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琳打了個哆嗦，蒼白著臉道：“不是嬪妾！皇后娘娘最后見了水家二小姐的！”

    此話一出，她便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水玲瓏似笑非笑道：“喲，敢情惠昭儀拖著即將小產(chǎn)的身軀一路追蹤了皇后??？那惠昭儀可看清是誰對皇后下的毒手了？”

    董佳琳的臉色微微一變，低頭辯解道：“不是，嬪妾……嬪妾是……是事后問了侍郎府的守門婆子，她們告訴嬪妾皇后娘娘與水二小姐同時出府的?！?/br>
    水玲瓏笑意涼薄道：“惠昭儀敢對天發(fā)誓你沒參與此事嗎？”

    董佳琳的眸光一顫，淚水掉了下來：“娘娘，嬪妾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揪著嬪妾不放？娘娘若真看嬪妾不順眼，就向皇上請求，賜嬪妾出宮禮佛，一輩子替大周祈福吧！”

    語畢，捂著肚子跪在了地上。

    水玲瓏瞇了瞇眼，淡淡一笑：“別介，你懷著龍種呢，本宮哪兒敢把你驅(qū)逐出宮？起來吧，本宮不過是隨口說說，又沒證據(jù)的！”

    回到玉昭宮，董佳琳的正片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她一屁股坐在貴妃榻上，心緒不寧。

    杏兒忙用帕子擦了她額角的汗：“娘娘，您在害怕什么？”

    董佳琳吞了吞口水，呼吸急促，說道：“水玲瓏懷疑我了。”

    “??？”杏兒睜大了眸子，“懷疑您？哪方面？”

    董佳琳斜斜地靠在繡了芍藥的團枕上：“她懷疑姚欣的事是我動了手腳。”

    杏兒微微一愣，不就是你動的手腳嗎？

    董佳琳闔上眸子，一籌莫展，當(dāng)初她逼迫馮晏穎對付姚欣，原本是希望馮晏穎能永除后患的，姚欣死了，她便是聯(lián)系荀楓與姚家的唯一紐帶，若她再誕下長子，前途……不可估量！偏偏……偏偏馮晏穎下手不夠狠，只把姚欣弄得長眠不醒，卻沒要了姚欣的命！等某一天姚欣醒來，她們所有人都會跟著完蛋！

    杏兒奉上一杯茶，勸慰道：“娘娘您別太憂心的，皇上只說有希望救醒，沒保證一定能醒?！?/br>
    董佳琳顫顫巍巍地接過茶杯，卻因手抖得厲害，一下子便將茶杯摔掉在地。杏兒瞠目結(jié)舌，自家主子看似溫婉怯弱，實在堅強隱忍，但現(xiàn)在她似乎被逼得方寸大亂了。

    董佳琳按住胸口，若有所思道：“本宮新得了紅十八學(xué)士，請栗昭容和武貴嬪前來觀賞?！?/br>
    卻說水玲瓏離開了未央宮，腦子里便不停思索著姚欣受傷一事，直覺告訴她，董佳琳非?？梢?！

    每個人的心里都裝著一個潘多拉盒子，一旦打開就很難關(guān)上了。

    “娘娘，娘娘！四小姐求見！”門外，小宮女稟報道。

    水玲月是來辭行的，她沒來得及找云禮要的恩典，荀楓給了她，荀楓廢黜了她前朝太嬪的身份，她如今又是水家庶四女。再次回到原點，她滿腹感概：“年輕氣盛，虛榮心強，不服輸、不認(rèn)命，左折騰、右折騰，把自己大好年華耗在了深宮。”

    水玲瓏與她分別在冒椅上坐好，柳綠奉了茶，二人各自端在手中，水玲瓏也是感慨頗多，從沒想過和斗得最狠的庶妹能有這般寧靜祥和的相處，水玲瓏晃了晃茶杯，語氣如常道：“離宮后你有什么打算？”

    水玲月微微揚起唇角，嘆了口氣道：“太上皇賜的首飾皇上允許我?guī)ё?，能變賣不少錢，我喜歡熱鬧，但又討厭京城，大概我會帶著……”頓了頓，跳過名字，直接道，“去一座熱鬧的城池定居?！?/br>
    水玲瓏轉(zhuǎn)身，從梳妝臺的抽屜里取出一疊銀票和兩大盒金銀珠寶，遞到水玲月跟前：“我也用不著這些東西了，你代替我把宮外的日子一并過了吧?！?/br>
    水玲月也不矯情，點了點頭：“好，多謝大姐?！?/br>
    司喜見狀，不由地紅了眼眶，司喜拿出帕子想擦鼻尖，卻忽然眼睛一亮，說道：“對了，大姑奶奶，奴婢那晚盯梢二小姐時，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重物落地和門板響動的聲音，然后，像是有誰走出了房間，還不止一人，奴婢心虛不敢推門去看，待到腳步聲遠(yuǎn)離，奴婢才壯著膽子往外走，剛走一步，又聽到那邊的房里傳來似有還無的‘救命’啊‘救命’之類的話?！?/br>
    這事兒水玲月沒聽司喜提過，水玲月疑惑地瞪了瞪眼，有些埋怨司喜瞞著她。

    司喜悻悻地縮了縮脖子，她……她這不是一時激動就忘了形么？本不打算把撿到名貴帕子的事兒講出來的：“大姑奶奶，您瞧，這是奴婢在廊下發(fā)現(xiàn)的帕子?！?/br>
    水玲瓏接過帕子，仔細(xì)端詳了起來，一般女眷的帕子上都會繡自己的名諱或常用圖騰，這里繡的是一朵君子蘭，有些熟悉啊，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指的房間應(yīng)當(dāng)就是姚欣和董佳琳歇息的房間，若我記得沒錯，金桔去了薈賓閣，房里便只剩三個人，姚欣、董佳琳和馮晏穎。你說的腳步聲不止一人的，可董佳琳卻一口咬定姚欣是獨自外出的?！?/br>
    “奴婢沒有撒謊！”司喜義正言辭道，“以奴婢下半輩子的幸福起誓，奴婢絕無半句虛話！”

    那么，便是董佳琳在撒謊。

    但屋子里僅有董佳琳和馮晏穎二人，究竟是誰追著姚欣出去的呢？劃破手臂的馮晏穎？亦或是自稱差點兒小產(chǎn)的董佳琳？

    如果董佳琳真的差點兒早產(chǎn)，一定非常虛弱，虛弱如她，當(dāng)務(wù)之急必是保胎，而非追著姚欣滿大街地偷襲。當(dāng)然，不能排除她偷襲了姚欣，為排除嫌疑故意裝出十分虛弱的小產(chǎn)之兆的可能。假設(shè)是后一種可能，那么留在房里的便是馮晏穎，馮晏穎要替董佳琳做掩護，怎么可能因為一點兒手臂上的刮傷就喊救命？這不是太容易引來丫鬟們，從而發(fā)現(xiàn)董佳琳不在房里嗎？

    推理完畢，水玲瓏立馬斷定是馮晏穎追上姚欣并偷襲了姚欣，這帕子……是馮晏穎的！

    “她們在你前面離開的，你當(dāng)時可注意到地上有血跡？”水玲瓏帶了一絲期許的目光，問向司喜。

    司喜努力回想了一番后搖頭：“沒呢！地上干干凈凈的！”

    所以，馮晏穎沒有受傷！房里的一大灘血跡來自董佳琳！而虛弱地喊著救命的人也是董佳琳！

    馮晏穎是去干壞事的，若非到了生死關(guān)頭，董佳琳不會盲目喊救命，因為她也要替馮晏穎做掩護！

    生、死？

    “……昭儀娘娘自己吃了，當(dāng)著我的面吃的！我，我也吃了，藥是沒有問題，王妃不是也……好了嗎？大姐你兇我干什么？”

    “你看見她送進嘴里便以為她吃進肚子里了嗎？她不會含在舌頭下，等你走了然后吐出來？你又不是孕婦，你吃點兒活血藥當(dāng)然沒有不適了！”

    這是她和清兒的對話，可眼下，她覺得董佳琳之所以敢當(dāng)著清兒的面吃下活血藥，或許本身，董佳琳就已經(jīng)沒有孩子了！

    水玲月觀察著水玲瓏越來越冷冽的眼神，隱約猜到了什么，好心提醒了一句：“當(dāng)心董佳琳！那些越是表面良善之人，發(fā)起狠來越是叫人措手不及！”

    水玲瓏深深地看了水玲月一眼，水玲月今年也就十七歲，卻被無情的宮中歲月打磨得宛若中年婦孺般老成，容顏再美又如何？心死了，即便看彩虹也只有黑白兩色。水玲瓏暗暗一嘆，吩咐了枝繁幾句，枝繁轉(zhuǎn)身進入內(nèi)室，不多時，手里抱了個包袱出來，水玲瓏云淡風(fēng)輕道：“六妹滿月不久，我回了趟尚書府，周姨娘拜托我把這些鞋子送到你手上，她說你的腳與普通人的腳不同，容易摔跤，所以她把鞋子改良一下，看著不起眼，穿著卻很舒服?！?/br>
    六妹兩歲半了……

    水玲月握住鞋面，像握著一塊發(fā)紅的烙鐵。

    夜深，風(fēng)涼。

    周姨娘坐在床頭，一邊納鞋底，一邊輕輕哼唱著爛熟于心的催眠曲，唱著唱著，眼底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