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海域的極寒、海底那些似玉非玉之物、被冰塊包裹的鮫人，還有剛才悅光身上無端燃燒起的火焰。

    冰與火。

    藍夙淵雖說身為鮫人不怕寒玉床那點涼氣，但能睡舒適自然更好，為什么一定要在寢殿放那樣一張床？

    是不是鮫人們都有可能被那種瞬間就能把一切都化為灰燼的幽綠火焰纏上，包括鮫皇，所以要用寒氣壓制？

    藍夙淵……也會死于那種火焰嗎？

    他急切地一抬眼，“藍皇，您剛才說埋葬于此處的鮫人，都并非壽終正寢，是因為，那悅光身上的火？”

    藍夙淵看著他眼中忽然升騰而起的焦慮，退開了一步，“我族深恨人類?！?/br>
    “如果沒有人類，我們也不必病痛加身，更不用一代一代都有那么多人年紀輕輕就身受烈焰身死魂消。這一切不幸都源于人類，若你出現(xiàn)在悅光的葬禮，他們要殺你祭奠同胞，不過是天經(jīng)地義?！?/br>
    他說得很平靜，楊深卻聽得驚心動魄。

    自他以不同的身份回到海底、接觸到這些他從前為奴時絕對接觸不到的鮫人以來，他就感覺到了上層鮫人們對人類深深的憎惡與恨意。

    而現(xiàn)在，他更是見到了這些他以為被九天諸神所眷顧的美貌、強悍、壽命長久幾乎沒有天敵的鮫人們，竟有這么多盛年而逝、痛苦萬分。

    這跟他從前所熟知的一切完全不一樣。

    他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脫口而出，“那您呢，您想殺了我嗎？”

    盡管明知之前幾日藍夙淵對他忽然的殷勤不過是假意，卻不知道在這位皇者的心中對他、對人類竟然厭恨至此。

    “我不喜歡殺人?！彼{夙淵說。

    ☆、20·巫者

    從鮫人群墓回來之后，當晚，藍夙淵沒有回寢殿休息。

    而后楊深果然發(fā)現(xiàn)，寢殿外多了不少鮫人站崗巡邏，每當他開門打算出去的時候，就會有無數(shù)道充滿探究的視線落到他身上。

    里面不乏有惡意和輕蔑的注視，盡管并沒有化作實質作用到他身上，然而想到藍夙淵說過的話，楊深還是會覺得背上一陣發(fā)涼。

    其實他們倒也并不阻止他離開寢殿，只不過是時一定會有兩個鮫人跟在他身后一步遠的地方，名為保護，實為監(jiān)視。

    看來這一次闖入悅光的葬禮，終于讓他們意識到就算是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的小螞蟻，一旦不注意也是會做出點什么意外之舉來的。

    在這樣的嚴密“保護”下，楊深自然不能再去人類秘密集中的那個洞xue打探什么消息，更別提內心反復在琢磨的，對流亂海之行的可能性。

    但這些比起他在葬禮上得到的一些隱秘的信息來說，都還算不上什么。

    現(xiàn)在他每每看到那張寒玉床，就會回憶起被綠火焚盡的悅光、和那森然無垠的墓地，以及藍夙淵可能也會盛年夭亡這個震撼的秘密。

    那火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是否每一個鮫人都會遭遇？沒有任何方法相抗嗎？

    無數(shù)的問題如海浪般一波一波涌來，耳邊不停地回響起那天那個男人在耳邊說的話，他說這一切，都是人類造成的。

    可除了這一句，再沒有更詳盡的消息。

    楊深不由得苦笑，人類若是有這種本事，還會被鮫人們步步緊逼壓迫至此嗎？還需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這海底做永不見天日的奴隸嗎？奧斯頓總統(tǒng)還需要絞盡腦汁一步三算弄出這么多謀算來嗎？

    不可能……現(xiàn)在的人類做不到。

    想到這里，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除非——是幾千年前末日洪水尚未到來時的人們。

    盡管一切都已失傳，他們卻都知道，那時的人類，科技已經(jīng)進步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高度。

    上天攬月下海擒龍根本都是小事，在這個地球上，他們簡直就是神。

    最輝煌的、一去不返的年代啊。

    難道在那時，人類與鮫人之間就曾發(fā)生過什么，讓兩族互相廝殺至今，讓兩族各自都有難言之隱，讓人類給鮫人留下了這么詭異的病痛。

    摸著身下的寒玉床，冰涼的氣息透過掌心直沖腦海。

    藍夙淵他們在這么多年的怪病折磨里一定發(fā)現(xiàn)了低溫可以稍微遏制那火焰，才會往寢殿里放這樣的寒玉床。

    然而也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遏制罷了。

    單看悅光躺在那么寒冷的海域最終依然難逃烈火灼身的命運就知道，他們至今沒有找出可以完全控制火焰的方法。

    可戰(zhàn)爭至今，人類對此卻一無所知。

    也許他和謝爾，是唯二窺見這個秘密的人，所以如今門外才會多了那么多監(jiān)視之人，而他們雖然不阻止他散步，卻不再允許他與他帶來的人類們接觸。

    逗弄著無憂無慮地在他手指邊撲那群七彩小魚的螃蟹，楊深目光凝重，不知道謝爾怎么樣了。

    幸虧他沒有被發(fā)現(xiàn)。

    藍夙淵礙于他還有用沒有當場格殺他，但如果是謝爾的話，那些鮫人一定會毫不留情的了結他的小命。

    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一定安然無恙地脫身了。

    “篤篤篤?！?/br>
    有人敲門。

    楊深一驚，收回手指，一下子失去了愛撫的螃蟹呆呆地抬起鉗子看著他的主人，而楊深已經(jīng)站起來，露出一點警惕之色。

    來人不管是誰總不會是藍夙淵，他進自己的寢殿是從來都不會這么禮貌地敲門的。

    “準皇妃殿下，在下巫夔，吾皇有令，從今日起，您應開始學習我族儀式的一切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