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樹洞里掏出一支漆黑的手槍，鮮血染紅了古老的山梁

    連續(xù)患了幾天感冒的長沙古城，到了10月29日這一天似乎有所好轉(zhuǎn)。一大早一輪鮮紅的太陽就從湘江東岸露出了笑臉，深情地關(guān)注著岳麓山和橘子洲，也許是起得太早，有點體力不支，很快又縮回到云層里休息養(yǎng)神去了。

    就在太陽露臉時，鄺天野、韋珞奇從岳麓山的草叢里鉆了出來，他倆潛伏守候了整整一個通宵，監(jiān)控對面那棟出租屋里三個嫌疑人的行蹤。然而，那三個家伙進(jìn)去以后，一直不見出來。上半夜還看見人影在窗內(nèi)晃動，下半夜關(guān)了燈，閉了門窗，沒有任何聲響，也不見人影閃出。他倆欲趁更深人睡之時，突襲抓捕，但又覺得證據(jù)不足，擔(dān)心欲速則不達(dá)，弄巧成拙。他倆反復(fù)斟酌，決定天明后火速請來柳潤美暗中辨認(rèn)，如果確認(rèn)無誤，即刻抓捕。

    這時，他倆打算按照事先分工開始工作。韋珞奇負(fù)責(zé)與柳潤美電話取得聯(lián)系，向她簡要介紹這邊的情況，請她火速趕來辨認(rèn)；鄺天野攀登上附近一棵高大古老的楓樹，藏身濃密的枝葉間，居高臨下，監(jiān)視出租屋里三個嫌疑人的動靜。他倆正要行動，突然聽見出租屋里傳出一陣男人的高歌聲，一扇窗戶推開，里面人頭晃動。他倆相互看了一眼，意思是說那里頭玩什么花樣？他倆沒有說什么，都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里面事態(tài)的發(fā)展。幾分鐘之后，他倆看見三個女人先后從出租屋里走出，一個提著袋子，一個挎著籃子，一個夾著公文包，快步走進(jìn)了岳麓山。盡管只看清了她們的背面，看不到她們的面孔，他倆警惕地從其步態(tài)分辨出，這是三個假扮的女人，于是心有靈犀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毫不遲疑地跟蹤上去。他倆沒有說話，心里同時在想：這三個家伙太狡猾了，前天在響鼓嶺設(shè)下陷阱，企圖置他倆于死地，當(dāng)陷阱被識破，自知功夫不敵時，護(hù)著頭套，奪路而逃；眼前又變換出這等花樣，企圖以假亂真，蒙混逃脫。他倆暗暗慶幸沒有上當(dāng)受騙。他倆配合默契地緊緊跟蹤，時而閃身，從這棵楓樹背后，躍到那株松樹側(cè)面；時而彎腰小跑，穿過溪溝，鉆進(jìn)竹林，不聲不響地跟蹤三個假女子。

    不知不覺間，他倆跟蹤到了楓樹密布的山嶺上，總覺得眼前的每棵楓樹都似曾相識。他倆仔細(xì)環(huán)顧，頓然明白，這就是響鼓嶺。就在他倆注意觀察周圍環(huán)境的一剎那，三個假女人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去向。他倆并沒有急于尋找，追蹤，心里立即作出反應(yīng)：一場不可避免的殘酷搏斗即將在響鼓嶺打響。他倆暗暗分析，三個歹徒早有預(yù)謀的將他倆往這邊引誘，響鼓嶺已經(jīng)成為歹徒事先設(shè)置好的陷阱，他倆正置身陷阱之中。既要識別陷阱，跳出陷阱，又要使設(shè)下陷阱的人反過來陷入其中，這才是他倆追求的最完美目標(biāo)。鄺天野、韋珞奇屏住呼吸，睜大眼睛，全神貫注地觀察四周的動靜。

    一陣秋風(fēng)從湘江那邊吹過來，穿過紅楓林，楓葉起舞，唦唦有聲。

    鄺天野、韋珞奇互相遞了一個眼神，彼此心領(lǐng)神會，輕盈地靠近一株兩三個人都難以合抱的古老楓樹，兩人背對背地以楓樹做后盾，面朝楓樹林中，準(zhǔn)備隨時應(yīng)對面前可能發(fā)生的一切。

    秋風(fēng)從楓林中走過，什么也沒有留下，什么也沒有帶走，楓林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寂靜。

    樹寂靜。竹寂靜。花寂靜。草寂靜。岳麓山寂靜?？罩酗w過的山鷹，飄過的白云，也沒有一絲聲響，它們生怕驚擾了響鼓嶺的寂靜。

    鄺天野、韋珞奇雖然隔著一棵兩個人合抱不攏的古老楓樹，但彼此聽得見呼吸的聲音。就在這時，他倆感覺到古楓樹旁邊的一塊山地輕微地抖動。他倆側(cè)身一看，一叢竹枝猛地掀開，一個身坯壯實如牛的“女人”出現(xiàn)在他倆面前，手里舉起一柄雪亮的大刀，寒光閃閃，朝鄺天野劈頭砍下。

    鄺天野反應(yīng)敏捷，身子閃電般地連連旋轉(zhuǎn)，躲開了大刀，右腳踢中了這個“女人”的腰。同一瞬間，韋珞奇飛身躍起，像老鷹撲小雞似的從空中落下，雙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大刀扎進(jìn)了楓樹干，枝葉嘩啦啦落下。經(jīng)歷了千年風(fēng)霜的古楓，仿佛有著人的靈性，盡管自身受了傷，卻仍為兩位年輕警察的機智勇猛喝彩叫好。

    鄺天野、韋珞奇將這個壯實如牛的“女人”提起來，撕開臉上的頭套一看，是個40多歲的中年男子，其頭形，四肢的結(jié)構(gòu)，身上的肌rou，與前天曾經(jīng)在響鼓嶺交手過招的那個“瘋牛”男子一模一樣。他倆二話不說，利索地將他銬在了旁邊一棵一人能夠合抱的楓樹上。

    此時，這個家伙發(fā)瘋地喊道：“有種就殺了我！如今不殺，等下就得乖乖地放了老子！你兩個等著瞧！”

    喊聲未落，“呼呼呼”一支支飛鏢接二連三，冰花似的從兩側(cè)朝鄺天野、韋珞奇飛來，扎向他倆身上。他倆機警地從這棵樹后，躲到那棵樹后，避開一支支鋒利的飛鏢，只聽“嗖嗖嗖”響成一片，飛鏢刺進(jìn)了樹干上、泥土中。韋珞奇右臂被飛鏢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鄺天野見了很心疼，正要過來幫助她包扎，突然，兩根鐵棒從空中朝他倆頭上落下。

    韋珞奇高喊一聲：“注意身后！”說著，跳起，連連在空中翻騰，一根鐵棒被她踢開，“唿唿唿”在空中連續(xù)旋轉(zhuǎn)了幾個圈，落到了地上。鄺天野聽見韋珞奇的提醒，扳住一棵楓樹，“蹭蹭蹭”爬上樹的頂部，又“唿溜”從樹上跳下，楓樹被鐵棒擊得連連發(fā)抖。

    鄺天野、韋珞奇誰也沒有招呼誰，但兩人心里想到了一處，對這兩個暗中放飛鏢，明處舞鐵棒的“女人”各個擊破，分別制伏。他倆同時撲向那個敦實的女人，摘下她的頭套，撕下她的外衣，原來是前天在這里較量過的那個滿身橫rou的男子，年約40歲出頭，臉上的橫rou一浪一浪的，像個丑八怪。他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別拉著他一只手，往一棵楓樹上合攏，朝兩只手腕鎖上手銬，讓他抱著楓樹在一旁休息觀戰(zhàn)。

    這家伙大聲呼喊道：“大哥！該出手時快出手！你還不出手，我們兄弟三個就沒命了！”

    鄺天野、韋珞奇朝第三個“女人”撲過去，這家伙后退幾步，一手取下頭套，一手脫掉上衣，露出了黑炭似的面孔和軀殼，又是一個40多歲的男人，兩只眼睛瞪得像電燈泡，射出餓狼樣的目光，兇狠地盯著鄺天野、韋珞奇。他一邊將頭套、衣服拋在地上，一邊咆哮：“來呀！快過來呀！老子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被銬在楓樹上的“瘋?！焙汀皾M臉橫rou”兩個歹徒，一旁為他助威，喊道：“大哥！快出手呀！打死這兩個王八蛋！”

    鄺天野、韋珞奇朝“黑炭”歹徒步步逼近。

    這家伙突然快速后撤幾步，抱住一棵楓樹，蹭蹭爬上樹枝分叉處，左手抱住樹干，右手從樹洞里掏出一支漆黑的手槍，朝韋珞奇瞄準(zhǔn)，開槍射擊。

    韋珞奇正準(zhǔn)備往樹上躍，要把黑炭歹徒從樹上捉下來，沒有注意到那支瞄準(zhǔn)她頭部的黑漆漆的手槍。鄺天野看見了，心里一陣緊張，但他絲毫沒有慌亂和猶豫，騰空躍起，奮不顧身地?fù)渖先?，一把抱住韋珞奇，撲倒在地，掩護(hù)在自己的身體底下。

    三道火舌劃過陰沉沉的低空。三顆子彈分別射中了鄺天野的頭部、胸部、腰部，三股血流噴涌而出，染紅了年輕的軀體，染紅了古老的山梁。鄺天野連中三槍，倒在了血泊中，他企圖立起身子，掙扎了幾下，卻再也沒有爬起來。

    韋珞奇得救了。她渾身浸滿了鄺天野的鮮血。她人生第一次看到這樣鮮血流淌的場面，她被驚呆了，但她畢竟是受過專門訓(xùn)練的，立刻反應(yīng)過來。她抱住鄺天野大聲呼喊：

    “鄺天野！鄺天野！你醒醒！你要醒醒呀！”

    湘江吹來的秋風(fēng)穿過楓樹林，楓葉紛紛從樹上落下，楓樹發(fā)出一片哭泣聲，掉下了傷心的淚水。

    這時，整個岳麓山上，回蕩著韋珞奇撕心裂肺地呼喚：

    “鄺天野！鄺天野！你千萬不能走！你千萬不能走呀！”

    鄺天野躺在韋珞奇懷里，慢慢睜開眼睛，深情地望著韋珞奇，嘴唇動了動。韋珞奇趕緊伸出耳朵，貼近鄺天野的嘴唇，她聽清了他說的話：“我很愛你！親親我吧！”

    韋珞奇肝膽俱裂，淚水長流，她手捧鄺天野的頭，從那寬闊的額頭開始親吻，連連親吻到長方臉盤；親吻到渾圓的下巴；親吻到頎長的脖子，她不停地吻，滿嘴滿臉全部浸染了鄺天野的鮮血。

    鄺天野眼里流露出滿足的笑意。放在韋珞奇掌心里的手動了動，他想握住韋珞奇的手，手指卻力不從心，無法握攏，就那樣放在韋珞奇的手心里，一直沒有離開。韋珞奇緊緊抓住他的手，哭成了一個淚人。她有很多話要對鄺天野說，一句也說不出口。她只知道流淚。她想用淚水、用真情挽救鄺天野的生命。鄺天野望著她美麗、蒼白，掛滿了淚珠的臉，他還想說什么，可再也發(fā)不出聲音。

    “哈哈哈……”

    “黑炭”歹徒騎在楓樹丫上發(fā)出喪心病狂的獰笑。他用無聲手槍指著韋珞奇嘲笑道：“既然你倆有這么深沉的感情，我就一個好事做到底，再用一槍成全你倆，歡送一起去見閻王！”

    韋珞奇立刻從悲痛中醒悟過來，激起了滿腔仇恨。她仍然抱著鄺天野，坐在原地，瞪大兩只流血的眼睛，盯著“黑炭”歹徒。她指著自己的腦袋，對“黑炭”歹徒大聲吼道：“狗雜種！你朝老子開槍呀！你開槍！你朝老子這里開槍！”

    “黑炭”歹徒一下被她怔住了，顯得神情緊張，手足無措。

    這時，韋珞奇想到了藍(lán)天公安分局指揮中心，她給那里發(fā)信號，請求火速來人來車，搶救鄺天野。她的信號還沒有完全發(fā)出，感覺到鄺天野的手動了動，向他暗示著什么；又見鄺天野的嘴唇微微顫動，她趕緊貼近耳朵，聽見鄺天野上下唇之間流淌出一絲微弱的聲音：“我……很……愛……你……你……要……替……我……抓……抓……住……歹……徒……”

    這話，像一絲清風(fēng)，突然停了；像一縷清泉，突然斷流。韋珞奇想聽到下文，已經(jīng)沒有了下文。鄺天野的頭輕輕一歪，閉緊了眼睛，閉緊了嘴唇，臉上卻帶著微笑。

    韋珞奇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鄺天野！鄺天野！你醒醒！你不能走呀！”

    這時，被銬在楓樹上的“瘋?！?、“滿臉橫rou”兩個歹徒，朝“黑炭”歹徒拼命地喊道：“大哥！開槍！趕快開槍！送這小婊子一起上西天！快把兄弟我救走！”

    此時，“黑炭”歹徒仍然騎在那株楓樹丫上，傲慢地舉著槍，瞄準(zhǔn)韋珞奇，以勝利者的口氣提出了條件：“小美女你聽著！你放了我的兩個兄弟，你大叔我就放了你一條生路。不然，就像你的同伙一樣，嘗嘗你大叔我替你做的紅燒丸子的味道。小美女！你是吃紅燒丸子呢？還是放人？我給你兩分鐘考慮。你趕快作出選擇吧！”

    說著，他從楓樹丫上滑落到地面，將無聲手槍往空中拋了幾個圈，接在手上，槍口指著韋珞奇，吼道：“小婊子！你知道吧？這世界上老子最恨的就是警察！仗著穿了那身皮，在老子們面前狐假虎威，欺人壓人。今天老子終于有了復(fù)仇的機會。你已經(jīng)死到臨頭了。你答應(yīng)我的條件，還有活路一條。你不答應(yīng)我的條件，我輕輕一扣扳機，你就立刻上西天。兩條路由你選擇?？禳c！老子沒有時間跟你啰唆！老子還有大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