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她是這么說的?”符瑄低頭看向跪在身側(cè)的丹青。 “是,大奶奶便是這么說的?!钡で啻故椎?。 “是么……”符瑄面色疲倦的笑了笑,轉(zhuǎn)身朝著御書房走去。 【徐壽領(lǐng)罪之日,我便將那孩子交出來,屆時蕭姮必將親自去皇城謝罪?;噬先绾翁幜P,蕭姮絕無二話?!?/br> 他心中反復咀嚼著曲蓮的話,面上終是露出一絲慘笑。她會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嗎?若是他不顧一切將她留在宮中,她會絕無二話?想必會是求賜一方白綾而去吧。 想到這里,符瑄甩了甩頭,將心中糾結(jié)掃空。 也罷了,若是這一會能徹底將那群人除去,政權(quán)得以安定,便將這件事忘了吧。他又想起今晨裴邵翊的那番話。 這世上,誰能言說一句不得已。 ☆、第129章 設餌 帝后大婚已月余,禮部終于開始擬定后妃人選。 三月十六這日,禮部尚書呂興榮便在朝堂之上提起了此事。符瑄本無暇在此時顧及這種事情,便有些不虞,奈何呂興榮領(lǐng)著禮部侍郎與幾個給事中追到了御書房之中。 待幾人到了御書房外,便與前來議事的程閣老撞了個正著。 內(nèi)侍姚丙安出來一瞧,便明白這幾位又來做甚,清了清嗓子將幾人請了進去。 符瑄坐在案后,正一本一本的瞧著案上累積的折子,待見到禮部幾位大人走進御書房。心里便有些煩躁,順手將朱筆仍在硯臺之上。 程閣老自是明白皇帝因何氣躁,只笑呵呵的道,“便是對平民百姓來說,這子嗣繁衍也是擺在第一位的大事,何況對于皇上而言?;噬虾雾氝@般煩躁。” 禮部尚書呂興榮見程閣老幫著相勸,也迭聲附和。 符瑄向來看重程閣老,見他也跟著勸和,也不愿掃了老臣面子,終是讓禮部將登錄著后妃人選的折子遞了上來。 翻開看了兩眼,便又扔了回去,道,“你們看著來吧?!?/br> 呂興榮沒想著這一回符瑄這般痛快,心里雖松了口氣,但想到延德帝,心中便又嘀咕了起來。他是三朝老臣,武皇帝在位時他便在禮部任職,后又經(jīng)歷了延德帝一朝,如今到了符瑄這里已經(jīng)是第三朝。 武皇帝那時,后宮年年充斥新人,他那時還是禮部侍郎,也曾跟當時的尚書范大人提了幾句,覺得皇帝這般實是讓人詬病。便是那幫子御史,不也直勾勾的盯著武皇帝那龐大的內(nèi)宮么?但是范大人卻一臉高深的對他笑呵呵道,“那幫子迂腐之人懂得什么?對于咱們來說,這可是一件便宜之事?!?/br> 他當初不明白老大人的那番話,直到延德帝登基,老尚書致仕,他坐了尚書的位子,才終于明白了當年那番話的含義。 便如符瑄一般,當年延德帝同樣對后宮有些排斥。 直至駕崩后宮之中除了許皇后與梅貴妃外,便只有兩名品級不高的昭儀。登基兩年才得了一位皇子。禮部這群人真是傷透了腦筋cao碎了心,無奈延德帝就是不松口。 本以為是皇后悍妒,待旁敲側(cè)擊一番后,才發(fā)現(xiàn)延德帝與皇后不睦,自大婚之后,幾乎未曾就寢與坤寧宮中。 侍寢次數(shù)最多的,便是誕下皇子的梅貴妃,那次數(shù)卻也屈指可數(shù)。 許太后對此也心中焦慮,卻也無計可施,直到發(fā)生了那件事……呂興榮想起那樁不過是五六年前的舊事,心中便哆嗦了一番。 延德帝好男色這件事,他也是陰差陽錯之下偶然得知。如今知曉這件事的幾人,除了自己,恐怕再無一人存活于世。 如今這位圣上,不會也是…… 他心中抖了抖,將這份不安甩出心頭,至少皇上與皇后之間還算是和睦,每月總有半月是宿在坤寧宮中。何況皇帝在登基之前,還有一位如今住在綠蕪宮的婕妤。 想到此處,他心中稍安,便提起精神翻開那折子,道,“既是如此,可還是按著規(guī)矩由皇后來采選?” 符瑄聽了,思忖片刻,便道,“再呈上來。” 呂興榮一聽,心想有譜,面上便松了幾分,便又將那折子遞了上去。只見符瑄接了那折子,翻了開來,直接用了披紅的朱筆刷刷劃掉了幾人,這才又合了折子遞給他道,“就這般交給皇后吧?!?/br> 呂興榮一瞧才明白,皇帝不是有特別喜歡的人,而是有特別不喜歡的……面色便又垮了下來,拿著折子垂頭出了御書房。 待到了晚間時分,符瑄到了坤寧宮中,石善蘊早已等候在殿中,便說起了納妃一事。 自那日曲蓮進宮在坤寧宮中留了一整日,石善蘊越發(fā)覺得自個兒摸清了符瑄的心思,如今倒也是一副賢后的模樣,今日見了禮部遞來的采女折子,心中雖憋悶的慌,又想著皇帝肯將這種事情交予自己來辦,也算是十分信任,見了符瑄面上便一派溫柔小意。 心里只想著,一定要辦好這事。 “你既看了禮部的折子,可有了人選?”符瑄心神疲憊,待換了便服后便躺在了搖椅上。聽她提起這件事,便閉著眼敷衍問道。 “這樣大的事情,怎能這般草率?!笔铺N上前親自給他捏著肩膀,柔聲道,“定是要擇了日子將那幾家的姑娘傳來,臣妾一一瞧了,方能定下。不過禮部送來的名單,臣妾瞧著倒也是十分妥當?shù)摹4兼屏怂齻兊娜似废嗝?,再與皇上商議?!?/br> 符瑄聽著,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此時心思不在此處,便也由著皇后去折騰此事。只是感受著肩頭傳來的舒適時,心中突然一動,立時便睜了眼自搖椅上坐直了身。 那封圣旨已送到了徐壽手里,徐壽雖謹慎,卻萬萬想不到那圣旨有異。只是那墨汁十日之后便會消失殆盡,如今已過去三天,壽春長公主那里卻仍舊按兵不動。 裴邵翊昨夜也曾夜探徐府,徐壽對于壽春長公主如今這般謹慎也是十分焦慮。細想?yún)s又不算意外,如今朝綱已然肅清大半,大軍雖調(diào)離京城外,壽春長公主面對京城這般嚴密的事態(tài),成事機會不大。 她現(xiàn)今又知曉了延德帝皇子恐與曲蓮有關(guān),與其放手一搏,不如按兵不動尋了皇子,這樣勝機恐怕還會大一些。 符瑄這兩日正煩憂此事,如今這納妃一事,或許可用上一用。 他想到此處,立時便讓石善蘊將那折子拿了過來,一頁一頁的翻了來看。石善蘊不知他為何突然對此事上了心,雖遞了折子,面上笑容到底勉強了起來。 符瑄卻不在意,只低頭看著折子上的人選。 如今這本,已然將他所勾除之人刪去,剩下的不外乎仍舊是些公卿朝臣家的小姐。他便自搖椅上起了身,行至桌前,又命宮人送來筆墨,親手在那折子上提了一人。 石善蘊面色有些泛白,輕步移至他身側(cè)大著膽子探頭看了一眼,那折上新添的名字讓她心頭一震。那新添上的還泛著墨光的名字,正是她的表妹更是符瑄的表妹——莫玉嬋。 符瑄面上露出一絲冷笑,拿著筆在莫玉嬋的名字上勾了一個圈,想了想又隨手點了幾人,便甩手將筆扔在了硯臺上。 轉(zhuǎn)身瞧見石善蘊一陣青一陣白的面色,他嘴角勾了勾,淡笑著又走向那搖椅躺了下來。石善蘊卻以為自己方才露了痕跡,心中暗暗責罵了自己一番,便自桌上拿了那折子又輕步回到躺椅邊自那綢緞墊子上跪坐了下來。 見符瑄此時閉目養(yǎng)神,便試探問道,“皇上這是何意?是瞧中了這幾個女孩兒?這臣妾還未仔細探查……” “怎么?你不樂意?”符瑄睜了眼,一雙眼睛含著些厲芒。 石善蘊心中一凜,立時應道,“沒沒……臣妾萬不敢質(zhì)疑皇上的決定。只是……皇上勾畫的這幾人里,確然有幾個相貌不錯的,但還有幾個……臣妾閨閣之中也曾見過,樣貌著實平凡了些?!彼从刑峒靶卤惶砩系哪駤龋瑢嵤切闹杏行﹪I得慌。 她與莫玉嬋雖是表姐妹,但莫玉嬋的母親乃是武皇帝最為看重的長女,父親莫允辰又掌管著內(nèi)務府。她雖出身國公府,父親卻是個半點實權(quán)也無的富貴閑人,說難聽點便是這富貴二字都有些勉強。 因此,她與莫玉嬋二人每每相見,心中總有自卑之感。偏那莫玉嬋還是個那樣跋扈的性子,閨閣之中的這些年,她沒少在莫玉嬋那里受氣。 直到她被禮部酌選為皇后,她才第一次在莫玉嬋那里停止了腰桿,看著莫玉嬋眼中流露出來的妒意,心中確然是十分暢快的。 這次納妃之事,皇帝著了禮部將此事交由她來辦。 石善蘊本想著挑上幾個面上出挑家勢卻不顯的女孩兒進來。誰想著,不過片刻時候,皇帝竟起了心思自個兒挑了起來。那幾個女孩兒倒沒什么,長相不出挑家世更是一般,只是獨獨這添加上去的莫玉嬋讓她心中實是不甘。 “長相如何倒是其次,賢德淑良乃是根本?!甭牭檬铺N的話,符瑄便有些闌珊道,“待她們進了宮,皇后便好好教導一番便是?!彼藭r心中已然開始謀劃如何行事,對于這些事情便有些懶于應付。 石善蘊卻不曉得他心中作何想法,無奈之下只得又小心問道,“不知這幾人品級如何冊定?” 符瑄便闔眼道,“莫玉嬋定為貴妃吧,其余四人便按舊制順、康、寧、昭來冊封?!?/br> 石善蘊聞言心中又是一頓。 舊制里,皇妃乃有八人,依序為賢、淑、敬、惠、順、康、寧、昭?;实蹖⒛撬娜硕隋幌滤奈?,卻將莫玉嬋越過妃位冊了貴妃……想著莫玉嬋那張嬌俏的面龐,石善蘊咬了咬下唇,左右貴妃與皇后之間還隔著一個皇貴妃。她這般想著,心中安慰了半分,便柔聲應了是,自行至桌前細細將皇帝的吩咐在折子上記了下來,待明日便遞交禮部采納。 符瑄在此時卻又睜了眼,瞧著那擺在搖椅邊的紅色宮燈,驀地起了身。 壽春長公主對待這個女兒比起她的嫡長子更是看重,若是三日之內(nèi)便采納行禮,她心中定然焦慮憂心。行禮之日,宮中需開四門,守衛(wèi)或許可以再放松一些…… 他這般想著,便朝著坤寧宮的殿門行去。 此事還要今早與如今執(zhí)掌禁軍的裴邵翊與執(zhí)掌驃騎營的鐘世源商量一番。 ☆、第130章 驚雷之夜 深夜已至,黑壓壓的天幕半顆星子也無。天幕仿佛接天連地一般,陰沉的云層壓得極低,一場大雨就要到了。 不說尋常人家,便是花街柳巷此時也歇了生意,燈火闌珊起來。 位于京城西城的壽春長公主府,卻依舊點著燈火。 壽春長公主坐在女兒莫玉嬋閨房的椅子上,滿面怒氣。她面色漲紅、胸口不住的起伏,顯然是氣得有些狠了。 莫玉嬋坐在床榻上,垂頭側(cè)著身子,眼眶也有些紅,卻倔強的抿著下唇一語不發(fā)。 見她這般,壽春長公主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今日巳時,她在府里迎到了圣旨。 圣旨上的內(nèi)容,真可謂將她打的措手不及。她費了那許多心思的布置全然被打亂,不得已,只得將門下幾個幕僚急急叫道書房商議對策。 簾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怯怯的說著,“殿下,萬小姐在外等著,說要請見?!?/br> 壽春長公主心頭正一派煩躁,聞言便朝著簾外斥道,“都這時辰了,見什么見,讓她自回房去等著?!闭f到此處,她頓了頓,心想著到底還有用得著她的可能,便放緩了口氣對小丫鬟道,“就說我有事與大姑娘說話,讓她明日去正房尋我吧?!?/br> 那小丫鬟應聲退了出去,壽春長公主便拉了臉。 這萬詠秋瞧著也不算是可堪大任之人…… 皇城之中,符瑄為著她何時起事而漸漸焦慮,卻也不曾倒想她竟也將目光盯在了這一次的后宮納妃。 壽春長公主本想著在這一次納妃之中,將心腹之人混入其中,待她在后宮之中站穩(wěn)腳跟,再尋了合適之機刺殺符瑄,同時輔以外應,一舉顛覆宮廷。 她甚至將人選已經(jīng)定好,就等著禮部遞了折子上去。 皇帝納妃,必要經(jīng)由皇后一手,石善蘊又是個蠢的,待自己進宮說上幾句,那人便穩(wěn)妥進宮…… 誰想著,這樣一封圣旨從天而降,將她手中的主動權(quán)生生奪了去…… 讓她必得要在納妃那日動手了。 心中一橫,壽春長公主看向女兒莫玉嬋時,眼中便多了幾分決然。她起了身,行至床榻邊坐了下來,拉了女兒的手嘆道,“這些事情你自用不著擔憂?!彼壑斜梢拈W過,冷哼一聲道,“憑他也想染指我的女兒,不過是個……”說到這里,她頓了下,仿佛覺察出有些失言,便將后半句咽了回去。 莫玉嬋卻聽了出來,她猛地扭頭看向母親,冷著臉道,“母親為何不說完?!”她如今只覺得自己心亂如麻,胸口之中仿佛壓著一塊大石一般,墜的她心臟只往下跌。十五年的人生里,她享盡榮華、錦繡加身……卻從未想過她的母親——天下最尊貴的長公主竟然在謀劃著一場宮變,想著顛覆如今已經(jīng)登臨大寶的皇帝。 見母親斂了神色不語,甚至不復往日對自己的寵溺。她心中有些發(fā)寒,臉上的神色也再難繃住,只抓緊母親的手,顫聲道,“母親,如今您這般盛榮,何必去做那要滅族之事?女兒進宮,哪怕是為妃,也不會被表姐比了下去。若是能誕下皇子,憑借咱家的家世,那石皇后怎能相較?日后江山還指不定是誰的呢?母親何必這般冒險?” 壽春長公主聽她這般說道,臉上神色更加冷了起來。 她驀地自床榻上起了身,瞧著女兒那張精致的面孔恨道,“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你若成了他的女人,便再不是我的女兒!”又道,“自你出生這十五年來,我事事依著你,便是宮里的公主也難有你這般榮寵,如今看來倒是我的錯,將你養(yǎng)的這般不知輕重。難道你真的自甘低賤去與人為妾嗎?何況還是那樣的人?。俊?/br> 莫玉嬋聽得母親這般訓斥,早已是紅了眼。 正如壽春長公主所言,她自小便在錦繡堆里長大。宮里已近十年未有在室的公主了,自是沒得比較,但是滿京城之中,再無其他閨秀能如她一般,比起家中兄弟更被父母看重。 如今這還是第一次被母親說了這般重話,她心中委屈淚珠兒便趟了下來,卻仍是倔強著站了起來,硬聲道,“母親對皇帝句句有所指,卻偏又不說明白。若要讓女兒死心,何必這般遮遮掩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