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轉(zhuǎn)過一個柴垛，前面是一片小竹林，竹林邊幾個年輕人，原本站沒站相的，見到她們，一下插兜的插兜，整理頭發(fā)的整理頭發(fā)，連講話的聲音都變大了，生怕不夠惹人注意。

    “我們快走。”黃萍萍低下頭，小聲道。

    “別怕?！卑仔∠催^去，在那幾個努力表現(xiàn)的年輕人后面見到梁盛。

    他嘴里斜斜叼著草莖，往后靠在竹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天空，聽到動靜，才收回視線往這邊看來。

    “走過來了走過來了……”那幾人擠擠挨挨，往白小溪兩人那看一眼，裝作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然后又看一眼。

    等兩人走過去，還能聽見他們的議論。

    “穿白衣服的剛剛好像看我了，她真漂亮啊?！?/br>
    “胡說，明明是看我?！?/br>
    “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她肯定是在看我！”

    “看你長得好，跟豬八戒一個樣！”

    “你才豬八戒！盛哥你評評理，那個漂亮的女知青是不是在看我？”

    “看你爹?！绷菏櫭家蝗私o了他們一腳，吐掉草莖，直起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個挨了揍的小年輕跟在他身后，小聲地你推推我我擠擠你。

    走過小竹林，黃萍萍拍著胸口說：“嚇?biāo)牢伊?，你不怕嗎？?/br>
    “不怕，他們要是敢做什么，我就叫他們嘗嘗拳頭的滋味?！卑仔∠皇挚嬷?，一手捏成個白嫩的拳頭，很囂張的模樣。

    黃萍萍噗嗤笑起來，說：“男孩子的力氣可比我們大多了，你打不過的。”

    白小溪晃晃拳頭，“以后就知道了?！?/br>
    傍晚的時候，譚知禮通知他們，明天開始插秧，新來的也要上工了，知青點(diǎn)里頓時唉聲一片。

    譚知禮對白小溪幾人道：“你們分去拔秧，是比較輕松的活，明天到了地里，先跟大媽她們學(xué)一學(xué)，很快就能上手了?！?/br>
    “活比較輕是不是工分也比較少？”其他人都怕累，白小溪卻關(guān)心這個問題。

    譚知禮笑著解釋：“也不一定，有的婦女會雙手拔秧，速度特別快，工分不比壯勞力少。不過拔秧不是只看速度，要邊拔邊洗秧根上的泥，不然秧把太重，挑秧的人會不高興，插秧的人也不方便。”

    白小溪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明白了。

    她只見過田里種滿稻谷的場景，沒想到光光插秧這一個環(huán)節(jié)，里頭就有許多瑣碎事。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大家就起來到了田間。

    田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了，拔秧隊(duì)的婦女們很熱情，爭著教新來的知青。

    白小溪特別有野心，學(xué)的是雙手拔秧，左右開弓，她學(xué)東西一向快，不過小半天，動作已經(jīng)很熟練了。

    跟她同來的幾個小知青，都還在躡手躡腳，她帶著大大的斗笠，坐在特制工字形板凳上，拔秧、洗秧、結(jié)秧把，動作一氣呵成，看得旁人嘖嘖稱奇。

    “我看吶，小溪是掙十工分的料?！?/br>
    “可不是，瞧著比我都快?！?/br>
    “看她那雙手，白嫩得跟豆腐一樣，干起活來怎么就那么利索？”

    一般插秧一天記十個工分，拔秧活輕點(diǎn)，記八個工分，但有的婦女手腳干練，也能掙十公分，至于剛來的知青們，動作太慢，估計(jì)只有六個工分。白小溪的速度和他們比，可謂一騎絕塵。

    婦女們手上干活，嘴里也不閑，把幾個知青的底掏了一遍，又說起隊(duì)上其他人的事。

    什么哪家的兒子年紀(jì)大了，還找不到媳婦；誰家的雞下了個大雞蛋，磕開是雙黃的；誰誰家的狗前天逮了只耗子……

    白小溪身處其中，聽了一肚子陳芝麻爛谷子，但也有些有用的。

    比如梁盛，婦女們口中的大齡單身青年。

    說大齡，其實(shí)也就二十出頭，但在農(nóng)村，二十歲還沒開始說親，家里人就該著急了。

    據(jù)她們所說，梁盛小時候就沒了父親，他母親獨(dú)自把他拉扯大，前幾年生了病，也去了，他孤家寡人一個，沒有長輩幫襯，嘴又不甜，不會來事，到現(xiàn)在還是單身。

    “要我說，梁盛力氣大，掙十工分輕輕松松的，家里有房子有自留地，姑娘跟了他不會吃苦。”

    “不吃苦是不吃苦，但你看他長得兇神惡煞的，脾氣又不好，嚇都嚇壞了?！?/br>
    “長得好又不能當(dāng)飯吃，我看你們是沒挨過餓，餓幾頓就知道好歹了。”有個年長些的婦女道。

    有人嬉笑著說：“有飯吃也得敢吃他的啊，要是挨他一拳頭，前二十年的飯都白吃了?！?/br>
    其他人都笑起來。

    白小溪卻想，梁盛雖然看著兇悍，卻不是會胡亂打人的。

    真正壞脾氣的人，哪會給孩子糖吃？

    到了中午，有人回家吃飯，有人家里給送過來，知青點(diǎn)的人輪流回去吃。

    白小溪光著腳爬上田埂，腳上沾了淤泥，得去水渠那兒洗干凈才好穿鞋。

    頭上斗笠帽檐寬寬的，她只能看見自己腳前一片地方，走著走著，視野里出現(xiàn)另一雙腳，明顯比她的大了好幾號，古銅色皮膚，沒有一點(diǎn)贅rou，看起來跟鷹爪子似的。

    白小溪不由動動自己的腳丫，白嫩的腳陷在碧綠草叢間，被對方的大腳一對比，越發(fā)顯得精致可愛。

    她努力抬頭，從帽檐下看出去，見到眼熟的下半張臉，是剛才婦女們的討論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