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年大大連忙湊上前來:“二師伯,我呢?” 李筠手指翻飛,憑空從袖口中捏出一張大紙,手指一點,紙片碎成了千萬塊,在風(fēng)中紛紛散落,化成了大大小小的一群蟲子,十分讓人起雞皮疙瘩。 蟲子們從天而降,沒入了山林草木中,轉(zhuǎn)眼不見了蹤影,李筠將一個小瓶子拋給年大大,對他說道:“瓶底能借這些蟲子的眼看清地面有什么,你替我留神,我總覺得此事沒那么簡單?!?/br> 年大大忙搓下一身的雞皮疙瘩,雙手捧著這小瓶子,在無數(shù)細碎的畫面中一目十行地試圖觀察地面實況,吃力地體會了一把千手千眼的艱辛。 白虎山莊有長老坐鎮(zhèn),弟子們勉強算是有組織,回過神來,忙一擁而上,替韓淵截住了那幾個攪混水的正道修士,雙方一邊打一邊對罵,在長老的領(lǐng)銜下,先是翩翩風(fēng)度地問候了對方師門,打到了白熱化后,又開始撕破臉面地互相問候?qū)Ψ揭呀?jīng)入土的老子娘。 見他們互相拖住腳步,韓淵輕而易舉地便穿過了這群正道修士的包圍圈,化成一團黑霧鉆入了水坑給他破開的小口,而后他一伸手,竟是隔著老遠,憑空抓向了西南方位的陣眼。 整個蜀道仿佛要被他從山上拽下來,天上的大網(wǎng)山崩地裂地爆裂開。 幾個方才還在大放厥詞的魔修見勢不妙,立刻便要避走,空中傳來一聲綿長中含著暴虐的龍吟,而后翻滾著血氣的黑云四溢,一瞬間,七八個韓淵面無表情地出現(xiàn)在各處,一同開口道:“哪里去?” 水坑看得目瞪口呆,感覺人生好像找到了新的方向,她化為人形,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算是知道大師兄說的‘大道三千,殊途同歸’是什么意思了?!?/br> 李筠以為她開悟,還沒來得及欣慰,便聽小師妹有感而發(fā)道:“除了那什么不靠譜的九連環(huán),原來哪一道走下去都能這么厲害!” 李筠:“……” 這個師兄他是真的干不下去了! 突然,旁邊的年大大“啊”了一聲。 李筠沒好氣道:“一驚一乍干什么?” 年大大:“二師伯,地面上突然來了一群人……唉,不對,是鬼,爬得比風(fēng)還快!” 李筠聽見“鬼”字神經(jīng)就緊張,他瞳孔一縮,伸手一攏,無數(shù)只方才被他撒到泥土中的爬蟲個個跳起來,在空中接連自爆,燒成了一團團大小不一的火苗,將眾人腳下的云層與魔修殘存的黑霧清理出一片,地面的異變便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白虎長老頭皮一炸:“噬魂燈!” 李筠神色凝重,遠遠地和韓淵對視了一眼——為什么會這么巧? 然而此時已經(jīng)無暇讓他推想什么了,原本在地面翻滾的濃重的黑云呼嘯著卷上蒼天,陰冷腐朽的死氣撲面而來,昏天黑地。 年大大不由想起他第一次隨程潛離開明明谷時見的那個山洞,本能地升起說不出的戰(zhàn)栗。 地面鬼影幢幢中,一個熟悉的人影驀然凸顯——是蔣鵬。 一百多年前,李筠他們第一次在東海見到蔣鵬,他就已經(jīng)沒什么人樣了,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他的形象也越發(fā)讓人震撼。 只見他自腰部以下全隱藏在滾滾的黑霧下,好似根本沒有下半身,飄飄搖搖地懸在半空,一時間也看不出他是個鬼修還是個鬼影,蔣鵬的雙頰瘦削如同活鬼,臉上大片的陰影連正午日光都無法驅(qū)趕。 他打量著空中眾人,忽然露齒一笑,將目光鎖定在韓淵身上,蔣鵬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澀聲道:“北冥……” 被冤枉的韓淵無可奈何地收回自己所有的分身,心魔體自言自語道:“你不是說他百年前就是被上任北冥君揍散的嗎,怎么屁滾尿流了一百年,回來連我是不是真北冥都看不出來?” 說完,他兀自面色一變,說話的變成了韓淵本人,回答道:“上次見他,他好像還認識人,沒瘋得這么厲害——他真是噬魂燈的主人嗎?我怎么看他快要跟那些鬼影沒什么區(qū)別了?” 心魔體接話道:“哼,真是只要本座一露面,根本不用去找這些蠢貨,他們都會自己找上門來討打,正好一網(wǎng)打盡。” 韓淵本人飛快地換回來,正色道:“你還是少吹兩句牛皮吧,真以為別人捧一捧你就有資格自稱北冥了?那可是我?guī)煾傅膸熜郑疫€沒入門,他就敢在青龍島附近橫行劫道了,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br> 白虎山莊長老正好在一邊聽了整段匪夷所思的自說自話,聽得老人家不由得悲從中來,感覺自己這條命可能就要交代在這了——百年來兩個最大的魔頭在此地狹路相逢,一個是瘋子,另一個還是瘋子! 這時,地面?zhèn)鱽頍o數(shù)竊竊私語的聲音,好像千萬條鬼魂魄交頭接耳,聽得人耳根發(fā)顫,空中升起一盞巨大油燈的虛影,怨靈呼嘯而起,卷成了一道颶風(fēng),旋轉(zhuǎn)中露出無數(shù)張疊在一起的人臉,這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颶風(fēng)刀槍不入地沖向天空中目瞪口呆的修士,鐘靈毓秀地蜀中山林里,所有被那黑霧掃了個邊的草木花鳥全部凋零殆盡,群鬼貪得無厭地吸收著一切生機。 年大大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此人就是當時在明明谷附近茍延殘喘、依附于六郎身上的那個骯臟又可悲的魔修。 蔣鵬恢復(fù)了……不,他甚至比百年前更強! 韓淵嘴上放了一掛噼里啪啦的大地紅,手上卻絲毫不敢大意,他雙手橫在胸前,一把龍紋的重劍便自他掌中緩緩露出,地面的鬼修與天上的魔龍目光遙遙相對,而后同時動了手。 蔣鵬仿佛是被韓淵手中的劍刺激,手持一森森白骨,用的竟也是劍法。 兩人師出同門,在這種場合下不約而同地以扶搖木劍對峙,那原本中正平和的木劍法再次表現(xiàn)出其變幻莫測的一面,承載著浩瀚的魔氣,沒有一絲一毫地違和,自行發(fā)展出了魔道版本! 李筠一巴掌拍上年大大的后腦勺,喝道:“還不讓開,想死嗎?” 說話間,天上地下已經(jīng)完全被翻涌的魔氣覆蓋了,其他人不管是哪邊的,全都顧不上爭斗,退至一邊,不敢插手兩大魔頭的龍爭虎斗。 可是偏偏來了個膽大的,只聽不遠處突然傳來“嗆啷”一聲利劍出鞘之音,一道極亮的劍光橫斜而來,竟悍然插入兩大魔頭之間。 元神之劍! 李筠臉上先是一喜,以為是嚴爭鳴提前趕到,隨即又是一驚——不對,這劍修雖然也有元神,卻與他那已入劍神域第二層的大師兄不在一個境界上! 再一看,來者竟是原天衍處的游梁。 他的劍與蔣鵬手中骨頭撞在一起,劍身上的符咒之力乍起,好像個不怕虎的初生牛犢,清嘯一聲撲向白骨上繚繞的鬼氣,鬼氣仿佛遇到大風(fēng)的火苗,頃刻間抖動了一下,隨即又十倍地反撲回去。 韓淵橫劍架住蔣鵬的鬼氣,同時一掌拍向游梁,冷冷地道:“別在我眼皮底下找死,還得連累我受天雷劫,滾!” 游梁的劍已經(jīng)rou眼可見地染上了黑氣,他臉色頓時蒼白下去,面色卻很鎮(zhèn)定,飛快地說道:“前輩,我是來送信的——玄武堂以卞旭為首,糾集了一群與你有深仇大恨的修士,打算置你于死地,這些人只是幌子,他們有后招,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獲悉你們行程的,現(xiàn)在我的一個朋友正盡量替你們拖延時間,你最好快走!” 就這兩句話間,韓淵與蔣鵬已經(jīng)互不相讓地交手了百十來個回合,兩人臉上各自黑氣繚繞,硬碰硬地誰也不肯迂回,都被對方傷得不輕,誰也沒將游梁的話聽進去。 那兩個瘋子聽不進去,李筠卻不聾,他心里飛速轉(zhuǎn)念——游梁作為一個性情孤僻的劍修,所謂“朋友”頂多就是天衍處的那一伙,眼下天衍處遭受重創(chuàng),分崩離析,誰還有閑心管他們的事? 除了赭石! 這次水坑難得反應(yīng)極快,她一直負責(zé)給赭石送信,自然有聯(lián)絡(luò)工具,聞言飛快地從身上摸出一根灰撲撲的麻雀羽毛,只見不過幾個轉(zhuǎn)瞬,那羽毛的一端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力,黯淡了下去! 水坑:“真是赭石大哥!” 李筠喝道:“韓淵,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