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真的，好厲害，萌萌好聰明，懂的好多哦?！?/br>
    白沭北一頭黑線，額角狠狠抽了幾下，這個女人撲簌的卷翹睫毛，作出的淺笑低吟……是真單純還是假的？演技真好。

    等著萌萌玩夠了，三個人才出了北洋公園準(zhǔn)備回去。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華燈初上，梧桐沐浴在昏黃的光暈里，周圍一片靜謐安逸，林晚秋站在車旁有些無措，白沭北直接抱著萌萌上了車，根本沒想搭理她。

    萌萌不住朝后面張望，看到林晚秋瘦小的身形就鼻頭發(fā)酸：“大姨還在外面呢。”

    “我們不順路?！卑足鸨睆暮笠曠R里看路況，擰了鑰匙發(fā)動車子。

    萌萌不可思議地瞪大眼：“老爸你怎么能這樣，是你載大姨來的，難道不該親自把她送回去？做事要有始有終，知道嗎？”

    白沭北“嘖”了一聲，眉頭皺的死緊，小丫頭居然為了那女人教訓(xùn)自己？

    萌萌看白沭北發(fā)呆，探出身子朝林晚秋招手：“大姨快上車，我們?nèi)コ燥?，萌萌餓死了?！?/br>
    白沭北臉色更難看了：“白一萌！”

    “爸爸不會這么小氣吧？”萌萌斜睨他一眼，可憐巴巴的垂下頭，“大姨辛苦照顧我一晚上，爸爸該請她吃飯作回報的?！?/br>
    白沭北沉默地看了眼車旁那抹單薄身影，萌萌還是太單純，真以為林晚秋的胃口是一頓飯就能打發(fā)的嗎？

    可是看著孩子期待的眼神，他還是暴躁的妥協(xié)了，面無表情看向那女人，冷冷斥道：“還不上車?！?/br>
    ☆、第六章

    林晚秋第一次見到白沭北，是在十三歲那年冬天。

    知夏那次發(fā)病直接被送進了醫(yī)院，那時候父親和繼母都不在世了，他們靠著一點微薄的政府補貼，剩下的就是親戚和福利院的救助，雖然父親留下了一小筆存款，可是這些離知夏的治療費還是差的太遠。

    那個冬天異常寒冷，也充滿了壓抑和絕望。

    窗外還飄著小雪，簌簌地，安靜下來似乎還能聽到它們落地的輕微聲響。

    知夏這時候十五歲了，已經(jīng)成長為絕強又孤傲的少年，一直強調(diào)不要晚秋在這上面亂花錢：“這就是個無底洞，治不好的，留著錢將來上大學(xué)，改變命運?！?/br>
    就連親戚朋友也私底下勸慰她：“畢竟不是親哥哥，沒血緣的，不用掏心掏肺?！?/br>
    晚秋始終沉默著，喂知夏吃完東西，等他沉沉睡過去以后才一個人去了醫(yī)院頂樓。

    雪下得小，可是昨晚延續(xù)了一整夜，落了厚厚一層在天臺上。

    林晚秋裹著有點發(fā)舊的棉服，鼻頭凍得發(fā)紅，外面卻是亮晃晃的白得刺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出來挨凍，好像這樣才能讓自己頭腦更加清晰一點。

    站在天臺上，看著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眼淚悄悄的落在了下巴上，當(dāng)著知夏的面她不敢哭，她第一次有些彷徨，也有些絕望了，這世界殘酷的她快要扛不住，她才十三歲，可是已經(jīng)嘗到了生活的現(xiàn)實和冷漠。

    知夏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真的不管他嗎？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失落悲傷的樣子，她心里就止不住發(fā)疼。

    林晚秋瘦小的身軀立在那里，茫然又失措，仰頭看著晦澀的天際，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輕飄飄的落在臉頰上。最后越來越多的冰涼液體流進了唇角，也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雪花融化的水漬。

    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拍打聲，林晚秋止了哭聲，好奇的探頭看去。

    水池后面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孩，看不清模樣，大概比她大四五歲的樣子，微垂著眼眸正在堆雪人，這么冷的天居然也不帶手套，長而漂亮的手指暴露在冷空氣里。

    林晚秋沒敢怎么細看，窺伺他人這種行為不太好，她掉頭就想走，可是剛剛轉(zhuǎn)身就被腳下的積雪滑了一下，踉蹌著掙扎，最后還是“嘭”一聲摔在了雪堆里。

    好疼。

    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耳根紅撲撲的，這下不被發(fā)現(xiàn)都不可能了，果然頓了會，身后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

    “沒事吧？”低沉的男聲，帶著那個年紀特有的磁性。

    林晚秋遲疑著回過頭，白雪皚皚，一片刺眼的白光映襯著他俊朗英氣的眉眼，少年穿著黑色羽絨服，烏黑的發(fā)絲如墨一般，在銀色的世界里顯得格外耀眼。

    林晚秋仰著頭看他，都忘了自己還狼狽的趴伏在雪地里。

    少年看她一直紅著眼圈不說話，傾身下來將手心遞到了她面前，皺著眉頭：“很疼？”

    林晚秋看他離自己更近了一些，深邃的眉眼似乎帶著一股難言的吸引力，心跳好像變得不正常，支吾著拼命搖頭：“不、不疼。”

    少年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不由分說就把她從雪地里撈了起來，冰涼的手指觸到她的手心，明明很冷，她卻覺得舒服。

    他溫和的摩挲她的發(fā)頂，指尖撥弄著她發(fā)絲上落下的殘雪，沉沉說了一句：“疼的時候就哭，這沒什么可丟臉的?！?/br>
    林晚秋有些尷尬地站在那里，少年看她不說話，重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雪人堆得并不高，他好像只是隨性而為，也沒什么工具。

    林晚秋站在他后面，想了想道謝：“謝謝?！?/br>
    少年不說話，垂著頭忙自己的，林晚秋看他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腳下動了動。

    “你剛才哭什么？”

    他忽然毫無預(yù)兆的開口，林晚秋被嚇了一跳，難道自己剛才的窘狀都被看到了？

    身后許久無聲，他徐徐轉(zhuǎn)過頭來，依舊是深沉好看的模樣，嘴角帶了薄涼的笑意：“你眼睛很紅——”

    林晚秋咬著唇不知道該不該說，她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的艱辛落在別人眼里也感同身受。

    少年靜默片刻，竟然說：“是不是和我一樣，親人離開了，要肩負起沒法承擔(dān)的責(zé)任？”

    林晚秋錯愕的看著他，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少年卻沒再說下去，只是神色淡然，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飛快掩飾掉。林晚秋想他或許并不是想對自己傾訴，只是自言自語而已，可是聽他的意思，好像情況真的和自己很像。

    她忽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錯覺，胸腔里的所有憤懣和壓抑都想對面前的人吐露：“我——”

    面前的少年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掌心將手揣進口袋里，他個子比她高出很多，站在幾步之外淡淡看著她：“早點回去吧，別讓家人擔(dān)心?！?/br>
    他說完就率先離開了，林晚秋一肚子話都卡在喉嚨口，看著他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樓梯口，蒼白的雪花漸漸落滿肩頭。

    這只是個意外，盡管當(dāng)時心底有些異樣的情愫，可是沒多久林晚秋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除了少年那句意味不明的話狠狠撞了她心口一下，她再沒見過他，也再沒生出其他想法。

    可是命運的齒輪在多年后才開始逆轉(zhuǎn)，若不是后來再見到他，若不是發(fā)生了那些事，想必現(xiàn)在，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

    “想吃什么？”白沭北溫聲詢問女兒，那模樣和之前對林晚秋的兇神惡煞截然不同，他微沉的音色將林晚秋從回憶中帶回，眼神復(fù)雜的注視著那父女倆。

    萌萌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又探過身子問后座的林晚秋：“大姨，你想吃什么？”

    林晚秋一愣，隨即微笑著搖頭：“萌萌來決定?！?/br>
    之前在海洋館光線昏暗，這時候路邊不時有明晃晃的燈光掠過車廂，萌萌這才看清了林晚秋臉上的疤痕，猙獰可怖，還有些青紫發(fā)脹。

    她驚愕地瞪大眼，音量嘹亮尖銳的穿透了整個車廂：“你被人打了！”

    林晚秋尷尬的抬手，飛快地擋住了唇角的疤痕，可是抬手的動作又迫得袖子往下滑，手上的淤痕也不合時宜的露了出來。

    萌萌臉上的表情更驚懾了，不顧白沭北的阻攔，直接從副駕爬到了后座。

    白沭北沉眼從后視鏡里看著，臉色陰霾。

    林晚秋只顧著接孩子，孩子一到她懷里就小心翼翼地抬手想去觸碰她，可是手指快覆到疤痕時又無措的停住，眼神心疼又充滿哀傷：“疼嗎？”

    再疼的傷，現(xiàn)在看著孩子這副樣子她也感覺不到了。

    “不疼?！绷滞砬锏皖^抵住孩子的小腦門，滿足的彎起眼眸，“有萌萌疼大姨，大姨就哪里都不疼了。”

    白沭北從后視鏡看她一眼，眸深似海。

    萌萌還是不死心，歪著頭執(zhí)拗地看著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姨你被人欺負了？是不是有壞人揍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出頭?！?/br>
    林晚秋啞然失笑：“沒有，大姨不小心摔了一跤?！?/br>
    萌萌擰著兩條小眉毛，將信將疑，最后竟然小大人似得抬起手，揉了揉林晚秋的額發(fā)：“怎么這么不小心啊，以后走路就慢慢走，萌萌都不摔跤了呢?！?/br>
    林晚秋心里暖暖脹脹的，摟著孩子的雙手不住收緊，低頭埋在她頸窩里悶悶的點頭：“唔，大姨以后會小心的，大姨笨笨?！?/br>
    萌萌默默地嘆了口氣：“拿你沒辦法?！?/br>
    “……”

    車子一路開到了一家西餐廳，三個人沉默地吃完晚餐，途中除了萌萌一直在活躍氣氛，其他兩人幾乎沒什么交流。

    林晚秋沒想太多，對于白沭北她不敢強求，能見著萌萌就夠了，這已經(jīng)給她晦暗的生活帶來了一絲慰藉。

    晚上回去知夏又免不了發(fā)了一通脾氣，他對和白沭北有關(guān)的事都非常抵觸，家里能砸的東西都所剩無幾了，好在之后他很聽話的和晚秋一起去見了心理醫(yī)生，開始了為期半年的治療。

    時間往后推移，萌萌的身體康復(fù)后，白沭北回了部隊，孩子大多時候都有保姆照顧，保姆是白家的老傭人了，對萌萌很上心。

    萌萌一臉不高興的鉆進了房間，每次他離開都會鬧別扭。

    白沭北無奈，每當(dāng)這種時候就會止不住想，如果當(dāng)初沒有發(fā)生那么荒唐的事兒該有多好……至少孩子會比現(xiàn)在幸福很多。

    白沭北回部隊后就接到了第一個任務(wù)——配合特警部隊的一次抓捕活動。

    從云南邊境潛逃的一個毒梟隱匿在榕城，現(xiàn)在警方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對方身上攜帶著彈藥和槍械，而且躲在一個居民樓里，形勢十分緊迫。

    白沭北皺眉看完這次計劃，帶上隊員就出發(fā)了，一路上恍恍惚惚地補眠，這種任務(wù)他執(zhí)行過很多次，從來沒發(fā)生過意外，對他而言沒有一點挑戰(zhàn)性。

    他這么想的時候，怎么都沒料到這次任務(wù)卻會是他人生的又一場意外，和林晚秋扯上關(guān)系的，對白沭北而言總是始料不及的意外。

    ☆、第七章

    越野車停在一棟嶄新的商務(wù)樓前方，這里視野開闊，斜對面就是毒梟藏身的舊居民樓。穿著迷彩軍服的男人們魚貫而出，有序又迅速地涌進大廳，引得不少行人側(cè)目，紛紛好奇地停下駐足觀望。

    今天是周末，可是樓里依舊不少加班的白領(lǐng)。

    白沭北邁開長腿下車，站在車前，摘了墨鏡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棟舊居民樓。

    特警隊的負責(zé)人主動走過來和他握手：“白隊。”

    白沭北點了點頭，和他一同走進商務(wù)樓里，這才更詳細地了解到對方的情況。這伙人是昨晚才闖進這里的，樓里的其他住戶還不知情，疏散人群有很大難度。對方挾持了一戶居民作人質(zhì)，家里有老人和孩子，而且都被綁了炸藥，情況不容樂觀。

    “已經(jīng)在聯(lián)系談判專家了。”

    白沭北跟著特警隊的劉思明進了臨時指揮室，透過高倍望遠鏡觀察對面的情況，劉思明繼續(xù)解釋道：“樓里還住著其他居民，而且又是周末，強攻的話只怕打草驚蛇?！?/br>
    對面的窗簾拉得很嚴實，白沭北觀察不到屋里的情況，對方早就知道他們的存在，防著狙擊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