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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塵四合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她師父門下有定規(guī),二十歲就要開鋒出山,她今年十七,還能混上三年。雞零狗碎的活兒干干就罷了,上法場繼承衣缽肯定不行。夏至說得對,是時候該謀出路了,可是出路在哪兒呢?她六歲過后就沒穿過裙子,女人的針線女紅她一概不會,連嫁個人好好過日子的念想都不敢有。

    正經(jīng)人,哪個愿意娶刀斧手?

    自己琢磨,不過一笑。這時候聽里頭動靜大起來,犯人五花大綁要出紅差了。外頭三聲炮響,犯人從白虎門出去,門外邊擺著一張八仙桌,上面是衙門準(zhǔn)備的辭陽飯,醬肘子一包,大餅一斤,請他吃喝上,吃飽了好上路。

    臨要死了,誰能吃得下啊!吃不下不礙的,獄卒拿醬肘子在他嘴上擦擦就表示吃過了??曜泳飻嗔艘蝗樱@就上囚車往菜市口去。

    菜市口在宣武門外,劊子手用的鬼頭刀就供在城門樓子上,要用得請。沒收徒的親自去磕頭,收了徒弟的由徒弟代勞。定宜和夏至一塊兒上樓,扶著城墻朝底下張望,“不是說有王爺監(jiān)斬嗎,怎么一位都沒看見吶?”

    夏至點香上貢,一面道:“誰愛和死囚大眼瞪小眼吶,登臺遠(yuǎn)遠(yuǎn)看著人頭落地就成了,又不是鶴年堂的伙計,湊近了找晦氣么?王爺們都是講究人兒,不入順天府衙門,徑直到法場,大涼棚底下坐著……”欸了聲,朝遠(yuǎn)處一指,“這不來了么!”

    定宜順著看過去,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從遠(yuǎn)處而來。因著清了道兒,看熱鬧的百姓被攔在兩旁,中間人馬沒阻擋,愈發(fā)顯得趾高氣揚??匆娺@些天潢貴胄就想起抓她爹的莊王爺,那是老輩里的王爺,似乎還講點兒人情;如今這些都是太上皇的子侄,和當(dāng)今皇上平輩兒,一個個驕縱成性,想是養(yǎng)不出什么好品性來。

    她請下大刀抱在懷里,只覺滿肚子百轉(zhuǎn)千回。溫家打從改朝換代起就為朝廷效力,到最后興也因他,亡也因他,現(xiàn)在回頭琢磨,實在令人心酸心寒。

    ☆、第 3 章

    下了城門樓子,恭恭敬敬端著刀跟在師父身后。衙門里押解的人手也多,她就混在人堆里往前騰挪。天氣太好,大日頭照得人睜不開眼,身上布條子勒著胸口,又熱又悶喘不過來氣。好在就三個人犯,花不了多長時候,他們受得住這份熱,中堂王爺們也受不住??!

    踮腳看,鶴年堂門口搭起了棚子,臨街商鋪全在門前擺上條案,備酒、供好了白米飯和蒸菜,這是給犯人送行。黃泉路上可以沒有笙歌,但不能沒有酒菜。要是犯人愿意賞臉吃一口,那這家就積了大德了,閻王爺會在賬目冊子上記上一筆,這家可以貼大紅對子cao辦一回,比辦喜事還熱鬧呢!

    鶴年堂在四九城里有名,不單因為它湯劑地道。老百姓罵人,蹦出來一句“上鶴年堂買刀傷藥去吧你”,那可不是好話。鶴年堂對面就是菜市口,據(jù)說有時候半夜來人敲門,要買藥。問哪兒不自在呀,人家說脖子疼,可見是鬧鬼了。掉了腦袋碗大個疤,能不疼嗎,所以鶴年堂的伙計每逢犯人出紅差就在門前搖算盤,嘩啦嘩啦的,據(jù)說能驅(qū)鬼辟邪。

    定宜一行人打門前過,算盤珠子吵得腦仁兒疼。她別過臉去,仿佛能避讓似的,挨過了這截就好了,三伏天兒,太陽底下待久了要發(fā)痧。

    犯人由東向西排開,大涼棚底下的監(jiān)斬官們也都落了座。她朝臺上張望,兩眼曬得發(fā)花,由明及暗,實在看不真切。數(shù)了數(shù)有五個人,一色朝服頂戴。正中間的是親王,親王超品,連順天府尹都要奉承他們。不過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其中一位頭子活絡(luò),不時和邊上官員交頭接耳,另一位端穩(wěn)如山,一味靜坐。定宜暗扯了扯嘴角,這樣的人,若不是眼瞎心盲,就是鐵水澆鑄成的。

    正瞎琢磨著,后邊有人扯她衣袖,回頭一看,一個長隨打扮的往她手里塞了個瓶兒,邊使眼色邊道:“這是鶴頂血,回頭你瞧準(zhǔn)了機會喂給安靈巴武?!?/br>
    鶴頂血是鶴年堂獨創(chuàng)的藥,據(jù)說服了周身麻木,疼痛不覺。藥雖好,卻不能隨意用,劊子手有很多忌諱,哪一處出了紕漏,轉(zhuǎn)眼就招霉運。她可憐那些問斬的人,卻不能為此壞了師父的規(guī)矩。朝刑場上瞥了眼,手往前一推,“對不住了,吃哪行飯cao哪樁心,我只管捧刀,旁的一概不問?!?/br>
    那人嘿了一聲,這些人里數(shù)他最閑,找他是抬舉他,不識好歹!

    “你知道這藥是誰讓給的嗎?耽誤了差事你吃罪不起!”

    她聽了一笑,“耽誤也是耽誤您的差事,和我什么相干吶?”

    那人要上臉,烏長庚發(fā)覺了,壓著嗓子呵斥,“什么時候了,還嚼舌頭!”

    她忙縮脖兒過去,那人只有干瞪眼。師父問她出了什么事兒,她隨口敷衍兩句,心里遲登著,總覺有道目光尾隨她,還是從大棚子底下的監(jiān)斬臺上射過來的。她有些后怕了,難道這鶴頂血不是喪家托付么?還是安靈巴武和哪位大官有牽搭,人家私底下走交情?

    不敢想,越想越忐忑。西南角上角螺嗚嗚吹起來,刑名師爺拔著嗓門兒宣讀罪狀,這時候也沒工夫計較那些了,趕緊把鬼頭刀呈給了師父。

    朱砂打勾,這就要開刀問斬。夏至經(jīng)過她跟前,她悄悄把一塊姜塞進他嘴里,這是師父事先交代的,一則壯膽,二則醒神。劊子手手藝也分三六九等,好的把式勁兒拿捏得很準(zhǔn),斷頭不掉頭,便于喪家收尸縫合。至于夏至這樣的新手,就不奢望干得漂亮了,穩(wěn)扎穩(wěn)打才是正理。力道沒用好,一刀下去卡在脖梗這兒,那陰騭可就損大了。

    午時三刻眼看到了,劊子手都就了位,包大刀的紅布也摘了,刀背上兩朵小紅花映襯著寒光四射的刀身,有種奇異的對比。老百姓看熱鬧,爬樹登高唧喳指點,這會兒也靜下來了。報時官揚聲高呼“吉時到”,又是一聲炮鳴,恍惚聽見刀鋒破空的呼嘯,然后傳來沉悶的噗噗聲,噴涌而出的血按不住,很快染紅了四周圍的黃土地。

    身首分離,看上去有點奇怪。之前嗚嗚悲鳴的喪家被這一幕唬住了,似乎忘了哭,但是突然回過神來,便迸發(fā)出更為撕心裂肺的呼嚎。定宜總不忍看這幕,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要經(jīng)受痛苦和煎熬,因為經(jīng)歷過,像個噩夢不敢回顧。

    衙門砍完了人,無親認(rèn)領(lǐng)的要拉到城西掩埋,有家眷等著收尸的就撂下不管了。夏至算入了行,雖說不能和師父比,至少差事是順?biāo)飚?dāng)下來了。只不過這人出息不大,下了場子兩條腿哆嗦得站不穩(wěn),也不敢回頭看,胳膊搭在定宜肩頭,牙關(guān)扣得咔咔作響。

    定宜忙掏扇子給他扇風(fēng),“師哥定定神,事兒都完了?!?/br>
    夏至哭喪著臉挨在一邊,看見袖口上濺的兩滴血直犯惡心,嗚嗚咽咽道:“我恨我爹媽啊,窮死餓死也不該送我學(xué)這行當(dāng)。這叫什么呀?”他兩手?jǐn)傇谒矍?,“你瞧瞧,瞧見嗎,我手上沾血了,我他媽夜里甭想睡囫圇覺了,今兒晚上咱倆做伴吧!”

    她擰眉打掉他的手,“能不能長進點兒?婆婆mama像個娘們兒!瞧師父辦差瞧了七八年,輪到自己就這膿包樣式!”

    “那不一樣,不一樣……”

    她推了他一把,“回去洗洗歇著吧,您往后是爺了,我還有活兒要干呢。您沖我訴苦,挨不上!”

    她是個學(xué)徒,打掃法場也有她一份,頂著大日頭撒土蓋血,她可比他勞碌多了。

    嫌他礙手腳把人打發(fā)走,監(jiān)斬臺上的大人物們還沒散,臺子周圍戈什哈圍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K蛶讉€衙役扛著桑樹枝過來清掃,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沙土蓋在血跡上。蒼蠅嗡嗡在耳邊匯集成群,地面上燙,一陣陣熱氣混著血腥味直沖鼻子,那味兒真夠叫人受的。

    正憋著一股勁兒,來了個侍衛(wèi)打扮的上前叫她,咳一聲道:“你,手上活兒撂下,那兒王爺傳呢,跟著過去磕頭吧!”

    定宜直起身四下看,她師父和師哥都回衙門去了,這兒只剩下她和幾個雜役,抽冷子說王爺傳她,估摸著是剛才鶴頂血的事兒闖禍了。心里有點生怯,可是既發(fā)了話,不去又不行,只得應(yīng)個嗻,低著頭,垂著兩手,腳下一溜小跑上了監(jiān)斬臺跟前。

    菜市口地方不大,監(jiān)斬臺占了道兒,大約人要散了,兩頭停著幾頂竹絲亮轎。定宜不敢抬頭看,只聽一遞一聲客套寒暄,全是官話和場面話。

    她也不言語,悄悄在一旁靜待,侍衛(wèi)過去通報了,一會兒又折回來,上手就往外拉扯。她心里沒底,跌跌撞撞跟著走,一直給拉到了兩抬轎子中間,侍衛(wèi)惡形惡狀推她個趔趄,“等著,一會兒王爺有話要問?!?/br>
    她嘟囔了聲,“我也沒做錯什么,這不是為了當(dāng)差不出岔子嗎!問話,問什么話呀?”

    橫豎這回兇多吉少,安靈巴武頭都砍了,那位王爺還這么不依不饒的,怕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扒著轎沿往臺子上看,已經(jīng)到了拱手話別的當(dāng)口。順天府尹她是認(rèn)識的,可惜人家往那頭去了,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傳她的不知是位什么王爺,她偷著瞄一眼,兩隊侍衛(wèi)簇?fù)碇P子龍孫過來了,她胸口跳得砰砰的,有種大難臨頭的預(yù)感。這時候來不及想太多了,一雙描金皂靴踏進視野,她緊走幾步上前,不等人發(fā)話,先跪下磕了個頭,“小的沐小樹,給王爺請安啦?!?/br>
    頭頂上飄下來的嗓音帶著冷,大七月里也叫人不寒而栗,“你就是烏長庚的徒弟?”她應(yīng)個是,那位王爺沒叫起喀,手里扇子搖得呼呼生風(fēng),冷笑道:“我當(dāng)三頭六臂呢,原來是個還沒長全的半大小子!你膽兒不小,爺?shù)牧钅愀也宦???/br>
    這類天潢貴胄,和他講道理不一定行得通,老老實實認(rèn)個錯,興許能成。便又磕一頭道:“請王爺明鑒,小的并不知道那藥是王爺叫給的,要是先頭人早早兒知會我,說什么也得把爺吩咐的事兒辦妥。”

    傳令那位不樂意了,在邊上反駁,“話可不能這么說,你也不問問是誰的示下,張嘴就把人蹶回姥姥家了。這會兒眼見不妙,往別人頭上扣屎盆子,沒門兒!”

    “我蹶您,您嘴上沒落鎖,差事交代不明白,橫豎不能怨我。”說完了再朝王爺一揖,“王爺您圣明,小的是個雜差,上不得臺面的人,沒有那么大的膽兒敢和您叫板。只要是您的示下,別說一口鶴頂血,就是鶴頂紅,我也給他灌下去……小的說胡話兒您見諒,您仁慈,見不得安大爺受苦,咱們雖吃這行飯,也不是全無人情味兒的??赏鯛敳恢?,刑場上好些規(guī)矩,打入師門那天起師父就囑咐好了。鶴頂血用了血脈不通,全憋在腔子里,咱們做劊子手的,就圖個場面好看。一刀下去,嘭——血濺起老高……”她歪著腦袋想了想,急于保命,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么。他們家就敗落在姓宇文的手里,所以見了這些黃帶子有種天然的恐懼。

    她頓下來,上頭也沒言聲,皂靴沒挪地方,她覺得運氣夠好的話,沒準(zhǔn)兒能逃過一劫,畢竟那些話也挺有理有據(jù)的。沒曾想王爺?shù)紫赂晔补毁I賬,炸著嗓子道:“王爺是受人之托,事兒沒辦成,人家跟前不好交代。你折了王爺?shù)拿孀?,明白不明白?爺?shù)拿孀咏鹳F,把你皮扒了都不夠填還的。你說了一車話,全照你們刀斧手的難處來,你們的難處,關(guān)別人球個事兒!”

    定宜忍不住往后縮了縮,“別發(fā)躁,有話好說……我瞧安爺雖犯了事,腰桿子卻硬氣得很,上刑場半點也不怯,給他鶴頂血,人家未必領(lǐng)情。其實人到了這地步,生死置之度外也就不覺得疼了,真的?!?/br>
    還真的呢,這小子橫是不要命了!那位王爺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你言之鑿鑿,我卻不信,非得你死一回,才能知道這話當(dāng)不當(dāng)?shù)谜?。?/br>
    話音才落,后面幾個虎狼侍衛(wèi)撲了上來。朗朗乾坤,這是要草菅人命么?定宜腦子里嗡地一聲,愕然抬眼看過去——好一位王爺,生得挺標(biāo)致的臉盤兒,卻有副鴆酒里泡過的心腸。為這么點小事就打算要她的命,宇文家出禽獸,這話印證在這兒了。

    王爺一肚子氣,瞧什么瞧?死到臨頭了還敢回眼?下等人里出刁民,就算長得齊頭整臉,刁民還是刁民。雖說犯的罪過不至于死,但是刑律以外自有皇家的威嚴(yán)法度不容褻瀆,得罪了王爺,活剮都夠夠的了。

    他掃了左右一眼,“等什么?拖下去!通知大興縣來領(lǐng)腦袋,就這么定了。”

    定宜啊了聲,今天就交代在這兒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轎子后頭走出個人來,聲氣兒不像這位急進,咬字很準(zhǔn),語速也慢,但是字字句句透著利落,說:“大熱的天兒,七哥消消氣。一個小碎催,哪里值當(dāng)你發(fā)這么大的火?!?/br>
    ☆、第 4 章

    定宜給押得直不起身來,勉力抬頭看,說話的是同來的另一位王爺。

    這王爺長得比七王爺更得人意兒,七王爺是滿臉的驕矜,這位呢,模樣不跋扈,眉眼也謙和。有的人五官湊在一塊兒覺得挺好,拆開了不能看,他卻不一樣。以前老聽說宇文家出美人,她以為泛指女人,原來并不是。王侯將相嘛,作養(yǎng)得好,和她四周圍那些平頭百姓云泥之別。她自小家敗,沒讀過多少書,但是閑著也愛從書攤兒上淘換詩集。想起來有句話形容他很合適,叫腹有詩書氣自華——他一定是個有學(xué)問的人,有學(xué)問,自然就熏陶出那份從容優(yōu)雅來了。撇開舊恨不說,定宜這刻還是很感激他的,不管怎么樣,能替她說句話,可見這人至少比七王善性。

    至于七王爺弘韜,衙門里嘮家常時偶爾提及過,聽說脾氣不好,干什么都愛較真,白瞎了賢親王的名號了。

    “你不知道里頭緣故?!逼咄鯛斢悬c不耐煩,“和你說不上?!?/br>
    “我問過底下人,照我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安靈巴武既然已經(jīng)伏法,前頭的種種不提也罷?!蹦俏缓眯耐鯛斂戳怂谎?,“依著我,不該殺,倒該賞?!?/br>
    七王爺聽得立起眉頭來,“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他拂了我的意?!?/br>
    “滿朝文武都躲著,事情也平平順順過去了,臨了你倒沾一身腥,叫人說你和安靈巴武有牽扯,這話傳到皇上耳朵里,好聽么?”他踅過身抬了抬下巴,“把人放了?!?/br>
    戈什哈都是旗下包衣,主子的兄弟授了意,不敢不聽,也不敢全聽,手上松了松,猶豫著看弘韜臉色。弘韜剛才火氣大,脫口一說,再倒過頭來想想,的確有不當(dāng)之處。其實一只螻蟻,碾死就碾死了,沒什么大不了,要緊的是消息傳出去,對他自己沒好處。利害關(guān)系一計較,那股子熱氣也冒完了,打算順桿往下滑。

    “沒聽見十二爺?shù)脑??”他胡亂擺了兩下手示意放人,但是就這么饒了他又太便宜他了,因橫眉冷眼道,“今兒算你運勢高,沒有十二爺替你求情,不要你命也打你個腿折胳膊爛。下回長點兒心,再犯在我手里,仔細(xì)你這一身皮!”

    定宜先前嚇出一身冷汗來,那些侍衛(wèi)一松手,簡直像閻王殿前轉(zhuǎn)了一圈,腿里都帶著酥。待緩和下來,呵腰說是,“小的記下了,下回見了王爺一定好好伺候著?!蹦穷^要上轎,她緊走兩步上去打簾,“天兒熱,王爺受累了……您好走?!?/br>
    就這么,七王爺手指頭漏道縫,夠她超生的了。回過頭來再看十二王爺,太陽光照在他肩頭的行龍上,龍首四爪,立在那里,偉岸如山。

    他似乎并不指著聽她的客套話,事兒辦完了,邁過抬桿進轎門,定宜雖遲疑,還是蹭過去喚聲王爺,就地打了個千兒,“今天多虧了王爺,小的才保住一條命。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以后王爺有吩咐,小的肝腦涂地,報答王爺救命之恩?!?/br>
    她說了一堆,奇怪醇親王像沒聽見似的,坐定了,表情也沒什么大變化。竹篾編成的圍子透風(fēng),夏天代步清涼,窗口的小簾子被風(fēng)吹得飄起來,有零星的光落在他臉上身上,寶相莊嚴(yán),叫人挪不開眼。

    王爺就是王爺,派頭大是天生的,救了你不表示愿意搭理你。她討了個沒趣,轎子上肩了,只好訕訕退到一旁,倒是邊上一位近身長隨應(yīng)了她一句,“王爺知道了,往后辦事留神,救得了你一回,救不了第二回?!?/br>
    她一迭聲道是,把腰弓得蝦子似的,“恭送王爺?!?/br>
    親兵在黃土道上走出一片揚塵,腳步隆隆去遠(yuǎn)了,她這才直起身來。視線追隨,唯見轎頂天青的燕飛翩翩,這樣充滿血腥的地界兒憑空冒出一股清流,難得,但也格格不入。

    她劫后余生,把衙門里其他人嚇傻了,一個個遠(yuǎn)觀不敢靠近。等那些親王和侍衛(wèi)們拐了彎才圍上來,縮脖兒吐舌頭說:“你小子命真夠大的,回去告訴你師父一聲兒,今晚上下碗面吃,撿了條命,多活幾十年。”

    她長出一口氣,突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抹著臉上汗嘀咕:“可把我給嚇懵了……”說著人就癱下來了。

    大伙兒“喲”地一聲,敢情天熱又受了驚,兩下里夾攻中暑了。七手八腳把人抬進鶴年堂,擱在藤榻上,絞涼帕子擦臉、給她扇風(fēng),伙計兌好了醋茶灌她,折騰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她還惦記刑場上,掙扎著朝外頭指,“我活兒還沒干完吶!”

    幾個人忙按住她,“早辦利索了,躺著別動,剛還陽還不容人喘口氣?那么點子活兒,三兩下就收拾完了,拖到這會兒招蟲,鶴年堂甭做買賣了?!?/br>
    她松懈下來,重又躺回去,兩眼直勾勾盯著房頂。剛才那通好折騰,以前的事兒像灶房發(fā)大水,什么甜的酸的都涌了出來。因為經(jīng)歷過,覺得活著真不容易,這是遇見了好心人,要是那位十二王爺站干岸,她這會兒應(yīng)該下去找她爹媽了。其實她也看得開,死的當(dāng)口難受,過去了就松快了。認(rèn)真說,死了倒好了,強似現(xiàn)在不男不女的活著。要不是那些?;煸谝黄鸬娜酥浪粣酃勿?,在她迷糊的時候給她把衣裳剝了,那這口飯就吃到頭了。

    大伙兒嘖嘖為她慶幸,說十二爺是個好人吶,是她命里的福星。衙門里當(dāng)雜差的,大官能見著幾個,離真佛隔了十八重天,王爺殺人聽過,王爺救人稀罕。張得全抓耳撓腮嘟囔,“醇親王不常見,聽說剛從喀爾喀回來?”

    鶴年堂街面上做生意,迎八方客,消息也比他們靈通,伙計撣著柜面應(yīng):“你們不知道???醇親王他媽是喀爾喀貴妃,位分雖高,擱著就是個擺設(shè)。老皇爺和太后的嬌兒子十三爺,兩朝正統(tǒng),那是眼珠子。旁的兒子嘛,眼眶子不敢說,總差了一截兒。醇親王十三歲封貝勒,派到喀爾喀做土地爺去了,一待就是十來年。這期間喀爾喀左翼偷摸著想造反,還沒起事呢,走漏了風(fēng)聲,十二爺鐮刀割麥子,唰唰全給他收拾了。立了功也不流放啦,回京,封了和碩親王,可給他媽長臉了。”

    大伙兒都贊嘆,越受擠兌越有能耐,真好樣的!

    伙計歪脖兒咂了兩下嘴,“可惜了的,那么好的爺……”

    大伙兒又追問怎么了,他光搖頭不吱聲,大伙兒罵他,“話說半截不是人,趕明兒你jiejie生孩子,生一半留一半。”

    “你們這幫人……”伙計急赤白臉拿手指頭指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告訴你們,你們也沒機會驗證……醇親王啊,耳朵不好使!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瞎啞聾瘸嘛!不過聽雖聽不真周,架不住人家聰明。只要你正對著他說話,照樣一句一句回得明明白白的。”

    定宜原還躺著,聽見這個坐了起來。難怪剛才道謝他沒反應(yīng),原來是這么回事??慈丝谛?,腦子里還得琢磨,真夠費勁的。好人坎坷,壞人倒逍遙。就說那位七王爺,聾的怎么不是他呢!

    大伙兒悵惘著:“好好的,怎么得了這毛???能說話,那是后來聾的?”

    “九成是?!被镉孅c頭說,“打小兒聽不見,怎么學(xué)說話呀?”

    大家聊得正起勁,鶴年堂掌柜的進來了,瘦高個兒老頭,顴骨上長雀斑,臉往下一拉,活像個褡褳火燒,沖伙計高喝:“說什么呢,活膩味了是怎么的?那是王爺,你當(dāng)是你們家街坊吶,亂嚼舌頭給鋪子招禍,我活撕了你!還嫌我不夠煩吶,我這兒一腦門子官司呢!”

    掌柜的一罵,大伙兒悻悻然。碰巧夏至得了消息來接人,進門拍大腿就數(shù)落:“殺千刀的楊二叫我來收尸,嚇得我肝兒都碎了。蒙事兒蒙到我頭上來了,姥姥!”說著面門耳朵一通捋,居然眼泛淚光,“雖說咱倆常拌嘴,你要是死了,我還真舍不得?!?/br>
    邊上人添油加醋描述當(dāng)時場景,定宜覺得挺沒臉,叫人押著不好看,她到底是個姑娘,實在不愿意再回想了。下榻穿了鞋拽夏至,笑道:“這不是沒事兒嗎,別一驚一乍的。師哥咱回吧,我得給師父報平安。”言罷沖大家拱拱手,“偏勞了,我這兒道個謝,回頭我?guī)煾缭谛∠删影鼒鲎诱埓蠡飪汉染疲蠡飪嘿p臉?!?/br>
    夏至噯了聲,“我多早晚答應(yīng)來著?”

    “就這么定了,回見。”她扯著夏至出門,嘀嘀咕咕抱怨,“我不是你師弟???白撿了條命,你得給我壓壓驚?!?/br>
    夏至思量思量,咬著牙說成,“只要活著就好,我真怕看見你掉了腦袋的樣子,剛才路過皮匠鋪和老馬頭說定了價格,二兩銀子給你把腦袋縫上。既然沒死,這錢拿出來沖喜,值了?!?/br>
    師哥到底是師哥,定宜吸溜兩下鼻子,上了他原先用來準(zhǔn)備拉尸首的排子車。

    季鳥兒【知了】在枝頭叫得興起,蓬蓬的熱氣迎面撲過來,她打著黃櫨傘問:“師哥,你知道醇親王嗎,今兒是他救了我?!?/br>
    夏至唔了聲,“這位王爺不怎么在外走動,我知道的有限。怎么,你惦記著報答人家?人家是黃帶子,舉手之勞辦件好事兒,沒準(zhǔn)兒轉(zhuǎn)頭就忘了。你要是提溜著京八件上門謝恩,人家王府里管事的門都不讓你進,你可消停點兒吧!”

    她倒沒想什么謝恩,就是聽說他有耳疾,心里可惜罷了。和夏至一說,他咳了聲,“人活在世,溝溝坎坎少不了。宗室吃朝廷俸祿,可憐能賽過咱們?拿人頭換大子兒,誰愿意一手血呀。要是給我個王爺干,我情愿聾了呢!”

    也是的,她自嘲地笑笑。自己到了這份上全拜他們那號人所賜,雖說一碼歸一碼,反正不待見姓宇文的。她現(xiàn)在一門心思攢錢上長白山找哥子們,等找見他們,自己就不是無依無靠的了。今天的事不過是個尋常際遇,過去了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