?nèi)齻€的默契，男人看的清清楚楚，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jīng)不是他一句否認就可以否決的了。

    堅不可摧。

    他了解自己的兒子，他也相信了……

    他也愛過，所以，他懂。

    一星期后，男人放下碗筷，示意楚河和他回房。

    三人不約而同的互望一眼，最后的宣判，到了。

    后續(xù) 那些故事 第三十二章 不算遺憾

    楚河從沒有這么緊張過，即便是剛掉到澤爾特斯遇到狗頭人，他也沒這么緊張。

    他不停的咽著口水，手心里都是冷汗，他不停的搓著，千冽輕輕的拍了兩下，可他的溫度已經(jīng)無法溫暖楚河冰冷的手了。

    楚河如臨大敵，他已經(jīng)做好了被老爹臭罵一頓的準備，或者搖頭嘆息表示出他的失望，可是楚父卻徑自走到衣櫥前，沒說一句話。

    當(dāng)他把那兩扇漆成棕色的木門打開后，楚河只覺得，他的眼睛痛了……

    偌大的衣櫥空空如也，沒有一件衣服，也沒有任何一種生活必須品，衣櫥正中掛著一張母親的巨幅照片……

    那照片占滿了衣櫥后壁。

    衣櫥中，裝著的大多是一生前用過的東西，那些東西，楚河再熟悉不過……

    老式手表，已經(jīng)有些泛黃的本子，還有母親的化妝品……

    由于衣服已經(jīng)燒掉了，楚父能留下的，慰藉思念的，只有這些東西。

    這個衣櫥是按楚父的要求打的，當(dāng)時楚河覺得太大了，這衣櫥并排站下三個男人都很寬裕，可是父親執(zhí)意如此，楚河也就按他的意思辦了，他當(dāng)時還調(diào)侃他的老爹，怎么，你的衣服比女人還要多嗎……

    可他卻沒有想到，這個衣櫥，是放置母親的遺物的……

    看著照片中母親溫柔的笑，楚河的視線迅速模糊，這些東西，他以為父親都丟掉了，可是，他卻小心翼翼的都珍藏起了，衣櫥中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灰塵，楚河能想象父親每天一邊擦拭它們，一邊和母親說話的樣子……

    還有夜深人靜時，父親獨自打開衣櫥道一聲晚安……

    快樂時的分享，傷心事的訴苦，寂寞時的依靠……

    很多很多時候，都是已經(jīng)離去很久的母親陪著父親，而一直在他身邊的自己，卻讓他嘗到了太多孤獨……

    他不孝，他從沒有想過這些。

    他一直以為，他很了解父親，可那個男人真正缺少的東西，楚河卻一直忽略了……

    楚河的工作很忙，他沒有多余的時間照顧父親，父親也從沒要求過什么，如今，他恍然大悟，身體硬朗，依舊年輕的父親，要的只是最普通，最簡單的東西……

    他時常能回家陪陪他，哪怕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回家睡一覺……

    楚河很后悔，他荒廢了那么多時間，以前，他沒想到，以后，他沒辦法……

    他的時間只有這么多，當(dāng)父親接到他“罹難”的通知后，楚河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早已做好了準備，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他得到了父親的祝福，他的允許，楚河了無遺憾，他會留在那個不屬于他的世界生活下去……

    他再回來，也只是重復(fù)這段生活而已。

    徒增悲傷，沒有任何意義。

    有些道理，他明白了，但是晚了太多，楚河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但是那眼淚已經(jīng)噼里啪啦的落下了，他有很多話想和父親說，但現(xiàn)在，只剩下三個字……

    對不起。

    不能再陪伴，不能再孝順……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楚河一定不會這樣，但是現(xiàn)在，悔之晚矣。

    “既然你決定了，我也沒什么可說的，這是你的選擇，你覺得好那就好?！背该聶恢械南鄡?，他看著那笑的溫柔的女人，他沒有回頭，那聲音也像談天般自然，“你們的關(guān)系太特殊了，手續(xù)辦不了，也不能聲張，我想了想，你直接把他們介紹給你媽，這事就這么定下來吧?！?/br>
    男人示意楚河把他們帶過來，可是楚河遲遲沒有挪動腳步，從母親離開后，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多么傷心，楚河也沒在父親面前掉過眼淚，現(xiàn)在，他哭的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盡管知道原因，楚河的眼淚也讓那兩個家伙手足無措起來，他們最見不得楚河哭了。

    可礙于楚父在場，他們什么也不敢做，好容易留下了好印象，楚父也同意了他們的關(guān)系，他們怕在最后關(guān)頭弄砸了……

    千冽瞪著眼睛看楚河，青凜也只是用很快的速度幫楚河擦眼淚，他們不時還看楚父一眼，觀察他的反應(yīng)，除此之外再沒做任何事情……

    不敢親，不敢抱的。

    后來，楚河的情緒平復(fù)了，他走到父親面前，用力的擁抱了他……

    楚河抱過很多人，試驗成功時喜悅的相擁，安撫的擁抱，還有禮貌的問候，很多種，意義也不盡相同，但楚河卻是第一次擁抱父親。

    “爸，他們不屬于這里，我會和他們離開，也許，將永遠不會回來，你，會怪我嗎？”

    楚河沒辦法直接說出來，他們離開后，過去的“楚河”會繼續(xù)生活和工作，也會出那次飛行任務(wù)，然后“罹難”。

    他知道，他的離去，對他的父親來說，打擊會有多大，可楚河別無選擇，他不能把父親帶到澤爾特斯，那里的生活不適合他，他該留在地球安享他的晚年。

    他只能婉轉(zhuǎn)的給父親一個提示，他不知道父親是否會明白，未來，他不會死，他只是離開了……

    “他們沒辦法留在這里，爸，原諒我一直以來的自私，我只能待在他們身邊，因為那里，有更多我無法放下的東西，我會很快樂，也會得到我想要的牽福。爸，你知道嗎，像小時候你給我講的故事一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壞消息未必都是壞的，那背后也會有另一種喜悅。雖然我不會再回來了，但是爸，你記得我會生活的很好。爸，你答應(yīng)我，你不會傷心，你也會照顧好自己，會用你喜歡的方式生活下去，好嗎？”

    楚河的話，帶著很多層意思，但其中最清楚的就是，楚河會和這兩個人離開，這個離開，將是永遠……

    不是換一個城市，也不是換一個國家，男人隱約的明白了，楚河所要表達的……

    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男人真的猜到了。

    作為父親，楚父和天下間所有的父親一樣嚴厲，但他卻有很多人沒有的寬容，每個人對父愛的詮釋都有所不同，楚父給楚河最大的自由，他對楚河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只要你提前告訴了我，讓我安心，這樣就好。

    父親的話，讓楚河一度以為他或許知道了什么，但是他否決了，也許父親只是一時有感而發(fā)，也許，是血緣奇妙的感應(yīng)，但不管怎么說，父親懂了，這就夠了。

    楚河和父親很少聊天，他們平時也都是聊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題，今天他們聊了很多，楚河懊惱，也在懺悔，但他醒悟的并不算晚，時間短了一些，可他們都沒留下遺憾……

    那兩匹狼從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后來的主動出擊，一直到現(xiàn)在的融洽相處，他們很高興能陪著楚河經(jīng)歷這些。

    按照地球的禮儀，他們喊出那聲“爸”時，楚河難得的紅了老臉，他尷尬的抓著頭發(fā)，有些無所適從的，他覺得有些太正式了，他還沒心理準備……

    不過心里，卻是很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