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們當(dāng)然都夸學(xué)校辦實事，不亂收費。

    照相的地方在一樓原來的倉庫里。倉庫里剩下的東西就是幾十套沒用完的校服，堆到老師辦公室后，倉庫里拉起布幕，分班拍照。

    林美他們班是今天下午。課當(dāng)然是暫時不上了，拍完再上。

    照相要求是全都穿白襯衣。鄭老師還在班上點了幾個頭發(fā)長得太長的男生去理發(fā)，“留那么長的頭，跟小流氓似的！”鄭老師很看不慣。

    結(jié)果下午到校時還是有人忘了換白襯衣了，鄭老師特意在拍照前到班上來檢查，一看就道：“去辦公室打電話讓你們父母送來，不然就去別的班借一借！”

    去別的班也未必能借來，最后只好先拍完的把襯衣借給他們。

    終于到最后了，麻煩事還挺多。

    首先就是報志愿。報志愿前，鄭老師又擠出時間來開了次家長會，就是跟家長們討論下他們報志愿的事。等到要填志愿時，鄭老師挨個看，生怕大家填壞了或填錯了。這志愿紙是一人一份，不能涂改的。

    林美一看有五個志愿可以填，鄭老師說：“你跟你媽說好了嗎？”林美點頭，鄭老師小聲問：“你媽跟你怎么說的？”

    林mama很民主的說：“你想報哪個學(xué)校就填哪個學(xué)校，大不了咱們復(fù)讀嘛?！绷謒ama后來想通了，孩子想上進，她不能攔著。她特意去問過了，附中接受子弟復(fù)讀。所以如果林美今年考省一考壞了，再復(fù)讀一年，還在原來的老師手底下，明年肯定把握就更大了。

    但林mama也不想叫林美復(fù)讀。今年都夠辛苦了，再熬一年就更苦了。她也盼著孩子能一次考上去。

    林美小聲說：“我媽說不行就讓我復(fù)讀試試?！?/br>
    鄭老師眉頭一皺，小聲說：“那你知道不知道，復(fù)讀是讓你插班，咱們學(xué)校沒有復(fù)讀班。插班讀你能讀好嗎？同學(xué)老師都不熟。還是爭取一次考上?！?/br>
    林美的志愿第一填的省一，第二是省六，第三是朱海想考的那個四中。鄭老師把報考學(xué)校的名單拿過來，指點她道：“把這兩個也寫上。要是不行調(diào)劑看看?！币还参鍌€，鄭老師的意思是一個都別浪費了。

    可林美覺得要是省一不行調(diào)劑到省六還差不多，四中也勉強，要是淪落到后面的中專去，她寧愿復(fù)讀。

    她跟鄭老師這么說，鄭老師往前翻翻，劃了兩個學(xué)校說：“那就這兩個。這兩個也不錯，雖然是新學(xué)校，但升學(xué)率抓得很緊?！?/br>
    林美對這兩個學(xué)校都算有印象，記得他們都是在日后慢慢名聲起來的高中，靠的就是升學(xué)率。她寫上后，鄭老師檢查一遍就直接收走了。

    填完的林美沒事干，拿書出來背。鄭老師挨個指點前面的學(xué)生填志愿，班里嗡嗡聲又起，她直起身說：“填完了就沒事干了？把書拿出來看書！現(xiàn)在時間用一秒少一秒，還有閑心說話！”

    志愿表收走之后，他們就等于前程定了一半了。剩下一半就要到中考時見真章了。在這之前，還有一次身體檢查。

    班里流言又起，據(jù)說有的人報的學(xué)校查得比較嚴(yán)，像乙肝就不讓報。

    人心惶惶的，就有人悄悄先去查一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查出來有問題的趕緊想辦法。結(jié)果還真有人查出是乙肝去找老師說看怎么辦。

    林美自認是個健康寶寶，她們這一群人里，只有陸露憂心道：“體重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林美不知要不要安慰她：還沒聽說過因為太胖或太瘦被高中拒之門外的。

    說起來陸露的減肥茶喝過一陣后就不知所蹤了，聽說是喝了這茶老拉肚子，考體育那段時間就不喝了，又因為要攢體力，陸露很是吃了幾天好東西補了補力氣，聽說只是牛rou就吃了有二十斤。

    考完體育后大家不用再上體育課，又趕上天熱加學(xué)校里施工，成天熱得不像話。陸露每次下課都去吃個冰棍，這體重像吹氣一樣往上漲。她說她家買的那個體重計，她都不敢往上站。站上去了也要她媽幫她看看到底多少折——她自己看不見。

    林美聽了簡直就像看到未來的自己，到了吃飯時，現(xiàn)在就是五寸的碗她都不敢盛滿了。

    到了要檢查身體的那天，公交車再戰(zhàn)江湖。這個檢查也是一個學(xué)校一個學(xué)校的來，所以又是一群老師加上校長陪著他們一起去。

    檢查的地方是個看起來破破舊舊的老醫(yī)院——的舊樓。據(jù)說很快就要扒了，新的醫(yī)院已經(jīng)搬到別的地方去了。這里正好就先給教育局用來給學(xué)生們體檢。

    大家這次還是按學(xué)號叫人，這就有一個問題：學(xué)號他是男女一起排的！

    所以先進去的人出來就喊：“男女生在一個屋！脫衣服的地方就隔了個簾子！”

    外面排隊的都嘩然了。

    林美依稀有點印象，她記得還有人摸胸，不知道這是檢查什么。她跟周罄悄悄一說，周罄唬得白了臉：“我沒聽我爸說過！怎么辦？”

    據(jù)說現(xiàn)在的父母警惕性不高，其實不然。有些父母注意的從小就灌輸給孩子們自我保護的意識。周罄就是其中之一，她聽林美說完都有點猶豫要不要檢查了。

    林美跟她說：“人多，不會有事的?！敝荏肋€是去給周爸爸打了個電話，被周爸爸安慰過后算是能鎮(zhèn)定下來了。

    慢慢輪到他們了，鄭老師過來帶他們：“在二樓，進去不許大聲喧嘩。到了報你們的學(xué)號和名字。”

    隊伍里的男生都有點小興奮，女生都有點小厭惡。

    檢查時也是分組帶開的。

    周罄在前一個檢查室，林美被帶到了后面一個。

    每個檢查室的門口都配著兩個穿著舊舊的白大褂的護士阿姨和護士小姐。她們看著里面的人差不多了就再放一組人進去，說：“男生去那邊，女生在這邊。進去別說話。”

    雖說男女生在一個屋，但其實互相之間隔得有點遠。

    屋里擠著不少人，林美他們進去后也是先排隊等著。女生這邊用醫(yī)院那種布屏風(fēng)圍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先檢查完的女生出來說：“是個男的！”

    剩下的女生都惴惴起來。

    男生那邊就光棍了，也不拉簾子，一個男大夫坐在那里，脖子上掛著聽診器，面前一排脫光上衣露出排骨扇的男同學(xué)。

    在熟識的女生面前脫光，還是比較羞澀的。所以其實是男生們在脫完衣服后都有點束手束腳，看到女生們好奇的往這邊張望，還急赤白臉的說：“看什么看！”

    完全不記得還有這一出的林美倒是有點同情男生們了。

    這一組檢查完出去，林美那組就進去了。先是進那個簾子里頭，不是一開始就脫衣服，而是先查聽力。一個面容嚴(yán)肅寡淡的老大夫讓林美坐在凳子上，他站在她背后，突然有個走得很快的機械鐘放在她耳邊問：“聽得到嗎？”林美點頭，再放另一邊，都表示能聽到后就打勾。

    然后脫衣。林美知道今天要檢查，所以里面穿著胸罩加背心，準(zhǔn)備充分。大夫很快的左右一摸，然后聽聽心肺就點頭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出 去還不算完，一個女大夫讓她聞一聞面前擺的一溜瓶子。她聞出來一個是酸的，一個是廁所那種味，估計是氨水，一個酒精，一個根本沒味，應(yīng)該就是普通的自來 水。大夫打個勾，讓她接著去看桌子上擺的一排像幼兒識字的那種圖片，先是幾張紅色點點、藍色小方塊和綠色小三角的圖卡，上面有一些別的圖案，大夫問她這上 面都是什么？

    這應(yīng)該是查色盲的。如果看不出上面的圖案估計就是有問題了。

    林美說完，女大夫點點頭再打個勾，讓她往后站站，她站起來拿指著她身后墻上掛的視力表，一排排點下去，讓林美說方向。

    這些查完就剩下最后一項，脫鞋量身高和體重。

    知道今天要來檢查身體，大家都記得換了雙干凈的鞋和襪子，但也有人沒記性穿的是臟的，一脫球鞋滿屋是味。

    都是一個班上的同學(xué)，見此一點不給面子的嘲笑起來。連在一旁的大夫和護士都笑了。光著腳的高源一張臉紅得發(fā)亮了，怒道：“笑什么笑？”回頭指著那幾個笑他的哥們：“你們回去給我等著！”

    屋里鬧得這么厲害，鄭老師很快過來：“吵什么吵？檢查完了都出來！”

    屋里立刻就安靜下來了。

    學(xué)生們乖巧了，大夫和護士們開始說笑了。

    “還是老師的話管用啊?！苯o女生檢查的那個老大夫笑著說，“小王啊，你們上學(xué)時也怕老師吧？”

    量體重身高的年輕女大夫笑著說：“怕，怕得很呢，跟他們一樣?！?/br>
    量身高時大家自然都希望自己能高一點，所以那個量身高的女大夫都是一手按上，一邊看腳下，說：“別踮腳！別踮！”

    就連林美上去也不能免俗的抬頭挺胸吸肚子，恨不能把腿繃直了再高那么一兩公分。

    女大夫量完報數(shù)：“身高164，體重52公斤?！?/br>
    林美：“……”

    她多少有點準(zhǔn)備了。

    45kg什么的，那就是一個夢。她享受過就算了。何況52kg也不是很重嘛，呵呵。

    倒是身高還欠點，估計上了高中后還能再往上躥躥。

    她拿著一張基本算是全優(yōu)的紙出去就交給了鄭老師。

    “出去先上車，別亂跑。想上廁所在這樓里上完再出去?！编嵗蠋煓z查一遍沒有漏的項目就收起來了。

    林美有時覺得鄭老師是把他們當(dāng)孩子帶了，出去就囑咐：別亂跑，想上廁所去上。

    檢查結(jié)束比較早的人已經(jīng)在車上坐著了，林美上去時一個座都沒有了。梅露和她的朋友坐在一起，還叫林美過去一起坐。林美實在不愿意三個人擠一塊，就過去站著跟她們說話。

    周罄上來的比她還晚。她一上來，林美就跟周罄站到后面去了，兩人一人先抓住一個拉環(huán)占著，“你干嘛去了這么晚？我記得你檢查的應(yīng)該比我快吧？”

    周罄說：“我給我爸打電話去了，他讓我檢查完給他打一個?！?/br>
    林美突然覺得有點奇怪，她想起來最近這段時間，只要周罄放學(xué)頭一件事就是要給周爸爸打電話。

    “你爸最近看你看得有點緊啊?！绷置赖溃胝f姑娘你不是有什么情況了吧？

    周罄悄悄湊過來說：“我爸單位有個女孩離家出走了，十多天還沒找回來，家里人都急瘋了。我爸就怕我也離家出走?！?/br>
    離家出走這么時髦的東西，林美當(dāng)然也是經(jīng)歷過的。在小學(xué)。

    小學(xué)放《小龍人》，林美就帶著陶濤，兩人還記得帶上點零錢路上買吃的喝的，出發(fā)去找小龍人了。把兩家人鬧了個天翻地覆。最后兩個小的連廠區(qū)都沒鉆出去。

    林美印象里他們絕對走了有二里地，這只能怪廠區(qū)里環(huán)境太復(fù)雜了。

    檢查完身體回到學(xué)校繼續(xù)上自習(xí)課。

    他們回來是六點，鄭老師帶著笑說：“剛好，還能上幾節(jié)自習(xí)。”一堆人哀號，鄭老師不為所動：“想休息，行啊。等考完中考，你們能一氣歇兩個月。到時讓你們爸媽帶你們?nèi)ヂ糜?，什么海南香港臺灣，想去哪兒去哪兒，還沒暑假作業(yè)，多痛快啊。再熬幾天就行了，別急啊?！?/br>
    其實在學(xué)校上自習(xí)心更靜，回家反倒沒這個學(xué)習(xí)氣氛了。

    林美他們又上了三節(jié)自習(xí)，八點才放學(xué)回家。

    回家不到二十分鐘，鄭老師的電話就打來了，林mama起身接電話，跟林美說：“我接，你吃。鄭老師？林美回來了啊，正吃飯呢，哦，好，我問問她?！?/br>
    林美早就放下筷子過來了，林mama把電話給她小聲說：“你們班好像有個叫趙蘭竹的女孩沒回家?！?/br>
    趙蘭竹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在班里既不屬于學(xué)習(xí)出眾那一掛的，也不屬于性格出眾那一群的。她有三五好友，成績中不溜。林美對她的印象非常淺淡，她一邊接起鄭老師的電話，一邊回憶趙蘭竹在此時出過什么事。

    鄭老師就問她放學(xué)時見過趙蘭竹沒，她跟誰一起走的，最近有沒有聽她說過什么，她有沒有什么特殊不一般的地方？

    林美還記得趙蘭竹今天是跟誰一塊放學(xué)的，她覺得她看起來挺正常的，說話做事什么的都沒什么反常的。

    鄭老師嗯了幾聲說：“趙蘭竹的爸爸和mama說他沒回家，我打給你們問問情況，明天到學(xué)校別亂說?！?/br>
    放下電話，林mama問：“這孩子不是讓誰給拐了吧？”

    林美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趙蘭竹有什么事，這最大的可能就是說明她根本沒出事。那這件事最后應(yīng)該是個有驚無險的結(jié)果。

    不過她還是給認識的人都打了電話，問他們知不知道趙蘭竹的事。

    周罄那邊占線，打了兩個后再給她打才通，周罄說：“剛才鄭老師也問我了?？晌覍w蘭竹沒什么印象，就知道她父母管她管得挺嚴(yán)的?！?/br>
    趙蘭竹的名字就能看出她父母對她的期望，跟林美這種隨口起的一叫百八十個人都能重名的不一樣，蘭與竹都是品質(zhì)高潔的花草，可見趙蘭竹的父母是認認真真起的名字，不定起了多少個才定了這個呢。

    但趙蘭竹就像是有周罄這樣望子成龍的父母，卻是朱海那樣的脾氣。她的成績實在說不上好。

    朱海知道的多一點，“趙蘭竹的爸爸特別兇，趙蘭竹一考不好他就罰她跪?！?/br>
    不算體罰，但這也不怎么讓人愉快。

    最近臨近中考，想必趙蘭竹在家里的壓力應(yīng)該很大。

    第二天到了學(xué)校，聽說趙蘭竹他家給她請了假。班里多數(shù)是猜趙蘭竹生病了。鄭老師打電話問的人估計都是她平時十分看重的學(xué)習(xí)好的那一群，到現(xiàn)在沒半點風(fēng)聲傳出來。不能說這一群人的嘴都比較嚴(yán)，而是他們的心不在這上頭。

    好聽的叫心無旁鶩。其實就是漠不關(guān)心。

    周五時，趙蘭竹來上課了?？粗毴矝]什么問題，就是從此后趙mama是風(fēng)雨無阻的來接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