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抓扒手成了他倆美滿婚姻的起點,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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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抓扒手成了他倆美滿婚姻的起點,夫妻恩愛并不依賴財富與地位 沈惠民騎著他的那輛摩托車,駛上湘江一大橋。他借助湘江的風(fēng)力,加足馬力飛奔,超越一輛又一輛汽車、摩托。他恨不能插上翅膀,乘風(fēng)飛去。 眨眼間,沈惠民駕駛的摩托車來到了湘江一大橋正中位置,他順勢側(cè)轉(zhuǎn)車頭,往右一拐,駛?cè)胪ㄏ蜷僮又薜乃嗥碌馈?/br> 他緊握扶手,任憑摩托車從北向南,從高往低,如同飛機降落機場一般,兩只車輪沿數(shù)百米長的水泥坡道朝橘子洲滑翔。 沈惠民好像在騰云駕霧。他先是在半空中飛翔,橘子洲、湘江都在他的身子底下,洲上的綠樹、紅瓦、白墻,江中的巨輪、漁舟、浪花,如同一幅巨型畫朝著他展開。瞬間,他觸到了樹梢、觸到了屋脊,接著,巨輪、漁舟、浪花,從他眼前一閃而過。他希望自己不要回到喧囂嘈雜的地面,永遠在空中飛翔。二十多年來,他每天從這條水泥坡道上上下下,進進出出,從未有過今天這樣的想法。不待他有更深層次的回味,他已經(jīng)降落到了地面。 他僅用不到一分鐘時間,便將那條從湘江一大橋伸向橘子洲的水泥坡道遠遠地拋在了身后。他沿著臨江的橘洲路繼續(xù)狂奔。他的左側(cè)是湘江,江水嘩嘩;他的右側(cè)是橘子洲,樹竹唦唦。清晨的太陽給江水、給樹竹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光。沈惠民感到神清氣爽。他的心情好了許多。他相信妻子回到了家中。沒想到他這種好心情被幾輛他平時熟悉的,此時從他眼前一晃而過的高級小轎車給攪亂了。那是住在這里的幾位大款的“小蜜”駕著私家車進城。這使他自然想起妻子每天從這個時候開始,挑著一擔(dān)竹筐,穿行于樓前屋后,將別人拋棄的塑料袋、易拉罐、啤酒瓶、紙盒紙片、廢舊報刊等亂七八糟的什物拾起,放進竹筐里。這種事,除了那些進城躲避計劃生育的鄉(xiāng)下農(nóng)民為了養(yǎng)家糊口不得已不干以外,城里人再怎么下崗,再怎么特困,再怎么吃低保,再怎么揭不開鍋,也沒有誰愿意干,然而,作為城里人的柳潤美卻干得無怨無悔。他沈惠民不能像別的男人那樣有本事,如同養(yǎng)只金絲鳥一樣將自己的妻子養(yǎng)在家里,也沒有路子給自己的妻子謀一份最起碼的工作。如今,竟然連妻子的安全也無法保障了。他這男人做得實在太窩囊廢了。他這警察當(dāng)?shù)锰恢盗恕K@一輩子忙來忙去,究竟為了什么?幾十年來,他第一次對自己的生存價值產(chǎn)生了懷疑。一個大男人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好,照顧不好,別的干得再好又有何意義呢? 這時,一對中年男女騎著自行車從他身旁一掠而過,男人背著釣魚竿,女人挎著魚簍。這是一對夫妻,他了解他們。夫妻倆早年一同畢業(yè)于清華大學(xué),在同一家國有大型工廠做技術(shù)骨干,日子還算過得去。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為之奉獻了大半生心血的工廠,一夜之間破產(chǎn)倒閉,被工廠的黨委書記兼廠長以一位港商的名義買下,夫妻二人僅得到了五千元買斷費。這兩個當(dāng)年清華園的高材生如今重新求職無門,空有滿腦子知識和技術(shù),沒有了用武之地,也失去了生活保障,連兒子的學(xué)雜費都繳不起。學(xué)校發(fā)出通牒,一月之內(nèi)不繳清全部學(xué)費,停止期末考試。夫妻倆被逼得沒有辦法,最終想出了一條活路:釣魚。夫妻二人朝去晚歸,男的釣魚,女的送飯、制作魚餌、進城賣魚。湘江成了他們?nèi)≈唤撸弥槐M的錢袋。兒子的學(xué)業(yè)有了保障,一家人的生活有了來源,夫妻倆也不用這里求奶奶,那里拜爺爺,日子過得自由自在。過去,沈惠民只羨慕這對夫妻恩愛、聰明、會過日子;如今,他還羨慕他們這種獨特的生存方式。他想:自己下崗了,就以這對夫妻為榜樣,釣魚為生。不管怎么樣,也算是夫唱妻和,相互照應(yīng),樂在其中。夫妻恩愛并不完全依賴財富與地位。 沈惠民一路想,一路飛奔,穿過一片金橘滿枝的橘園,來到了自己的家門前。他隔老遠就看清楚了,家里的門緊關(guān)著。他一心朝好的方面想,以為妻子回家睡覺了。她經(jīng)歷了苦難,戰(zhàn)勝了危險,好不容易回到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床睡覺。他想:妻子肯定在睡覺,甚至在做夢。 沈惠民輕輕地掏出鑰匙,輕輕地打開家門,輕輕地跨進門檻。他站住雙腳,屏住呼吸,張起耳朵,搜索室內(nèi)的動靜。他沒有聽見絲毫聲音。 他踮起腳尖,直奔里間臥室,目光快速投向那張雙人木板床,他愣住了。床上空空蕩蕩,被子枕頭,依然是他昨天早晨睡覺起來擺放的原狀。床頭的兩扇窗葉依然那樣敞開著,江風(fēng)從鋼筋窗欞中悠悠往里灌,蚊帳的一角被掀到了床中間。 沈惠民告訴自己:妻子柳潤美沒有回來。他內(nèi)心一陣惶恐,不敢往下想。那么多人幫助他尋找,仍不見妻子回來,柳成行那里也不見一點音訊??磥硎莾炊嗉佟K铧c放聲大哭,但他畢竟是個剛強的男子漢,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沈惠民久久地盯著那張木板雙人床,多少甜甜蜜蜜、酸酸辣辣的情景歷歷浮現(xiàn)眼前。 二十六年前的那一天9點來鐘,他來到湘江東岸的輪運碼頭,打算乘船前往三百里以外的常德地區(qū)漢壽縣聶家橋人民公社辦事,事先在長沙輪運站購買船票。他發(fā)現(xiàn)三個衣著鮮亮的青年人在他前面插隊買了船票后,仍然在售票處溜來溜去,一會兒咬耳朵,一會兒做手勢,三雙眼睛總是盯著人家的口袋。沈惠民聽出了他們的邵陽口音。他憑經(jīng)驗判斷,這是三個流竄犯。開船時間快到了,旅客匆匆上船。他沒有急于上船,而是站在碼頭高處那塊“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牌子后面,注意觀察旅客上船的情景。他看見那三個青年在碼頭上靠近一位年約二十來歲,相貌出眾的農(nóng)村女青年。其中一個青年緊蹙眉毛,微微合起雙眼,眼皮掩護眼珠盯緊面前獵取的目標(biāo)。沈惠民注視著。只見這個青年左手的袋子高高提起,右手從袋子底下插入女青年的衣服口袋,掏出了鼓鼓的錢包。沈惠民機警地靠近那個作案的扒手,出其不意地將其按倒在地,緊接著又制伏了另外兩名同伙。沈惠民將錢包交給女青年,女青年這才知道自己被扒了。她手捧失而復(fù)得的錢包,感激地望著沈惠民,不知說什么好。沈惠民押著三名邵陽扒手要走了,女青年上前攔住他,說:“我叫柳潤美,是常德地區(qū)春柳湖的漁民。這是我賣魚的錢,要是被扒了,我們?nèi)揖椭荒苎郾牨牽粗叶髂镌诓〈采系人懒恕4砦叶髂?,代表我全家向你這個大恩人表示感謝!”沈惠民望著這個美麗、熱情、誠實的姑娘,連連擺手說:“不用謝!不用謝!”柳潤美又攔住他問:“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個單位的?”沈惠民只是憨憨地笑了笑,一句回答也沒有留下,押著三名邵陽扒手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沒想到這竟成了他倆美滿婚姻的起點。 他和柳潤美結(jié)婚三年后才有了這個家,才有了這張床。結(jié)婚后的頭三年,他住在八人一間的集體宿舍里。妻子每年從春柳湖來長沙與他團聚半個月。美其名曰團聚,實際上是團而不聚,小兩口過著游擊隊式的生活。為了那份原始的需要,他只能在午休的一個小時里,趕緊回到宿舍,關(guān)起門,與妻子擁抱zuoai。同宿舍的另外七個兄弟也很知趣,在這一個小時里,誰也不會回宿舍。到了晚上,妻子到女警宿舍借睡,他仍然和七位兄弟生活在一個戰(zhàn)壕里。兄弟們與他開玩笑,逼他談?wù)勚形绲捏w會。他不是笑而不答,就是說:“聽別人談體會,還不如自己趕緊實踐?!毙值軅冋f:“你真是飽人不知餓人饑,我們到哪里去實踐呀?”他說:“那還不好辦,春柳湖有的是好姑娘,只要你們愿意,嫂子一個一個給你們牽線搭橋,而且免收介紹費?!毙值軅兤鸷澹骸耙?!要得!不過要與嫂子的長相、性格、知識都一模一樣的,哪一方面差了都不要。”兄弟們都對柳潤美有著極好的印象。她每次返回春柳湖的前一天晚上,七個兄弟都會不約而同的不回宿舍,留給他們相愛的空間。不僅如此,還不約而同地在第二天早上八點前趕回宿舍,為柳潤美送行。有一回,七個兄弟沒有找到住處,就集體在湘江一大橋東橋頭底下睡了一晚。事后,沈惠民和柳潤美得知真相,感動得流下了熱淚。因為有了這般非同尋常的經(jīng)歷,當(dāng)他因為堅持反扒成績突出,得到市政府獎給的一套29平方米住房,和妻子第一次搬進位于橘子洲頭的這個家,第一次有了這張木板雙人床時,夫妻倆非常激動,非常滿足。妻子雙手緊緊摟著他,整整一夜沒松開,以瘋狂的形式對他表達出了壓抑多年的愛。他也不例外,以大海般的激情,以泰山般的力量,將男人對女人的真心愛情發(fā)揮到了極致。那一夜,他倆一分鐘也沒有合眼,傾訴了一通宵,纏綿了一通宵,狂歡了一通宵。天亮?xí)r,妻子撫摸著他的胸膛,柔情地說:“我太滿足了?!?/br> 沈惠民雙手捧著妻子紅潤的臉,也深情地說:“我要上班反扒去了?!?/br> 此時,沈惠民移步床前,仿佛妻子身穿睡衣,從床沿上站起,朝他伸出了雙手。他張開雙手迎上去,欲像往日那樣迫不及待地將妻子撲倒在床上。他立刻收回了雙手。他知道這是幻覺。妻子根本就沒有回來。平時,如果他通宵辦案后回來,妻子除了給他備下蓮子粥以外,還挽著他的手,走進臥室,來到窗前,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支撐在窗臺上,揚起自己的下巴,俏皮的眼光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的風(fēng)光,對他說:“你看看,真是天堂呀!岳麓山,湘江水,橘子洲,都在我們的窗戶里。我每當(dāng)回到家,就把外面的一切煩惱全忘記了。你呢?你也應(yīng)該一樣?!?/br> 沈惠民深情地看一眼妻子,明白妻子話里的含義,也理解妻子的苦心。她是用特殊的方式慰藉他勞累的身心。他立刻被妻子的情緒感染,把辦案中遇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拋到了九霄云外,心情變得好起來。妻子用被人小看的手段自謀生活,尚能保持這一份好心情,從來不對他發(fā)一句牢sao。他能在妻子面前黑著臉,發(fā)泄怨艾嗎?男人是女人的靠山,他必須在妻子面前展示出山的氣魄。 他伸出下巴,摩挲妻子的下巴,兩人從窗口探出半截身子,指指點點,欣賞遠處朦朧的岳麓山,近處清晰的湘江水,江邊搖曵的楊柳,窗戶底下蔥綠的橘子樹。 這時,沈惠民不自覺地從床前走到了窗口,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他們這房子,雖說四周風(fēng)光如畫,室內(nèi)室外空氣清新,但是最大的缺點是每年都要被洪水淹沒。正常年份是在春夏交替季節(jié)被淹一次,時間短則十天,長則一個多月;特殊年份秋天還要被淹一次,時間也少不了十天半月。每逢這種時候,居住在橘子洲的居民,真正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的城里有居住條件稍好一點的親戚朋友,便帶上簡單的起居用品投靠去了;有的舉家搬遷到了代代相傳下來的拱篷小船上;有的移居臨時扎起的木排竹筏上;有的住進了兩樹之間搭建起來的空中小屋里。 沈惠民一家三口沒有別的地方投靠,只能嚴防死守在這間小屋里。他們賴以生存的主要依托便是這張雙人木板床。主意全是漁家女柳潤美想出來的。她通過對往年水位的考察,對小屋所處地勢的觀察,對小屋材料、結(jié)構(gòu)的分析判斷,得出結(jié)論:洪水水位最高的時候,小屋半截身子被浸在水里。 于是,柳潤美設(shè)計出了水漲床高的生存方案。這方案其實很簡單,就是賦予四條床腿可升可降的靈活性,最高可升至兩米以上。這方案很實用,他們在小屋里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汛期,那些日子雖然時刻處在危險之中,但小屋里卻充滿了歡聲笑語。柳潤美每天都從水里撈起一條條活魚。烹飪方法因魚而異,才魚做成魚片;鳡魚做成魚丸;回頭魚做成魚餃;鯉魚做成魚面。沈惠民和兒子心柳都覺得新鮮可口,一點也不感到膩味。早早晚晚,柳潤美都會拉著沈惠民父子從天窗往外探出頭,欣賞水上的風(fēng)景。水光中,她那揚起的手臂,就像浪尖上的柳枝婀娜多姿。暴風(fēng)雨襲來,白浪滔天,小屋吱吱嘎嘎作響。兒子心柳驚慌,沈惠民也愁上眉頭,暗暗覺得愧對了妻兒,是自己的無能。柳潤美卻依然拉著他們父子觀賞窗外的奇特景象。岳麓山朦朦朧朧,好像風(fēng)雨中騰起的一條青龍;長沙城隱隱約約,如同蓬萊仙島;橘子洲恰似一艘巨輪,隨波浪起伏,隨風(fēng)雨飄搖。柳潤美指著展翅高飛的一群鳥,對兒子心柳說:“你看,那就是魚鷹,它們是不怕風(fēng)雨的。這種鳥,春柳湖有很多?!?/br> 沈惠民回想起這些,不禁抬起頭,注視著江那邊的岳麓山,他自己問自己:這些年,妻子就是以這種心情,以這種方式,戰(zhàn)勝了一次又一次在別人看來難以度過的難關(guān)。這一次,她到底遇到了什么難關(guān)呢? 他不能在家里呆的太久。他回家已經(jīng)半個小時了。他必須趕快回到刑警大隊。他走到客廳,仿佛看見妻子迎面朝他走來,嘴里重復(fù)著那句話:“你回來了就好,安心睡一覺吧!多少年沒有睡個安穩(wěn)覺了?!逼拮又蛔植惶崴偁幯葜v失敗的事,話語里飽含著關(guān)心與理解。眼下,如果妻子真正回到家,他也要對妻子說上這句話??善拮記]有回來。 沈惠民繼續(xù)朝前走。他走到門口,正欲開門出去,一眼看見門與地面的縫隙之間塞進了一封信。他愣了一下,趕緊彎腰拾起。他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跡,心里一陣激動。他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艱難地撕開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