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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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王蒨成婚兩個月,李意行才去軍中領(lǐng)職,是個閑職,正事沒幾件,只不過要時常去巡視一番。 他閑散慣了,好不容易應(yīng)付完?duì)I中幾個老東西,沾著一身酒氣回房,王蒨正坐在美人榻上看書。兩腿蜷縮,雙手扶著一本雜談,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見他回來,又立馬把目光放回書上。 她小聲喊他:“郎君?!?/br> 李意行將她抱到自己腿上,成婚后,她們還不曾像這樣分開整整一天,他心底很是惦記。惦記之余,他又無法主動開口,李家的世子哪里做過這種事?他只好摟著人問:“今日都做什么了?” 他等著王蒨說想他呢。 誰料,王蒨也只是握緊手里的書,別過臉:“看書,沒做什么?!?/br> 李意行認(rèn)為王蒨應(yīng)當(dāng)是想他的,畢竟她遠(yuǎn)遠(yuǎn)嫁過來,就只有他陪著她。王蒨又向來膽小,李意行處處依著她,他覺著王蒨不可能不想自己,只是不好意思說。 她不說,那他也不開口。 李意行將人放了下去,去浴房洗沐回來,抱著王蒨上了床,想與她說會兒話。 “晚上用膳了么?” 王蒨與他不同,她頓頓都吃,只是吃得不多,李意行則是兩三天才動一次筷子。 抱著懷里的書,王蒨看著密密麻麻的字,悶聲點(diǎn)頭:“吃了?!?/br> “騙我?我問過下人了,”他問她,眼波溫柔,又似存了幾分壞心眼,“你知騙我的后果?!?/br> 有些旖旎危險(xiǎn)的話茬,王蒨卻沒有臉紅,而是將臉埋在被褥中不理他。那卷雜談被李意行抽出來扔掉,他將語氣又放軟些:“卿卿怎么了?” 這是床笫間的稱呼,他愛這樣喚著哄她。 不哄還好,一哄倒是把人弄哭了,王蒨嚶泣一聲,想要推開他,李意行這才意識到不妙,抓著她的手腕,想了想:“你想我,對不對?” 她不開這個口,就只能他來了。 李意行又道:“我今日很想你,但我方才不好意思說。是我不對,卿卿別哭了,好嗎?” 他說完,自己也有幾分掛不住,尤其是王蒨的哭聲并沒有停下來,他不由有些惱了。從成婚至今,他沒有一樣不順著她的心意,因?yàn)樗私馑?,清楚她心底在想什么,是以,李意行一再于心底說服自己多遷就她的別扭,偏這位王三公主膽小得出奇,他對她有求必應(yīng),她才只融化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憑什么?給自己找氣受? 李意行暗道以后再也不哄她了,正欲起身,王蒨卻忽然摟住他的腰,如實(shí)地哭道:“我也想你……” 這一聲出來,李意行頓時又老老實(shí)實(shí)抱住了她。 李意行起初沒想到自己會那么喜歡這位華陵公主。 關(guān)于她的信件,他自然每日不落地看完了。晉寧公主與慶元公主有個這樣的meimei,他實(shí)在好奇,于是一再窺探,一再索求。 骨子里,他與那些奢靡的族人沒什么不同。 只不過他們愛把玩金銀玉器,李意行cao控的是活生生的人。 他對王蒨知根知底,因?yàn)樗麑λ?,她也變成了溫柔的人,能夠去迎合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掌控欲,還能包容他的脾性——只要他對她好一點(diǎn),她就會回贈更多給他。 不同的是,族人們會燒壞那些稀奇的珠寶,以此取樂。 李意行卻從未想過將王蒨逼死在火中。 . 珠簾重重,夜幕深重,王蒨在籠子里,遠(yuǎn)遠(yuǎn)就聽到了風(fēng)鈴聲。 洛陽的居所,風(fēng)鈴都掛得很低,人走過時,拂過肩頭,就會發(fā)出碰撞聲。王蒨驚恐地盯著門口,李意行借著月色,推門而入。 這些時日的折騰,已讓她形容枯槁,一雙眼總是哭得紅腫,絕望地看著他。 “放了我。” 她再一次祈求,月光照在她的臉上,他的齷齪與骯臟表露無疑。 李意行的目光順著地上笨重的鐵鏈,看到她纖細(xì)的腳踝,出口道:“卿卿,你不愛我了么?怎么舍得離開我?!?/br> 他原先沒有將她這樣關(guān)起來,可后來王蒨聽了消息,連夜趁他入睡時跑了。李意行后半夜醒來,看著被抓回的王蒨,狠下心給她上了枷鎖。 籠子原本是給貍奴做的,大而寬敞,可以容下他們兩個人。 李意行自然看得清,她眼中漸漸只剩恨意,可那又怎么樣?他給的,比旁人的都要好,他們這樣契合,就應(yīng)該在一塊兒的,總有一日,她會原諒他。 他甚至想過,一起陪她住在籠中也不錯,天地之間唯有彼此。 然而天不遂人愿,千算萬算,他不曾料到那個叫喬杏的婢女會偷走鑰匙,將王蒨放走了。 他更沒有想到,阿蒨寧可死在火海中,也不肯回到他身邊。 喬杏被人連夜帶回,李意行一身雪衣,坐在長榻上,望著她,露出陰沉的神色。 他從來都是含著笑意,喬杏見他如此,恨恨道:“亂臣賊子!你們都不得好死!” “你怎么敢……”憶起那具尸體,他低聲,“你害死了她?!?/br> “哈,哈哈哈哈……”喬杏怒道,“是我害死了公主?是誰將公主關(guān)在籠中,百般羞辱?又是誰殺了她的族人、密謀多年而不發(fā),是我嗎?” 諸如此類的咒罵,王蒨在籠中已提過不少回,再聽喬杏說起,李意行竟也沒什么波瀾。 他只是別開眼:“將她帶下去,好生看著。” 不可以殺了喬杏,阿蒨會很難過。 他們還會再次相逢。 可轉(zhuǎn)生相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兒,李意行漸漸陷入泥潭中而不自知。 李氏奪了皇位,郎主成了皇帝,他本應(yīng)是太子,可李意行實(shí)在厭惡抗拒,從前那么想要的位置,到了手也就不稀罕了。他幾次回絕,陛下沒有辦法,給他封了王位,封地留在臨陽。 李意行深居簡出,除了拜訪名山古寺,甚少踏出小山居。 王蒨走的第二個月,某日夜里,他感到一陣瑟冷。分明是盛夏,李意行卻冷得渾身發(fā)抖,皎潔螢光下,他好像又看到阿蒨那雙麻木絕望的眼。過于清蕩的月色,把他的下作照得一清二楚,李意行心頭一陣作嘔。 他開始討厭月光。 白日里不見人,夜里又閉著窗,日升和月落漸漸失去意義。 他困極了就會入睡,但總會在各種各樣的噩夢中醒過來,若是能夢到王蒨也就算了,偏偏沒有。 倒也沒錯,若是能夢到她,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噩夢。 南李王朝的第六年,香華寺的名氣已經(jīng)極遠(yuǎn),李意行只身去求見廣竹,他一步步走上山巔,又在佛像前跪了一整夜,懇求廣竹出來見他,給他一次機(jī)會。 如他所愿,廣竹走了出來,只是,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李意行一眼,眼中悲憫。 “施主請回吧,碎玉難全?!?/br> 李意行想起被王蒨摔斷的玉簪子,那是他請人制的,王蒨從前就愛戴那一對,可后來她一知他做的事兒,就毫不留情地摔斷了,像是從未在意過。 良宵難續(xù),碎玉難全,他二人走在死局里。 李意行偏偏是不信邪的那一個,十幾年,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轉(zhuǎn)世的機(jī)會,直到他遇見真族來的巫師,那時佛道兩教難分伯仲,外邦教會也想橫插一腳,他不是不知道背后的貓膩,可真族的巫師讓她見到了王蒨。 她背對著他,朝光明處去,留他一人手腳冰涼,站在原地。 夢醒之后,李意行問巫師:“我還能再見到她嗎?” 巫師頷首。 “她會不會原諒我?” 巫師被他的執(zhí)著動容,這位端王的癡情名聲在他們玄學(xué)一派里流傳甚廣,只是通天地本事的人,是不會真的讓他如愿的,因?yàn)楸娙硕贾獣运说慕Y(jié)局。 可巫師還是說道:“會的,來世,你們必能圓滿?!?/br> 李意行聽后,什么也沒說,揮手讓他下去了。 他時常在想,王蒨是不是真的愛他?他對她好,她才喜歡他,只要他有一處做得不夠好,她立馬又往退縮一大截。王蒨從不主動開口要什么,向來是他上趕著給、捧著送。這輩子唯有一樁事對不住她,傷她最深,而她察覺之后,果然毫無眷戀地離他遠(yuǎn)去了。 李意行看著碗中的毒酒,心道,當(dāng)真是留不住她。 無妨。 他還有一次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