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高興   我們?nèi)齻€又能像小時候那樣聚在一……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下得很早。

    因為宮里的小殿下喜歡, 從清和殿后院二道宮門出來一直往西六宮走的那條宮道上，落滿了的金紅樹葉向來只是堆在兩旁、不許人清掃的。

    秋日里天氣好時，還能時而看到宮里的貓兒在脆蓬干燥的落葉堆里撲來撲去、戲弄陽光。

    那也是小殿下的心頭好。這些不知道從哪里跑來的野貓是宮城中的一景, 非但人不許捕殺捉打——它們仗著小殿下的寵愛幾乎是橫行霸道。常能見到皇帝正跟自己的愛卿寵侍在宮中把臂同游，然后一只肥貓就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了，躺到皇帝的鞋子上，不把它答對好了它是不肯走的。

    徽帝哪敢得罪小兒子的這些愛貓呢。前年夏天一個清晨的朝會上，許是天氣炎熱, 貓兒也貪涼，不知道怎么回事尋尋摸摸鉆進了上朝的大堂。

    內(nèi)侍監(jiān)苦著臉，想要悄悄地把那貓哄出去, 結(jié)果貓兒蹲著就不肯走。最后還是李溫綸笑言一句:何必趕它走呀？同為陛下所治，它這也是在關(guān)心我大梁的朝政！不如就讓它留下，跟著一起聽聽！

    他話音剛落，貓兒有辱斯文地就地躺下了。

    滿堂哄然大笑, 小貓老神在在，孟御史縮在最外圍，覺得舅兄這是瘋了。

    但是一直讓孟鴻禮憤憤不平的就是, 如他這樣克己守禮的忠心臣子從來不入皇帝的眼, 像他內(nèi)兄這等不正經(jīng)的人偏偏得寵。嗚呼哀哉, 世事不公也！

    而今日，秋冬之交的第一場細(xì)雪鹽粒般簌簌灑落在金葉上, 一部分落地即化，將金紅的葉子洇得更加透亮，一部分?jǐn)€成白衣白帽蒙在落葉堆上，偶然有一只野貓鉆出來撲雪玩鬧，還有路過的宮人喊：

    “貍爺往望舒宮去??！小殿下設(shè)宴款你們呢！”

    ——那分明是只小母貓！

    但是戚長風(fēng)走在這樣安然靜美的初雪中, 心情都好上了三分。他深吸了一口清爽的初雪味道，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輕松。

    戚長風(fēng)就帶著這樣越來越迫切輕快的心情一路疾行，直到他一腳跨入望舒宮的院中……

    眼前的景象實在是相當(dāng)夢幻動人、溫柔美好。

    望舒宮在重建時就按照徽帝的意思，在設(shè)計上有別于其他宮殿的建筑風(fēng)格、而更近似于一種園林式的古典精巧。

    從外圍看來，望舒宮雕欄玉砌、華麗鋪張，但是步入主殿大門以后，便是另一番雅致幽深的景象。

    四季錯落的常綠植株幽幽掩映著“瓊?cè)A園”，也是起居殿前最隆重的一塊人工造景。不說瓊?cè)A園中經(jīng)欽天監(jiān)反復(fù)測算出的、“此處挖個湖與小殿下的五行最相宜”而生填造出來的人工湖，單是在京城這樣的氣候條件下，非得布置得園中四季常有新綠可賞，當(dāng)時就不知道為難了多少花匠。

    從各種意義上來看，皇帝和貴妃實在把小兒子養(yǎng)得很貴很嬌。

    其實戚長風(fēng)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等以后他把人家的兒子哄到手了，他也能把人養(yǎng)得這么細(xì)致精巧嗎？

    這個事情不能細(xì)想，越細(xì)想越覺得心虛、越覺得皇帝哪怕真是知道他的企圖所以從中阻攔，也不是沒有理由。

    不過那些問題都等到以后再說吧——戚長風(fēng)快速穿行在古樸靜雅的長廊上，從他這個角度已經(jīng)能看到瓊?cè)A園內(nèi)蒼綠凈白、湖水悠悠，三兩成群裹著新襖的望舒宮婢女聚在園里，面上帶笑。

    他已經(jīng)猜到了——估計康寧現(xiàn)正在湖心的亭中。原來小殿下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今日到達嗎？他此刻是不是正在那里等自己呢？

    是他錯怪陛下了，陛下人真好。

    ——戚長風(fēng)的笑容砰地一下落回去了。

    瓊?cè)A園里，幾個小宮女正往瓷盤中傾倒煮好的雞rou。望舒宮確實正在款待野貓，只是大部分的貓兒都吃飽了，已經(jīng)四下散開玩耍打鬧。其中有兩只格外懂得享受的，正依偎在燃著碳火的亭下互相舔毛，單看這樣的畫面，實在叫人感嘆歲月靜好。

    而戚長風(fēng)的目光死死落在了亭中的一對背影身上。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小殿下正在給另一個陌生又高大的男子梳頭。兩人之間貼得極近——從戚長風(fēng)的角度看，他們的身體分明就已經(jīng)挨上了！

    那個野男人沒骨頭似的歪在一張坐榻上。戚長風(fēng)的眼睛向來很毒——那個陌生男子雖然穿了冬衣，但是他身形挺拔、線條流暢，并不像是個公子哥兒的身材，反倒像是常年習(xí)武之人才能有！

    而他的心肝寶貝正一手扶在那男人頭上，一手捏著梳子從頭梳下去，那動作一看就很生疏、讓人看起來就覺得很疼。反正不遠(yuǎn)處的碧濤是看得齜牙咧嘴的。

    但重點是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和現(xiàn)下的動作——簡直又熟稔又親密，好像跟園中恩愛依偎著的貓兒也沒什么不同。

    戚長風(fēng)先是震驚——發(fā)生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這一切是怎么回事？這小子是誰？他怎么對他沒印象？他不過走了短短的一個月，這是誰趁虛而入、一舉得手了嗎？

    還是碧濤先看到了震在原地的戚將軍，替她的小殿下高興地喊出了口:“戚將軍回來了！”

    康寧當(dāng)時是背對著戚長風(fēng)的。碧濤這句話一喊，他幾乎是全身一震，轉(zhuǎn)過頭去，然后臉上立刻升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每天每夜思念著戚長風(fēng)，每一刻都比上一刻更想，因此他現(xiàn)下什么也顧不得了，把梳子一扔就想往戚長風(fēng)那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