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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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軒緩緩跪下,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冷,沒有絲毫成婚的喜悅,仿佛只剩下一片漠然:“以軒拜別哥哥?!?/br> 林致遠長嘆一聲,為弟弟的性子有些犯愁,他這樣嫁人以后該如何是好,心里縱有千言萬語,最終也只匯成了一句話:“以后要好好過日子,萬事有哥哥為你撐腰,哥哥縱然不在侯府,也會時常去信給你,你若回信的話,便寄到云來客棧,無論哥哥在哪,總能收到?!?/br> “以軒不孝?!绷忠攒庍殿^行禮,對著京城的方向下拜。 “以軒一跪父母生育之恩?!?/br> “二跪母親悉心教導?!?/br> “三跪侯府各位長輩,從此天各一方!”接下來沒說的話是,恩斷情絕!這輩子除了母親哥哥之外,他再不想和景陽侯府有任何牽連。 “你這又是何苦?!绷种逻h臉色暗沉,目光晦澀不明。 林以軒站起身,看不清喜帕下的臉是何情緒,只聽他聲音淡淡的說道:“哥哥多保重,記得以軒的話,以軒不孝,母親就煩勞哥哥照看了。” 林致遠沉默,以軒的意思他又如何不懂,只是無緣無故,他又怎能去原家退婚。 “新郎官過來啦!”隨著喜婆子大喊,兄弟倆來不及多說什么,林致遠灑然一笑,何必讓這些糟心事,耽誤了弟弟的大好日子,躬身蹲在林以軒身前:“來,哥哥背你?!?/br> 林以軒恍惚了片刻,心中突然一松:“好!” 黎耀楠滿頭大汗,覺得新郎官真不是人當的。 以前還不懂人家說斬三關,過六將是何意,如今總算明白了。 打從一來到林府門口,他就不停被刁難,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答不上,給錢,答對了,給錢,不答,還是要給錢。 區(qū)別只在于,答對了可以回答下一個問題,答錯了就要被捉弄出丑,不答,哼哼,新夫郎你就別想娶走了。 黎耀楠現在很暴躁,他倒是想打道回府,問題是身后的一桿家丁不同意。 前面還有新娘家的人虎視眈眈,他覺得現在自己是前有狼后有虎,早知道這么麻煩,打死他都不干。 “三從四德君何看?” 黎耀楠心里直想吐槽,干脆很光棍的回答道:“我又不看三從四德,我哪知道?!?/br> 提問的人沉吟了一下,覺得他說的也有理,便道:三妻四妾,君房中現有幾人?” “無人!”黎耀楠對這問題沒覺得啥難,只是剛回答完,就看見周圍人怪異的眼光,頓時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對于古人來說,十七歲還沒房里人著實少見,是不是身體有啥毛病。 黎耀楠氣得眉毛都豎起來了,md,誰盡出這些刁鉆的問題,被他抓到一定要讓那人好看。 而出這些題的人,此時正和九哥依依惜別,小表弟眼眶又紅又腫,哪曉得自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女人的報復心不能小看,但小心眼的男人更加不能小看,以后他成婚就知道錯了。 黎耀楠絞盡腦汁,累得身心疲憊,終于從外院走到正房。 看見準哥哥背著新夫郎出門,心里狠狠松了口氣,他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成婚了。 花轎就停在正院外。 林致遠送弟弟上了花轎以后,第一次認真打量弟弟這位夫郎,跟小表弟說的一樣,人瘦了些,個頭不高,但渾身的氣度卻很好,一點也看不出是黎家教出來的人。 “我弟弟以后就交給你了?!?/br> 黎耀楠頓時覺得壓力很大,他弟弟不是心有所屬嗎?面對一位兄長的殷切期盼,他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拒絕,只能別別扭扭的說道:“我會敬著他。”這句可是大實話。 林致遠點點頭:“我弟弟是個聽話的孩子,偶爾有些任性,還請弟夫多多包容,別傷了他?!?/br> 黎耀楠不以為然,聽話的孩子還任性,這位仁兄說謊也不打草稿,不過不管怎樣,新夫郎總算是迎出門了。 一行人打道回府,比迎親的時候還熱鬧,黎耀楠張口結舌,見識了一回什么叫十里紅妝,原以為林家不會那么大方,畢竟林家公子出嫁并不光彩。其實他哪知道,這些都是林以軒的母親所準備,景陽侯府三夫人只得兩個孩子,無論林以軒怎樣?當母親哪怕再生氣也只會心疼。知道兒子要嫁人,并且還出身不顯,三夫人早早就為兒子準備好一切,只望兒子嫁人后日子能好過,不被夫家小看。 黎耀楠暗自蹙眉,這些嫁妝只怕又要讓人眼紅了,只希望新夫郎能強硬一些,他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如果他在前面努力,夫郎卻在后面拖后腿,這日子......想要脫離黎家還不知何年何月。 新夫郎迎進門,無論老夫人還是馬玉蓮,全部喜笑顏開,那親切的態(tài)度,簡直就像看金元寶一樣,然而事實也確實如此,新夫郎可不就是個金元寶,還是金山呢。 拜完天地過后,黎耀楠把夫郎送入新房,緊接著便去了大廳招待客人,盡管黎老爺說讓他不用前去,但作為這場婚姻的當事人,他還是想去看看,多認識幾個人也好,想必大庭廣眾之下,黎老爺無論如何也不敢挑刺。 其實他最心心念念的,還是蘇州那邊的族人,聽說今日來了不少,其中還有族長的親孫,今年一十有八,正比他大一歲。 這幾天他翻過大晉律法,仔細查看了一下,要想徹底和黎府脫離關系,分家不行,分家還在親族之內,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黎父和馬玉蓮若有什么吩咐,一個孝字壓頭上,他就不得不從。 唯一的辦法只有過繼,成了別人家的兒子,黎家人就拿他莫可奈何,只是過繼給誰卻成了問題,先不說黎泰安答應不答應,他可不想剛去了幾座大佛,又請了幾座大山回來,所以和族里打好關系勢在必行。 ☆、015 前院賓客滿堂,熱鬧得很,黎耀楠一出現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所謂的芝蘭玉樹,面如冠玉大概也就是這樣,只不過新郎官看起來身子有些削薄,只單單的站在那里,竟給人一種弱不經風之感。 “你出來干嘛?”黎泰安一看見他就黑了臉,以往怒斥慣了,這次竟也沒顧得場合。 黎耀楠垂下眼簾,掩藏住唇邊地一抹玩味,一臉委屈的說道:“我知父親是為我好,才不想孩兒出來敬酒,只是今日到底是孩兒的大喜日子,各位既然賞面前來,孩兒又豈能失禮?!?/br> 大堂倏然寂靜了一會兒,堂堂原配嫡子,竟然不許出來宴客,這究竟是何用意?各自心里都揣測起來,看向黎泰安的目光也帶了一抹探究,不過這到底是別人的家事,尚書女婿和侯府哥婿,他們也分不清誰輕誰重,在沒弄清楚黎耀楠的分量之前,就算發(fā)現什么,也不會有人出頭,更何況黎泰安怎么說也是長輩,黎耀祖又是舉人,這位二子只聽說是個書呆子,科舉屢試不中,沒有足夠的利益,誰又會管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的閑事。 黎耀楠也不需要有人出頭,他只需把黎家的偽善宣揚出去即可。 黎泰安很尷尬,一時不知如何接口,心中卻恨死那小畜生,早知道就不該生出這么個東西。 王石哈哈大笑,一副哥倆好的樣子,笑著說道:“泰安兄,原來你還有這么一個出眾的兒子,早該帶出來給我們看看?!?/br> “可不是嗎?泰安兄,又不是閨女,你藏得還真夠緊?!?/br> 見有人站出來解圍,場面瞬間又熱鬧起來,黎泰安順勢而下,略顯慚愧地說道:“犬子頑劣,讓各位見笑了?!?/br> “泰安兄說得哪里話。” “誰不知你如今長子已考中舉人,還娶了戶部尚書的女兒,次子更是跟景陽侯府攀上親,泰安兄好福氣,咱們可都羨慕不來?!?/br> “還是泰安兄教子有方?!?/br> 恭喜道賀聲一片,黎耀楠明顯被幾人一言一語冷落下來。 黎耀楠冷眼旁觀,也不在意被忽略,他這次出來主要是為了混個臉熟,好方便以后行事,并不會有什么大動作,以免被人發(fā)現那可就得不償失。目光四下掃了一圈,黎耀楠看準目標走上前去:“有信兄,老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只可惜無緣一見,小弟敬你一杯?!?/br> 黎有信詫異的看他一眼,面上卻是不顯,只笑著說道:“耀楠說得什么話,今兒是你大喜日子,該是為兄敬你才對?!?/br> “有信兄客氣了,早聽聞你文采風流,小弟心生敬仰,改日得閑,不知可否請你指點一二?!崩枰@話姿態(tài)擺得很低,旁人見了也不會覺得奇怪,反正黎耀楠就是一個書呆子。 “耀楠若有疑問,為兄隨時恭候,請?!崩栌行乓伙嫸M,對黎耀楠的印象也略為改觀,發(fā)現這小子絕對不是外面?zhèn)餮缘臉幼印?/br>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很快就熟咯起來,約好相見的日子,黎耀楠放下了心,接著便去其他桌上敬酒,徹底發(fā)揮他上輩子縱橫酒場的特長,你夸贊我,我吹捧你,你謙虛,我就拍馬屁,不一會兒就跟賓客打成一片,那話說得是一個假,聽的人心情是一個好。 黎泰安之前那句犬子頑劣,徹底成為虛言。 總而言之,黎耀楠這一次的出場很成功,謙虛,懂禮,喜好讀書,是他給人留下的初步印象。 不過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忘了自己現在的身體,早不是上輩子千杯不醉的海量,幾杯水酒下肚,整個人就暈暈乎乎起來,直到被送入洞房的時候,連東南西北都已經分不清,只能任由王小虎攙扶著。 一踏入景瀾院大門,喜婆子就大聲歡呼:“新姑爺來了。” 丫頭們趕緊上前,又是給他凈面,又是給他整理衣衫,并且還不忘端上一碗兒解酒茶。 “新夫郎正在屋里等著呢,二少爺請!” 幾個丫頭婆子,擁簇著他進了屋,林以軒此時正靜靜坐在喜床上,頭蓋大紅蓋頭,燭光盈盈滅滅,印照得他那一身鮮紅,顯得特別孤寂。 丫鬟們把掀桿遞給黎耀楠,全部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這新婚的小兩口。 黎耀楠喝的醉醺醺的,拿著掀桿在手中把玩,也不急著看新夫郎,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毫無形象地翹起二郎腿,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嘗。 椅子距離喜床不遠,黎耀楠目光在屋里轉了個遍,從桌上的喜糖點心,到屋里的擺設用具,然后把新夫郎一身行頭打量夠了,發(fā)現沒有什么特別,這才漫不經心,手一揚,挑起大紅蓋頭,說實話,他還真怕看見一個娘c。 新夫郎長得很漂亮,眉目如畫氣質如蘭,烏黑的長發(fā)直瀉而下,腦后只系了一根紅色緞帶,肌膚更是晶瑩似雪,光潔得沒有一絲瑕疵,額間寶石印襯得他美艷絕倫,竟是給人一種妖嬈的錯覺,卻又沒有絲毫女氣。 黎耀楠只覺得眼前一亮,醉眼朦朧盯著林以軒仔細端詳,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他覺得自己蕩漾了,只是轉瞬很有些唉聲嘆氣,為什么這不是個女人。 在他打量林以軒的同時,林以軒其實也打量著他。心中冷冷地想道,這人怎如此沒規(guī)矩,坐沒坐相,一臉色樣,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并且身子還很單薄,他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這人就是一個短命鬼。 林以軒很糾結,雖然他早就決定要生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彌補前生遺憾,但看見眼前酩酊大醉的人,他實在很難下定決心,真要讓這人當他孩子父親嗎,林以軒目光中不自覺就帶了一抹嫌棄。 黎耀楠頓時不樂意了,怒火在臉上就表現出來,向來都只有他嫌棄人,誰敢嫌棄他。 林以軒面無表情,見黎耀楠臉色不好,立馬渾身戒備起來,雙手緊握成拳頭,隨時準備反擊:“你要干什么?別過來?!?/br> 黎耀楠鼻子一哼,這段日子可能是憋屈狠了,也可能是醉酒的緣故,不屑的瞥了林以軒一眼,挑剔道:“你以為你是誰,又不是個大美人兒,沒胸,沒屁股,摸起來我還嫌擱手,你當爺要干嘛,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兒?!?/br> 林以軒氣急,沒想到這人竟這般無賴,所說之言,簡直和市井流氓無異,他上輩子雖然過得凄慘,但哪又見過這樣的人,林以軒再也繃不住臉上冰冷的表情,怒道:“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去,瘦騾子,小矮子,書呆子,活該你一輩子沒出息?!?/br> “喲呵!”黎耀楠被氣得橫眉瞪眼,林以軒很顯然踩到他的痛腳,心中萬分懊惱,他怎么就忘記了,他現在早已不是上輩子1.87的黃金身材。 黎耀楠怒氣沖沖站起身,目光凌厲地掃向林以軒,發(fā)現他現在這幅故作鎮(zhèn)定的樣子看起來還挺可憐,就好像他是什么欺男霸女的惡棍一樣。(大霧) “你要干嘛?”林以軒面容冰冷,狹長的鳳眸閃過一道厲光。 黎耀楠癟癟嘴,突然覺得無趣得很,別看林以軒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但他總覺得這丫的神情中透著一股子脆弱。 “爺不跟女人計較?!崩枰獢[擺手,自詡宰相肚里好撐船,再加上他也醉得不行,扔下這句話,脫去外衫,躺在床上倒頭就睡。 林以軒鼻子都要被氣歪了,什么叫不跟女人計較,黎耀楠這是把他當什么?不過心里同時也松了口氣,否則他也不知道,如果這人非要洞房,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目前為止,他對黎耀楠是一絲好感也無。 林以軒自顧自想著事情,其實他早有心理準備不是嗎?至少景陽侯府沒把他配給一個糟老頭。 就這樣罷!再給他一點時間就好,他會試著接受那個男人,他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只屬于自己的孩子。 回想過往,林以軒面容冰冷,想起孩子,以前的一些事情,通通浮上心頭。還記得進入太子府的前一晚,二伯母送來了一碗燕窩,真是好一碗燕窩,從此斷絕了他做爹的資格。只因為他若產下孩子,便會對四姐產生威脅,二伯母怕,怕景陽侯府搖擺不定,怕景陽侯府支持太子,所以想盡辦法,斬斷他一切后路,可他又何其無辜! 直到在太子府中站穩(wěn)腳跟,直到經歷各種陰謀手段,他才方知,自己的一輩子,竟都被二伯母給毀了。 林以軒輕輕撫著小腹,這一世他會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兒,他會好好護著他長大,他不會去算計報復誰,他沒有那個能力,也不會以卵擊石,他只會等著,看著,看那些人將來的下場究竟如何,必要的時候,他不介意落井下石,這輩子,他只要保護好哥哥、母親,小表弟,還有他的孩子即可! 話說,這會兒孩子還沒影兒呢,林以軒絲毫沒有考慮,黎耀楠不喜歡雙兒怎么辦?在他的眼中來看,這世上就沒有不吃腥的貓! ☆、016 夜?jié)u已深,月上中梢,外面的喧鬧聲早已散去,周圍一片寧靜。 林以軒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回過神卻發(fā)現,屋里只有一張床,黎耀楠整個人就占了一大半,難道自己真要坐一晚上不成。看見呼呼大睡的黎耀楠,心里頓時不平衡起來,憑什么自己熬夜,這家伙卻睡的香。 “喂!起來。”林以軒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前,扯著黎耀楠的身體搖晃。 “乖,爺一會兒再疼你,讓我先睡睡?!崩枰D:f了句話,翻了個身,繼續(xù)睡。 林以軒氣了個倒仰,這人是把他當成誰了,手上搖晃得更加用力,說話都咬牙切齒:“喂!你給我起來,起來。” “你還讓不人睡??!”黎耀楠一頭翻起來,渾身都散發(fā)著低氣壓,撐開眼皮卻發(fā)現,眼前人不是夢中美女,不耐煩道:“爺對雙兒沒興趣,你別想對爺怎么樣? ” 林以軒被氣笑了,他兩輩子所受到的教養(yǎng)在此時徹底崩潰,俊秀的臉龐扭曲了一下,扯著黎耀楠的衣襟往床下拖,恨恨道:“你給我起來?!?/br> “你到底要干嘛?”黎耀楠火了,他這會兒實在困得不行。 林以軒冷冷看著他,指了指床,毫不客氣的說道:“我要睡覺!” 黎耀楠眉頭一皺,鳥都不鳥他,理直氣壯的回答:“這是爺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