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敲了敲門，連生銹的鐵門上的倒著‘?！郑团赃厾€大街兩幅對聯(lián)都未曾改變，今天是周六，應該都在家吧。

    她站在門口，低頭看著鞋尖，腳上穿的是新款限量版的aj新鞋，因為出門急，懶得搭配，于是內(nèi)搭黑色毛衣，外面黑色棉衣外套，褲子是黑色鉛筆褲，背著黑色的斜跨包，為了防止被認出來，還帶了一頂黑色的漁夫帽。

    哎，木子心里嘆了一口氣，都過了這么多年了，自己回到這個地方，還是渾身漆黑的打扮，她拉了拉圍巾，南方的冬天，陰冷潮濕，不管裹多厚，冷空氣都能無孔不入的滲透進來，讓人從骨子里開始發(fā)冷。

    何阿姨穿著洗的發(fā)舊的粉色kitty貓的厚睡衣走出來開門，她看了一眼門口的人，愣了好幾秒，才說，“木子啊，你怎么回來了？”

    木子站在門口笑了笑：“就回來住兩天，陪陪王叔……”還沒說完，就瞟到了，王叔抱著rou嘟嘟臉頰的小弟弟，在客廳玩。

    王叔轉(zhuǎn)過頭笑著說：“木木，回來啊，最近在成都怎么樣呢？今年團年回來過嗎？還是去林柆家吃團年飯？”

    何阿姨看了一眼木子，把行李箱接過，推了進來，“快進來，外面冷?！?/br>
    木子走進來后，發(fā)現(xiàn)還是外面暖和一點，南方就是這樣，冬天，出太陽的室外比室內(nèi)暖和，而且這個老房子，地基低，不容易聚光，有些潮濕，空調(diào)也是破舊的，用了快十幾年了吧，冬天根本制不出暖氣。

    木子看了看，坐在沙發(fā)上，把小弟弟一把抱起來，放在腿上，笑著問：“南南，這么久不見了，還記得我是誰嗎？”

    南南笑著，軟糯地說：“jiejie！是漂亮jiejie！”

    木子噗嗤一笑，摸了摸南南的頭，她轉(zhuǎn)臉商量著說：“王叔，要不把家里翻修一下，我進來覺得房間又冷又潮濕，要不就這兩天？咱們先安個地龍，這樣冬天暖和，南南老是在地上玩，容易沾上濕氣，對小孩子不好?！?/br>
    王叔笑了笑：“再說吧?！?/br>
    成年人的拒絕，再說吧，改天吧，下次一定。

    木子堅持道：“不行，真的得換了，空調(diào)都舊成這樣了……”木子還沒說完，何阿姨端著一杯倒?jié)M了的冒著 熱氣的茶水杯遞過去，木子看了她一眼，沒接。

    心里肺腑道：要不要，每次都是這種‘茶滿欺人’的套路，老是給人端滿茶水的杯子，還這么燙，你們端著都不嫌燙手嗎？

    木子無視她，繼續(xù)說：“要不咱把房間也重新粉刷一下……”

    啪嘰！

    茶杯重重磕在茶幾上的聲音，何阿姨上下看了一眼木子，還是熟悉的陰陽怪氣的聲調(diào)，快四年沒聽過了，木子竟然覺得有幾分親切。

    “照你這么說，家里里里外外重新裝修，現(xiàn)在的物價這么高，沒有十幾萬不行吧，你叔叔現(xiàn)在坐辦公室，一個月工資也就五六千塊錢，南南現(xiàn)在讀幼兒園，每年的學費都要一兩萬！你可真是上下嘴皮子一翻，說得真輕松！”

    木子抬頭瞟了何阿姨一眼，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何阿姨看著木子，氣急敗壞：“笑什么！自己天天在成都租房子，還管這管那的！先把自己管好吧，翻年就是二十五歲的老姑娘了，個人問題還沒解決，cao心別人家的事情……”

    王叔皺著眉：“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你少說兩句不行嗎？”

    本來像這種難得的裝逼打臉的情景，必須要配上王霸之氣的語調(diào)，最好是穿著一身高定，背著好幾萬的包包，然后流露出高貴的氣質(zhì)，不經(jīng)意的說：女人，給你一百萬，把嘴給我閉上。

    但木子走的急，依舊穿著全黑的衣服，包也是一兩百塊的淘寶貨，她笑著摸了摸南南的發(fā)頂，輕聲對王叔說：“王叔，您照顧了我這么多年，我也是該孝順你，這樣吧，咱們把這房子里里外外的翻修一下，我出二十萬。”

    何阿姨愣住了，王叔也愣住了，他像是聽錯了，轉(zhuǎn)臉問:“你說什么？”

    木子笑了笑重復道：“我說，這房子太潮濕了，對您，對南南，對大家都不好，我出二十萬，咱們把它翻修了，行嗎？”

    王叔握著拳頭搖搖頭問：“木木，你哪來的這么多錢？是不是做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了？”

    木子低頭拿手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您還不知道啊，就您不玩微博??？”

    何阿姨和王叔整齊的搖頭。

    木子舔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她從包里拿出手機，點開微博給王叔看：“王叔，你看，我現(xiàn)在算個小網(wǎng)紅，在做游戲直播這一塊，這個是我之前接的廣告，替他們家的游戲，拍宣傳廣告，我是女七號，那個女一代言人，就是前段時間特別火的演宮斗劇的那個女二號……”

    何阿姨伸長了脖子看，然后皺著眉頭說：“這個紅衣服的俠客，怎么跟你不太像啊?！?/br>
    木子摸了摸鼻子：“正常，我現(xiàn)在素顏，里面是濃妝。”

    木子抱著南南，坐在王叔和何阿姨中間，兩人翻著微博點評著，木子突然有種貧窮游子，學成歸來，金榜題名的揚眉吐氣的感覺，雖然心里也這種感覺，但她的面皮有些紅，更多的是不好意思。

    王叔拿出手機，“來，木木，你幫我下個微博，我去關(guān)注你，給你評論。”

    木子接過手機，想了想，“王叔，要不，你別關(guān)注我吧……”

    “為什么？”

    “有時候粉絲會剪輯視頻@我，都是我罵人的，我最近老是說臟話，不想你看到，也不想南南學壞?！?/br>
    王叔擺了擺手：“說臟話算什么，老林當年還不是天天說話帶把子的，沒事，不給南南看就行了?！?/br>
    木子抱著南南從中間離開，把南南抱回她原先的房間，房間里，她以前獲得獎狀全都不見了，獎牌也都消失了，甚至積攢的德芙巧克力的盒子也都不見了。

    木子放下南南，努力回想將近四年前，她把手表放在了哪里？

    大二過年的那幾天，她每天晚上睡的是沙發(fā)，這個她記得，然后就隨手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

    木子捂著臉，嘆了口氣，想著要怎么開口問何阿姨這個問題，家里的清潔基本都是何阿姨做的，以前小的時候，自己也常做衛(wèi)生，可都快四年了。

    四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木子坐在那里想了很久，最后還是拉著何阿姨走到一邊問：“何阿姨，就……你在家里看到一塊表嗎？就是我以前讀大學的時候，放在客廳的表。銀色表帶，看起來很重，然后設計很簡單的。”

    何阿姨想了想，“不記得了，你到處找找，過了這么久了，可能是當廢品賣了，也可能是當垃圾丟了?！?/br>
    木子扎起長發(fā)，脫掉外套，開始翻箱倒柜的把客廳翻了個底朝天，看著何阿姨和王叔叔的房間，還有何佳佳的房間，不好意思地拿手指了指，何阿姨點點頭，然后在兩個房間地毯式的搜索。

    長達兩個小時的戰(zhàn)斗，結(jié)果仍然一無所獲，很顯然，這塊價值一千七百萬的百達翡麗被處理掉了。

    不是被當成一公斤一塊錢的垃圾，就是當成廢品去了城市回收站，回爐再造，從天價手表變成一文不值的廢鐵。

    所以啊，有些東西，雖然生來高貴，但說不準，還是會跌進泥土了，零落成泥碾作塵。

    木子心如死灰。

    拿著手機，看著張珊姍的名字，開始害怕了起來。

    可她還沒整理好，如何面對欠了自己好友一千七百萬的心情，王叔叔就在吃晚飯的時候，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才對木子說：“你明天早上，早點回去吧，最好是買六點半，七點的票?！?/br>
    木子吃著小白菜，拿著筷子的手愣了一下，王叔這是在直白地趕她走？

    為什么？

    木子低著頭，吃了一口白飯，小聲說：“我不走，我要住兩天，找好裝修公司把房子翻修了再說?！?/br>
    何阿姨難得附和王叔，沒有當攪屎棍，她也勸木子：“明天早上就走吧?！?/br>
    “為什么？我回這里，呆兩天都不行嗎？”木子抬起頭，不滿的說。

    以往自己沒錢，何阿姨看不上自己，老是罵自己賠錢貨，但現(xiàn)在她能給家里拿錢了，為什么連陰陽怪氣的酸言酸語也沒有了，變成了直接的攆客出門，這是什么道理？！

    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木子繼續(xù)說：“何佳佳不就是不讓我睡她床嘛，我睡沙發(fā)就行了，她回來就不會鬧脾氣了吧？”

    王叔沒有說話了。何阿姨也沉默了，只有南南笑嘻嘻地吃著紅燒rou。

    其實，何阿姨炒的素菜很好吃，但木子一直都不知道她做的rou是什么味的，南南吃的那么開心，應該很好吃吧。

    木子裝作不在意看了一眼紅燒rou，繼續(xù)挑著素菜吃。

    晚上，木子在沙發(fā)鋪著床鋪，電視機里放著俗套的肥皂劇，你愛我，我不愛你，你出軌了，你傷害了我，我又劈腿了的惡俗情節(jié)。

    木子看著王叔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忍不住說道：“常年吸二手煙的人比常人得肺癌的幾率高處六倍，王叔，你多為南南考慮一下……”

    王鐵拿著煙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把煙摁滅在了茶幾桌上，燙出一個黑色的印子，他長長地吐了一口煙，沉聲說：“明天早上，我們?nèi)タ纯蠢狭职??！?/br>
    木子咬了咬嘴唇：“好?！?/br>
    第二天，月亮細牙彎彎的還掛在天上，木子就被王叔叫起來了，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胡亂套上衣服，跟在后面，路燈昏暗不明，她一屁股跨上了摩托車，裹緊圍巾，縮在王叔寬闊的背后，但寒風像刀子一樣，冷冽的劃過她的耳朵，讓她的鼻腔里全是刺鼻的冷空氣。

    兩人在街道口吃了豆?jié){油條，買了一束白菊，到了烈士墓碑，木子蹲在地上，把小白菊放在墓前，又拿濕紙巾把父親的墓碑挨著擦拭了一遍，看著墓碑上父親的照片，還是那么年輕，濃眉大眼，一派正氣。

    木子笑了笑：“爸爸，我長得跟你還是很像的呢，咱們都一樣好看的不講道理！不對，爸爸，你是帥的不講道理！”

    王叔站在不遠處，又開始一根一根的抽煙。

    早晨，還帶著濕氣，整片烈士墓圓的小草的草尖都沾著露水，木子忍不住雙手握著墓碑抱了抱，頭靠著冰冷的墓碑上，低聲說：“爸爸，我好想你啊?！?/br>
    “爸爸，我現(xiàn)在可賺錢了，還當了網(wǎng)紅，你以前的同事估計偶爾還能在網(wǎng)上看到我，我總是能給你長臉，給我們上官家長臉的，你的木木，是世界上最棒的孩子了是嗎？”

    走出烈士墓園的時候，天微亮了，木子雙手縮在一起躲在王叔的背后，回到了巷子里。

    王叔嘆了口氣，然后看了看時間，說了句：“快來了?！?/br>
    木子還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什么快到了，什么快來了，到了七點半，木子才知道誰來了。

    是上官家的人來了。

    自從高二寒假被拉去給堂姐輸血后，已經(jīng)整整七年沒見了，大伯父兩鬢斑白，大伯母的皺紋也爬上了臉，看來蒼老了很多。

    三人對視了好一會，大伯父才不敢置信地問：“你是木木？”

    木子點了點頭，看著久違的陌生的親人。

    九歲以后就再也沒見過，上一次見面還是十七歲，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十四了。昨日種種，已成昨日，卻仍歷歷在目。

    木子在大伯父，大伯母婆娑的眼淚和哽咽的話語中，才了解到為什么昨天王叔堅持讓她離開了。

    堂姐得了原腎盂癌，腎功能完全衰竭，急需要換腎，一家子花了大價錢，全國尋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結(jié)果那個男人有糖尿病，醫(yī)生不建議進行手術(shù)，之后近乎絕望的尋找，終于想起了一個人，和堂姐的血型一樣，紅細胞abo抗原系統(tǒng)匹配度極高的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