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小李和文麗領(lǐng)命而去。 2 遲若蘭的丈夫名叫常非亮,是一名機關(guān)公務(wù)員。 兩天前他到鄰市出差,今天下午6點多才回家。 夫妻倆有個兒子,名叫常樂,剛念高三。 接到公安局打來的電話時,常非亮正帶著兒子在外面一家餐廳吃飯。 聽到妻子出事的消息,他立即開車載著兒子趕到了青陽賓館。 在青陽賓館1209號房見到遲若蘭的尸體,常非亮倒還勉強把持得住,身子顫抖著,嘴角抽動,只在喉嚨里發(fā)出嗚咽的聲音。 但個頭已長得與父親一般高大的常樂,卻在一呆之后,猛然撲在母親冰冷的尸體,失聲慟哭。 范澤天最見不得這種場面,朝文麗使個眼色,就躲到一邊抽煙去了。 文麗在常樂的哭聲中問常非亮:“你愛人最近一段時間,有沒有什么反常的舉動?” 常非亮抹著眼淚說:“沒有啊。這兩天我一直出差在外,今天早上她給我打電話說要出去一趟。她經(jīng)常天南地北地跑,我也沒太在意。想不到卻……” 文麗看著這個長著一張四方臉且面皮白凈的男人,忽然問:“你平時經(jīng)常上網(wǎng)嗎?” 常非亮搖頭說:“我不大懂電腦?!?/br> 文麗就松了口氣,打算先不告訴他遲若蘭“微博私奔”的事。 范澤天躲在緊急通道拐角處,一支煙還沒抽完,手機就響了。一接聽,是偵查員小李打來的:“范隊,蘇牧失蹤了?!?/br> 范澤天心里一緊,忙問:“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小李說:“我在云都商廈18樓,蘇牧的公司門口。” 范澤天把半截?zé)熎ü刹仍谀_下說:“你在那里等我,我馬上到?!?/br> 云都商廈位于商業(yè)步行街盡頭,是全市最高檔的商業(yè)寫字樓,能在里面租房子辦公的,都是青陽市叫得響名號的公司和企業(yè)。 范澤天驅(qū)車來到云都商廈,乘電梯上到18樓,果然看見小李在電梯門口等他。 小李領(lǐng)著他走進騰飛創(chuàng)業(yè)投資公司,接待他們的是公司一位姓林的副總。 林副總說今天下午,蘇總說要出一趟遠門,拖著一個行李箱就出去了。我只當(dāng)是平常的出差,也沒有多問。直到剛才這位李警察來找我了解情況,我打蘇總的手機,卻已關(guān)機。我打電話到他家里,蘇總的夫人說也不知道他的行蹤。后來我了解到昨天蘇總曾托票務(wù)公司訂過一張今天下午6點去往海南的機票,就打電話問航空公司,航空公司卻說下午6點蘇總并沒有上飛機。 這位林副總顯得有些緊張,看著兩位警察問,咱們蘇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范澤天估計他并不知道網(wǎng)上那件被炒得沸沸揚揚的“微博私奔”的新聞,就搖搖頭說:“沒什么事,我們只不過是有些情況,想找你們蘇總了解一下。如果有他的消息,請馬上通知我們。” 林副總點頭說:“好的,一定?!?/br> 范澤天遞給他一張名片,跟他道別后,剛和小李走到電梯門口,就聽見林副總的手機大聲唱起歌來。 他不由放緩了腳步。 林副總拿起手機“喂”了一聲,就驚叫起來:“蘇總,你……”頓了一下,又一迭聲地說,“好的好的,我馬上到。” 范澤天知道有戲,止步轉(zhuǎn)身,林副總從后面跑上來說:“是蘇總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在青陽水庫,叫我開車去接他?!?/br> 小李一怔:“青陽水庫?那已是郊區(qū)了,他在那里干什么?” 林副總搖頭說:“不知道,他在電話里沒說。” 范澤天說:“好吧,我們跟你一起去看看?!?/br> 他把警車開出地下停車場,跟在林副總的銀灰色比亞迪后面,拐上城市主干道后,直接朝城南郊區(qū)開去。 青陽水庫位于城市近郊,離市區(qū)大約三十多公里遠,是青陽市的飲用水水庫。半個小時后,兩輛小車一前一后駛上了水庫大壩。此時天色已晚,車燈照過之處,果然看見一輛白色的小車斜歪在大壩邊,車旁站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正朝林副總的車揮手。 林副總急忙停車,跑過去拉著那人問:“蘇總,你怎么在這里?” 蘇牧說:“唉,別提了,今天下午,我開車去機場,路上撞倒了一個年輕人,下車查看時,那家伙突然跳起來用匕首抵住我的脖子,接著又圍過來兩名大漢,一同上了我的車,逼我把車開到水庫這邊,搶走了我身上的現(xiàn)金、手表和手機,還把我綁在車里動彈不得。直到天黑的時候才有個水庫巡視工路過這里,將我救起。我給你打電話,還是向他借的手機呢?!?/br> 范澤天走近一瞧,果然看見他的白色進口標致車前后擋風(fēng)玻璃都被砸碎,車胎也癟了,他臉上還有兩塊瘀青。他盯著他問:“今天下午,你真的被歹徒綁在了這里?” 蘇牧這才注意到副手身后的兩名警察,就問林副總:“你這么快就報警了?” 林副總說:“我沒有報警。他們是為另外的事來的。” 范澤天緊盯著蘇牧,把自己的問題重復(fù)了一遍。蘇牧摸著臉上的瘀傷,沒好氣地回答道:“當(dāng)然是真的,難道這樣的事還有假的?” 范澤天說:“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因為今天下午,遲若蘭被人殺死在青陽酒店,兇手作案的時間在下午3點至下午4點之間。如果你……” “什么,若蘭她……”蘇牧猛然瞪視著他,“你、你說的是真的?” 范澤天說:“人命關(guān)天,當(dāng)然是真的?!?/br> “若蘭死了?她不是說好要和我……”蘇牧踉蹌后退一步,呆了半晌,忽然一屁股坐在大壩邊的石坎上,以手掩面,放聲大哭起來。 范澤天把他從石坎上扯起來,問他:“你是什么時候被歹徒綁在這里的?” 蘇牧說:“我是下午兩點開車出門的,只在路上走了十幾分鐘,就著了人家的道兒,一直到晚上快7點鐘的時候,才被人救起?!?/br> 范澤天逼問道:“誰能證明你一直被人綁在這里?” 蘇牧說:“除了那三個歹徒,就只有救我的水庫巡視員了?!?/br> 范澤天叫小李立即去找水庫巡視員核實。 巡視員說自己是傍晚6點50分左右巡視到這里時,發(fā)現(xiàn)蘇牧的白色小轎車和被人綁在車里的蘇牧的。至于小車是幾點鐘停在這里,車里的人被綁了多久,則不得而知。 也就是說,蘇牧完全有可能在下午3點至4點之間潛入青陽賓館殺死遲若蘭,再開車到水庫偽裝被劫。 范澤天對小李說:“把這姓蘇的帶回局里進一步調(diào)查。” 3 蘇牧被刑拘后,警方還沒來得及對他進行偵查訊問,很快就將他釋放了。 原因是第二天早上,偵查員小李再次來到青陽水庫調(diào)查核實情況時,發(fā)現(xiàn)水庫管理單位為了防止有人污染水庫,在水庫大壩上安裝了一個監(jiān)控攝像頭,剛好拍到了前一天下午蘇牧被三個歹徒捆綁搶劫和砸車的全過程。 蘇牧的白色進口標致是在下午2點45分進入攝像頭鏡頭的。當(dāng)時小車剛好從攝像頭下經(jīng)過,視頻回放時,可以清晰地看到坐在駕駛位上開車的人,正是蘇牧。 副駕駛位上坐著一個年輕人,正拿著一把匕首抵在他脖子右側(cè)。 小車開到大壩中間停下后,車上的三個人開始捆綁和搶劫蘇牧,事后砸車離去。 而蘇牧則一直被困在車內(nèi)沒有離開,直到下午6點50分左右,才被水庫巡視員救起。 那三個歹徒經(jīng)驗豐富,作案時都戴著鴨舌帽,一直沒有抬頭,沒法通過監(jiān)控錄像看清楚他們的面目。 但這段監(jiān)控錄像卻正好能夠證明遲若蘭被殺時,蘇牧不在現(xiàn)場。 在這種情況下,警方不得不將他釋放。 上午,專案組召開了案情分析會。會上主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這場“微博私奔”大戲的男主角蘇牧有重大作案嫌疑。 身為有婦之夫的他與情人遲若蘭相約放棄一切,攜手私奔,但由于種種原因,事到臨頭,他忽然反悔。但是癡情的女主角卻不愿意放棄這次私奔計劃,兩人產(chǎn)生矛盾,最后被蘇牧怒而殺之。 第二種意見,認為遲若蘭自殺的可能性較大。這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的原因。 首先,這場私奔大戲的男女主角相約在青陽賓館見面,然后一起乘飛機遠走天涯。然而到了約定的時間,男主角卻沒有出現(xiàn),打他的手機也無人接聽。女主角并不知道男主角在赴約途中出了意外,只一廂情愿地以為是他后悔爽約,心灰意冷之下,舉刀自盡。這正是現(xiàn)代言情劇中的經(jīng)典情節(jié)。 其次,根據(jù)現(xiàn)場勘查和調(diào)查情況看,在案發(fā)時間內(nèi),并沒有人看見有人進入死者房間,而殺死遲若蘭的水果刀上,也只有死者的指紋。 最后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案發(fā)時1209房門窗緊閉,房門門鏈是從里面拴上的,這實際已構(gòu)成一個完全封閉的密室。如果不是自殺,而是他殺,那么請問,兇手是怎樣離開房間的? 范澤天聽完大家的討論,最后總結(jié)說:“蘇牧有完整的案發(fā)時不在現(xiàn)場的證明,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作案可能。從目前咱們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遲若蘭為情自殺’這個說法似乎能夠成立。但是我總覺得這個案子的案發(fā)現(xiàn)場,也就是當(dāng)時的1209號房間,似乎有些詭異。這個案子很可能不是咱們表面看到的那么簡單,現(xiàn)在就下‘自殺’的結(jié)論還為時過早,咱們還是先作進一步調(diào)查再說吧?!?/br> 案情分析會剛開完,技術(shù)科就打電話叫范澤天過去。 范澤天急忙帶著小李和文麗跑過去,技術(shù)科一名刑偵技術(shù)員說:“范隊,我們剛才從遲若蘭的數(shù)碼相機里恢復(fù)了一張被刪除的照片,你看看。” 她在電腦里打開了那張照片。 那是一張橫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遲若蘭,拍攝地點正是青陽賓館1209房。 照片上的遲若蘭靠窗而站,面帶微笑伸出兩根手指,做出“v”形手勢。窗戶外面,是青山綠樹,風(fēng)景優(yōu)美。 技術(shù)員說:“這張照片拍攝的時候是星期六下午3點17分,刪除時間是下午3點52分?!?/br> 范澤天問:“這張照片是自動拍攝的嗎?” 技術(shù)員說:“遲若蘭兩只手都在鏡頭內(nèi),自拍是不可能的。另外,現(xiàn)場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用于自動拍攝的三角架,當(dāng)然,這臺相機有自動對焦功能,也可以放在桌子、凳子等上面完成自動拍攝。但從照片拍攝的角度來看,拍攝時相機位置應(yīng)與照片中的人胸部齊平,案發(fā)的1209房間里并沒有這個高度的器具可供放置相機自動拍攝。所以這張照片也不大可能是自動拍攝的?!?/br> 范澤天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就是說,當(dāng)時有第二個人在場幫她拍攝了這張照片,是不是?” 技術(shù)員說:“從我們對照片的分析來看,應(yīng)該是這樣的?!?/br> 范澤天思索著說:“這個人幫遲若蘭拍下這張照片后,害怕照片會向警方透露他在現(xiàn)場的信息,所以臨走的時候,又把照片刪掉了。很顯然,這個為遲若蘭拍攝照片的人,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案子由于一張照片的意外出現(xiàn),而有了轉(zhuǎn)機。 “自殺”的結(jié)論基本被推翻。 第一,這張照片證明,在命案發(fā)生之時,賓館1209房間絕對不止死者遲若蘭一個人,至少還有另一個潛入者,雖然賓館服務(wù)員沒有看見。 第二,這張照片是在遲若蘭臨死前數(shù)十分鐘內(nèi)拍攝的,照片上的遲若蘭面帶微笑,表情輕松,一點也不像一個即將實施自殺行為的人。 第三,如果遲若蘭是自殺,她也完全沒必要在臨死前將這張照片從相機里刪除。 一切的疑點,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那就是遲若蘭并非自殺,而系他殺。案發(fā)時現(xiàn)場至少還有另一個人存在,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殺害遲若蘭的兇手。 但是范澤天的推理,很快就遭到年輕偵查員小李的駁斥。 小李追問,如果是他殺,就算兇手臨走前可以刪掉相機里的照片,抹掉自己留在刀柄上的指紋,那房門被反鎖的密室是如何造成的呢?難道兇手能在殺人之后站在門外將房門背后的門鏈拴上不成?事實證明,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面對小李連珠炮似的發(fā)問,范澤天竟怔在那里,一時難以回答。 “哎,等一下,這里是什么?” 細心的文麗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指著電腦中照片的眼睛部位說,“快把這里放大看看?!?/br> 刑偵技術(shù)員輕點鼠標,將照片逐漸放大。那照片的像素極高,無論怎么放大,竟都十分清晰。 隨著鼠標的點擊,漸漸的,照片上的一只眼睛竟占滿了整個顯示屏。 眼睛中間,定格著一個人影,那個人正拿著一臺照相機,微弓著背,給前面的人拍照。 人的眼睛,其實就像一面鏡子,可以將站在自己跟前不遠的人影映照出來。如果遇上高清照相機,自然可以將人眼底的映像也一同拍下來。 雖然已將照片盡量放大,但那只眼睛里映照出的人影,仍然顯得很模糊,只能大概看出是一名男子,中等身材,平頭,身形偏瘦。但相貌如何,卻完全看不清楚。 范澤天皺起了眉頭,這個模糊的人影,他好像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