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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參觀倉庫只是他行程的一小部分,他重點看的是工匠們干活的工作間。 那些平房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干凈寬敞,其實工匠們隔一天會把工作間清理一遍,絕對算不上邋遢,但血水油脂在工作過程中會不可避免地滲進地面,使得腳踩上去又黏又滑,再加上屋子里悶著讓人發(fā)昏的血臭味,給人一種踩在什么內(nèi)臟上的惡心感覺。 安娜身形搖晃,被熏得下一秒就要昏過去的樣子,她下意識掏出手帕想捂一捂路西恩的鼻子,就發(fā)現(xiàn)路西恩雖然臉色發(fā)白,卻仿佛對這種骯臟惡心的場景并不反感,一邊用袖子掩著口鼻,一邊還走到兩個在干活的工匠旁邊跟他們交談起來。 吃得還好?工作還好?家里人都還好?——要是有路西恩上個世界的人在,一定能在這套路三連問里體會到nongnong的領(lǐng)導(dǎo)視察既視感。 不幸被領(lǐng)主老爺抓住的工匠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把手上的活放下給領(lǐng)主老爺行禮回話,又被領(lǐng)主老爺說手上的活不必停,他就簡單問問,他們隨便答就行。 可他們哪敢啊,光是這么一位身份高貴的老爺站在他們身邊都叫他們腦袋一片空白,張開嘴跟個啞巴一樣發(fā)不出聲音。 “別急,慢慢說?!甭肺鞫靼参克麄?半點不介意工匠們說不出話導(dǎo)致尷尬冷場——這才證明沒有因為領(lǐng)導(dǎo)視察而提前排練,他能聽到看到的都是真實反映。。 少年的聲音柔和,笑起來乖巧無害,他在室內(nèi)沒有戴帽子,打著小卷的頭發(fā)翹起幾撮,耳尖冷得發(fā)紅。 那雙藍眼睛透亮干凈,長長的睫毛輕顫,恍惚地就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正專注地耐心地、無限包容地看著他們一樣。 他、他問了什么來著? 被問話的工匠吞了口唾沫。這工匠是個屠夫,剛剛拽出來一頭魔獸的腸子,滿手穢物血腥,臟臭難言。他局促地在工作臺上抹了抹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吃、吃得好,晚上也有柴火……做得都是輕省活計……我回去一定要讓家里的婆娘為您祈禱,光明會保佑您的……光明會保佑您的……” 他想不出別的好話,就反反復(fù)復(fù)地念叨著光明保佑,在這個世界這句話屬于萬金油臺詞,不管遇上什么回答不出接不上話的局面,都能用這句話糊弄過去。 路西恩嫻熟地回應(yīng):“光明會照耀每一個人?!?/br> 他在工作間里兜了一圈,又出去在附近走了走,看了看工匠們的宿舍,考慮到工匠們的衛(wèi)生問題和撲面而來的臭味,他理智地只在門口往里張望了兩眼。 貓貓?zhí)筋^.JPG 穿過工匠們的宿舍區(qū),就是曬場了。 工匠們在附近清理出一片空地用來集中晾曬風(fēng)干,腌rou香腸皮革毛線毛氈什么的,這些東西或是懸掛或是繃緊放置在曬架上,上邊還掛著寫了魔獸品種的小標簽,整齊排列很有幾分氣勢。 而從曬場環(huán)顧四周,能看見附近堆著一座“小山”。 “那是什么?”路西恩問道。 管事答道:“那是臟污腥臊的下水內(nèi)臟、沒法賣的碎骨頭,屠夫們說丟了浪費不肯扔,又不敢自己私吞了這些rou,就全堆到了這里?!?/br> 不是所有的rou都能當商品賣出去的,鑒于魔獸rou制品的主要消費者都是有錢人,在這種事情上講究得很,魔獸身上的有些部分絕對不能使用。 比如腸子、腎、肝這類內(nèi)臟在這個世界上層被普遍認為污穢不潔,獻祭給神明的祭品也必須去除這些部位。 但這也是rou??! 通常屠夫們接活的時候,這種零碎下腳料默認他們可以拿回家去給家里沾點葷腥,有錢吃rou的老爺們挑三揀四,他們可是半點不挑,能吃的rou那都是好rou。 當然了,領(lǐng)主老爺?shù)倪@根羊毛沒人敢伸手去薅,可出于職業(yè)習(xí)慣屠夫們還是舍不得把這些rou扔掉,只好開辟一塊區(qū)域單獨堆放,再搭上些氈布防雨防潮。 得虧他們這個加工廠因為魔獸尸體堆積的血腥味過于濃厚,本來會被血味吸引來的饑餓魔獸反而被嚇得老遠就跑,勞倫斯又和威廉姆商量著在周圍安排了護衛(wèi)巡邏,這座碎rou內(nèi)臟堆起來的小山才沒有招惹來什么野物。 但這么一直放著也不是個事。 管事正因為這事情頭疼著呢。 路西恩往那邊走了走看得更清楚一些,堆積起來的果然都是些下腳料。 可以看得出屠夫們還是稍微清洗處理過才堆放過來的,像是腸子還有胃這樣的內(nèi)臟上也不是很臟,眼珠子碎骨頭嵌在冰里,血水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凍成了一坨又一坨,渾濁斑駁的紅色堆砌,多看幾眼倒是很有現(xiàn)代藝術(shù)的狂放美感。 “這都是能吃的?”路西恩詢問管事。 管事趕忙道:“吃是能吃,但味道又腥又臭都是些污穢物,那些屠夫工匠之流平日里吃得粗糙倒是無妨,可要是您這般尊貴的人物,沾了那種東西怕是要肚腹里不適……” 他生怕領(lǐng)主老爺一時興起要挑戰(zhàn)一下這些下腳料的味道,竭力夸大這些東西多么難吃骯臟不堪入口——領(lǐng)主老爺那身子骨大家都知道,平日里吃得都是再精細不過的好東西,這種下腳料吃上一口,指不定就得上吐下瀉多么折騰一番。 路西恩也被管事的形容給惡心到了,他皺皺鼻子,又問道:“也就是說,這東西什么農(nóng)民工匠都是吃的?” 管事觀察他的表情,沒發(fā)現(xiàn)什么“什么好登西我也要吃一口”的跡象,才答道:“他們當然是吃的,那些人家里一年到頭見不了什么葷腥,這些他們不光吃,還得要搶著吃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