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插手解救施劍翹以后，上與最高法院院長焦易堂疏通關(guān)節(jié)，下與河北省高等法院的鄧哲熙院長聯(lián)絡(luò)友情，同時又在國民黨內(nèi)聯(lián)合國民黨元老于右任、李烈鈞、張繼等中央委員聯(lián)名上書國民政府，營救正在服刑的施劍翹。

    在馮玉祥等人的請求下，國民政府中的不少政要皆表贊同為施劍翹減刑。在國內(nèi)各民間團體繼續(xù)向國民政府呼吁，要求釋放施劍翹的聲浪日高，發(fā)往有關(guān)方面的信電與日俱增。在民眾輿論的壓力下，同時也是于自身利益的考慮，1936年10月14日，國民政府委員會經(jīng)過反復(fù)研究，發(fā)布公告決定赦免，全文如下：

    施劍翹因其父施從濱曩年為孫傳芳慘害，痛切父仇，乘機行刺，并及時坦然自首，聽候懲處，論其殺人行為，固屬觸犯刑法，而一女子發(fā)于孝思，奮力不顧，其志可哀，其情尤可原，現(xiàn)據(jù)各學(xué)校各民眾團體紛請?zhí)厣?，所有該施劍翹原判徒刑，擬請依法免其執(zhí)行等語。茲據(jù)中華民國訓(xùn)政時期約法第六十八條之規(guī)定，宣告將原判處有期徒刑七年之施劍翹特予赦免，以示矜恤，此令。

    施劍翹入獄將近一年，1936年10月15日，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的特赦令下達后，河北省高等法院飭令天津地方法院遵照國民政府訓(xùn)令，當(dāng)日宣布施劍翹赦免釋放。此時，施劍翹聽到這個消息，神情顯得異常平靜，她脫去囚服，重獲自由，卻并未欣喜若狂。

    由國民政府直接出面干預(yù)司法，在民國時期甚為罕見。

    施劍翹被赦免走出天津第三監(jiān)獄的大鐵門后，孫家及孫部舊屬對此均表強烈不滿，有的部將甚至要拉隊伍和國民黨拼命，最后經(jīng)內(nèi)部討論，大家都感到誰也不能推翻國民政府的行政命令，只有將滿腹怨恨埋在心里。孫家和支持孫家的一方后來得知是馮玉祥從中為之出力，皆對馮恨之入骨。

    孫家在這場官司中花費雖巨，亦沒得到圓滿的解決，眼看著女兇手逍遙法外，亦奈何不得，怨憤之余，惟一的心理慰藉就是厚葬自己的老人孫傳芳。最后孫家出資16萬元，在孫傳芳生前在北平市西山臥佛寺側(cè)畔購置的一塊塋地建造一所孫氏祠堂和孫氏墓地。這項工程由程登科會同臥佛寺主持智寬共同承辦，監(jiān)工修造由程的盟兄何毓華負(fù)責(zé)。經(jīng)過三年多的時間，孫氏祠堂和孫氏的陵墓全部竣工。1939年3月，孫傳芳及其張氏夫人、周氏夫人均妥善得以安葬。

    施劍翹被放不久，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她先后輾轉(zhuǎn)到長沙、重慶等地，籌措慰勞品，辦從云小學(xué)，做了不少有益于國家、人民的工作。1952年她因病移居北京。病愈后又稱居五臺山光明寺村，并以居士身份在碧山寺修行。之后為北京市政協(xié)委員會特邀委員，1973年病逝。

    原來孫、施兩家恩怨，社會各界并不了解，近經(jīng)雙方彰明事情原委，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有不同看法，不過大多數(shù)人認(rèn)為孫傳芳是北洋軍閥死不足惜，也有一小部分人認(rèn)為此乃情法之爭，總的來說多數(shù)人已經(jīng)站在同情施劍翹的立場上了，甚至有人傾慕“俠女”行為。

    孫傳芳被刺事件發(fā)生后，過去在軍政界有地位的居士們，對居士林從此視為畏途，裹足不前，靳云鵬偶爾來林，亦必戒備森嚴(yán)。一般居士也認(rèn)為居士林是個兇殺之地，不敢問津，以為真是佛法失靈。昔日車水馬龍的勝地，一變而為門可羅雀的僻境了。

    對于這件刺殺案，很多人認(rèn)為就是施劍翹為父報仇，但是另有一些人則不這樣認(rèn)為，他們認(rèn)為這件刺殺案表面上是蔣介石接受了馮玉祥的請求，以政府的名義，把施劍翹特赦了。但實際上真正原因是因為蔣介石早就對孫傳芳恨之入骨，早就想殺掉他。這時候，正好遇到施劍翹刺殺孫傳芳的案件，這恰恰符合蔣介石的心意。蔣介石正好一石二鳥，一方面給馮玉祥賣個人情，另一方面也解決了自己的心頭大恨。

    蔣介石為什么要殺孫傳芳呢？這還要從1933年軍統(tǒng)局刺殺張敬堯說起。

    1933年5月7日，軍統(tǒng)局北平站站長陳恭澍、天津站站長王天木伙同軍統(tǒng)局北平站工作人員白世維，將曾任湖南督軍的張敬堯刺殺。

    多年后陳恭澍回憶道：當(dāng)時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yīng)欽發(fā)出了一道制裁令，刺殺張敬堯，必須執(zhí)行。因張敬堯與日本人勾搭，發(fā)動叛變，制造暴亂。又說和張敬堯一起來北平共同作亂的，還有曾任五省聯(lián)軍總司令的孫傳芳，后他僥幸逃掉了。

    孫傳芳雖然當(dāng)時幸免一死，但也跟張敬堯一樣，入了蔣介石的制裁名冊。只是，因為孫傳芳深藏于天津租界內(nèi)，窺伺時機，暫停漢jian活動。再加上蔣介石又下達了對石友三的制裁令，軍統(tǒng)局顧此失彼，才使孫傳芳又多活了兩年。

    “報仇”在中國的舊習(xí)慣上多半是值得贊美的，何況是“為父報仇”，所以刺孫傳芳的兇手施劍翹當(dāng)然有資格上《民國烈女傳》。不過我們所著眼的，倒并不是在這一點，對于施小姐的暗殺行為也不值得我們驚嘆。她的父親原來只不過是隸屬于大屠戶下的小屠戶，小屠戶為大屠戶所殺，以及她的女兒“為父報仇”，這都是太平常的事?，F(xiàn)在也許有人要用“春秋筆法”對雙方褒貶一下，然而我們是沒有工夫管這些閑帳的。就說這場血案，案情復(fù)雜，也不是我們所要研究的。但是卻有一點小小感想的是：孫傳芳不死于別墅或路上，卻死在“佛教居士林”。

    中國許多軍閥官僚們在屠殺了一陣人命刮飽了民脂民膏以后，往往跑上念佛學(xué)禪的一條路上去，這自然有兩重意義：一是想仗佛力來洗脫染滿身上的血跡，二是想藏在佛幡后面來進行各種卑劣的賣國分贓的陰謀。中國有一句俗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是很可以為許多屠戶們解解嘲的。不過另外也有一句跟這針鋒相對的俗話，是“黑心人念阿彌陀佛”，這話是很有心理學(xué)上的事實上的根據(jù)的。例如有人一面念佛吃素，一面作踐女人（玩弄了一陣之后，便馬上一甩）；一面做和尚，一面當(dāng)間諜（替帝國主義當(dāng)鷹狗）；一面入空門，一面做強盜。至于那些在野的屠戶們更不消說了，他們今天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天也可以“放下佛經(jīng)，立地復(fù)屠”，“有刀則屠，無刀成佛，”是很可以替這些寓公們寫照的。孫傳芳就是這當(dāng)中的典型屠戶。大家當(dāng)然不會忘卻他從前做五省聯(lián)帥的時候，屠殺了許多青年，制造了無數(shù)炮灰，到后來一敗涂地，便卷了大量的民脂民膏到天津租界當(dāng)寓公，興致一來，又要坐汽車到“居士林”學(xué)佛聽禪。然而他積欠下來的血賬是一筆一筆寫在老百姓的心頭的。

    而現(xiàn)在他居然“血濺佛堂”“仆地成佛”了。他的姨太太們，同僚袍屬們自然要痛哭流涕，引為不幸。我卻以為這種死法是他的“不幸中的大幸”，他不死在老百姓的法庭面前，卻死在佛徒們的居士林里，他叫大家吃了一筆血的“倒賬”，搨了一筆大便宜去了?？滓壹呵废铝司频甑木棋X，記在粉板上，終于絕跡不見，對于這樣的欠賬，我們有時會感到一種哀憐；而對于孫傳芳和他的同類們的“血賬未清”，我們卻只感到一種悲憤！

    《觀無量壽佛經(jīng)》云：念佛一聲，可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而在事實上，有人能滅，有人未見能滅。其中差別，只在是否至心？雖然，無論何人，念佛皆有其益，至少能夠減罪，并種下來世得度之善因，則無疑義也。

    孫大帥最后立地不成佛，飲彈身亡，也算得是自食其果了。

    第六章 阮玲玉：人言可畏香魂隕

    阮玲玉，一位活躍于上個世紀(jì)30年代銀幕上的影星，其命運受到殺人不見血的輿論工具以及兩位無良男子的cao控和擺布，在各方強力的拉拽撕擄之下終于演變成悲劇，她身心兩傷，只好忍痛割棄自己心愛的表演藝術(shù)，在25歲的妙齡上服藥自殺，留下“人言可畏”的控訴，將一幕悲劇和無數(shù)疑問留給了后人。

    30年代，也有追星族，而且癡心還遠(yuǎn)甚于今朝。

    為阮玲玉著迷的人何止千萬。一些青年男子對她吹捧甚至求愛的信，阮玲玉都把它們放在小藤箱。對于這些信，她從來都不嘲笑，也沒有將其撕毀，只是好好的把它們藏在這藤箱里，上面加了鎖，然后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小孩子的信”。

    這樣的女子難怪萬人癡迷。在舊上海灘一些上了年紀(jì)的人們總會說，阮玲玉的美麗是別人學(xué)不來的。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美女？為什么能讓眾人在美女如紜，影片如山的今天無法忘懷？美麗是一個謎。

    阮玲玉，原名阮鳳根，學(xué)名阮玉英。廣東香山（今中山）南朗左步關(guān)村人，1910年4月26日出生于上海。阮玲玉一出生，她的父親就被女兒的美麗深深折服?？梢院敛豢鋸埖卣f，在阮玲玉短暫生命中，第一個為她傾倒的是父親。

    阮用榮與妻子何阿英在結(jié)婚4年后，生下了一個女兒，父母為她取了個乳名叫鳳根。一個女孩取了個男孩的名字，并沒有重男輕女的偏心，這是因為母親看到嬰兒的小臉上天生一對彎彎的美麗的丹鳳眼，而她的父親，從第一眼起已經(jīng)為女兒著迷，把她當(dāng)作了阮家的命根子。

    不久，在孫中山的領(lǐng)導(dǎo)下，推翻清朝，民間成立，舉國歡騰之日，阮用榮剪掉辮子，高興地捧著女兒的臉，仔細(xì)地端詳著，忽然歡樂地笑起來，用家鄉(xiāng)話（廣東香山）稱贊：“我們鳳根的一雙眼睛好靚??！”

    以后，阮玲玉聽到任何人對自己美麗眼睛的贊賞，沒有一個像父親那樣真摯，那樣親切，那樣發(fā)自肺腑的、衷心的喜悅。

    有一段日子，父親所在的亞細(xì)亞油棧的外國老板發(fā)了善心，答應(yīng)一些住得遠(yuǎn)的工人搬到油棧附近的工人住宅去住。

    那是一段難忘的日子。鳳根每天總是穿了一身整齊干凈的衣褲，坐在自己家的門檻上，等父親下班。父親回來，顧不得洗一把臉，喝一口茶，就讓長著一雙美麗眼睛的女兒騎在他的肩上，到空場上去兜圈子，向鄰居們夸耀。

    這樣的日子僅僅過了一年，外國老板就要把工人住宅改為高爾夫球場，強令工人遷出。

    房子破不要緊，使鳳根感到難受的是，從此減少了和父親相處的機會。每天天沒亮，父親就起床，粗大的手掌在熟睡的鳳根小臉上輕輕撫摩一下，然后摸黑出門，頂著滿天星星趕到黃浦江碼頭，擺渡過江。晚上，也總是要到天黑才拖著疲乏的身子回家。鳳根就這樣一天天等待父親。

    父親瘦長的身影剛剛出現(xiàn)在視線中，她那對美麗的眼睛閃動著水靈的眸光，親熱地叫著撲上去，雙手抱住父親的頭顱，小臉緊貼住父親滿是胡茬的面頰，唱了起來。父親一聲不響地攤開粗大的手掌，里面放著鳳根喜愛的東西：廣東橄欖，陳皮梅，或者是各種小玩意兒。他寧可自己多走路，少吃一個饅頭，每天也要省下錢送給女兒一點小小的獎品。

    一天，父親回來時，已是深夜，父親臥倒在屋前的積水中，手里緊握著一個被水浸濕的小紙包。里面是給鳳根的禮物——用彩珠串成的耳環(huán)。

    這是父親送給女兒的最后的禮物，當(dāng)晚，父親去世了，帶著一個沒有實現(xiàn)的承諾：有一天，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去電影院看場電影。

    或許，阮玲玉今后走上銀幕，就是為了幫父親完成這個承諾，為了深沉的父愛。

    16歲的阮玲玉迫于生計，不得不從崇德女校退學(xué)。依著報紙上招聘啟示，到明星影片公司考《掛名夫妻》的女主角。

    她從那條直通大門，兩旁盛開桃花的走道上，姍姍走向?qū)а菔視r，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助理導(dǎo)演要她做歡樂的表情時，她輕盈地把頭一側(cè)，薄唇輕啟，嫣然一笑；眼睛笑得更彎，也更嫵媚，在唇角邊還浮出一個逗人的淺渦。當(dāng)助理導(dǎo)演要她做悲傷的表情時，原來留在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流麗的眸光頓時蒙上一層水盈盈的淚花，從淚眼中露出哀怨的神情。阮玲玉舉止文靜大方，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卻也不乏脫俗的靈氣，迥異于上海大都會那些搔首弄姿、矯揉造作的摩登女郎。

    卜萬蒼導(dǎo)演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她考取了。這果斷而迅速的決定使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和驚異。望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卜導(dǎo)演興奮地說：“你們看，她像永遠(yuǎn)抒發(fā)不盡的悲傷，惹人憐愛。一定是個有希望的悲劇演員。”

    卜導(dǎo)演簡直就像個巫師，他的話在阮玲玉9年的銀幕生涯中得到了印證。從《掛名夫妻》開始，她共拍攝了29部電影，先后飾演了各類不同的角色，并成功地塑造了社會各個階層的婦女形象，其中有農(nóng)村少女、丫頭、女工、女學(xué)生、小手工藝者、女作家，以至交際花、歌女、舞女、妓女、尼姑和乞丐，有正派角色也有反派角色；由少女演到老年，從舊社會的殉葬者一直到為人民利益而奮斗的先進女性。這些人物都有一個悲慘的結(jié)局，有的自殺，有的入獄，或者被逼成瘋子，或者病死街頭。這些充滿悲劇色彩的銀幕形象，也就是舊中國千百萬苦難婦女的縮影。她們的不幸遭遇震撼人們的心靈，激起觀眾無限同情和共鳴。其中，《神女》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她以精湛的演技，把一個品格崇高的母親與一個地位卑微的妓女奇跡般地融合為一體，出神入化，令人心靈為之震動。

    阮玲玉端莊大方，清麗脫俗。對待表演藝術(shù)，她勤奮刻苦，傾注了全部的熱情。表演中，她能夠準(zhǔn)確地體味人物的情感，捕捉到人物感覺，并用適當(dāng)?shù)难凵?、表情、動作?zhǔn)確地表現(xiàn)出來。這種準(zhǔn)確的內(nèi)心感應(yīng)力和形體表現(xiàn)力結(jié)合得又非常自然，顯示出她卓越的才華和非凡的功力。

    在30年代的中國影壇上，她以重拍次數(shù)最少而成為導(dǎo)演們樂于與之合作的演員；又以使觀眾“每片必看”而成為最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

    她的表演才華橫溢，光芒四射，達到了中國無聲電影時期表演藝術(shù)的最高水平，贏得廣大觀眾由衷的傾慕。

    然而，自古紅顏多薄命，這位卓越女演員的婚姻生活卻十分不幸，周旋于薄情郎之間，筋疲力盡。此時，她卻選擇了自殺而香消玉殞。是什么導(dǎo)致了她選擇這種決絕的方式離開她至愛的藝術(shù)？當(dāng)我們有這個疑問的時候，我們就必須進入到歷史那一頁，回到上個世紀(jì)的30年代，回到阮玲玉生活的那個年代，那個場景以及阮玲玉生活當(dāng)中的三個男人。25歲即自行了斷的阮玲玉并沒有在遺書中道出真相。其實留下“男人可惡”四個字已經(jīng)足夠。六十四年后的今天，我們在故紙堆中鉤沉，發(fā)現(xiàn)阮玲玉是被生平遭遇的三個男人共同置于死地的。第一個是初戀情人張達民，第二個是衣食情人唐季珊，第三個是知己情人蔡楚生。三個男人剛好是三種典型，第一個無賴，第二個自私，第三個怯懦。在三種惡性包圍之中，她被逼上了不歸之路。

    最先是單純的初戀，撞著誰是誰。阮玲玉出身卑微，母親是大戶張家的幫傭，她自小與張家小少爺張達民相愛，這本類似于灰姑娘的故事。張達民，18歲時，長得非常白凈，總是穿得干干凈凈的，按上海那個時候的說法就是小k，什么是小k？上海人把紈绔子弟稱為小k，就是有錢人家的子弟，游手好閑不工作。當(dāng)時的張達民在一個大學(xué)里面混了一張文憑，然后成天待在家里。阮玲玉在她母親身邊一點一點地長大了，阮玲玉的母親一直覺得自己給人家當(dāng)保姆是抬不起頭來的，所以她一直關(guān)照阮玲玉，讓她出去千萬不能說自己是保姆的女兒。因為那個時候被別人知道，自己是一個傭人的女兒，會被歧視，并且抬不起頭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一個自卑的心理，導(dǎo)致了阮玲玉的悲劇。張達民雖然是一個小k，但是那個時候也是經(jīng)受過五四新思潮影響的青年人，思想中早已有了人人平等的意識，所以他對保姆的女兒并沒有歧視。另外，張達民那個時候正好18歲，年輕、叛逆，干任何事情都有熱情；而那時的阮玲玉剛好15歲，身上已經(jīng)有了一種獨特的女人的味道了，并且骨子里有一種講不出來的妖媚。于是張家的這位少爺，阮玲玉生命當(dāng)中的第一個男人開始對阮玲玉發(fā)起了進攻。因為是保姆的女兒，生活拮據(jù)，于是這位少爺就經(jīng)常拿自己的錢去接濟她們兩個人。慢慢地，張達民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阮玲玉了，于是就說：“我們結(jié)婚，好嗎？”當(dāng)時阮玲玉是沒有思想準(zhǔn)備的，但是阮玲玉的mama覺得能跟張家少爺結(jié)婚，真是天大的好事，因為一個傭人的女兒能夠嫁一個東家的少爺，這可能是當(dāng)時許多女性的一個追求了——嫁一個好男人，過一份居家的日子，做一個太太。所以阮玲玉的mama非常同意這一門婚事。

    這個時候，張家的大太太，也就是阮玲玉生命當(dāng)中第一個男人的mama，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兒子和保姆的女兒有這樣一層關(guān)系，覺得不行，好歹自己也是大戶人家，怎么可以娶一個保姆的女兒做太太，于是她想方設(shè)法要拆散他們。

    而張達民那個時候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和阮玲玉結(jié)合，于是就跟父母談判去了。母親對自己的兒子說：“只要我活著，這件事談都不要談?！敝髲埣业拇筇_陷阮母偷錢，將她逐出張府。老娘唱白臉，少爺卻唱紅臉，張達民出面租房，將阮母安頓得舒舒服服，里里外外多加照應(yīng)，從而贏得了阮玲玉的歡心。希望嫁一個老實、溫柔和多情的丈夫，能夠和她一起孝敬母親，享受家庭幸福的阮玲玉被張達民外表的老成呆板而迷惑，獻出了天真無邪的身心。于是張達民提出，要不我們同居吧？20世紀(jì)30年代在上海有一種非常摩登的風(fēng)氣，那就是摩登女人往往會和摩登男人同居，這就像20世紀(jì)60年代美國的格林威治村的同居一樣。所以那個時候同居并不像在有些年代里面是那么受到人們的道德譴責(zé)和刺激，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阮玲玉和張達民同居了，同居的那一年，阮玲玉只有16歲。這是在阮玲玉短促的一生中第一個占有了她的男人。生活的磨難，使阮玲玉比普通少女更早地懂事、成熟；生活的磨難，卻又使阮玲玉過早地將自己的命運和一名玩世不恭的少爺連結(jié)在一起。從16歲到25歲近十年的時間里，她為他付出了青春和用血汗換來的金錢，而他則愈來愈像魔影似的追隨著她，籠罩著她，直至將她送給了死神，這是她悲劇命運的開始。

    一個16歲的女孩子和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兩個人根本沒有任何工作，就是靠著家里給的那點錢過日子。這時候，張達民經(jīng)常帶著她去舞場跳舞，開始她根本不會跳舞，也不敢跳舞，后來在張達民的教授下，阮玲玉的舞也是跳得非常好了，而阮玲玉也喜歡上了跳舞，這為她日后的悲劇埋了一個伏筆。

    那么兩個孩子就是這樣混著，怎么辦呢？這個時候又出現(xiàn)了另一個人，就是張達民的哥哥叫張慧沖。如果我們翻開中國電影百年歷史的話，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可以說他是中國電影史上早期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這個大哥的思想也是開明的，他覺得自己的弟弟和阮玲玉這樣子過下去很困難，所以他就對阮玲玉說：“你想不想當(dāng)演員。”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做一個電影明星太有誘惑力了，于是就這樣，16歲的阮玲玉進了電影公司，開始成為一名電影演員。

    上海電影業(yè)的發(fā)達，造就了阮玲玉，也造就了她的悲劇命運。1932年當(dāng)阮玲玉在電影藝術(shù)上有著迅速發(fā)展的時候，“一?二八”事變在上海爆發(fā)，日本把侵略的戰(zhàn)火燒到了上海。此時，上海很多富商為了安全紛紛躲避到了香港，阮玲玉和張達民一起來到香港。在香港阮玲玉遇到了她生命當(dāng)中的第二個男人，這位中年男子的出現(xiàn)，再次把阮玲玉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與張同居之后，豈料張是敗家子，不務(wù)正業(yè)，嗜賭如命，耗著她的積蓄，阮玲玉曾為此服毒自殺。因此，阮玲玉非常苦惱。她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孩，取名妙蓉，小名小玉；傾注母愛以求得安慰。

    阮玲玉與張達民的關(guān)系，雖說不是“掛名的夫妻”，但純屬是“同居之愛”。由于多年來張達民一直在外經(jīng)商，阮玲玉忙于拍戲，阮張之關(guān)系開始變化。

    她去拍《掛名夫妻》時，自己的生活卻陷入了有夫妻之實卻無名份的境況。雖然張達民是少爺，但他卻沒有拿一分錢供養(yǎng)阮玲玉母女，阮玲玉也不在乎，她需要的不是他經(jīng)濟上的資助，而是愛情的始終不渝。

    但是這是最難做到的，張達民一次次拖延著與她結(jié)婚的事情，卻一次次伸手向她要錢，并一次次將錢花在賭博上。阮玲玉幾次為他找到體面而又輕松的差事，他就幾次攜軟逃走，讓阮玲玉去還債并忍受難堪。阮玲玉對他一直存著希望，她希望張達民能像《故都春夢》里的男主角一樣浪子回頭，她覺得自己能夠感化他。

    可是幻想總是很容易破滅，張達民公然表示只是看中阮玲玉長得漂亮，將她當(dāng)作姨太太，高興時叫她服侍服侍，解解氣，張無情的話語徹底擊碎了不堪一擊的夢，阮玲玉向他提出分手，可是這個魔鬼竟無恥提出要分手可以，但每個月貼他一百元，貼足兩年。阮玲玉答應(yīng)了，她甘愿用辛辛苦苦拍戲換來的血汗錢換取獨立、快樂和未來。

    張達民還未從她的記憶中走遠(yuǎn)，茶葉大王唐季珊就迫不急待地闖進了阮玲玉的生活。當(dāng)時唐季珊在東南亞是一個特別著名的富商，他是做茶葉生意的。因為他很有錢，所以電影公司都拉他入股，并成為阮玲玉電影制片廠——聯(lián)華公司的一個大的股東。因為大家一起到香港去避難，所以阮玲玉就在一個場合上見到了唐季珊，她生命當(dāng)中的第二個男人。當(dāng)時見面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交流，只是場面上的應(yīng)酬而已，過后阮玲玉也沒有把見到唐季珊的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是唐季珊見到阮玲玉以后，確實把阮玲玉放在了心上。而這個時候唐季珊身邊也有一個美女，她就是阮玲玉的前輩，也是在中國默片歷史上一個很著名的女明星張織云。這個張織云，她的氣質(zhì)和阮玲玉非常相像，在她們的氣質(zhì)里面都有一種悲劇的成分，都有一種講不出來的，壓抑著的悲哀的感覺，而當(dāng)時這位大明星已經(jīng)息影了，并和唐季珊住到了一起。她之所以和唐季珊也是同居關(guān)系是因為唐季珊在廣東老家有老婆。那么唐季珊為什么不和他這個老婆離婚呢？因為這個老婆的娘家是很有錢的，唐季珊事業(yè)能夠做得那么大，能夠成為首屈一指的大富商，他起步的第一桶金都是源自于老婆的娘家，所以他是不可以和自己的原配老婆離婚的，于是便在外面拈花惹草。唐季珊是慕名而來的追星族，他既闊綽浪漫又體面開明，與那位扶不上壁的爛泥一般的張少爺相比，實在強多了。于是，唐季珊想出了一個接近阮玲玉的好方法，他知道阮玲玉非常熱衷于跳舞，于是他變著法地邀請阮玲玉在高級、豪華的場合跳舞。就這樣慢慢接觸，阮玲玉跟唐季珊之間有了一種朦朧的感情。張達民和唐季珊一比，唐季珊顯然就非常地成熟了，有事業(yè)，又非常懂得女人，一個男人他不是愛女人，他只是懂女人，那么哪個女人遇到這樣的男人，這個男人絕對是她的毒藥，而不幸的是阮玲玉正好也是遇上了一個不是愛女人，只是懂女人的唐季珊。唐季珊以女明星張織云的騙局為幌子，以溫柔多情為掩護，使阮玲玉產(chǎn)生一種惺惺相惜的依戀，而她的朋友們也紛紛說：“他當(dāng)然比張達民好?！痹诿}脈溫情之中他購買了阮玲玉的名聲和美貌，并使她徹底擺脫底層生活，成為豪門暗寓里的一只金絲鳥。當(dāng)阮玲玉和唐季珊好的時候，張織云的心里很不舒服，張織云寫了一封信給阮玲玉，她對阮玲玉說：你看到我，你就可以看到你的明天，唐季珊不是一個好男人。但是那個時候阮玲玉是聽不進去這種話的，她只以為張織云是在嫉妒她，是想把她和唐季珊拆開來，所以她是不要聽的，她一句都聽不進的，她還是和唐季珊住到了一起。當(dāng)時唐季珊在上海的新閘路買了一棟三層的小洋樓，這個小洋樓直到現(xiàn)在都非常漂亮，阮玲玉就是在這棟小洋樓里的二樓自殺的，唐季珊送給阮玲玉的一份最貴重的禮物，其實也是送給阮玲玉的一個墳?zāi)埂?/br>
    阮玲玉和唐季珊光明正大地同居了，可是不速之客張織云的來電，又將阮玲玉往悲劇的深淵推近了一步。

    一天，阮玲玉正在彈鋼琴，電話鈴響了，是張織云，她在話筒的另一頭親切而又真摯地告訴阮玲玉：“我跟了他兩年，被他玩弄了兩年。他玩弄女性，喜新厭舊。我斷送了自己，我的黃金時代就這樣被糟塌了！他找到了你，背后跟人說：玩一個比張織云更紅更漂亮的女明星。玲玉，你我不熟悉，可我們是同行，希望你別再走我的老路，你戲演得好，比我有成就，更要珍惜自己，千萬要珍惜??！”一聲嗚咽，電話掛斷了。

    阮玲玉心亂如麻時，此時陰魂不散的張達民又陰惻惻地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當(dāng)張達民看到阮玲玉身邊的唐季珊時，他那無賴的、黑暗的嫉妒心理油然而生。于是阮玲玉暫時平靜的生活再次掀起了風(fēng)波。

    而這次風(fēng)波直接把阮玲玉推向了死亡。

    那個時候張達民已經(jīng)潦倒了，他看到自己潦倒的時候，與他同居了8年的女人居然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并且這個男人要比他更有錢，要比他更有實力，他心中那種復(fù)雜的感覺是不言而喻的。那么在這種復(fù)雜的感覺當(dāng)中，恨與嫉妒占了主要部分，控制了他整個的情緒。于是這個時候張達民將他人性險惡的一面表現(xiàn)出來了，他開始使用了一種非常無賴的方式來糾纏阮玲玉。我們說張達民的身上既有公子哥兒的那種灑脫、那種浪蕩，也有小市民的那種斤斤計較，也有上海拆白黨的那種無賴，這三種東西合在一個男人身上，那這個男人真的就是惡棍了，十惡不赦了。所以他在這個時候就想，反正你阮玲玉有軟肋在我的手上，我不要白不要，他又來敲詐錢財，并且他這一次的敲詐數(shù)額很高，是要五千。當(dāng)時的阮玲玉就想息事寧人，就想給他了，唐季珊在邊上冷言冷語地說：你要給他錢是可以的，我是不給的，但是我覺得你這樣給下去的話，是沒完的，他是一個無賴。阮玲玉看到唐季珊的臉色很不好看，于是她就狠了一下心，好，我一分錢都不給。張達民沒有想到，一向軟弱的阮玲玉今天居然那么堅決地說一分錢不給，于是他就說，好，你不給我錢，我就把你的身世給揭露出來。結(jié)果張達民就到法院遞了一張狀子，說阮玲玉當(dāng)時住在他們家的時候，偷走了他們家多少多少東西，這是一；二，然后把這些偷來的東西全部送給了唐季珊，這樣等于把唐季珊也告進了法庭，于是法院就受理了這個案件。

    這個時候唐季珊為了自己的名譽，他也要打官司，他也到法院告了一張狀，說張達民對他是名譽誣陷，那么如何來證明張達民對他是誣陷的呢？那就要阮玲玉出面在報紙上登一篇宣言，說沒有把張家的東西拿來送給唐季珊，他們彼此在經(jīng)濟上是獨立的。阮玲玉是多么要面子的人，但是最后因為兩個男人的無賴，因為兩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和自己的榮譽，最后把阮玲玉給出賣了。

    但是阮玲玉當(dāng)時還是想和唐季珊在一起的，所以她也就答應(yīng)下來，就在報紙上發(fā)了一個公告說：自己和唐季珊同居，經(jīng)濟是自立的，來證明唐季珊的清白。

    這個時候唐季珊在外面又勾搭了一位女子，這是阮玲玉處于一個女人的敏感，跟蹤而去發(fā)現(xiàn)的，這個相好是誰？這位女子叫梁賽珍，當(dāng)時是上海灘上著名的一個舞女，人漂亮，舞也跳得很好，所以也經(jīng)常去拍電影，等于是和阮玲玉一個圈子里面的人。當(dāng)阮玲玉突然發(fā)現(xiàn)唐季珊跟梁賽珍勾搭的時候，心里難過得要命，但是她沒有說。

    面對曾經(jīng)的兩個男人，阮玲玉的感情寄托再次失去了。這時一次偶然的機會，阮玲玉生命中的第三個男人闖入了她的生活，他是阮玲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惟一可抓的稻草，但最后阮玲玉還是放棄了，為此阮玲玉付出了血的代價。

    出身于錢莊學(xué)徒的蔡楚生，當(dāng)年撇下妻子和剛出生的女兒，放棄剛起步的生意，斷絕父子關(guān)系，獨闖上海灘名利場。為了個人奮斗，他可以斷情關(guān)棄孝道，擠進上海片場當(dāng)布景工人，通宵達旦地畫舞臺背景，溫飽不顧地花錢上補習(xí)班。此外，他還寫字幕，電影簡介，畫廣告畫，當(dāng)劇務(wù)，場記，面目模糊的群眾演員……別人不愿干的雜役他都干了。你道他是熱愛勞動？他懂得：要讓老板賞識才會有機會。學(xué)藝要緊追名家，做事要擺脫名家。為此，他羽翼漸豐便跳槽，到另一公司當(dāng)導(dǎo)演去。

    經(jīng)過7年苦斗，一個底層的打工仔終于迎來了《漁光曲》的春天?！稘O光曲》走紅的時候，蔡導(dǎo)演28歲，風(fēng)華正茂，能寫能畫能導(dǎo)，前途無可限量。緊接著拍《新女性》，蔡導(dǎo)遇上阮玲玉，不知天地南北地愛了一場。

    阮玲玉的演藝事業(yè)如日中天，這時候《新女性》這部電影找到了她。這部《新女性》在當(dāng)年20世紀(jì)30年代的時候獲得了國際大獎。這是中國電影導(dǎo)演第一次在國際上獲獎，就是蔡楚生。而阮玲玉也將《新女性》中的女主人公演得活靈活現(xiàn)。她為什么這個戲演得那么好，演技是其一，感同身受自己的經(jīng)歷和劇中人的經(jīng)歷何曾相似是最主要的。其實當(dāng)時的阮玲玉已經(jīng)預(yù)感到自己的一生也是蠻悲劇的。

    阮玲玉拍完影片《新女性》后，她和導(dǎo)演蔡楚生之間有了逐步的了解，并萌發(fā)了沒有言傳的暗暗的情愫。

    到了1984年，蔡楚生導(dǎo)演離世以后，著名作家、電影界前輩柯靈先生在一次紀(jì)念中國電影大會上第一次公開披露了阮玲玉和導(dǎo)演蔡楚生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在《新女性》合作過程中，這兩位彼此傾心相訴的藝術(shù)家，各自痛苦地扼殺了燃燒的熱情。阮玲玉力圖改變命運的努力落空了。要不然，這一幕悲劇也許可以避免。

    這場戀愛引來毀滅性的災(zāi)難：《新女性》得罪了一群小報記者，并且張欲敲詐當(dāng)紅影星，他們借女主角阮玲玉泄憤，挖隱私挑事端，極盡人身攻擊之能事。內(nèi)外交困的阮玲玉只得逃遁，她本可以悄無聲息一走了之，只因為與心愛者不能分手，她要蔡楚生攜她私奔。她以為蔡楚生與蕓蕓眾男不同，他身上有閃光的品質(zhì)，讓她看到人世的希望。她想，蔡郎即便不能為她而生為她而死，私奔一回總可以吧？為知己紅顏離經(jīng)叛道，這是經(jīng)典愛情必不可少的要素。

    舊社會的法院連風(fēng)化案也管，于是阮玲玉收到了法庭傳票。

    然而，苦大仇深的才子是沒有浪漫資本的，尤其是當(dāng)苦大仇深遇上雄心勃勃的時候。在蔡楚生看來，私奔遠(yuǎn)于索命。他付出了多大的人生代價，才在先敬羅衣的大上海立住了腳跟！剛剛嘗到名利場的甜頭，他豈敢為一個女人去冒險？他的前途就是他的江山，江山重美人輕。如果事業(yè)是必需品，愛情就是奢侈品。事業(yè)與愛情，不是魚與熊掌，而是泰山與鴻毛。

    他輸不起，只好辜負(fù)美人。

    世間姻緣錯多對少，此君非彼君，一代巨星就此隕落，給世間留下一聲嘆息。

    當(dāng)她演藝事業(yè)到了最高峰的時候，當(dāng)她人生步入25歲的時候，所有悲劇的伏筆都在她25歲的時候成為她悲劇的一個高峰了。

    自殺前數(shù)小時，即3月7日晚11時，阮玲玉仍在聯(lián)華公司與眾友敘談并用完夜宵于12時回家，上二樓時見唐季珊已入睡，阮玲玉未驚動，與她母談及開庭之事，并對母說九成九可勝訴，唯懼上公堂為眾目所視。此時，阮玲玉借肚有點饑餓，請母讓傭人煮碗面條，并囑母親去睡。阮玲玉在吃面條時將暗藏的3瓶安眠藥（共30粒）一并服下，服后又連飲茶水二壺。阮玲玉服毒后，含淚寫下二封遺書，一封致唐季珊，一封致社會各界。寫畢遺書后藏于抽屜里，至床前推醒唐季珊，問他是否真愛她，唐答確系真愛，阮玲玉要唐吻她一次。唐見她語氣神色均有異樣，頓時感到不對，而阮玲玉仍然佯笑笑，唐繼續(xù)追問是否服毒，阮玲玉不語，唐上三樓喚阮母下來，阮母進臥室，見阮已不能言語，并發(fā)覺桌上置有安眠藥空瓶三只，方知阮玲玉已服毒，此時已8日凌晨3時。

    由于阮玲玉近期受滬上報紙攻擊誹謗，心情極壞，每晚必服安眠藥，阮母怕她出事，阮玲玉所服安眠藥均由母保管，豈知阮玲玉早已得知母親藏藥處。阮玲玉前不久曾服毒一次，送北四川路日本人開辦的福民醫(yī)院搶救，因是在白天，得以救回生命。這回連服三瓶安眠藥，唐季珊與阮母仍用車送至福民醫(yī)院，殊不知該院晚間無醫(yī)生值班，到達醫(yī)院已清晨四時，想在附近另找一醫(yī)院，又找不到，最后送至一姓周的私人醫(yī)所，并電告陳達明、陳繼堯醫(yī)生（陳達明、陳繼堯兩兄弟均是中國療養(yǎng)院醫(yī)生）。三位醫(yī)生用最新方法奮力搶救五小時仍無生望。8日上午9時將阮玲玉送至中國療養(yǎng)院繼續(xù)灌液洗胃、輸氧搶救，還是昏而不蘇醒。于是在11時10分急送中西療養(yǎng)院（院址浦石路，今長樂路），進行人工呼吸、輸氧，并將阮玲玉裸體浸入熱水浴缸中，用盡搶救辦法，終因回生無術(shù)，藥石無靈，延至8日下午6時38分氣絕。所以可以說，雖然由于男人的無情無義，愛情的幻滅導(dǎo)致了阮玲玉最后的無依無靠，導(dǎo)致了她最后要走上絕路，但是當(dāng)她走上絕路的過程中，她一直有機會活下去，但是同樣由于人性的冷酷，第二次殺害了阮玲玉。從此一縷芳魂流星般稍縱即逝，竟歸泉下。在阮玲玉彌留之際，唐季珊、阮母及阮玲玉最要好的同事林楚楚，均頻頻呼她的名，阮玲玉不能言，而以目視諸人，眾人為之落淚，悲慟欲絕。

    次日3月9日上海各報迅速報道“阮玲玉自殺”消息，噩耗傳出，頓時震驚上海，不僅使阮玲玉親友哀痛逾恒，更使愛好阮玲玉的藝術(shù)者，無不同聲嘆息。

    無論是報紙不切實際的報道，還是小市民對“阮案隱私”看熱鬧的心理，均使阮玲玉遭受了巨大的心靈挫傷。于是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阮玲玉用30片安眠藥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人已經(jīng)含恨辭世，大家卻開始替阮玲玉惋惜，不厭路途遙遠(yuǎn)，前往瞻仰遺容。當(dāng)時的報道稱，短短的3天時間，前往瞻仰遺容者竟達到10萬人以上。為阮玲玉送殯的還有白璐、王人美、黎灼灼和陳燕燕。阮玲玉用死亡將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從對她的私生活上轉(zhuǎn)移到對她本人上，這無疑是一出最大的悲劇。

    然而，3月9日下午2時，法院仍開庭審理，原告張達民未出庭，被告除阮玲玉已服毒殞命，唐季珊和阮母及雙方律師都到庭。法官宣讀起訴書后，雙方律師展開唇槍舌戰(zhàn)，由于原告未到，法院決定延期開庭候?qū)?。這天開庭滬上人士擁入法院內(nèi)外，尤以女性為多，各地記者亦蜂擁前來探訪。滬上報紙?zhí)柾庖怀鲈俪?，整個上海沸沸揚揚，天地同悲。

    阮玲玉在3月11日入殮，數(shù)日內(nèi)前往萬國殯儀館瞻慕遺容者，不下十萬余人。這天下午一時將阮氏靈柩運往閘北聯(lián)義山莊墓地安葬。在安葬前一天，已有數(shù)萬人聚集于送葬必經(jīng)之地——膠州路一帶。11日進行交通管制，任何車輛、行人均被拒絕通過。下午1時10分，先由道士各鳴鐃鈸作法事，繼即由聯(lián)華影片公司12人與兩西人共同抬櫬上靈車，為狀莊嚴(yán)肅穆，導(dǎo)以書有“藝人阮玲玉之喪”之白竹布黑邊大字橫額，及上海孤兒院之全班樂隊，及遺像車，上置有阮玲玉放大照片一張。送喪車因受捕房所限制，僅30輛，2時正式出發(fā)，沿途由大批探捕保護。當(dāng)靈櫬自膠州路到達恒豐路途中，街道兩旁全為人車所塞，至北寶興路（今西寶興路）后，隨送喪車而徒步者長達數(shù)里之遙。4時靈櫬到達聯(lián)義山莊，執(zhí)紼人員出迎，移遺像入聯(lián)義堂。該山莊系一奧人經(jīng)營之公墓，園林清靜，布置很好。阮之墓xue居北部，以水泥為壙，深二英尺。當(dāng)阮櫬人壙前，原擬開棺作最后之瞻視，但因當(dāng)時圍觀者人山人海，未果，于是覆以石板，又以水泥封固，一代影星阮玲玉就長眠于此。當(dāng)年有人還曾就此撰文感嘆：“廣大的影迷們啊，殊不知正是你們殺死了阮玲玉?！濒斞府?dāng)年雜文也曾將“小市民的無聊心理”列為阮之悲劇的根源之一。

    3月9日開庭未能審理下去，后延至6月25日繼續(xù)開庭，張達民與律師，唐季珊和阮母及律師，雙方都到庭，法庭經(jīng)過雙方辯論最后作出判決，宣判唐季珊無罪，阮玲玉部分不受理。

    阮玲玉去世后，唐季珊按照阮玲玉在遺書里的囑托，視阮小玉為親生女兒，并將她姓名改為唐珍麗，后與曾在比利時國立大學(xué)經(jīng)濟系畢業(yè)的西貢銀行經(jīng)理俞鄂斌結(jié)婚，婚后生活很幸福。阮玲玉的母親，在女兒死后，也一直由唐季珊供養(yǎng)。唐季珊離開上海，阮母住在她親戚家里，生活費由唐季珊從香港、臺灣寄來，阮母于1962年去世，終年82歲。至于唐季珊本人的結(jié)局，卻非常不好。阮玲玉死后十年，唐與畢業(yè)于英國劍橋大學(xué)的王右家結(jié)婚。1949年他倆去臺灣，繼續(xù)經(jīng)營茶葉業(yè)，由于生意不善而破產(chǎn)，王右家不久病死，唐從此流落臺灣街頭，未久也慘死在臺灣。張達民于阮玲玉自殺后，雖仍訴訟唐季珊，但不了了之。他在社會輿論及眾人指責(zé)下，灰溜溜地離開上海。1938年10月15日因患瘧疾不治而死于香港。

    這么多年來人們對阮玲玉之死的理解大多基于其同居者唐季珊提供的兩封遺書，第一封給唐的遺書表明了自己對唐的依戀，第二封給報館的公開信則怒斥了前男友張達民的無恥。

    然而，社會各界一直有人對阮玲玉這兩封“遺書”的真?zhèn)未嬖谝蓡枺谝皇侨盍嵊翊_實是當(dāng)時著名的影星，但是當(dāng)時的電影明星社會地位相當(dāng)不高，在自殺之前寫“告社會書”，有一些不可能；第二，阮玲玉生前，唐季珊用情不專，曾經(jīng)還在大庭廣眾之前公開辱打過阮玲玉，她不太可能留下“我很對不起你”的遺言。

    2001年，沈寂先生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版本的遺書，揭開了阮玲玉之死的真正原因。真的遺書，一封信是給張達民，是罵張達民的。她有一句話：我是你們兩個男人的犧牲品。另外一封信是寫給唐季珊的，第一句話就說：要不是前幾天你打我，今天晚上又打我，我不至于走上這條絕路。

    阮玲玉的死因一直是說不盡的話題，直到今天還有各種不同的猜測。當(dāng)代的研究者們對于發(fā)生在70年前的那段歷史事件又有哪些新的思考呢？

    阮玲玉在銀幕上所演的都是“新女性”，而銀幕下的她卻也和所有女人一樣有她的弱點，有軟弱性，也會有虛榮心。以前的評論習(xí)慣把“阮玲玉之死”解釋成是當(dāng)時的社會造成的悲劇，今天重新看待這個問題，不妨從女性的角度來分析或許更真實。

    這樣一位杰出的女演員，她的成功除了先天的條件、良好的機遇外，還與她的個人閱歷大有關(guān)系，而她個人婚姻的不幸更使她對人生多一層理解。中國的女性解放其實面對著兩層“圍城”，一層是社會強加給她們的，另外一層就是性別屬性的圍城。社會松綁之后，女性在解放過程中的自我尊重也是要重新面對的一個問題。而這與西方國家比較激烈的女性解放也不同，西方因為有很強的宗教自制，他們開放或者極端的電影表現(xiàn)是與真實生活分開的，中國人則習(xí)慣在要走過頭時趕緊回來反思自身，我們習(xí)慣把文學(xué)作品乃至電影與生活本身融為一體。再者，大家現(xiàn)在看到過的史料記述，有關(guān)阮玲玉的電影以及人們所猜測的她周旋于張達民、唐季珊以及蔡楚生三人之間的曖昧關(guān)系并不準(zhǔn)確，應(yīng)該說阮玲玉自身的情感指向是非常清楚的?！奥?lián)華”公司當(dāng)時在整頓風(fēng)氣，阮玲玉沒有拍完《國風(fēng)》就被“冷藏”，張達民此時卻控告阮玲玉與唐季珊“通jian”，還要求阮玲玉當(dāng)堂作證。而阮玲玉其實早已終止了與張的婚姻關(guān)系，選擇在3月8日婦女節(jié)死去也許表明阮玲玉作為女人的一種抗?fàn)幏绞健?/br>
    阮玲玉的死留給為了我們很多思考的地方，除了她本身性格因素、電影公司對她的“冷遇”所帶來的心理的一種落差以及陷入感情風(fēng)波的精神困境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個人對理想生活的希望與現(xiàn)實的落差導(dǎo)致了她對生活的絕望。一個優(yōu)秀的演員不論是對幸福的感受還是對悲痛的感受，都比一般人來得更深刻，或許他們沒法從電影中類似的角色中走出來，他們被戲中的敘事邏輯所牽引，改變了他們的人生邏輯，這可能是平常人難以企及的境界。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阮玲玉如是，張國榮也如是吧。

    在大眾傳播危害論的血淚證詞上，阮玲玉大約被視為最重要的人證之一，每逢她的忌日，總有人會恨恨地重提“人言可畏”的舊話，而每逢有人受了點輿論的壓力，阮玲玉的這句絕筆也總是最佳的引語。因為有了“人言可畏”，人們以為傳媒作為真兇已經(jīng)緝拿歸案，心中不由放下進一步思考女性生存現(xiàn)狀的巨石，導(dǎo)致70年來，阮玲玉之死沒有成為女性生存的課題，而是作為一個趣味的話題存在，話題中心翻來覆去，旨趣也不斷隨時代變遷，但玩味的本質(zhì)并沒有改變。

    好女人碰不上好男人，阮玲玉難逃遇人不淑之命。第一種男人無恥無能，本不足道。第二種男人是不被粉飾的商人，他也許從未有過白頭到老的許諾，但他懂游戲規(guī)則，能給的與不能給的從來涇渭分明，赤裸卻沒有欺騙。第三種男人最可怕，他們讀透孔孟之書，也敢就手偷香，往往信誓旦旦，就是不能承擔(dān)責(zé)任。事到臨頭，刀還遠(yuǎn)沒有架到脖子上已經(jīng)蔫了，事后卻會說“容忍比自由更偉大”（原胡適語）。他們比第一種人要臉，又沒有第二種人的家底，靠自己奮斗積累一些名望立足社會。時時以正人君子之態(tài)教化兒童，最具欺騙性，真正是睡在女人身邊的赫魯曉夫。試想當(dāng)日蔡與阮若能私奔遠(yuǎn)去，就可保住知己紅顏，難道會遭萬人唾棄或是失業(yè)饑饉？后人看來卻是一段傳奇佳話，起碼獲得敢作敢為的口碑。人不到身敗名裂的地步不知道榮譽是個累贅，女人尚有舍命的勇氣，男人呢？

    第七章 宋教仁：鋒芒畢露殺身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