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生靈
來尋她的人看著年逾半百,見著她竟就要跪下,哭求道:“求小佛主救救我家中老母……” 飲花攙住他將人扶起:“有話好說?!?/br> 男子抹了把眼淚道:“我母親自五日前便臥床不起,找了正經(jīng)醫(yī)館的大夫,也找了江湖郎中看過,都不見起色,倒是銀錢散了不少。聽聞小佛主本領(lǐng)通天,特趕來求請去探一探老母?!?/br> “邊走邊說,”飲花帶他出了山門,問,“可有什么癥狀?” “母親先前稱頭暈乏力,不過還能同我們說說話,現(xiàn)下已是口不能張了?!?/br> 飲花腳步一頓,道:“老丈,話說前頭,我不是大夫,治不了人?!?/br> 他面色一白,顫聲道:“您說笑,十里八鄉(xiāng)哪個(gè)不知您有本事,凡事行與不行,還請佛主看過再定奪。” 飲花回頭望了眼,今日可是除夕。 “走吧?!?/br> - 男子自稱邱武,家住榆縣石塘鄉(xiāng),同清覺山所在的圩鄉(xiāng)比鄰,因而趕到時(shí)天色未晚。 邱武引她去了里間,頓時(shí)一股濃重的潮濕氣撲面而來。 日暮西山,窗外勉強(qiáng)能照進(jìn)來些余暉。病榻上的老人家白發(fā)蒼蒼,臉上干瘦得好似只??莨?,嘴唇正囁嚅著一動一動,咕噥著讓人聽不懂的胡亂話。 飲花上前,兩指輕輕掀開她的眼皮觀望。 眼白污濁,還帶著縷縷血絲,病氣很重。 忽見一條小蟲似的透明曲線從眼中快速游過,飲花神色一凜,問:“你們家中最近可有殺生?” 邱武合計(jì)一番,道:“近來準(zhǔn)備過年節(jié),殺雞宰鴨是有的?!?/br> “可還有別的?” 邱武努力回想,突然一拍腦門道:“幾日前清掃家里,掃出一窩蛇,趕也趕不走,后來就請了捕蛇人來?!?/br> “怎么處置的?” “說來那人也是無禮,掀了我家的一床棉被,裹著那幾條蛇送到屋外,拿根棍子又抽又打。” 飲花皺眉問:“后來呢?” “后來蛇便死了?!?/br> 他看起來不像在說謊,可若只是如此,不該…… “你們家里人可有對蛇做什么?” 邱武這下神色慌亂起來,磕磕絆絆道:“我見它們想要鉆出來,拿石頭砸了……” “砸死了?” “就砸了一下,當(dāng)時(shí)還沒死,”邱武看起來很慌,“難不成砸不得?當(dāng)時(shí)請來捕蛇的張麻子也說了我一頓……” 飲花望了眼床上的老嫗,無奈道:“既是怎么趕也趕不走,只因這原本就是它們的地盤,打殺了家仙,家中自然會遭逢變故?!?/br> 邱武又做出要下跪的動作,懇求道:“可有破解之法?求小佛主搭救!” 飲花沉吟道:“蛇的尸身呢?” “埋在一里外的竹林里了,方才來時(shí)路過的那片林子就是。” 風(fēng)過竹林,聞聲瑟瑟,邱武循著記憶將飲花帶至蛇身的掩埋地,卻見那片翻出的新土旁盤踞著一條長蛇。 邱武驚得渾身冷汗,邊后退邊指著它顫顫巍巍道:“看!它回來尋仇了……” 飲花站在原地未動,與那蛇對視片刻,忽然解下腰間的鈴鐺,晃出些聲音,嘴里默念著什么,只見那蛇忽然半立起一截,沖二人嘶嘶吐著信子。 邱武嚇得躲到她身后,飲花卻依舊未挪步,保持著搖鈴的動作繼續(xù)低聲念著,如此良久,那蛇竟回到原本盤踞著的情態(tài),方才顯出的攻擊性好似成了錯覺。 “好了?!?/br> “好……好了?” 飲花將鈴鐺系好,又說一遍:“好了?!?/br> “你們捕殺兩條蛇,這條當(dāng)時(shí)逃脫。聽它的意思,它們本無害人之意,卻橫遭殺手,故此要讓你家人也嘗一嘗這滋味?!?/br> 邱武恐懼地看向那蛇,只見它灰色瞳仁看起來甚是可怖,還是往飲花身后躲了躲,問:“那我母親當(dāng)如何?” “現(xiàn)在回去,令堂應(yīng)該起碼能坐起來了?!?/br> 邱武大喜過望,連連向飲花道謝。 飲花掀起眼皮看他:“老丈不如先向它賠個(gè)罪?!?/br> 這位小佛主手指正指向那片掩埋地,邱武立刻下跪磕頭道:“長仙莫怪,長仙莫怪……” “可以了?!?/br> 邱武又多磕了幾個(gè)頭,起身時(shí)額上一片泥痕,飲花遞過去一張方巾:“老丈擦擦?!?/br> 誰知他隨意抹了一把臉道:“莊稼人粗賤慣了,不講究?!?/br> 飲花索性收回,往竹林外邊走邊道:“雖說是無礙,但你回頭得請位法師來誦經(jīng)超度一番,好徹底化解其怨?!?/br> 邱武連連稱是。 她補(bǔ)充:“清覺寺的法師尤佳?!?/br> “那是自然,自然!” 日頭此時(shí)已不見,唯余些天光還能照清路途,飲花再回頭看,只見方才那條蛇正繞著那處長仙墳冢游動,周而復(fù)始,不見停下。 做了這人不人佛不佛的邪門小佛主,倒見了不少甚于人情的生靈情意。 飲花默默嘆了口氣,出了這片竹林。 路上行跡寥寥,邱武忍不住問:“小佛主聽得懂蛇……不是,長仙說話?” 飲花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說:“不算?!?/br> 鄉(xiāng)間本就多奇聞異事,裝神弄鬼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飲花原先不信這些,聽見了也權(quán)當(dāng)樂子。 然而自從及笄那年,父母請了鄰鄉(xiāng)的某位“活菩薩”往她身上安了尊佛,她便當(dāng)真日漸自通了些與那“活菩薩”大同小異的本領(lǐng),像是今日與那蛇對話,要說懂它的言語也不算,但飲花確實(shí)能明白它的意思。 好似冥冥之中,福至心靈。 - 回到邱家屋舍,不久前還只能躺在病榻上的老太太竟已能站起,眼下正倚在門邊,見他們來了便在兒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迎上來。 邱武匆匆過去:“娘!您好些了?” “好多啦,”老人家聲音滄桑,還帶著久未開口說話的干啞,“這位是?” 邱武跟他媳婦兒一個(gè)攙扶著一邊,介紹道:“這就是小佛主,是她給您看好的?!?/br> 老太太聽聞便要屈膝:“多謝小佛主……” 飲花忙攔住她:“婆婆不必多禮?!?/br> 一家人其樂融融,總算有了今日是除夕這樣的好日子的實(shí)感,飲花卻越想越不對勁。 按理來說,怎么也不該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更何況邱母年紀(jì)已長,恢復(fù)起來更要比年輕力壯的青年人更慢些,以往也不是沒見過沖撞了家仙的,最快的也要次日才好全。 一個(gè)念頭忽然從腦中閃過,飲花忙問:“你可知捕蛇人家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