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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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孩子們攆回去睡覺,姜氏等人又拉開了牌桌。 令阮玉詫異的是,一向不食人間煙火的秦道韞竟是極愛打麻雀,玩得還不錯,無論輸贏,表情始終淡定自若,而身邊的紅漆匣子里已經(jīng)攢了一堆的銀瓜子。 金玦淼坐在她身后,捧了匣子數(shù)錢,一副財迷模樣。 不過這會看起來,這倆人真像一家人,還是婦唱夫隨的那種。 姜氏則比較倒霉,她張羅得最歡,還讓人敞開了贏,果真輸?shù)米顟K。這會也不大方了,一個勁嚷著讓金玦鑫坐到她身邊,說什么金玦鑫比金玦淼塊頭大,能夠帶來財運,發(fā)誓要撈本:“告訴你們,今天要是不把銀子給我倒回來,誰也別想走!” 鐘憶柳則不停的瞟著金玦焱,有心讓表哥陪她打牌,怎奈阮玉實在撐不住,要回去睡了,而金玦焱一邊抱怨她麻煩,一邊讓百順取了披風,要送她回去。 阮玉很詫異,不知金玦焱今天吃錯了什么藥,又覺有人拿目光使勁戳她,于是咧了咧嘴:“春分跟霜降陪著我,不會有事的。四爺不妨留下,我瞧憶柳表妹也輸?shù)脩K呢……” 金玦焱立即瞪大眼,模樣惡狠狠的仿若要吃人一般:“你以為爺真想送你?爺是困了,要回去睡覺!” 說完,也不管她,撩了簾子,大步而去。 阮玉對上鐘憶柳的幽怨與幸災(zāi)樂禍,認真的瞧了一會,心道,這么復雜而矛盾的表情還真難把握呢,奧斯卡是沒碰到她,否則早就金像獎了。 她忍住笑,盈盈一禮,就地跟眾人道了別。 姜氏正忙著碼牌,眼睛都要鉆到秦道韞的錢匣子里去了:“去吧去吧,明兒咱再熱鬧!” 阮氏便領(lǐng)人出了門。 甫一掀了靛青色的厚絨氈簾子,忽有涼意簌簌,撲面而來。 “下雪了……”春分頓時驚喜,跟霜降搶著接最大的雪花。 阮玉看著團團飛舞的雪片,聽著零落的鞭炮聲,再望向一兩朵孤單躍上天空的煙花,綻放間,將飛雪映得五顏六色,不覺唇角一彎,亦伸了手…… 一枚六瓣雪花,乘著清風,曳著流光,飄忽著,翻轉(zhuǎn)著,靜靜落在她的指尖。 ******** 阮玉是將近五更才睡下的。 仿佛剛合了眼,就聽鞭炮四起。 她努力把自己往被窩里縮,以達到自欺欺人的目的。 怎奈春分將她從被子里挖出來,好說歹說,道是任平日如何,這一日是一定要趕早給金家二老請安的。 阮玉任由她們將自己擺在妝臺前,拿玳瑁抿子攏了鬢發(fā),又用溫涼的巾子抹了抹臉。 這番折騰,倒也令她精神幾分。 然后便是勻面傅粉,還點了胭脂,貼了翠水梅花鈿兒,一切正規(guī)而正式。 梳了飛仙髻,簪鑿花金梳蓖珊瑚步搖并兩支南珠珠花,還應(yīng)景的在鬢角處壓了兩只以紙纏銅絲做的蝴蝶,俗稱“鬧嚷嚷”。 偏頭察看之際,兩只蝴蝶翩然欲飛,倒是給這身沉重的裝扮增添了些靈氣。 “奶奶與旁人不同,是新婦,所以這第一年的元旦,怎么也要打扮得鄭重其事,一是給人瞧著莊重,一是給自己討個吉利,可萬萬嫌不得煩?!彼狄贿吥霉鸹ㄓ蛽崞剿W角的毛躁,一邊學著春分的嘮叨。 阮玉皺了眉:“不喜歡這股桂花的味道。” 春分急忙上前:“這幾日忙,竟是忘了去大奶奶那拿姑娘慣用的玫瑰油了,稍后奴婢就捎回來。” 阮玉想了想:“其實玫瑰油也不喜歡,都油乎乎的,以后這些東西能不用就不用了?!?/br> 春分還要說話,阮玉已經(jīng)由霜降服侍著換了白綾緞里衣,外罩了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桃\,再配了松花色繡金鷓鴣拖泥裙,最后系了捻金線盤云紋裙帶,飾翡翠禁步。 撿了赤金鑲蓮花紋的項圈墜著羊脂玉的如意鎖,嵌明鉆海水藍剛玉鐲加上金掐玉丹珠戒指,霜降還為她選了一副珍珠琉璃金蓮耳環(huán),長長的垂在頸邊。 這樣的阮玉叮叮當當?shù)恼驹谖葜?,自我感覺像棵富麗堂皇的圣誕樹。 正待出發(fā),立冬從外面跑進來,癟著小嘴,看見阮玉,那含在眼角的淚就要往外冒。 “可是別哭!”春分急忙拿帕子把她的臉擋上。 大過年的若是見了淚,這一年都不順暢。 立冬一把扯下帕子,跑到阮玉跟前:“奶奶,咱們被人家欺負了!” 怎么回事? 原來立冬一夜沒睡,就打算一大清早的去搶頭水,在井邊燃一炷香,討個好兆頭。怎奈有人比她腳程更快,待她趕去,鐘憶柳的丫頭剛剛點上一炷香。 她跟人家理論,又說不過,如花還被人踩了一腳。 眾人皆是聽得氣憤,夏至冷了臉,就要去跟鐘憶柳理論:“什么東西?不過是個破落戶,吃了幾天大米白面穿了幾身綾羅綢緞就真拿自己當回事了?還總想著攀高枝,當主子,她也配?” 春分這些日子沒少給夏至灌輸鐘憶柳想要與金家親上加親的理論,縱使她不說,一個女人若是戀上了一個男人,那么有關(guān)那個男人的一切都會在這個女人的掌控之中。 這個時期的女人,是最敏感,最通透的。 所以就算沒有春分,夏至也將鐘憶柳恨上了,而且定為頭號打擊目標,畢竟璧兒不過是個丫頭,身份有限,就算收了房,頂多是個姨娘,鐘憶柳卻有做貴妾或平妻的可能,將來豈不是要壓自己一頭? 今天也算有個借口……阮玉是金家的正經(jīng)奶奶,而她不過是個外姓之人,怎么能跟金家的人搶頭水呢?于是就要撕破鐘氏表妹賢良溫順的外皮,看她還有沒有臉繼續(xù)待在金家! 阮玉是絲毫不懷疑夏至的戰(zhàn)斗力的,只是為了這么點事,就弄得天翻地覆,到頭來,誰也不好看。若真的廝打起來,鐘憶柳有盧氏保著,既是客人也算主子,而夏至不過是個丫頭,是注定要落了下風的。 她趕緊命春分勸著夏至,又讓霜降哄立冬過去歇著,折騰了好一會,才由春分服侍著,踩著厚厚的積雪,往福瑞堂而去。 ******** 福瑞堂一片歡騰。 孩子們穿著新衣,毛線球似的在地上滾來滾去,搶著拾地上的銅錢,就連一向老成的金寶鋒也加入了爭搶。 嬌鳳手一揚,孩子們又是一陣歡呼,往錢雨密集的地方趕去。 “咚……” “咚……” “哎呦,疼死我了!” “哎呀,三姐,你撞了二哥。母親說二哥的頭要用來讀書,是不能撞的。二哥,她有沒有把你昨天背的《滕王閣序》撞出來?” 金寶銳遇了金寶嬌,倆人總是要吵的,金寶嬌也不示弱:“二哥還撞了我的頭呢,他比我年長,比我力氣大,我的腦袋已經(jīng)被撞出大包了,你怎么不說話?” “你那腦袋能跟二哥比嗎?二哥將來是當狀元的料,你那腦袋……”金寶銳哼了兩聲:“頂多算個包!” “你……” 金寶嬌掄起小拳頭就朝金寶銳打,怎奈手一松,剛剛撿好的銅錢撒了一地,還有個金錁子。 金寶銳眼疾手快,當即拾了金錁子,哈哈大笑。 金寶嬌被氣哭。 坐在堂前看熱鬧的盧氏搖搖頭,朝紅木幾案努努嘴。 鐘憶柳便彎起唇角,捧了紅漆匣子走到堂中,將里面的銅錢、金銀錁子盡數(shù)揚出去。 孩子們頓時不吵了,一窩蜂的沖過去搶。 阮玉趕到的時候,正見金寶娥在磚縫里尋落網(wǎng)之魚,而金寶鑰則展開自己的袍擺,將銅錢盡數(shù)倒給meimei。 金寶娥推讓,他繃著臉,死活不肯收回。 姜氏便看著這對兒女笑。 金寶姍跟金寶姝小姐倆湊到一塊數(shù)錢,看誰撿得多,金寶姍還挑了一顆金瓜子,塞到弟弟金寶鈞的手里:“鈞兒哥,過年可就又長一歲了,要像爹爹一樣能賺錢哦……” 金寶嬌依然在跟金寶銳戰(zhàn)斗,兜著鼓鼓的裙擺,跟金寶銳討要那個金錁子:“你欺負我爹娘不在,嗚嗚……” 金寶鋒看著自己錢袋,從里面挑出個小元寶,叫過金寶嬋,要她給金寶嬌送去。 金寶嬋眨眨眼,把小元寶裝進了自己的荷包。 金寶妍盯著眼前這團熱鬧,不停的“啊啊”著,可也沒人理,只奶娘拿了帕子為她擦了擦口水。 金寶嬌雖牙尖嘴利,卻斗不過聰明狡黠的金寶銳,爹娘不在,又沒人替她說話,姜氏瞧他倆斗得開心,還一個勁慫恿金寶銳把她的壓歲錢都搶了去。 她氣得不行,猛然間見了阮玉,眼珠一轉(zhuǎn),頓時跑上前:“四嬸,壓歲錢,壓歲錢!” 阮玉笑了笑,讓春分給孩子們一人發(fā)了一個紅包。 金寶嬌額外多討了一個,擠擠眼:“我給三弟送去?!?/br> 結(jié)果自然送到了自己的腰包。 阮玉搖搖頭,讓春分再給金寶銳拿一個。 金寶嬌裝好了壓歲錢,沖阮玉甜甜一笑:“四嬸,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轉(zhuǎn)眼蹦到姜氏跟前:“大娘,壓歲錢!” 姜氏正在笑著招呼阮玉,聞言繃起臉:“什么壓歲錢?” ☆、086意想不到 “四嬸都給了,大娘還不給?” “我剛剛不是給你們發(fā)了嗎?那,那,還有那……”姜氏指著方才扔銅錢的地方,又瞧瞧她的荷包,陰陽怪氣道:“嬌姐兒,今年又是你最多吧?” 這丫頭別看年紀小,心眼最多,每年都是先撿金銀錁子抓,哪像她那個傻閨女,就知道拾銅板? “我哪有?”金寶嬌捂住荷包,尖起嗓門:“再說無論多少,都是祖父祖母給的,大娘還沒有給……” “我怎么沒給?如今是我掌中饋,這發(fā)不發(fā),發(fā)多少,難道不是我說的算?” 一聽這話,金寶嬌急了:“你不過是代管兩天,待我娘回來了,還是我娘說的算!” 姜氏最恨有人提起李氏,而且年也過了,出了正月,李氏是一準要回來了,到時可不就是“物歸原主”了?而她,豈非又要被李氏騎到頭上? 一時也怒了,叉起腰,就打算把金寶嬌當李氏給辦了。 金寶娥走過來,扯了扯她的袖口。 她正待怒斥,但見金氏夫婦正在看她,而阮玉也立在門口,要進不進的樣子。 她頓時有些訕訕。 金寶娥又走上前,拉起金寶嬌的手:“大娘是跟你逗著玩呢。你看,我這里有好多金瓜子,三妹若是喜歡,拿著玩去?!?/br> 金寶嬌瞅瞅她,再瞅瞅姜氏,手一伸,下死力在那荷包里抓了一把,轉(zhuǎn)身跑了。 這一下仿佛抓到了姜氏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