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偃駭然，與自己父親久久對視。

    狐突緊接著又道：“我得到消息公子重的車架已到達(dá)關(guān)口，我讓你帶著這個消息即刻去攔截公子重，讓他馬上回轅，掉頭奔逃。而你則要助他出奔，出奔，以目前晉國的形勢來看是最好的出路?！?/br>
    狐偃道：“出奔？將來又不知還能不能回國，公子重會嗎？”

    “他已沒有選擇了?！焙火B(yǎng)身倒向藤椅，頹然道。

    重啊，那是他的外孫，如還有別的選擇，他一不會讓他出奔。逃亡的公子，誰知道要吃多少苦呢。最終死在外國也未可知。

    狐偃卻有所顧慮，狐突也想到了一些意外情況，便讓狐偃附耳過去，一番囑咐后道：“要成大事必要流血，待來日什么都能再補(bǔ)償回來?！?/br>
    狐偃點(diǎn)頭，當(dāng)日便收拾行囊乘車而去。

    王宮之中，獻(xiàn)公也收到了奏報，知道公子重已到達(dá)關(guān)口，當(dāng)即便命人去抓。

    第54章 沉香珠（一）

    王宮之內(nèi),大殿,燈火通明，獻(xiàn)公端容高坐,便在此時殿外一道細(xì)長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司空士媯求見?！?/br>
    獻(xiàn)公掃視一番正等著聽命的幾人,一揮手道：“讓他改日再來?！?/br>
    殿外卻忽然傳來哭聲，“君上——”其聲悲切。

    這士媯也是他信任的寵臣，略一思索便改了主意,“宣大司空覲見?！?/br>
    殿外的士媯一得到召見就急匆匆跑了進(jìn)來，一見獻(xiàn)公，先哭后拜,嗚咽道：“君上救命啊?！?/br>
    “你乃大司空，誰要?dú)⒛?誰敢殺你？”獻(xiàn)公氣急敗壞的問。

    士媯抹一把眼淚便道：“公子重、公子重抓了臣的大子啊。”話落，又是一番哭泣。

    獻(xiàn)公猛的一拍扶手，喝道：“你給寡人閉嘴，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從頭到來?！?/br>
    “臣收到封地上家宰送來的竹簡，只說公子重抓了臣的大子，并沒交代是為了何事，但臣細(xì)思索之后猜測，公子重怕是為了世子申之事，公子重大抵是覺得臣是君上您信重的人，這才想通過控制臣的兒子來控制臣，讓臣為世子申說話？”士媯用的是疑問的語氣，轉(zhuǎn)瞬又哭道：“然，路途遙遠(yuǎn)，竹簡送到臣的手中時世子申已死，臣忠于君上更沒有為世子申說話，君上啊，公子重一定會殺死臣的大子的，求您念在臣這些年來對您忠心維護(hù)的份上，救救臣的兒子吧。”

    獻(xiàn)公卻猛一搖頭，咬牙肯定道：“不，他捉了你的兒子根本不是要威脅你為世子申說話，而是要造反！他是要你反叛我，搶奪君位！”

    越想越覺得事實(shí)就是如此，獻(xiàn)公氣的脖子粗大，臉面紫漲，連連重拍身畔的扶手。

    便在此時，一個內(nèi)室匆忙奔了進(jìn)來，跪下先參拜獻(xiàn)公，隨后道：“稟報君上，蒲、屈二公子突然回轅去了?！?/br>
    獻(xiàn)公“唰”的站起身，怒道：“沒有召見便奔來都城，又不辭而去，一定是孽子申的同謀無疑。寺人勃鞮（di，音低）何在？”

    “奴在?！币粋€身穿盔甲，身材細(xì)長的男子出列之后跪倒在地。

    “即命你率兵前往蒲城捉拿公子重?！?/br>
    “喏?！彼氯瞬L登時起身，拱手離去，動作干脆麻利。

    士媯趕緊道：“臣請前往蒲城救子。”

    “罷，便命你與勃鞮同往?！鲍I(xiàn)公又道：“大夫賈華何在？”

    “臣在?！币粋€頭戴冠，身穿朝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

    “即命你率兵前往屈城捉拿公子夷。你三人聽命，若遇二公子反抗……”獻(xiàn)公略一猶豫，下狠心道：“就地格殺?！?/br>
    賈華沒想到獻(xiàn)公真會弒子，心下便是一寒，但為人臣子不能抗命，只能違心領(lǐng)受。

    一逃一追，其間路程不超過一日一夜，當(dāng)狐偃在關(guān)口與公子重回合，告之了狐突老大夫的打算，一行人星夜奔回蒲城，當(dāng)即命令緊閉城門。

    前殿，議事堂，公子重端坐在上，狐偃、狐毛、趙衰等謀士陪坐在側(cè)，當(dāng)?shù)弥撕焕洗蠓虻拇蛩悖^腦簡單的魏犨便出列道：“主上居蒲數(shù)年，待國人甚厚，國人都樂意為主上而戰(zhàn)，若再能借助翟國兵力，殺入絳城，又兼朝中對驪姬等人積憤已深，主上振臂高呼，響應(yīng)者必眾。主上除君側(cè)之惡，安社稷，撫民人，豈不勝于流離道途，為逋客？”【注1】

    公子重沉沉道：“你所言雖壯烈，然，即便是非亡人也不敢做。”

    魏犨乃是一勇之夫，見重耳不從，當(dāng)即以足頓地，面上青筋暴突道：“公子畏驪姬之輩如猛虎蛇蝎，何日能成大事？！”【注2】

    狐偃喝退魏犨而道：“主上并非畏懼驪姬，畏懼名義罷了?！?/br>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橫刀抹脖，子若反抗，便是不仁不孝，子若與父兵刃相見，那更是劈天砍地的大罪，是不可饒恕的。

    為將來計，這名聲公子重也不能背在身上。

    趙衰長嘆一聲，對著公子重行稽首大禮，面額貼著鋪在地上的竹席，道：“主上，唯出奔耳?！?/br>
    公子重交叉在一起的十指驀然緊握，骨節(jié)處蒼白如雪，“那便出奔，五年吾已等過，哪怕再等一個五年！只要、只要……”他后頭一哽，齒牙死死閉合，縫隙中低低露出一句，“只要他死，只要他死?！?/br>
    究竟誰死，勇夫魏犨不知，溫徹骨髓玲瓏心肝的趙衰知道，出奇制變圓滑如輪的二狐知道，其余山西諸位俊彥知道。

    “你們各去收拾東西，準(zhǔn)備出發(fā)，我去去便回?！惫又赝蝗徽酒饋?，大踏步便往外走。

    望著公子重離去的背影，趙衰慢慢站了起來，看向公子重的兩位舅父，狐毛和狐偃，“你們知道他將要去哪里嗎？”

    二狐對視一眼看向趙衰。

    趙衰又問，“追兵旦夕將至，你我尚且不知可否逃脫，真的要帶上弱女幼童？”

    “弱女幼童？”狐毛疑問。

    狐偃卻沉吟下來，少頃抬頭望著趙衰，二人相視半響兒，皆若無其事移開目光，

    魏犨煩躁的撓撓脖子，扯著嗓子道：“你們倆打得什么啞謎，有屁快放?！?/br>
    趙衰笑呵呵的搭向魏犨，對他道：“你快去通知黑騎衛(wèi)，待主上回來，我們馬上出發(fā)。”

    “喏?！蔽籂吖笆謶?yīng)聲，答應(yīng)的極為響亮。

    天還沒黑，城門便被緊閉，這消息引起了城內(nèi)的sao動，工坊區(qū)尤為繁華，大小商人絡(luò)繹不絕，故此幾乎城門一閉，這些外來的商人便察覺了，紛紛想方設(shè)法用自己的通道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