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胡交界的地方，的確是不太平。

    這里山林頗多，是盜賊流寇的藏身妙處。而更重要的是，胡州那邊已經打起來了，佛朗機賊寇被官府攆得到處跑，誰知道會不會跑到這邊來呢？

    就在昨天，王鶴派信使送來了警示，閩州東部出現了佛朗機番賊，甚至襲擾了一支賑災的小車隊。

    沈其音這支主車隊是捋著受災最重，生計最困難的村子走的。與此同時，閩州府也派了幾批吏員到各處推廣紅薯，挖掘深井。除了沒有演出團，沒有找水貓以外，他們跟沈其音這支車隊也沒有什么根本上的區(qū)別。

    就在前幾天，一支這樣的隊伍在閔胡交界的南部地區(qū)遇襲。好在隨行的官軍機警，及時列陣迎敵，沒讓賊人占了多少便宜。

    而根據王鶴傳遞過來的消息，所謂的佛朗機賊寇里，根本沒幾個金發(fā)碧眼的番人。而是一些投靠了佛朗機的漢人，拿著佛朗機的火器，學了幾句鳥語，在替佛朗機人賣命而已。

    麻煩就在于，這些偽番賊熟悉地形，滑不溜手，撞上官軍就跑。幾次接戰(zhàn)，官軍每戰(zhàn)必勝，解救出不少被他們擄掠的普通百姓，但除此以外，根本拿不到多少殲滅俘獲的戰(zhàn)果。

    胡州的番賊本想撤往海邊，但在官軍的圍追堵截之下，只得轉向西進，往閩州逃竄。按官軍掌握的賊人行蹤，他們應該離沈其音所在的閩州東北部不遠。

    而之前賑災車隊撞上的那一批番賊，恐怕是來接應同伴的。

    第一批襲擾胡州的番賊，本有數百人之眾，后來幾經官府截殺，雖然沒抓到多少，但也打散了一些，領頭的匪首身邊，估計不會超過百人。

    第二批在閔胡交界處登陸的番賊，據護衛(wèi)車隊的軍士回報，有五百人之多。

    當然，這里面肯定就要有些水份了。

    軍中常例，戰(zhàn)果不敢多報，戰(zhàn)損不敢少報，這些都可以明明白白地清點出來，被人抓住造假是要吃軍法的。那怎么才能讓戰(zhàn)報好看些呢？只有夸大敵軍的數量了。

    今有我軍百人小隊遭遇賊寇五百，眾將士奮勇殺敵，死戰(zhàn)不退，斬其十九俘其十一，殺傷無數，賊人乃退。我部亦有戰(zhàn)損，傷十亡六，但士氣高昂。若再遇賊人，定可一戰(zhàn)破之！

    聽聽，這戰(zhàn)報直接報個以一敵五，不就顯出將士們的英勇了嗎？實際上，對面能有五百人的一半就不錯了。

    這些事情，哪怕王鶴不懂，沈其音也明白。更何況，身邊還有個出身將門的肖錦呢！

    按肖錦估計，第一批還在流竄的番賊，百人之眾應該是有的，而且?guī)装倮镛D戰(zhàn)行軍還能不掉隊，應該都是些兇悍的匪徒。這些人，恐怕本就是在閔胡山地間行走的悍匪，只不過被佛朗機人收買，搖身一變成了番賊。

    而第二批登陸接應的番賊，人數絕不會超過三百。而對上并不精悍的閩州守卒，占著人數優(yōu)勢還打輸了，可見實力一般。很可能是佛朗機人在東寧島上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

    這兩撥人馬，單獨對上任何一撥，肖錦都有必勝的把握。

    一來是護送主車隊的這一百士卒都是精銳，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遠不是普通閩州兵可比。

    二來，除了這百卒原本的統(tǒng)領之外，肖錦還在這呢！將是兵之膽，有虞國公的親傳獨子坐鎮(zhèn)，還怕打不過一群山賊草莽？

    而再看敵人，第一批番賊雖然悍勇，但是兵疲師老，強弩之末，人數又不占優(yōu)，并不難對付。

    第二批番賊雖有兩倍于官軍的兵力，但戰(zhàn)力不足，甚至更容易擊破。

    但怕就怕，兩股賊人合流為一。

    然而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怕什么來什么。

    臨近傍晚，散出去的斥候都回來了。其中有一隊人帶來了最壞的消息。

    “你看清了，確實是兩撥番賊合在一起，一共有三百人之多？”

    “是，他們藏身于山林之中，埋鍋造飯，擦槍磨刀，似乎是有意一戰(zhàn)。”

    聽到這個消息，即便是肖錦也面露難色。

    “若是打起來，勝算幾何？”沈其音從旁問道。

    “三四成吧，即便勝了也是慘勝。”肖錦的判斷并不樂觀。

    “派人求援呢？固守孤村，這里的地勢，想攻上來也沒那么容易吧。”

    “守是肯定能守住的。就是有些窩囊……”

    肖錦到底是年輕氣盛，堂堂官軍，面對一群山賊做起縮頭烏龜的話，臉面上實在是掛不住。

    沈其音點點頭，說道：

    “是啊，而且若是來了援軍，那些番賊又會避而不戰(zhàn)，繼續(xù)流竄，也是遺患四方。如果可能的話，在這里把他們消滅是最好不過的了?！?/br>
    肖錦聽到這話，不禁笑了起來：

    “怎么，沈姑娘做個書院院長還不過癮，又想要做將軍了嗎？”

    肖錦會有此言，也是因為在路上，沈其音邀他去西雨書院做事的緣故。

    肖錦此人，隨和歸隨和，但很有自己的主見。不然也不會為了逃避皇后jiejie安排的婚事，就一個人從京城跑到海邊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共事，肖錦對沈其音很是欽佩。但這種欽佩，還遠達不到要為對方效力的地步。

    更何況沈其音還是個女子！

    像現在這樣，聽從欽差的吩咐，在女人手下幫忙打打短工還可以接受。若是去了書院，長期聽命于一個女子，肖錦的心里的確有些抵觸。

    沈其音也看出來了，肖錦可能有點大男子主義。

    沈其音相信，如果開口邀他去書院的是沈其羽，肖錦很可能會答應下來。因為他在跟竇靜閣聊天的時候，就曾多次表示出對西學的興趣。

    其實肖錦對待女性很有禮貌，也十分體貼，只可惜他的這份尊重，沒辦法延伸到事業(yè)的領域上去。也許在他看來，女人就該踏踏實實地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開酒樓，辦書院，甚至謀劃著殺敵建功吧。

    在這樣的時代，肖錦會有這樣的想法并不奇怪，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個缺點。

    但沈其音覺得，肖錦這么有能力有人品的孩子，若是在性別歧視的路上越走越遠，實在是有些可惜。作為一名人民教師，及時糾正他的錯誤觀念還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