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凡事心情麻木一點,日子反而過得踏實
第二十九章 凡事心情麻木一點,日子反而過得踏實 沈惠民看著昏迷不醒的妻子,感到很心疼,臉上的表情異常難看。 茹水清俯身對著柳潤美,連聲呼喊:“柳姨!柳姨!” 柳潤美沒有反應。 彭金山建議:“趕快撥打電話85118120,要湖南省財貿醫(yī)院派救護車來搶救。”他馬上改口說:“放著我們自己的車不用,等著救護車來救人,那不是浪費時間嗎?等著,我立刻把我們的車開過來?!逼鋵崳窍霝樯蚧菝窆?jié)省開支,因為他清楚沈惠民的家底。柳潤美曾經工作的工廠已經倒閉。廠長把價值三點五億元的廠子,以五千萬元賣給了一家所謂的臺商,實際上就是他自己的公司。全廠工人一律買斷,按工齡長短,一千至三千元不等。國家規(guī)定的養(yǎng)老保險、醫(yī)療保險、住房公基金等統統沒有。此時如果租用救護車,豈不是增加一筆大的家庭開支?恐怕要勒緊半個月褲帶。彭金山聯想到這些事,他的情緒十分激動,但他一轉念,像柳姐這樣的下崗特困人員,全國不知有多少。他沒有必要激動。心情麻木一點,日子才會過得踏實。他說:“我去把面包車開過來?!?/br> 沈惠民一把拉住彭金山道:“不行!你不能把車開到這里來?!?/br> 彭金山問:“為什么?” 沈惠民沒有回答,他對茹水清說:“對不起!請你跟我們去公安局,越快越好?!?/br> 茹水清問道:“你要丟下柳姨不管?” 沈惠民回答:“你放心,我有辦法?!彼麑ε斫鹕降溃骸澳銜簳r留下,我?guī)愎媚镆黄鹱??!?/br> 他從自己身上脫下一件衣服,遮掩住茹水清手上的銬子,很客氣地對她說:“請你跟我走。”沈惠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妻子,掉轉身,頭也不回地朝前屋走去。 茹水清二話沒說,緊隨其后,舉止顯得很自然,很得體,不知內情的人,絕對看不出是警察與犯罪嫌疑人的關系。 沈惠民正要跨出大門時,看見巷子里走過來一行人,不禁又大吃一驚。他的腳步停在了原地。他問自己:“今天真是太湊巧啦?天下哪有這么湊巧的事呢?” 從巷子里走來的一行人并沒有看清沈惠民他們的面孔,領頭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大門口,客氣地問道:“請問,你們看沒看見一個拾荒的中年女子到這里來過?她的模樣秀秀氣氣,漂漂亮亮,肩上挑的是兩只竹筐子,那是她裝廢舊物品的……” 這位中年男子話說半截,突然止住了。他看清了沈惠民的臉。十分驚訝地問道:“沈哥是你呀!你是到這里辦案,還是到這里尋找jiejie?” 沈惠民說:“我正要給你打電話,沒想到你就來了。你是來這里找你jiejie的吧?” 中年男子就是柳成行。他連連點頭,他指著身后的柳維思、柳益高、柳拂波、柳藝純、柳藝潔幾個男女,對沈惠民說:“他們和我一起上岳麓山尋找jiejie,尋找了一通夜?!?/br> 沈惠民與他們一一握手,說:“都是老熟人了。謝謝大家!” 柳成行接著說:“我們打聽到jiejie往這個方向來了,我們就沿岳麓山腳下一路挨家挨戶地找過來,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你們。” 沈惠民對他說:“你jiejie就在這間屋子的里間,你把她接回去。我現在有要緊的任務分不開身,這事全拜托你了?!?/br> 柳成行又驚又喜,嘴里連聲說:“沈哥你放心忙大事去吧!我一定把jiejie接回家。找到我jiejie真是太高興了!我jiejie在哪里?” 跟在柳成行身后的柳益高、柳維思、柳拂波、柳藝純、柳藝潔幾個人聽到柳潤美有了確切下落的消息,都驚喜異常。他們同時要求道:“我們要見潤美jiejie,她在哪里?快帶我們去見她!” 里間屋子里的彭金山對外屋里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從里面走出來,對柳成行他們招呼道:“柳姐就在這里。你們千萬不要高聲說話,她睡著了,讓她好好地睡一會?!?/br> 柳成行、柳益高他們躡手躡腳地朝里間屋里走去。 沈惠民、彭金山帶著茹水清,朝著停放在居民區(qū)外面的面包車走去。 茹水清二話沒說,順從地手托沈惠民的那件衣服,很自然地放在胸前,跟著不急不忙地往外走,其態(tài)度、表情均十分合作。她暗暗安慰自己,不想那么多,也不想那么遠,盡量做到心情麻木一點,日子才會過得踏實、安穩(wěn)。 他們走出了大門,走進了小巷。這時,不斷有人迎面走來,其中有認識茹水清的人,不論男女,都熱情地與她點頭打招呼。茹水清也含笑點頭,顯得若無其事。 這些情景,沈惠民全都看在眼里。他一邊走一邊想:看來茹水清的人緣并不差。這女子到底是個什么角色?她如果是個壞女人,怎么會犧牲自己的尊嚴,換取柳潤美的安全呢?認識她的人又怎么會見了她都向她表示友好呢?她如果是個好女人,為什么會與余非英結成一伙呢?為什么會與國際毒梟鄔娜瑰接頭呢?沈惠民還有一點不明白的是,既然她救了柳潤美,也明知道柳潤美與他的關系,為什么不向他報告柳潤美的下落,而且還阻止他與柳潤美見面,生怕他發(fā)現柳潤美就在她家中呢?他覺得茹水清身上存在的疑問太多太多。他必須盡快得出答案。 沈惠民已經走到了小巷的出口,轉個彎,就再也看不見妻子所在的那棟出租屋了。他克制不住心中對妻子的牽掛之情,忍不住回頭朝那棟出租屋門口望去,門口空蕩蕩的。他不知妻子這時是否蘇醒過來?她醒過來第一眼見到自己的親弟弟和幾個鄉(xiāng)親在她面前會是何種情緒?何種反應?她得知他已經把茹水清帶往公安局,又會是什么態(tài)度?她會不會再度暈倒? 沈惠民想著這些,眼睛里不禁噙滿了淚水。從昨天到今天,他一直盼望著與他失去聯系的妻子盡快有音訊,盡快回到他身邊。他雖然因為工作脫不開身,不能親自去尋找妻子,但他對妻子的那份牽掛時刻沒有減弱。從昨天到今天,那么多的好心人為他尋找妻子,沒有找到。他沒想到會在這種特殊的場合與妻子相見,真是太出人意料。夫妻相見,理應驚喜和快樂。然而,他們不但沒有驚喜和快樂,反而還增加了難過。他與妻子剛見上一面,又拋下妻子走了。這于情于理都不相符。他為了破案的需要,不得不這樣做。他覺得柳潤美嫁給他這樣的男人的確是太虧了。他囑咐自己別想那么多,也別想那么深,如今的人啦,凡事心情麻木一點,日子反而過得踏實、瀟灑、自在、安穩(wěn),辦事才會更加專注。 小巷從他眼里遠去,那棟出租屋的大門從他眼里遠去,他一直沒有看見柳成行扶著jiejie從大門里出來,他心里十分不安。妻子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他不敢往下想。如果失去了妻子,他無法想像他今后的日子會糟糕到何種程度。今天早晨他回家沒看到妻子的那一刻,家中呈現在他眼里的情景,不像平時那樣充滿生機和歡樂,而全是冰涼與凄清,就連門口那株樟樹上的小鳥們,也不像平時那樣發(fā)出婉轉動聽的鳴唱,一個個站在枝頭,不飛,不跳,也不唱,望著他家緊鎖的大門出神。沈惠民想著心思,一聲不吭,只顧往前走。跟在后面的彭金山、茹水清自然不會說話。大家一路沉默無語。 他們很快來到了面包車面前,相繼上車。車上,沈惠民對茹水清問道:“余非英是什么時候離開這里的?” 茹水清沒有回答。 沈惠民又問:“余非英與你分手時,她說了些什么?” 茹水清沒有絲毫反應。 沈惠民提高了一點聲音,再次對她問道:“余非英去了哪里?” 茹水清仿佛從夢中驚醒似的反問道:“你問我什么呀?” 沈惠民強忍心中的不悅,說:“我在向你了解余非英的情況?!?/br> 茹水清說:“真是對不起。你要了解的這個人我不認識?!?/br> 沈惠民內心一驚,他意識到:要從這個美女嘴里得到余非英的真實情況,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再往下問。 面包車里頓時安靜下來。車外,風聲呼呼。面包車像一支離弦的利箭,朝藍天公安分局急馳而去。沈惠民心想:欺負柳潤美的是哪三個歹徒呢?他篩選排查曾被他打擊處理過的1500多名形形色色犯罪分子。他業(yè)余反扒5年,從警27年,與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搏斗了大半生。他對有的對手印象很深;對有的對手印象模糊;對有的對手隱隱約約。絕大多數對手均認罪伏法,有的對手服刑回歸還上門向他表示感謝;有的對手重新變成好人與他成為特殊朋友;對他有怨言、有意見、有仇恨的對手當然也不少。特別是打擊那些集扒竊、涉毒、搶劫、偷盜于一身的犯罪嫌疑人,畢竟是你死我活的斗爭。要想沒人恨,簡直不可能。他思來想去,曾因扒竊、偷盜、吸毒、販毒,三次被他送進牢房的秦有生、牛寶強、高凡成三人犯罪團伙浮現在他腦海里。他第一次與這三個歹徒交手是在27年前。那天10時,剛從警不久的沈惠民喬裝打扮成郵電局話務員,潛伏在黃興路商業(yè)街尋覓扒手,突然聽見前面的人群中發(fā)出痛哭聲。他急步上前,只見一位三十來歲的農村婦女在臺階上捶胸頓足,旁邊站著一個身材瘦弱但長相美麗、神態(tài)可愛的小女孩,大約四五歲,張大一雙饑餓、恐懼的眼睛,喊著:“mama!我餓?!敝心贽r婦抱起女孩,哭得更傷心。沈惠民上前了解原因,原來這位婦女來自寧鄉(xiāng)農村,身上帶著賣掉兩頭家養(yǎng)肥豬換來的150多塊錢,專門進城給女兒求醫(yī)治病的。不料想走進商店給女兒買點吃的東西時,身上的錢被三個扒手全部扒光。沈惠民出身農村,父母都是種田人,他深知農民的每一個錢都來之不易。一個錢包有時關聯著一個人甚至一家人的命運。他抱起可憐的小女孩,掏錢給她買了熊家鋪蛋糕、碧蓮河荷香飲料,并喂進她嘴里。小女孩邊吃邊打量著這個陌生人,突然問道:“您為什么要給我買吃的呀?”沈惠民覺得這個女孩特別漂亮,聰明,長大成人一定會非常出眾。他希望她幼小純潔的心靈中不要因為這次的經歷而留下永遠抹不去的陰影。他對小女孩說:“我是你叔叔呀!”小女孩轉動烏亮的眼珠說:“您不是我叔叔,您是好人!”一句話逗得圍觀的人都笑了。沈惠民將剛剛領到的36元月工資悉數放進了中年農婦手中,囑咐她去給女兒看病。中年農婦拉著女兒一起給沈惠民下跪。沈惠民趕緊扶起,說:“我平時沒有積蓄,拿不出更多的錢幫助你們。眼前最要緊的是把那三個扒手抓到。大姐!你能說出那三個扒手的模樣和穿戴特征嗎?”中年農婦說:“那三個家伙燒成火屎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她對那三個扒手的體形體貌作了詳細描述。沈惠民說:“你們母女先去醫(yī)院排隊掛號,我隨后就來。” 沈惠民分析那三個扒手不會離開商業(yè)貿易區(qū)。他像魚鷹似的在人流中搜索。半個小時后,他將三個欲再次扒竊的家伙揪了出來,逼其交出150元錢。三個扒手死活不肯承認。沈惠民解下褲腰帶,綁住三雙骯臟的手,牽著走進醫(yī)院門診部,來到排隊掛號的母女倆面前。他說:“是不是這三個家伙?”不等中年農婦答話,小女孩指著罵道:“壞蛋!不要臉,偷我們的錢!”在一片喊打聲中,三個扒手不得不將150元錢還給了中年農婦。坡子街派出所的民警聞訊趕來,協助沈惠民將三個扒手押走。這件事發(fā)生后,沈惠民越加受到了各級公安機關領導的關注。由于他數年如一日的始終堅持反扒不動搖,成績特別突出,他被評為全省優(yōu)秀人民警察。令沈惠民沒有想到的是,后來他的從警路上,與秦有生、牛寶強、高凡成這三個家伙有過三次大的較量。由于這三個家伙不思悔改,犯罪逐步升級,因扒竊偷盜被判刑3年;刑滿釋放不到兩年,又因扒竊、搶劫分別被判刑5年、6年;待到再次走出牢房時,都已到而立之年,本應安分守己,善待后半生,然而這三個家伙為了過上出人頭地的富豪生活,除了繼續(xù)扒竊、搶劫之外,還干起了販賣毒品的勾當,第三次受到法律的懲罰,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8年、9年、10年。這三個家伙一生中連續(xù)三次被他依法打擊處理,對他的仇恨可想而知。此時,沈惠民腦海里反復回放那天在五一路捉到秦有生、牛寶強、高凡成三個歹徒的情形。他覺得妻子的描述,與這三個家伙有幾分相像。不過是否這三個家伙報復他的妻子柳潤美,難下定論。他不朝這方面多想,他倒是想到了另一點。他的嘴挨近彭金山的耳朵低聲問道:“不會是苦rou計吧?” 彭金山反問:“你說世界上會有那么湊巧的事情發(fā)生嗎?” 沈惠民沒有回答,頭枕車椅,閉了雙眼,一路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