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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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在狹窄的巷子里隨著船行軌跡被分成兩股波浪,將倒映著的兩側(cè)酒吧斑駁的燈火裹挾其中,猶如燦爛星河般從腳下淌過,伴隨著時不時傳來妓女攬客的柔聲浪語,讓人目眩神迷。 我低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記憶卻忽然回溯到那時進入人魚島時,所經(jīng)過的那條幽深的峽谷,我的目光隨著水流的方向漂泊著,恍恍惚惚的猶如被無形的磁力吸引般,回過頭去。 ——一個似曾相識的黑影正站在燈火交織的盡頭,遙遠的望著我。 我怔忡的瞇起眼,那身影卻一閃而逝的隱沒在人流里,燈火忽明忽滅的閃爍著,好像在嘲笑我的錯覺有多么荒謬。是啊,阿伽雷斯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呢? “嘿,德尓特!在發(fā)什么呆呢?”旁邊的尼克拍了拍我的肩膀,將我一下子從失神的狀態(tài)里拉回現(xiàn)實之中。尼克是個高大的高加索人,跟我一樣同樣是通緝犯,盡管他的罪名比我輕多了。“海神號”上基本沒有沒犯過事的人,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科洛夫給我們提供庇護,我們則替他工作。 尼克遞給我一把小型手槍,“拿好這個,等會由我們倆在外面望風(fēng),你可別到處亂跑?!?/br> “明白,放心吧。”我接過手槍插在后腰上,笑了一下,透過墨鏡警惕的望了望四周。 為了防止國際刑警認出我的模樣,我將頭發(fā)染成了金棕色,還將皮膚曬深了不少,常年穿著增高鞋墊,看上去很不好惹,當然也不好辨認。 很快,“貢多拉”在這條水巷深處一條被鐵門封住的隧道入口前停了下來。 旖旎的音浪從里面隱約的透過來,在隧道內(nèi)激蕩出層層疊疊的回音,迷離幻變的燈光勾勒出攢動的人影,投映在布滿浮雕的內(nèi)壁上,讓人不禁錯覺窺見了中世紀時,威尼斯的貴族們在這古老的文藝之城里奢靡頹廢之景。但我再清楚不過,這里面充斥著海洛因和大麻,還有骯臟的海上人口販賣交易,我絕不愿意摻合在里面,所以當科洛夫曾想讓我更進一步的協(xié)助他的地下事業(yè)的時候,我找理由婉拒了。 科洛夫的接頭人出示了通行證后,鐵門緩緩打開,另一艘賭場專用的船將科洛夫和其他幾個我們的弟兄帶了進去,我和尼克則呆在外面為他們守門,防止城市警衛(wèi)和常駐在威尼斯的黑手黨的出現(xiàn)。 當他們交接時,我注意到其中有個光頭男人瞧了我一眼,眼神非常異樣,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貨物。 我的神經(jīng)敏感的一跳,卻發(fā)現(xiàn)他也同樣的打量了一番尼克,科洛夫回頭看了我們一眼,點了點頭,做了一個ok的手勢,向那個光頭男人解釋道我們是他的鷹眼,對方則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我這才心下稍安,深深吸了一口氣。 知道自己被通緝以后,我便對周圍的環(huán)境非常警惕,而之前所經(jīng)歷過的事,也讓我對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充滿了不信任,怕遇到萊茵和莎卡拉尓那樣的人將我再次出賣。即使是面對和我同樣是通緝犯的科洛夫他們,我也沒辦法做到忠心耿耿的賣命。我發(fā)誓一旦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我會毫不猶豫的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再換一個身份,換一個名字。 盡管在這一年的相處里,我已經(jīng)將海神號當作自己的家了。 可我還能有家嗎?當一個人開始逃,他就得永遠逃下去,否則等待他的就是監(jiān)牢。家,只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奢望。也許將來有一天,等通緝令失效… 希望有那么一天。我望了望夜空。 這將是分外漫長的一夜。 在賭場隧道一側(cè)的石階上蹲坐下來,尼克遞過來一罐啤酒,我象征性的喝了一小口,掏出口袋里的英文字典,在煙霧之中翻看著,并喃喃的念出來。 尼克大笑著在我身邊坐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自己有點搞笑,在這浪漫的威尼斯城的夜晚,不想方設(shè)法的找空子與旁邊酒吧里迷人的妓女廝混一番,卻坐在這背英文單詞,實在有些浪費良辰美景。但我沒搭理尼克,繼續(xù)自顧自的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這是完美的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我得完全洗去自己的俄羅斯口音,掌握一口熟練的英文,越快越好,因為我不知道國際刑警會在哪一天從天而降。 “嘿,嘿,哥們,別這么沒情調(diào)呀!”尼克一把奪走我的英文書,作勢要扔進水里,“喂,”我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恐嚇性的把他往水里拖,引來旁邊幾個妓女看熱鬧的嬉笑聲。我們推推搡搡的扭打做一團,最后以我放棄背英文而告終,兩個人癱坐在石階上,撞了一下啤酒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喝著。 “怎么樣,德尓特,你最近是不是還在思考著,上哪去找你的那條夢中美人魚?”尼克戲謔的灌了一口酒,斜眼睨著我,他多半是聽了照顧我的醫(yī)生迪卡胡說八道,以為我腦子有問題成天做夢。 “是啊是啊,我這不正計劃著多賺點錢,買條船全世界找去嗎?!蔽覠o奈的晃了晃啤酒,懶得跟他爭辯,心說那條人魚可不美,出現(xiàn)在你面前能把你嚇死。 我郁悶的灌了幾口酒,撿起幾顆小石子,百無聊賴的拿它打水漂玩。石子在水面上彈起細小的水花,我的神經(jīng)卻也隨之突突直跳,一種奇特的感覺在心中蔓延開來。我說不清是好是壞,但一種莫名的沖動使我鬼使神差的站了起來,向四周張望。 天上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 嘩啦啦…… 雨勢來得突然又迅速,水滴連線的降落下來,在周圍景物上籠罩了一層迷蒙的水霧,燈火都被抹得模糊而朦朧。 “德尓特,你怎么了?發(fā)現(xiàn)什么動靜了?”尼克摸向懷里的槍,和我同時蹲下身子,藏身在旁邊的石柱之后,我警惕的憑借優(yōu)越的夜視力在黑暗中梭巡著,企圖尋找出令我感到不對勁的來源,霎時間我便在水巷兩側(cè)岸上的一些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我仔細的瞇起眼觀察著,那些人穿著黑色行頭,不知道是便衣警察還是黑手黨,但后者可能居多,威尼斯的警察對賭場內(nèi)的一些活動遠沒有意大利黑手黨敏感,因為我們擾亂了他們的潛在秩序。 但區(qū)別在于,警察若發(fā)現(xiàn)我們,會將我們抓起來調(diào)查;而黑手黨,則會直接把我們干掉,丟進海里喂鯊魚。 我低聲道:“尼克,通知科洛夫,我們的行蹤暴露了,得盡管結(jié)束拍賣?!?/br> “我知道?!蹦峥税戳税磦骱魴C,“喂,喂,呼叫老大,我想我們得提前撤了,德尓特說人盯上了我們。完畢。” 我隔著越來越大的雨望著那些黑暗處的影子,舉起手槍,提防他們的一舉一動,目光迅速在四周游走著??赏蝗唬业难劬Σ唤ㄗ×?。 那遠遠的雨幕之中,我看見一個人影正打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嘆息橋之上。他穿著一件黑色風(fēng)衣,臉上戴著一張威尼斯的銀色面具,身形修長而挺拔,頭發(fā)在腦后束成一股,是銀灰色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剎那間我的呼吸像被一只手猛地攥住,緊緊的拎在空中,心跳捶擊似的狂跳起來,整個人天旋地轉(zhuǎn)。我知道那極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覺,或者那僅僅是一個染了銀頭發(fā)的男人,可我的身體卻比大腦反應(yīng)要快,本能的拔腿就朝嘆息橋的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在我穿梭過幾個酒吧,抵達橋頭的時候,那個人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就跟剛剛我站在船上,回頭去望的時候那樣,仿佛一聲抓不著摸不到的嘆息。 你在哪兒呢,你真的在這兒嗎?阿伽雷斯… 我迷茫的站在橋頭,睜大眼睛在威尼斯斑駁的燈光中拼命找尋著那個影子,任由傾盆而下的雷雨澆灌在臉上,身上,匯成一片沁濕我的衣衫。我氣喘吁吁的撐在橋邊的石頭柱上,望著被雨水攪亂的水面,里面浮浮沉沉的倒映著我的影子,被上空一簇簇騰開的煙火炸得支離破碎。 灌進肚里的酒精灼燒著神經(jīng),我的大腦陣陣發(fā)熱,讓我不禁懷疑自己只是喝醉了,產(chǎn)生了幻覺。剎那間我有點兒想哭,可是我卻笑了出來,簡直想為自己滑稽的行為捧腹大笑,可只是在雨中如同一個發(fā)瘋的醉漢般大吼了一聲,拳頭砸在堅硬的橋面上,抱著頭顱,癱軟的蹲坐下來。 世界仿佛離我遠去,剩下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響,我意識到我是怎樣徹底的孤獨著,猶如宇宙中無根無系的一個孢子。滴落在我后頸上的冰涼液體,讓我錯覺那是阿伽雷斯頭發(fā)上滴落下來的海水。我想像著,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注視著我,蹼爪溫柔又占有意味的放在我的脊背上,嘴唇吻著我的耳垂??僧斘夷ǜ赡樕系挠?,狼狽的抬頭去看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身邊什么人也沒有。 一串船行的水聲不知從哪傳來,我循聲望去,遠遠的見到一艘“貢多拉”拐了個彎,朝右側(cè)的一條水巷里駛?cè)?,在它消失之前,一個銀發(fā)男人的背影清晰的鏤刻在了我的視線中,與記憶中久違的身影重疊在一處。這一次我無比確信那不是我的幻覺,卻又因不可置信的震撼感而渾身顫抖著,從腳底沖上神經(jīng)深處的沖動促使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德尓特!”尼克在我身后大喊著,“你干什么,快從橋上下來!” 我回頭掃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縱身一躍跳進了水里,朝那條船急速追去。 tbc ☆、chapter 65 chapter 65 雨勢更大了,水霧彌漫的窄巷中變得錯綜復(fù)雜,讓我猶如置身迷宮,即便我的游泳速度遠遠超越了常人,還是幾度差點在水中追丟那條船。眼見那疑似阿伽雷斯的背影與我的距離越來越遠,我心急如焚的一下子高喊出來:“阿伽雷斯,阿伽雷斯,我知道是你,停下!” 我喊得如此聲嘶力竭,可遠處的影子消失在霧氣里的速度一點也沒有因此減緩,等我憑著視覺記憶追到一條陰暗的地下水道入口前時,我看見那條“貢多拉”漂浮在水面上,可上面卻空空如也,它甚至還因慣性而搖晃著,可那個背影卻宛如一個來去無蹤的鬼魅般不復(fù)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