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丫鬟們上了茶水點心,臺上便敲起了鑼鼓,自有班主上來請戲。眾人自是請?zhí)鷣磉x,便又是一陣喧嘩。喧鬧之中,曲蓮便見旁桌一個年輕的姑娘直盯著裴玉華,竟是有些不錯目一般。 曲蓮在這邊思忖那位小姐到底有何用意,此時在陳留郡主的狄蒼閣中,趙側妃正蹙眉坐在宴息處,看著陳留郡主坐在一邊暗生悶氣。 “不是我說你,今日怎這般冒失?”趙側妃端了面前茶盞,啜了一口便道,“你也知道如今王爺倚重霸陵侯,太妃與王妃便必定要抬舉他的夫人和兒媳。我知你心中不喜那世子夫人,可如今已是這般形勢,別說你此時討不到好處,便是在殿上一時爽快了,又有何用?” 聽她這般說道,穆念嬌臉上閃過一絲冷笑,“你也不必在這里擠兌我。我也不是那愚笨的,現(xiàn)下形勢如何我能不知曉?不過為了出口氣而已,又何須用處?” 趙側妃一聽立時便站了起來,臉色也沉了下來,冷聲道,“你若是這般不堪用,只想著自個兒痛快,當初又何必來尋我一處兒?”說罷,作勢便要離開。 穆念嬌見她要走,一時也有些悔意,便上前攔了她的去路,柔了聲道,“好jiejie,卻別生我的氣,念嬌年紀輕,確實壓不住火氣。以后再不這般,全聽jiejie教導。” 她如今在王府中舉步維艱,卻只能與趙側妃相謀,一同對付王妃。 見她軟了下來,趙側妃便停了腳步,低聲道,“我知你年輕氣盛,可你也得學著些。遠處不說,便說那位世子夫人。只說她今日殿上之舉,便頗有深意?!?/br> 穆念嬌聞言卻有些不解,只等著趙側妃來解釋。 趙側妃見她懵懂,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絲毫不顯,只和聲道,“你自個兒想想,當時你定是想著她們自京城倉促而來,如今在廬陵根基未穩(wěn),想是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壽禮。便想著讓那世子夫人在殿上出個丑?!?/br> 說到這里,見穆念嬌撇了臉,趙側妃也不在意,繼續(xù)道,“她若是個心思簡單的,立時便拿了那琴譜出來,眾人所見不過是她家竟也有這種寶貝,更有些人也會想著‘這位世子夫人真是氣量狹隘,在殿上便于你置氣爭鋒?!皇?,她卻沒這么做。先是不言與你對視,不過一息之間,便是我那會子也覺得你莽撞冒失,更何況太妃與王妃,還有那些夫人們。這一下子,便將那尷尬推給了你。她又直到太妃贈了那手串,才將那琴譜拿出,這可真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人。” 穆念嬌聽著趙側妃在那邊嘖嘖稱贊,心中更是不忿,卻只得壓住火氣道,“jiejie別說這些了,我自是知道錯處。先說說那事吧。” 趙側妃聞言知她心中不耐,便不再提及曲蓮,只說道,“你且遣了你那小丫鬟去吧,只將那婆媳二人帶至后院便可,萬不可生出旁的事端。” 57、 臺上唱著的仍是那百聽不厭的《游園驚夢》,這些世家夫人們不曉得聽過多少遍,還是被那哀婉靡麗的唱詞牽動著心情。待唱的凄切處,竟有人已經(jīng)開始輕輕拭淚。這頌春班唱的果真不錯,那反串的旦角瞧著竟活脫脫一個身段玲瓏的美貌女子,一顰一笑間,一頓一嘆處,讓那些年輕小姐們也紅了臉。 曲蓮轉眼瞧見裴玉華也聽得的入神,不禁笑了笑。一錯眼,便見旁桌那少女又看向了裴玉華。曲蓮思忖片刻,便想起,方才裴玉華似也提起過這個女子,仿佛就是那趙側妃的meimei,瞧著與那趙側妃也有幾分相似之處。 這一幕唱完,便聽到旁桌有明白的小姐們說道,“方才那扮著杜麗娘的可就是荀鳳容?” 就見那宋小姐便點頭應是,“前年我外祖壽宴,便請了這荀鳳容來唱了一出,我瞧著就是他。” “這荀鳳容若是女子,不知如何傾城。便是男子,也定是長相俊俏得很?!甭牭竭@里,立在裴玉華身側的紅繡悄聲說道。引得曲蓮與裴玉華皆笑了起來。只聽裴玉華道,“男子俊俏有什么好?男生女相,便少了男兒家的氣概,我倒不喜歡這樣的?!?/br> 紅繡聞言便掩嘴偷笑,待見裴玉華白了她一眼,這才又肅容站立,只是眼中依舊帶著些笑意。 這會兒,第二鑼還未敲響。夫人們那一桌卻出了些狀況。一個年歲不大的小丫頭上茶時,將桌上半盞冷茶碰翻,那半盞褐色的茶湯便全數(shù)灑在了徐氏的身上。這一下,一桌人都亂了起來,那小丫頭立時便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 曲蓮見狀便起了身,與裴玉華一道行至徐氏身邊。 徐氏一身衣裳此時被潑了茶水,處處皆是茶漬已污濁不堪,面色也有些不虞。只礙于此時是在王府,便悶著氣讓曲蓮給她擦拭一番。首桌處見此處喧嘩,便紛紛回了頭以探究竟,見徐氏身上一片不堪,又見一個小丫頭跪在地上,便都心中了然。王妃此時便離了座兒,面上滿是歉意,連連對徐氏道歉,又遣了丫頭領著徐氏去往內院換衣。 徐氏見那茶漬已然無法擦拭,便只得跟著那丫鬟前往內院,曲蓮便跟在她身后服侍。 這會子,戲臺上便又開了鑼,愛聽戲的便留在了水榭。一些年輕的小姐們不耐那咿呀的唱腔,便各自結了伴在王府的園子里游玩。曲蓮只叮囑了裴玉華幾句,便跟著徐氏前往內院。 到了內院,丹青已自車上取了徐氏的衣裳,跟著個小丫頭便也到了房中。曲蓮待服侍徐氏換衣,徐氏卻覺得有些疲累,便想先歇息片刻。曲蓮便服侍她上了貴妃榻小睡片刻。只是在出了宴息處時,卻見丹青面色有些異樣。 曲蓮便將丹青叫至身側詢問,丹青思忖了片刻便道,“大奶奶,我方才進這院子時,便瞧見一個小丫頭在院外探頭探腦。待我走過去想詢問時,她一下子便溜遠了?!鼻徬肓讼?,心中有些不安。又因徐氏此時在房中,她也不能自己離去,便著丹青前去院子里將裴玉華主仆二人叫道此處。 丹青領命而去,曲蓮這才回了宴息處。此時無事,便坐在桌旁靜待。彼時又有王府的丫鬟來說了晚宴的時辰,便給曲蓮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誰想著,直過了兩柱香的時候,丹青竟還沒有回來,曲蓮便覺得有些不對。方要著王府的丫鬟前去尋找一番,恰此時徐氏偏醒了過來。她只得進了宴息處,服侍了徐氏起身,又為她穿衣梳了頭。 徐氏些昏沉,便問了曲蓮時辰。 曲蓮只說距離開宴還有一個時辰,徐氏便安心下來,左右此時無事,便跟曲蓮說起話來。曲蓮心中惦記丹青,便只隨口敷衍徐氏。 徐氏見她少有的魂不守舍,便問她,“可有什么事情?” 曲蓮見她起疑,便穩(wěn)了心神道,“倒沒什么事,只是方才遣了丹青去詢問開宴之事,恐是小丫頭迷了路,有好一會還未回來?!?/br> 徐氏聞言便放了心,又道,“今日你也見了幾位夫人,卻是有件事。方才我想著等回了府再跟你商量,如今左右閑著便跟你說說,一會兒宴上便也瞧一瞧?!?/br> 曲蓮見她說的鄭重,自是點了頭。 徐氏便道,“上一次來王府赴宴,那宋將軍的夫人便問我咱們家玉華可定了親事。又提了提,她家長子如今十五了,還未定親。我當時含混著只說了玉華還未定親,只是年紀還小,如今侯爺還未有這個打算?!?/br> 曲蓮聞言便明白這位宋夫人恐怕是有心與裴家結親,又想著那位宋將軍乃是廬陵王的家臣,雖品階不低,配霸陵侯府卻有些單薄。又想著廬陵王畢竟不是裴湛實心效力的主子,便有些猶豫,問道,“夫人可曾詢問侯爺?shù)囊馑???/br> 徐氏聞言便點了點頭道,“侯爺出征前,我倒是問了他的意思。他并未直接反對,卻也沒有答應。只說,玉華還小,此時又是征戰(zhàn)的關頭,這些事先放一放?!?/br> 曲蓮便道,“既然侯爺如此說,夫人還是先放一放。畢竟在外征戰(zhàn),什么事情都不好說。侯爺恐怕也是擔憂宋將軍那里出了什么變故。” 徐氏聞言有些猶豫,便道,“我自是知道侯爺?shù)男乃?,也明白他的顧慮。原本便也是這般打算的。只是這些日子,我也著人打聽了一下那位宋公子,倒聽說這位小公子雖年紀不大,卻十分出挑。人品相貌在這廬陵城內也算是頭一份,家里有適齡女孩的世家夫人們都惦記著呢。你也說侯爺他們在外征戰(zhàn)世道不明,誰知道這一仗又會打多久。玉華如今也十三歲了,也正是議親的年紀,若是這一仗耽擱兩三年,她倒是便十五六了,這可如何是好。” 曲蓮知曉這些公卿世家的女孩兒從議親到出嫁,變得兩三年功夫。裴玉華此時,確實是議親最好的年紀。她又不能直言勸徐氏,只能問道,“夫人可是覺得這位宋公子堪配的大小姐?” 徐氏聞言有些猶疑道,“方才聽戲時,我瞧著那位趙夫人一直在與宋夫人說話,言語間便一直夸贊她家的姑娘。還把那趙小姐領到面前,給宋夫人行了禮。我便想著,恐怕這位趙夫人也有此心?!?/br> 曲蓮聞言心頭一動,便想起那位在她們旁桌,一直盯著裴玉華的,可不就是那位趙二小姐。想到一去不反的丹青,她心頭隱隱有些擔憂。卻又不敢在面上顯露出來,只低聲道,“夫人倒不必如此焦急。想那宋將軍是廬陵王爺身邊的得力能臣,如今又領著一半的大軍。趙側妃娘家若是能與宋將軍聯(lián)姻,她在王爺身邊的地位自然更是穩(wěn)固,她便是有利可圖。我們府里卻沒有這樣的急切。不管如何,侯爺既然這般發(fā)話,心中必定是有主意的,夫人還是勿要擅自做了主張,一切等侯爺回來再說?!?/br> 徐氏聞言便嘆了口氣,“誰曉得什么時候才能回來?!?/br> 曲蓮便勸道,“前日邸報傳來,說是一切順利。不若夫人待下次邸報送來時,給侯爺捎封信,便詢問一下此事。” 徐氏聞言只能點頭應是。 兩人正說著,那邊便有丫鬟挑了簾子。兩人回頭看去,便見裴玉華走了進來。 曲蓮見她到了,心中總算是一輕,又見丹青跟在她身后,面色便有些發(fā)沉。此時卻未發(fā)作,只上前攜了裴玉華的手道,“我遣了丹青去尋你,怎這般時候才到?!?/br> 裴玉華聞言有些驚訝道,“嫂嫂一直在等我嗎?”話音落下她臉上便有些歉意,又道,“方才那出戲散了場,便又上了一出,我不愛聽,便跟宋家jiejie去園子里走了走。卻遇上些事情,便耽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