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每次青容回府，傅懷雖是口上不說，心里還是高興的，畢竟，青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而若是青書或是青峰受罰，也只有青容才能軟語勸慰。

    青容疼惜自己丈夫，不愿回府，可就更苦了青書和青峰，往往些許錯處，就被傅懷家法伺候。甚至也開始惱怒玉顏，覺得他拖累了兒子，偏又是兒子最心愛之人，偏又無法救治，這種矛盾而又痛苦的心情，往往讓他行事忘了初衷。

    總算三子傅青峰，也年屆弱冠，武功極高，相貌更是俊逸非凡，讓傅懷還算滿意。既然無法勸動長子，傅懷便又把心思花到青峰身上，琢磨著要為他尋一個極好的妻子，別像青書那樣惹自己生氣。

    但令傅懷無法接受和意想不到的是，青峰領(lǐng)回來的那個美麗的女孩子水柔柔，竟然是異教圣女，若非三哥傅驚查出此事，差點就允了兩人婚事。

    傅懷大怒之下，卻是更感失望，他只拎了板子將青書打個半死，責(zé)他教弟不嚴(yán)，對跪在書房外的青峰，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就這樣過了三天，傅懷終于下定決心，命傅青書將青峰按家法杖斃。等宮中的傅青容收到消息，再去求救傅驚，已是來不及了。

    傅青書本已被父親打得傷痕累累，卻是父命難違，勉強爬起來施責(zé)，卻不肯下重手杖斃，只得拎了家法責(zé)打青峰，拖延時間，盼望有人來救弟弟。

    青峰被打得奄奄一息，傅青書只得冒死再向父親求情，傅懷仍是那一句話：“杖斃?！?/br>
    正當(dāng)此時，水柔柔闖入傅家，求傅懷饒恕青峰，并以腹內(nèi)骨rou相哀求，哪知傅懷不僅不許，反倒要將水柔柔也斃于掌下，傅青峰用身體接下了父親這一掌，倒在地上死了過去。傅青書忙死死抱住父親。

    水柔柔則抱起昏死過去的傅青峰，以腹內(nèi)骨rou發(fā)誓：“若是青峰死了，他日，必以傅家之血血洗傅家。”

    傅懷被氣得吐血，將傅青書的肋骨盡數(shù)踢斷，傅青書還是不肯放手，水柔柔終于抱著傅青峰離去。

    玉顏想到此處，尤是后怕不已。

    傅青書躺了大半個月才能爬得起來去傅懷面前謝罰。千佛大師告訴傅懷，因了數(shù)次苛責(zé)，傅青書的內(nèi)息損失極大，只怕要減損壽命。

    傅懷終于對青書有所憐惜，從那之后，即便偶有責(zé)罰，也掌握著分寸，皮里rou外，不敢再傷了他的筋骨。

    這一輩子，青書因為自己，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玉顏真是好生心疼，可是玉顏又舍不得死，她若死了，只怕青書就更難過，素心丹之毒發(fā)作時，是那樣的疼痛難忍，雖然很辛苦，可是玉顏還是想活著，為了青書，還有這些孩子們。

    ☆、第5章 風(fēng)箏

    時間如風(fēng)逝去。龍裳不再哭喊著要娘，只是有時早上起來，忘了昨天爺爺、爹爹和哥哥們的話，又要尋娘去吃飯。

    一如今日，“我夢見娘啦?！饼埳研ξ乜待堃梗骸拔乙ズ湍镆黄鸪燥?。”

    龍裳光著腳丫下地，撞進(jìn)龍晴的懷里。

    “三哥?！饼埳芽匆娙绾芨吲d。

    龍晴摸摸龍裳的頭，拉他到床邊。

    龍夜把胳膊擋在眼睛上，假裝睡著了。

    龍晴摸摸他的頭。“快起來吧，仔細(xì)又晚了被罰?！饼埱鐬辇埳汛┥闲∫\，系好盤扣。

    龍夜還是裝沒聽見，龍裳去拉龍夜的胳膊，被龍夜扒拉到一邊。轉(zhuǎn)過身去。

    “六哥打我。”龍裳貼到龍晴身邊，告狀：“三哥領(lǐng)我去娘那里吃飯吧?！?/br>
    “你真是笨蛋，娘都死了，還去哪里找娘？”龍夜坐起來，哭著罵龍裳。

    龍裳很害怕，哇地一聲哭了：“你才是笨蛋，我去找娘了?！?/br>
    龍晴抱著龍裳，眼淚也撲簌簌地掉下來，龍夜跪坐到三哥跟前，把頭放在龍晴肩膀上，掉眼淚。

    傅懷領(lǐng)著龍星推門進(jìn)來，不由蹙眉：“一大早上的，就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爺爺。”龍裳蹦下床來，撲到傅懷跟前，傅懷抱起龍裳，龍晴止住眼淚，給爺爺見禮。

    龍夜低著頭，不說話。

    傅懷笑道：“今日天氣好啊，幾個小猴子不用去學(xué)堂里了，爺爺有好東西給你們?！?/br>
    龍羽推門進(jìn)來道：“爺爺讓準(zhǔn)備的東西，龍羽準(zhǔn)備好了?！?/br>
    “好漂亮的風(fēng)箏。”龍裳先高興起來，去搶龍羽手里的風(fēng)箏：“我要這個，這個好看?！?/br>
    龍夜瞄了一眼，道：“那個太大了，不適合你?！?/br>
    “我最喜歡大的，可適合了?！饼埳研Γ骸胺棚L(fēng)箏去嘍，放風(fēng)箏去嘍?！?/br>
    傅懷點頭，對龍晴、龍羽道：“你們?nèi)グ桑煤镁毼?。?/br>
    龍晴、龍羽欠身告退。龍星欠身：“龍星也過去了?！?/br>
    傅懷本想著也給龍星放個假，可是龍星卻不肯和龍夜、龍裳一樣當(dāng)小寶寶。

    龍晴、龍羽和龍星轉(zhuǎn)過轅門，龍玉正和龍城說話，練武場上，龍壁正在指點小卿等侄兒練劍。

    龍玉道：“龍夜、龍裳怎么沒來？”

    龍晴、龍羽和龍星對兩位哥哥欠身為禮，才回道：“爺爺領(lǐng)他們放風(fēng)箏去了?！?/br>
    龍玉點頭：“如此也好，五爺爺不在，這呼吸起來，才順暢。”

    龍城不由蹙眉，大哥真是，在弟弟們面前也不小心些說話。

    龍玉嘆了口氣，轉(zhuǎn)對龍城道：“我這邊的差事已是辦完了，等送了二娘七七，便要啟程回壩上去了?！?/br>
    龍城、龍晴、龍羽、龍星聽他提起娘來，不禁皆有些默然。

    龍夜龍裳玩得很高興，也很累，回到府里時，鐵斬正在門前探頭探腦，傅懷斥道：“你不去侍奉龍城，在這里做什么？”

    鐵斬屈膝跪下道：“老太爺，老爺罰少爺在院子里跪呢?！?/br>
    傅懷“哦”了一聲，點頭嘉許道：“青書總算是有些做爹的樣子?！闭f完，自顧自回屋里去了。

    鐵斬跪在那里眨巴眨巴眼睛，嘆氣，果真是不該來找老太爺?shù)摹?/br>
    龍夜對爹爹罰大哥很好奇：“難道大哥沒寫課業(yè)嗎？”

    鐵斬站起來，垂頭喪氣地道：“小寶寶不懂的。”鐵斬不過也才十三四歲，不過他看龍夜和龍裳還是小寶寶，不足與謀。

    “少爺問你話呢?！饼堃共媪搜瑪[起架子。

    鐵斬瞄瞄龍夜：“是少爺打了龍晴少爺，老爺心疼了，就罰了少爺?！?/br>
    龍夜、龍裳跑到三哥房里時，爹和四哥、五哥都在。

    四哥、五哥眼圈還紅呢。龍夜心道，一定是大哥將三哥的屁股也打腫了呢，三哥正該好好向爹爹告狀。

    “是晴兒惹大哥生氣，是晴兒的錯，大哥教訓(xùn)的是?！饼埱巛p拉著爹的手：“爹爹別怪大哥?！?/br>
    “晴兒最乖了?！备登鄷桨l(fā)心疼。

    不過是飯后奉茶，龍晴奉茶時，失手打碎了一只茶碗，而龍城竟然大怒，將龍晴扒光了衣裳，吊在院中的棗樹上，用鞭子打得遍體鱗傷。

    這還是龍城第一次下如此重手責(zé)罰弟弟，竟只是為了一個茶碗。“再貴重的茶碗又能如何？竟比不得你的親弟弟嗎？你竟下得如此狠手?！备登鄷?，可是龍城只是跪在地上，任爹爹斥罵，并不認(rèn)錯。

    傅青書抱了龍晴去醫(yī)治，罰龍城跪在院子里：“不認(rèn)錯，就不許起來?！?/br>
    “爹爹饒了大哥吧，真是晴兒做錯了?！饼埱缦虻浾Z相求。

    傅青書吩咐龍羽和龍星好好照看龍晴，又讓龍夜、龍裳回房去，別吵了龍晴。

    龍夜和龍裳卻不肯走，傅青書嘆了口氣，走出門去。

    龍夜湊過去，“三哥的屁股也被大哥打腫了嗎？”龍夜趴跪在床邊，問龍晴。

    龍夜沒覺得熱，可是瞧三哥額頭上，還有細(xì)密的汗珠呢，他伸手幫三哥擦擦。

    龍晴笑著點頭：“嗯，三哥不聽話，惹大哥生氣了。”

    “不怕，大哥不來哄，讓龍裳去偷大哥的枕頭來可好？”

    四哥龍羽敲了龍夜一記：“如今大哥不需日夜習(xí)武，剛能好好睡幾日香甜的覺，你還敢打這種主意。”

    “龍星留下就行了，龍羽帶龍夜、龍裳回去，好好溫習(xí)功課，仔細(xì)明天大哥查呢?！饼埱鐪睾偷氐溃皇巧ぷ佑行﹩×?。

    龍羽過去抱起爬到桌子上吃水果的龍裳，叫龍夜道：“快來，讓三哥歇著吧?！?/br>
    傅青書決定提早為龍城行冠禮。當(dāng)年三弟青峰被逐出家門后，傅懷就將家主之位傳于青書，家中事物也都交由青書打理，每日只催促督導(dǎo)龍城練功。

    自從剿滅斬花宮后，傅懷將家法板子送到青書手里，便是真的什么也不理了，還經(jīng)常去千佛寺禮佛，或是四出游歷，過上了不問世事的悠閑生活。

    傅青書不敢去煩爹爹，便抓過龍城，這兩年來，無論是家中之事，還是邊關(guān)變故，皆派了龍城打理，而龍城處事也越發(fā)穩(wěn)重，幾乎事事令青書滿意，也讓青書放心。

    “龍城行了冠禮，便是成人了，以后，大明湖，就交給你了。”傅青書為龍城束冠。

    “爹?！饼埑茄瞿樋粗登鄷?/br>
    傅青書拉起龍城：“爹累了。以后龍城替爹在爺爺跟前多盡一份孝心。爹讓爺爺失望了，也傷了爺爺?shù)男??！?/br>
    傅青書的淚滑下面額：“青書不孝啊。”

    “爹，龍城一定會好好侍奉爺爺，決不敢違逆爺爺半句的?！饼埑怯智ハ氯?。

    傅青書摸著龍城的頭：“龍城最乖了?！?/br>
    傅青書去見青恒：“最近讓你為難了?！?/br>
    傅懷常來找青恒，讓他尋遍天下名醫(yī)良藥，以救青書性命。甚至求天下第一圣手，用自己的血換青書的血，以期能為青書續(xù)命。

    青恒落淚：“哥，青恒無能……”

    青書扶起青恒：“同命鴛鴦蠱本就是無藥可解。三年之期已是大限，如今玉顏已逝三年，蠱毒已發(fā)，我也應(yīng)該去陪她了。”

    傅青容更是泣不成聲。青恒如今每夜咳血，也已是命不久矣。當(dāng)年青恒剛出生，便被皇妃下重手傷了筋脈，本該活不到弱冠之年的，多虧傅家武功心法精妙，加上天下第一圣手和千佛大師的全心調(diào)養(yǎng)，才又多活了十七年壽命。

    傅青書拜別父親。

    傅懷的手揚起來，卻是落不下去。

    “兒子不孝，愧對爹的生養(yǎng)之恩，兒子不孝，不曾孝順爹爹，讓爹爹舒心順意，卻總?cè)堑鶜馀?，還讓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爹原諒青書吧?！鼻鄷凳?，再叩首，三叩首。

    傅懷抱住青書：“書兒，你不能死，我不許你死……”

    三年后，大雪。大明湖傅家層層疊疊的院落，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之下。

    “哎呦，你偷襲?！?/br>
    “這邊，這邊?！?/br>
    “不許用暗器手法，燕杰又耍賴皮！”

    “小卿師兄，小弟不是故意的，小弟錯了。”

    “玉翔，你踩了我的腰?！?/br>
    ……

    院子里，十幾個年紀(jì)相若，錦衣玉袍的男孩子，正分了不知道幾伙兒在打雪仗，雖是年齡尚幼，卻各個身量頎長，眉清目秀，英姿俊朗。另有二十幾個嬌小俏麗的丫鬟們，忙著幫少爺們，把別的院子里的雪推過來，或是團成雪團，也嬉笑打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