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說吧?！?/br>
    沙漢明小聲地問倪暉：“他是誰？”

    倪暉說：“他家就是附近的，是我外公認識的人?！?/br>
    沙漢明繼續(xù)吃蝦，張勇滾著鐵環(huán)也跑來了：“哈哈，你們的小龍蝦才吃啊，我今天早上就吃了，我奶奶做的香辣小龍蝦，太過癮了?！睆堄路畔妈F環(huán)，也不洗手，非常自來熟地抓起一只小龍蝦啃起來。

    沙漢明說：“你怎么不洗手啊，臟死了?！?/br>
    張勇嘿嘿笑：“不干不凈，吃了沒病?！?/br>
    倪暉翻白眼：“吃了有病也不要緊，叫他爺爺給他扎一針就好了?！?/br>
    張勇嚷嚷：“不要詛咒我。”

    水向東在和倪暉外公說話，水向陽無聊，就出來了。張勇看見水向陽：“陽陽怎么在這里？”

    水向陽看見熟人：“我和哥哥一起來的。”

    張勇走到門口朝屋里看了一下：“向東?！?/br>
    水向東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我待會兒找你玩。”

    張勇聽他這么一說，便又回到石凳上坐著，看見水向陽將手里的小龍蝦啃得稀巴爛，rou和殼都混在一起，根本沒吃著什么：“陽陽，你吃蝦子怎么不剝殼啊，來，勇哥給你剝?！?/br>
    水向陽將手里稀巴爛的蝦遞了過來，張勇接過去，扔了：“勇哥給你重新拿一個?！?/br>
    倪暉拍開張勇的手：“去洗手，我來給他剝?！睆堄率莻€皮實孩子，吃點細菌沒啥，但是水向陽可是個玻璃娃娃。

    張勇嘿嘿笑著，跑去洗手了。倪暉說：“陽陽，我給你剝啊?！?/br>
    水向陽乖乖地走到倪暉身邊來了。倪暉看著水向陽，他的臉非常白凈，有種近乎透明的感覺，長相非常纖細，有點小女孩的秀美，他想起線條冷硬的水向東，兄弟兩個完全不相像。

    過了一會兒，水向東出來了，看見弟弟坐在石凳上，偏著腦袋正津津有味地在吃倪暉給他剝的小龍蝦。水向東走過去，坐在弟弟旁邊，低頭看著弟弟。張勇已經(jīng)洗了手回來了，一邊吃蝦一邊問：“向東你吃不吃？”

    水向東搖搖頭：“我不要，謝謝?！?/br>
    倪暉偷偷瞄一眼水向東的神色，完全不像一個七歲孩子應(yīng)有的淡定和嚴肅。水向東正好轉(zhuǎn)過頭來看他，與他的眼神撞了個正著，倪暉下意識地想收回目光，但是又覺得自己這痕跡太過明顯，反而惹人生疑，不如光明正大一些，裝作原本就不認識好了。他這么想著，又瞪著水向東看了兩眼，水向東與他對視，他的目光很復(fù)雜，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勇說：“向東，這小龍蝦是我和泥巴還有沙子一起去抓的，你最近沒來玩，我們抓了好多呢。你什么時候有空，也來和我們一起玩吧?！?/br>
    水向東搖頭說：“我過兩天要去上海，沒有時間去。你們玩吧?！?/br>
    張勇問：“你去上海干什么？”

    水向東說：“去給我弟弟看病，等以后他病好了，我們就有時間一起玩了?！?/br>
    倪暉心想，這大概就是他今天來找外公的原因。

    果然，水向東是來找外公幫忙的，他讓外公陪他們兄弟兩個去上?？床。夤泊饝?yīng)了。

    晚上外婆給外公收拾東西的時候問：“暉暉想去上海嗎？”

    倪暉搖搖頭：“不去了，我爸媽都很忙，沒時間照顧我?！弊铌P(guān)鍵的是，他絕對不可能和水向東一起去。

    最后，外公帶著水向東兄弟倆去了上海。其實看病這事完全可以找他家的親戚陪他們?nèi)ィ贿^水向東既然拒絕了親戚的監(jiān)護，也就是直接拒絕了親戚的幫助。他倒是挺會想的，居然來找倪暉外公幫忙，外公這樣的老人，確實比有直接利害關(guān)系的親戚們要靠譜多了。

    沙漢明很快就被他父母接回去了，又只剩下倪暉和張勇兩個人。天氣越來越熱，曬得樹葉子都打了卷兒，人也沒精打采的，兩個人也沒精力到處跑，倪暉就在家窩著練大字，有空就看看書，外公的書房里有好多大部頭的經(jīng)典名著，還有很多名人傳記，古今中外的都有。

    外婆對外孫捧著大部頭一本正經(jīng)翻看的樣子覺得很有意思：“暉暉，你認識這些字嗎？”

    倪暉捧著一本新華字典做幌子：“好多不認識，我就查字典?！?/br>
    外婆益發(fā)好奇了：“誰教你查字典的？”

    “外公啊?！蹦邥熢谟變簣@里學(xué)過拼音，他纏著外公教過他查字典，就是為看書打幌子的。

    外婆問：“那你知道這說了個什么故事嗎？”

    倪暉看的是《拿破侖傳》，他說：“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說一個國王的故事。”

    外婆笑起來：“要外婆給你念故事嗎？”

    倪暉點頭：“好！”有人給讀故事，那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夏日的午后，祖孫倆在書房里靜坐，外婆捧著書本，戴著老花眼鏡給倪暉讀書，外婆的吳儂軟語讀著書中的故事，格外好聽。倪暉常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這樣的日子慢慢滑過，半個月后，外公回來了，帶著水向東兄弟倆。水向陽被外公抱下車，小孩整個人又瘦了一圈，臉白得跟一張紙差不多了，外公將他放到床上。水向東提著一大袋子藥跟在后面，看著脆弱的弟弟，就像是看著一塊易碎的玻璃工藝品那樣小心翼翼的。

    外公說：“向東你和弟弟在陳爺爺家先住著，要吃什么讓奶奶給你做，等弟弟病好了，你再回自己家?！?/br>
    水向東看著外公和外婆，點了點頭，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那就打擾爺爺奶奶了。”話音帶著哭腔，還用手臂擦了一下眼睛。

    水向陽眼睛半睜著，看著哥哥，抬起手給他擦眼淚：“哥哥別哭，我不疼?！?/br>
    水向東摸著弟弟的腦袋：“陽陽乖，我們先住在爺爺家，等你好了，我們再回家，好不好？”

    水向陽點點頭：“嗯。”說著打了個哈欠，半閉著眼睛開始睡覺。

    “困了就睡?！彼驏|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弟弟的臉頰。

    倪暉一直在一旁看著那對兄弟，眼睛也感覺澀澀的。外公出去和外婆說話，倪暉也跟了過去，只聽見外婆問：“情況怎么樣？”

    外公點點頭：“嗯，手術(shù)很成功，休養(yǎng)一下，過幾個月去復(fù)查就可以了?！?/br>
    外婆問：“嚴不嚴重？”

    “還好，這個病在他這個歲數(shù)治療是最好的，等以后大了，就難說了。向東這孩子不簡單啊，才七歲多，我看比個大人還有主意。”外公感嘆了一聲。

    倪暉覺得八成可以肯定水向東也是重生的了，否則他怎么可能一門心思要在弟弟小的時候治病，一個七歲的孩子，哪里懂這些。

    外婆說：“花了多少錢？”

    外公說：“快四萬。還是因為是孤兒，有不少優(yōu)惠?！?/br>
    “這么貴！那他的錢夠嗎？”外婆吃驚地說。

    這個年頭，人均月工資也才一兩百塊錢，一年收入才兩千多塊，四萬塊錢，那是一筆非常大的數(shù)目了。

    外公說：“應(yīng)該是把他父母那筆賠償金都拿出來了?！?/br>
    “哎，那兩個孩子以后怎么辦，這還要吃藥吧？”外婆問。

    “別擔心，我看向東那孩子有主意，他應(yīng)該都計劃好了，我們能幫襯的，就幫襯點?！蓖夤参客馄拧?/br>
    倪暉一直在一旁聽著，沒有做聲。水向東從房間里出來，叫住倪暉：“倪暉，你家有開水嗎？我弟弟要吃藥?！?/br>
    倪暉回頭看著他，點了點頭：“有，我?guī)湍愕?。?/br>
    水向東沉默地跟他過去倒水。外公和外婆都有飲茶的習(xí)慣，所以開水是常年都有的，裝在熱水瓶里，倪暉拔下軟木瓶塞，吃力地抱著熱水壺倒水。水向東說：“我來吧?！?/br>
    水向東比倪暉雖然只大了一歲，但是個子卻要高出半個頭，這個優(yōu)勢一直持續(xù)到成年后，他也依舊比倪暉高出半個頭，身體也要壯實一些。

    倪暉將沉重的水壺放下來，水向東捧著熱水壺，倒了一杯水。外婆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在倒開水，趕緊過來：“我來我來，別燙著了。”

    水向東說：“不要緊，奶奶，我能行的。”他已經(jīng)將水壺放回原處了，端著一杯水一邊吹一邊進房間了。

    外婆知道水向東兄弟倆要在這里住一段時間，便讓倪暉將他和沙漢明住的那個房間讓給了他們兄弟倆，跟他說：“暉暉，這里讓給向東和陽陽住，你還是跟外公一起住好嗎？”

    倪暉點點頭：“好?！鄙碀h明過來的時候，外婆就收拾出一個房間，讓他們一起住。

    于是倪暉迫不得已，和水向東同在一個屋檐下了。

    ☆、第九章 同居日常

    外公回來了，倪暉又可以跟著外公練太極了。一大早，倪暉就起來了，太陽還沒有出來，晨露未收，空氣沁涼，沒有大型工業(yè)排氣和大量汽車尾氣污染的小城，90年代晨間的空氣質(zhì)量非常高，可以放心大膽地鍛煉身體。

    倪暉跟著外公在小院里，拉開馬步，打太極。水向東從房間里出來，看著一老一少兩個背影，不由得出了神。倪暉雖然只學(xué)了一個多月太極，但也打得有板有眼了，他悟性好，性子又沉靜，學(xué)東西快，令外公非常滿意。

    祖孫倆打完一套拳，倪暉的鼻頭上滲出了小汗珠，外公說：“暉暉，外公不在這半個月自己沒忘記練吧？”

    “沒忘?！蹦邥熡檬置艘幌卤穷^，一回頭，看見水向東坐在石凳上看著自己，他轉(zhuǎn)過身，走到水龍頭旁去洗臉。

    外公看見水向東：“向東，在這里還住得習(xí)慣嗎？”

    水向東笑起來：“嗯，很習(xí)慣。陳爺爺，我可以跟著你打太極嗎？”

    外公說：“當然可以?！?/br>
    “我想等我弟弟以后好了，也跟著一起練，他的身體不能進行劇烈運動，打太極最好了?！?/br>
    外公點頭：“可以，只要你們都起得來，早上就過來跟著我練太極?！?/br>
    倪暉低著頭潑水洗臉，心想，真是會打算，以后是不是就要賴在這里不走了。

    雖然住在一個屋檐下，但是倪暉卻一直沒有主動跟水向東說過話。每次水向東找他說話，只要不是找?guī)兔?，倪暉很少回話。水向東發(fā)現(xiàn)倪暉對自己態(tài)度冷淡，所以一般也不會主動找他攀談，都是有事情了才去問他。

    外公外婆察覺到倪暉的態(tài)度，以為是他們對水向東兄弟倆太熱情了，導(dǎo)致他覺得自己受了冷落而不高興。晚上睡覺的時候，祖孫倆躺在床上，外公問倪暉：“暉暉，你是不是不喜歡陽陽住在我們家？”

    倪暉搖頭：“沒有啊?！?/br>
    外公摸著倪暉的頭：“不高興可以說出來，不要憋在心里。陽陽現(xiàn)在身體不好，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外公和外婆擔心他哥哥太小了，不會做飯，耽誤他的康復(fù)，這才讓他們留在我們家的。我們這是做好事，幫助別人，所以要覺得高興才是?！?/br>
    倪暉看著外公：“我沒有不高興，我很喜歡陽陽，也希望他能夠早點好起來。我就是不太喜歡他哥哥。”

    外公覺得奇怪了：“你為什么不喜歡向東？向東是個很好很懂事的孩子啊，外公還想你跟著他好好學(xué)學(xué)呢。”

    倪暉轉(zhuǎn)過身去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著就不喜歡。”

    外公拍拍他的腦袋：“我們跟人相處，不要從表面上來判定一個人，要多接觸幾次，慢慢的，你就能發(fā)現(xiàn)對方身上的優(yōu)點和缺點，然后才去決定這個人值不值得深交?！?/br>
    倪暉“哦”了一聲，外公只當他已經(jīng)聽進去了。

    沒想到他還是沒什么改變，態(tài)度依舊是淡淡的，從不主動找水向東說話。水向東主動找他說話，他也愛理不理的，看得出來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水向東住到倪暉外公家來后，張勇除了吃飯和睡覺的時間，就幾乎都泡在倪暉外公家了，朋友都在啊，不然去哪里玩呢。

    吃了早飯，張勇就跑來了：“泥巴，我們抓金龜子去?！?/br>
    金龜子是一種吸食植物主干的害蟲，但是它的外殼非常漂亮，抓到之后，可以用繩子綁住它的后腿，然后它就會拼命地飛，發(fā)出“嗡嗡嗡嗡”的聲響。

    倪暉以前在市里的時候，很少玩這個，因為市里的植物多很高大，金龜子少，孩子們很少去抓著玩。但是張勇卻知道怎么玩，他們在葡萄架下，女貞樹叢邊，或者田邊的野艾草枝干上，找到正在吸食樹汁的金龜子，輕悄悄地用兩個手指一拈，就抓出了。

    他們抓的多半是銅綠金龜子，顏色非常漂亮，也有一種黑底黃斑點的金龜子，跟牛屎一個色，叫牛屎龜，沒有銅綠金龜子的時候，就抓那個。金龜子會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味道，倪暉愛干凈，不愛抓，一般都是張勇和沙漢明抓了，他幫著用繩子綁好，才要過來玩一下，雖然他并不喜歡這散發(fā)著怪味兒嗡嗡叫的家伙，但自己現(xiàn)在是個孩子啊，總得做點跟孩子一樣的事。

    張勇問水向東：“向東你去嗎？”

    水向東搖搖頭：“我不抓金龜子了，晚上我們一起去找知了猴吧，那個可以燒來吃?！?/br>
    張勇高興地答應(yīng)了：“好。下午我們?nèi)ハ锵丛璋?，泥巴我們一起去?！?/br>
    倪暉沒有做聲，張勇就當他答應(yīng)了，因為之前他也一直都在溪里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