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建德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是下午下班時刻。他起身離開辦公桌，打算應(yīng)約去老渡口國際大酒店主持慶功宴。不知怎的，他耳畔立刻回響起章昌漢與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想這究竟是鴻門宴？還是慶功宴？他覺得既不是鴻門宴，也不是慶功宴。如果是鴻門宴，以章昌漢的性格應(yīng)該是他主動設(shè)下宴席，然后用不容推卻的口氣邀請他赴宴。如果是慶功宴，章昌漢連誰是殺人兇手都沒有搞清，談何慶功？柳建德對自己說：管他什么宴不宴的，去與他們喝幾杯就是了。他沒跨出一步，又立刻退回到自己的真皮高靠椅上。他昨天與章昌漢喝酒干杯的一幕浮現(xiàn)在眼前。他一直懷疑那個與曲智紅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是章昌漢手下的偵查員裝扮的。人世間根本不存在兩副長得完全相同的面孔。哪怕是雙胞胎也不可能雷同。章昌漢推出一個模擬版的曲智紅，目的是試探他的反應(yīng)。他聯(lián)想起了三亞見到的那個曲智紅，莫非也是章昌漢手下的偵查員。簡直不可思議。由此看來，章昌漢約他主持的慶功宴，實際是他掏錢買單的鴻門宴。萬萬去不得。他呆若木雞似的坐在那里，愁出了一身冷汗。

    柳建德最終決定：既然有約，就不能失約。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約好十八時在老渡口國際大酒店春柳湖包廂舉行的晚宴不能改變。他如果不去，就等于自行暴露。如果去，見機行事，有可能繼續(xù)保持不敗紀(jì)錄。

    湘江東岸。

    老渡口國際大酒店臨江而立。

    陽光下，書畫家、作家吉成題寫的極富個性的“老渡口國際大酒店”幾個金色大字，如同騰空飛起的龍，好似迎風(fēng)舞動的鳳，照得半邊江水熠熠生輝。

    門前山石疊翠，飛瀑流水，小橋繞亭閣，紅鯉嬉清波，垂柳絳絳，紅花朵朵。成為江南美景的一個縮影。

    大門口西側(cè)，一座圓盤托起一把碩大的遮陽傘，一位身材高挑，五官優(yōu)美的女保安，頭頂紅色蓓蕾帽，身著藏青保安服，腰系白牛皮帶，手戴白紗套，筆挺地站立在圓盤上，面含職業(yè)化的微笑，打著職業(yè)化的手式，指揮斯科達、寶馬、奧迪、奔馳、別克等等，魚貫出入。

    一輛黑色奧迪駛?cè)氪箝T，從美女保安面前經(jīng)過時，輕輕地鳴了一聲喇叭，美女保安向車上敬了一個禮，作為回答。奧迪在一位男保安的引領(lǐng)下，泊車。柳建德推開前車門，從駕駛室里鉆出，抬頭看了一眼掛在湘江西邊，岳麓山頂峰的太陽，作了一口深呼吸。他按了一下手中的車鑰匙，車門落鎖。他喜歡獨來獨往，從不帶司機。這在廠長、懂事長、總經(jīng)理一類的企業(yè)家和廳局長一級的官員中極為鮮見。用他的話解釋是為了節(jié)省企業(yè)運行成本，減少不必要的開支。這一點，還受到過媒體的贊譽和宣傳。

    柳建德邁著輕盈的腳步，穿過小橋流水，他沒有賞花，也沒有觀魚，直接朝酒店大樓走去。他的步子富有節(jié)奏感，兩只锃亮的黑皮鞋輪換敲擊著小橋上的木板，如同鋼琴家的指頭彈湊著鍵盤，發(fā)出美妙的音樂。他時刻保持著一副信心十足的派頭。凡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從其外表就覺得他沒有辦不成的事。他是典型的硬派男子。

    柳建德步入酒店大堂，大堂經(jīng)理、總臺服務(wù)人員都熱情地向他點頭致意，把含金量很高的笑容傳遞給他。柳建德同樣回以點頭和微笑。他是這里的?？停泄ぷ魅藛T幾乎都與他相熟。他精干，但溫和，沒有大企業(yè)家的架子。人們都對他的印象特別的好。都認定他是個好人。都愿意為他服務(wù)。都把為他服務(wù)當(dāng)成一種榮耀。

    柳建德從人們對他的眼神中，享受到了成功人生的快樂和滿足。他進入電梯，直達三樓。電梯開啟，一位美麗的領(lǐng)班女郎迎候他從電梯中走出。走道兩邊，亭亭玉立在每個包廂門口的服務(wù)女生，都雙手剪背，身子前傾，向他發(fā)出美妙動聽的招呼：“歡迎柳總光臨！”

    柳建德對每個女生都輕輕地揮揮手，很有風(fēng)度和禮貌地回以謝意。

    領(lǐng)班女郎引領(lǐng)柳建德朝事先預(yù)訂的名為春柳湖的豪華包廂走去，邊走邊對他說：“有幾個客人已經(jīng)到了。”

    柳建德“哦”了一聲，說：“我喜歡這種人。在預(yù)約的時間前到達，就是對他人的尊重?！?/br>
    領(lǐng)班女郎微微地笑了，伸手推開厚重氣派的楠木門，道：“柳老板請進！”

    柳建德出現(xiàn)在包廂門口。他原以為章昌漢早已領(lǐng)著他的偵查員嚴陣以待，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眼前事實出乎想象。包廂里，根本沒看到章昌漢的影子，只有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地鬧個沒完。當(dāng)看見他的出現(xiàn)，都趕緊起身相迎，一口同聲的招呼：“柳副廳長好！”

    柳建德繃緊的神經(jīng)頓時徹底松馳下來。他搖搖手，哈哈一笑，道：“你們不愧是章昌漢的弟子，跟著他瞎起哄。副廳長還沒行文，他就給叫開了。不了解我的人，還以為是我自己廹不及待，故意放出去的風(fēng)聲?！?/br>
    幾個年輕人說：“您的確名符其實，眾望所歸嘛！你出任廳長，我們都感到十分榮耀。這臉上格外有光。”

    柳建德：“你們不僅偵查破案有一套，說話也很有水平。如今的年輕刑警真是了不得！”

    這時，包廂門里又走進幾個年輕人，說：“柳副廳長夸獎?wù)l呢？給出這么高的評價?！?/br>
    柳建德回頭一看，笑道：“又是章昌漢的徒弟來了?！彼慌派嘲l(fā)揮揮手，說：“請坐！你們都是年輕有為的偵查英雄。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們的師傅呢？他怎么姍姍來遲？”

    小虎隊長洪先杰說：“章大隊長半路上被人攔住有點事。應(yīng)該馬上就到了?！?/br>
    柳建德：“我訂了這么大個包廂。怎么只來了你們幾個？還有人呢？”

    “有的正在路上往這里趕，有的已經(jīng)到了包廂外?！?/br>
    這時，包廂服務(wù)女生問他要喝什么茶？

    柳建德說：“甘草蓮芯。我最近火氣重，需要清清火。小伙子們要喝什么茶呀？盡管按各自的興趣點就是了。不必替我節(jié)省?！?/br>
    小虎隊員們相互看了看，都說：“我們最近也是火氣重，也需要清清火。像柳副廳長一樣，每人也來一杯甘草蓮芯?！?/br>
    說話間，服務(wù)女生首先把一杯熱汽騰騰的甘草蓮芯遞到柳建德手上。柳建德接過，輕輕啜了一口，放到了面前的紅木茶幾上。他對服務(wù)女生問道：“美女你怎么還不給這幫帥哥上茶呀？”

    服務(wù)女生回答：“就上。馬上就上?！苯又鴮_泡好的一杯杯甘草蓮芯，很有禮貌地遞進小虎隊員們手上。

    這時，一位掛領(lǐng)班胸牌的服務(wù)女生捧著一本精致豪華的菜譜，款款走到柳建德身邊，雙膝蹲下，用尊重的口吻問：“柳老板！現(xiàn)在點菜？還是等下點菜？”

    柳建德說：“再等等。等主賓來了點菜吧！”他問小虎隊員們：“小伙子們！章昌漢哪像給你們當(dāng)頭的人？吃飯都不積極，總是在后面磨磨蹭蹭，婆婆mama的?！?/br>
    “你又在我的隊員面前說我的壞話?！?/br>
    章昌漢推開包廂門走了進來。“你看我不是來了嗎？”

    柳建德：“你要怕我說，你就改一改朋友聚會你總是遲到的老毛病嘛！”

    章昌漢：“我也是沒有辦法咧！不是我想走，我就能走得開的?！?/br>
    柳建德看了看章昌漢身后，又探頭看了看門外，問：“你一個人來的？”

    章昌漢：“你又沒有要我?guī)Ю掀拧！?/br>
    柳建德：“看看你這個人，講話不算數(shù)?！?/br>
    章昌漢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故意問：“我哪里講話不算數(shù)了？”

    柳建德：“你不把殺人兇手押來，我們哪叫慶功宴呀？”

    章昌漢：“這個你放心。用不著我們押，兇手就會到這里來?！?/br>
    柳建德：“你就喜歡吹牛?！?/br>
    章昌漢：“等會你看事實吧！”

    柳建德：“兇手是個什么角色？”

    章昌漢：“等下你就知道了?！?/br>
    柳建德：“要你的人盡快把殺人兇手押過來不行嗎？”

    章昌漢：“你何必著急。”

    柳建德：“讓我開開眼界嘛！”

    章昌漢：“你放心。我們肯定讓你看到兇手?！?/br>
    柳建德：“那好。我相信你不會在我面前吹牛皮。你現(xiàn)在開始點菜吧！”

    章昌漢：“我點菜？你肯把這權(quán)力下放給我？”

    柳建德：“今天是為你們成功偵破兇殺案舉行慶功宴。當(dāng)然要由你這當(dāng)刑偵大隊長的點菜嘛！你別推了，抓緊時間點菜吧！”

    章昌漢：“恭敬不如從命。我就點菜了。請美女把菜譜拿過來看看。今天有什么特價菜？”

    領(lǐng)班的服務(wù)女生邊遞上菜譜邊說：“霸王別雞、青椒河蝦、荷葉蒸蛋。每席限點一款。”

    章昌漢：“每款價格多少？”

    領(lǐng)班女生：“每款10元?！?/br>
    章昌漢征詢柳建德的意見：“特價菜就點霸王別雞這一款，你看怎么樣？”

    柳建德：“今天你做主。價格高低你不用考慮。反正我買單。你點什么，我吃什么?！?/br>
    章昌漢：“難得你大方一回。我就不客氣，開始點菜了。美女你記下。一網(wǎng)打盡。插翅難逃。水中撈月?！?/br>
    柳建德以前聽這些菜名，覺得挺有趣，不知為什么，今天聽起來倒覺得很刺耳。他說：“你全點的些魚類，而且全是火鍋，一網(wǎng)打盡是火鍋煮銀魚，插翅難逃是火鍋下才魚片，水中撈月是火鍋煮翹魚丸。你如果再點一款三下五除二（鱔魚煮黃瓜），豈不成了全魚席了?！?/br>
    章昌漢說：“多吃魚好?。◆~是補腦的。魚吃的越多，人的大腦就越聰明。你平時不是最喜歡吃魚了嗎？難道今天不喜歡了？”

    柳建德：“我除了天上的飛機，地上的拖拉機不吃以外，見什么吃什么。就看你們小虎隊的年輕人合不合口味？”

    小虎隊員們：“大隊長最了解我們了，我們喜歡的口味，他心里都有數(shù)?！?/br>
    章昌漢：“下面就不點魚類了。來個韮菜捆茶囟蛋可以啵？”

    柳建德：“可以?！?/br>
    章昌漢：“大閘蟹68元一只。貴了點。不點算了?！?/br>
    柳建德：“點吧！既然是給大家慶功，總得有幾道上色的菜嘛！”

    章昌漢：“你舍得讓我們的偵查員飽口福，我當(dāng)然支持嘛！美女！每人一份大閘蟹。好了，再配上寧鄉(xiāng)花豬rou、瀏陽黑山羊、漢壽野鴨，還來兩個青菜，兩個點心就可以了?！?/br>
    柳建德：“還加個素炒藕尖。”

    章昌漢：“行了。少了再加?！?/br>
    服務(wù)女生：“可以下單了嗎？”

    章昌漢：“可以?！?/br>
    柳建德：“你不是說有20個人聚餐嗎？這幾個位置還空著。他們怎么連吃飯都不積極？”

    章昌漢：“他們有點事，馬上就到了?！?/br>
    柳建德：“你說遲到的是些什么人嘛？”

    章昌漢：“或許你都認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