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唐晚秋掐了個手訣,雷火之力匯聚于她指尖,她一彈指,便接連點著了整個密道的壁燈,密道登時顯得燈火通明起來,唐晚秋一馬當先地走了下去,催促道:“別磨蹭!” 嚴爭鳴飛快地和李筠交換了一個眼色,李筠皺皺眉,低聲道:“師兄,先跟上?!?/br> 從大比開始島主露面,嚴爭鳴就開始隱約地感覺不對勁,然而他畢竟什么內(nèi)情都不知道,此時完全是一頭霧水,還抱著一個拿他袖子擦鼻涕的水坑,真是再亂麻也沒有了。 嚴爭鳴將水坑遞給跟上來的幾個道童,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程潛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鼐Y在斷后的位置上,原本正往講經(jīng)堂的方向張望,此刻仿佛感覺到他的目光一樣,程潛忽然回過頭來,沖他點了一下頭,好像是天崩地裂他心里也有底。 但嚴爭鳴卻知道他并不是心里有底,只是沒底也不在乎而已,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可是苦笑完,他心里卻忽然莫名地安定了些,嚴爭鳴拿好劍,跟在唐晚秋身后下了密道。 密道里著實不寬敞,帶路的唐晚秋還好,嚴爭鳴卻只能一路都低著頭了,兩側(cè)壁燈上的火光由于有符咒加持,人過不驚,這一路上沒人說話,莫名地顯得十分壓抑。人在地下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兜轉(zhuǎn)不休間,程潛心里暗自掐算距離,就在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快要走出青龍島的時候,面前又出現(xiàn)了一行石階。 這石階直上直下的,縫隙極窄,就連水坑都得微微矮下身子,其他人幾乎是爬出去的,一群修士們活像在毫無形象地鉆狗洞。 李筠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不知道這是要帶我們?nèi)ツ睦铩?/br> 嚴爭鳴搖搖頭,有點艱難地回頭囑咐道:“赭石,你把小師妹照顧好。” 他這一句提醒,讓跟在他后面的韓淵也想起了什么。 韓淵連忙在懷中摸了摸,摸出了一串“掛墜”,那正是幾年前他在仙市上偷雞摸狗弄來的搜魂針,針尖有毒,都被塞進了小巧的木頭殼里,針鼻處用一根草繩穿了起來,乍一看別有一番沿街討飯的奇特風情。 想當年韓淵剛拿到搜魂針的時候,還尋思著島上欺負他們的人這么多,說不定很快就被用完了,誰知他凡事有師兄們護著,這三根針竟然一直留到了現(xiàn)在。 韓淵將三根搜魂針掛在了水坑的脖子上,囑咐道:“有人要欺負你,就將木塞拔下來,用這個去扎他。” 說話間,石階已經(jīng)走到了底,唐晚秋一掌拍開了一塊石板,兩尺多厚的石板炸了個粉身碎骨,這位前輩簡直是個橫沖直撞的炮仗,嚴爭鳴快沒脾氣了,只得默默地跟出來。 剛一露頭,嚴爭鳴就感覺迎面一陣海風撲面而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此地竟是一個秘密的碼頭,中間只停著一艘船,那船細看并不十分奇特,但卻仿佛能融入夜色一樣,如果不是近在眼前,幾乎察覺不到這里竟還有一艘龐然大物。 “上去吧,”唐晚秋道,“沒有船工,不過你們一系自來符咒功底深厚,船行可用符咒cao控,自己看著擺弄吧,要是你們都能御劍,就不必這么麻煩了。” 唐晚秋慣常一副“天是老大,我是老二”的模樣,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本來應該是連嘲帶諷他們修為低微的,可奇異的是,這一次,她似乎沒那個意思。 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與比天空還要黑沉的海,幾不可聞地低聲道:“太快了,還來不及……” 有那么片刻的光景,她整個人似乎都被掩埋在了濃重的夜色里,海風揚起的裙裾與發(fā)絲輕輕晃動,險些讓人產(chǎn)生一種她有點脆弱的錯覺。 良久,唐晚秋才說道:“那天我其實看見了韓木椿,只是沒敢認——我可能……為人有些莽撞,一時拿不準他是不是愿意被人認出來?!?/br> 可惜她是那樣拙于待人接物,還沒等權衡出來,那人就再也不見了。 嚴爭鳴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五年前來東海路上遭遇魔修的那場大戰(zhàn)。 唐晚秋:“你……唔,跟你師父年輕的時候有點像?!?/br> 說著,她略低了低頭,將一縷長發(fā)攏到了耳后,這本是個很多女孩都有的無意識的小動作,叫她做來,卻好像含著一段觸目驚心的前塵往事。 唐晚秋說完了她這輩子態(tài)度最溫和的一段話,語氣再次公事公辦地硬了下來,對嚴爭鳴說道:“從這里走了以后,不要回扶搖山,去人間歷練也好,找個靈山秀水繼續(xù)修煉也好,不要讓別人知道你們是扶搖派的。” 嚴爭鳴試探道:“前輩,我們扶搖派不是早已經(jīng)沒落成不入流的小門派了么?說出去難道還會有人知道?” “阿貓阿狗自然沒聽說過,但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心里都有數(shù),”唐晚秋道,“別磨蹭,上船快走……” 她話音沒落,青龍島上突然有一道極強的光束直沖向云霄,一時間整個島亮如白晝,晃得人眼都睜不開。 唐晚秋瞳孔皺縮,面露焦急神色。 這時,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最后面斷后的程潛突然站直了,緩緩提起霜刃劍:“什么人?” 只聽空中“咻”“咻”數(shù)聲,一伙蒙面人好像黑鴉一樣,紛紛落了下來,頃刻間就將他們幾個人包圍了。 為首一個越眾而出,在黑布后面藏頭露尾地說道:“青龍島戒嚴,從現(xiàn)在開始,禁止船只外出!” 唐晚秋一抬手捏住程潛的肩膀,蠻力將他往旁邊一扯,自己上前道:“我從未聽島主說過要戒嚴,你是個什么東西?” 那蒙面人低低地冷笑了一聲,沖唐晚秋拱手道:“真人不必動怒,就算上了船,你們也走不出去?!?/br> 說完,他示意什么似的一抬頭,只見夜空中亮起了無數(shù)星星點點,遠遠看去,好像一群分散的螢火蟲。 水坑剛剛張嘴要哭,赭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李筠低聲問道:“師兄,那是什么……” 嚴爭鳴目光轉(zhuǎn)了一圈就收了回來,答道:“御劍時劍身受清氣激發(fā)露出的熒光。” 李筠不免有些慌神:“什么?這么多?這是沖誰來的?總不能是沖我們的吧?” 李筠永遠屬于平時聰明絕頂,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的。 他這話一出口,嚴爭鳴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確實也是,他們幾個人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里出來的不入流的弟子,從未出過山,出一次扶搖山就住進了青龍島,干過的最張揚的事也就是和幾個拉幫結派的散修打一架罷了,對方這樣興師動眾,八成是沖著唐晚秋來的,她那人就是有本事將全天下的人都得罪個遍,保不齊又是從哪惹來的禍端。 李筠小聲道:“大師兄,如果不是來找我們麻煩的,那……” 嚴爭鳴一只手捏住他的胳膊肘,搖了搖頭,感覺這事沒那么簡單,為什么島上大亂,唐晚秋不去幫忙,反而要送他們秘密離開? 他敏銳地從唐晚秋那幾句“不要提自己是扶搖派”的警告中感覺到了什么。 忽然,一直沉默的程潛在旁邊開了口,程潛十分肯定地說道:“那個人是周涵正?!?/br> 嚴爭鳴一愣:“什么?你怎么知道?” 程潛面不改色地盯著為首蒙面人露出來的一雙眼睛,輕聲道:“他?化成灰我都認識?!?/br> 嚴爭鳴這個正宗的苦主恐怕已經(jīng)忘了——他從小就是這樣,吵架歸吵架,生氣歸生氣,但不記仇,盡管當年摔下高臺受辱的事件歷歷在目,但卻并沒有給他留下什么刻骨銘心的仇恨,反正現(xiàn)在周涵正要再把他摔下高臺,恐怕也沒那么容易了,有那個精力,他更愿意去回憶年少時候在扶搖山上美好快樂的日子。 程潛卻不一樣,每到他練劍練不下去、或者遇上瓶頸感覺自己無論如何也過不了那道坎的時候,他就會去回憶張大森兄弟和周涵正那些人,隨著他修為一日千里,張大森之流漸漸已經(jīng)不被他放在眼里,也是他便專心致志地針對起周涵正一個人。 程潛掃視了周遭一番,上前一步,微微提高了聲音對唐晚秋道:“唐真人,晚輩對島主多年照顧甚為感激,只是有一事不明——為什么他會任憑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混入講經(jīng)堂?” 唐晚秋被他說得一呆,隨即猛地回過頭來:“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