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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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藍夙淵來說,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在意這么一個一指頭就能碾死的人類,雖然他也從沒有打算把人碾死。 頂多也就放在一邊不去搭理,畢竟這個人的象征意義比他的實際意義大得多。 而象征是用不著去了解的,只要放在那里就行。 然而這個酷似揚瑟恩的男人盡管武力值遠遠不如真正的戰(zhàn)神,卻令人意外的給人感覺非常奇妙。 很難捉摸。 明明就站在那里,周身卻像籠著一層若隱若現(xiàn)的霧氣,里面藏著不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秘密,讓人忍不住像撥開云霧看看清楚。 藍夙淵清晰地記得那天他從龍綃殿外走進來的時候,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像一個初見鮫皇的人類那樣好奇而畏懼,反而像是……久別重逢? 而現(xiàn)在,在藍夙淵隨口解釋了一下為什么對奧斯頓的荒誕要求沒有當場大怒的時候,這個人類看向他的眼神,五味雜陳,復雜得好像一個無底深淵。 而深淵里透出的些微光芒,耀眼得簡直像太陽。 沒有人知道,雖然生活在深海,雖然他們是冷血的生物,雖然往往伴隨著月光而歌唱,其實鮫人們也喜歡太陽。 喜歡那樣溫暖的光線和溫度,喜歡那樣漂亮的顏色。 藍夙淵沒有抽出自己被楊深掐得有些變形的手,對于楊深這種忽然看上去有些興奮的狀態(tài)有點頭疼和莫名其妙。 難道是因為聽說了自己無法擁有伴侶也就意味著無法延續(xù)血脈,覺得鮫人從今以后會失去領(lǐng)袖而興奮成這個樣子? 楊深并不知道藍夙淵在揣測他的心思,此刻他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對方的那一句“我的終身伴侶將會是一位死者”。 這句預言給他的震撼足可媲美死而復生的經(jīng)歷——他已經(jīng)死過了,從某種意義上,他確實是一位死者。 無論是揚瑟爾的身體,還是楊深的靈魂。 太荒謬了,他存在的這個世界竟然變得如此光怪陸離,明明一死一生不過一呼吸之間的事情,卻如走過一場悄無聲息的爛柯之旅。 他以為重生是一個意外,現(xiàn)在卻得知也許在經(jīng)年之前,今天這樣的局面就早已在冥冥之中被注定,沒有偶然,只有必然。 震驚讓楊深忘了松開下意識握緊的手也忘了移開自己太過強烈的目光,而藍夙淵卻也沒有抽出手移開臉。 兩個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匯,遠遠望去倒像是墜入了愛河的情人傻兮兮地多看一秒都覺得幸福。 盡管事實并不是這樣。 “嘩啦?!濒~尾劃過發(fā)出的不合時宜的水聲打破了這個古怪的僵局。 藍夙淵若無其事地抽回自己的手,楊深這才找回了神志一樣,看到對方那原本蒼白的五指上被自己捏出的紅痕,萬分尷尬。 來人是嵐音,她似乎完全不好奇自己剛才看到的十分曖昧的情形,臉色不怎么好看地游到藍夙淵身邊,看了楊深一樣,然后向他們的皇低語了幾句。 藍夙淵臉色一沉,對楊深說:“我有點事,你愿意的話可以自己逛逛。”他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肅容,“接近流亂海附近那一片海域絕對不可以去,你最好記住?!?/br> 事情應(yīng)該非常嚴重,藍夙淵說完就帶著嵐音匆匆地離開了,楊深站在原地,心情還遠未平復,只能強硬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再怎么樣,那只是個預言;哪怕藍夙淵說關(guān)于他父親的預言全都實現(xiàn)了,預言也只是預言。 何況現(xiàn)實從沒有那么甜蜜,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鴻溝數(shù)不勝數(shù),如果他現(xiàn)在就為了這么輕飄飄一句話找不到北忘記了自己的現(xiàn)狀的話,恐怕根本不用奢談什么以后。 漫無目的地到處走著,楊深忽然聽到了一陣飄渺而輕快的歌聲,只見不遠處的礁石上,幾名鮫人女性正聚集在那里,一邊唱著歌,一邊十指地靈活地穿梭,織鮫綃紗。 她們海藻一般濃密的長發(fā)里,似乎還有什么在鉆來鉆去。 楊深原以為是魚群之類的,略略走近,才發(fā)現(xiàn)是幾條小鮫人在圍著mama的頭發(fā)玩捉迷藏,一張張小圓臉掛在頭發(fā)上笑靨如花。 美麗、平靜、安詳。 當他意識到這些是用來形容鮫人的時候,幾乎有些心驚,在人類所有的印象里,鮫人不都應(yīng)該是兇狠、殘忍、霸道而狡詐的生物嗎? 那獠牙那利爪,那飲血的面容和兇殘的行為,這些印象讓他完全無法與眼前這些平靜地生活著的鮫人們聯(lián)系在一起。 那原本是大部分人類的共識——人類渴望和平,而鮫人性喜殺戮戰(zhàn)爭,戰(zhàn)爭之所以綿延不絕,是因為鮫人的步步緊逼。 好像還從來沒有人類懷疑過這種說法,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這樣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 楊深頓了頓腳步,轉(zhuǎn)身往回走,他覺得不能再逛下去了,這片龍綃殿外普通鮫人生活的海域,竟然讓他有些不敢接觸。 他覺得他再多看看,可能會想到什么很危險的念頭。 一個人類低頭匆匆而過并沒有引起什么注意,這會兒鮫人們的身影格外少,就好像發(fā)生了什么事都聚集到了哪里去一樣。 他注意到了這一點,想起藍夙淵之前好幾次難看的臉色和隱隱的怒意,意識到鮫人一族也許正在發(fā)生什么人類完全猜想不到的變故。 想得有些遠又低著頭的楊深沒有注意,差點撞上了什么,當他反應(yīng)過來那是一個人類奴隸的時候,還沒道歉就聽對方有點狐疑地低聲說:“百歲如流?” “富貴冷灰?!睜€熟于胸的記憶涌起,楊深極其自然地接了下句,剛意識到不對,就被對方一把抓住胳膊,小聲道:“新加入的?走反了,這邊,都在等?!?/br> ☆、蛻變 聽見那道聲音,楊深一震,任由對方拉著,不動聲色地抬頭去看對方的臉。 果然,是個熟人。 他立刻知道他遇見了什么,也知道他們要去哪里。 事實上,在他逃出銀藍海域于流亂海那邊遭遇深海風暴然后粉身碎骨之前,他也曾無數(shù)次像這樣趁鮫人們無暇他顧的時候匆匆與同伴們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去往同一個地方。 小心翼翼地避開有可能出現(xiàn)鮫人的路徑,穿過一道狹窄的海底小峽谷——那里最逼仄的地方甚至要他們側(cè)身屏息才能通過——最后眼前卻也沒有豁然開朗。 一個小小的天然洞xue,魚蝦都不愿光顧,此刻竟擠了十幾個人類奴隸在其中,不是你碰著了我的腿,就是我撞到了你的肩,他們卻渾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