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張銘看問張?zhí)m恐怕難以問出些四五六,就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正色道:“那好吧。” 琳娘帶著青青立在他身后,也都呆了呆。不過琳娘眼見這里雕梁畫棟,還有池塘小溪,第一反應便是每年打理屋子要用許多錢,簡而言之便是苦澀大于驚喜,面上反而比張銘淡定。至于青青,面對外人時,她一向有些神歸物外的調(diào)調(diào),孫琢走后更是話也少了許多,此時面無表情,大給她如今的大哥“張三爺”長臉。 張鑒還給張銘一家配備了一位管家婦人,是位有些年紀的嬤嬤,姓楊,她見到張家的丫鬟小廝先進了門,就知道自己以后要服侍的張三爺和三夫人快到了,一直注意著門前動靜,此時領著幾位丫鬟就急匆匆的迎了過來。 楊嬤嬤對著張銘及琳娘深深一福:“老奴楊氏,見過三爺三夫人,”她眼睛拐到青青,忙添了句:“這是三爺?shù)膍eimei吧,真是水靈漂亮?!?/br> 張銘知道這人要領著琳娘收拾東西,指點她各處院子的用途,就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對琳娘道:“你我初來乍到,不如跟著這位楊嬸嬸去四處轉(zhuǎn)轉(zhuǎn)?!?/br> 琳娘知他心意,就微微笑了笑,上前走了一步,對楊氏道:“有勞楊嬸了?!?/br> 楊氏忙笑:“好,夫人跟著老奴走吧。” 琳娘便牽了青青跟著楊氏走了。 留下張銘及張?zhí)m。他有心出去逛逛,對張?zhí)m露出了個笑,就要開口,被他打斷了。 “三爺,一路上舟車勞頓,未免沾染了風塵,這院子初建時特地弄了個極好的浴池。晚上老爺會擺家宴款待您和夫人小姐,不如趁現(xiàn)在沐浴更衣,稍事休息一番?!睆?zhí)m乃是張家管事中的老資格了,說話也就不是太謙卑,反而有些長者教導幼者的味道。 張銘看他年紀頗大,也就不計較這些,正巧他也累了,不過是好奇心總是作祟,自然從善如流,由這府中原先的小管事領著去了浴池子。 等他洗完了澡換了衣服,張銘的嘴巴o著o著也就習慣了。 ☆、第72章 夜宴 張鑒近日抱恙,且他女兒挽楠不日便要成為太子良娣,他妻妾雖多,卻只得這么一個女兒,卻要從原先的正王妃變作良娣,由妻變妾,他替女兒委屈,難掩一片拳拳愛護之意,便耍了無賴,告假在家,張羅張挽楠的婚事了。 他家夜宴平平,張銘一開始還當會有人給自己來個下馬威,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張家再不濟,對于自己來說,也是龐然大物了。結果,他家院落雖大,卻不過點了幾盞燈籠,路上仆從皆低眉斂目,等到接引人帶著他們走進一間院子,張銘才看明白,這就是頓便飯罷了,座上僅有三位在等著他們,兩位他認識,另一位大約是張鑒的繼室蔣氏了。 年前一別,張挽楠面色比起之前頹喪了許多,席間張銘雖覺得奇怪,但他輩分高又是遠親,不適合多嘴。他方才僅問了句張扶梁的近況,張鑒便臉色慘然,蔣氏默不作聲,張挽楠臉上則要笑不笑,想來是不妙了。 蔣氏尚年輕,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她地位尷尬,于張鑒處是色衰愛弛,張挽楠則不愿買她的賬,膝下又無孩子,雖然也是蔣家出身,但她不過是秦游口中的“窮國戚”那一類,今夜逮著了鄉(xiāng)下來的琳娘及青青,就不住的噓寒問暖,想著要刷好感度。 用過一頓食不知味的晚餐之后,張銘是男客,自然和張鑒到一處說話,蔣氏原想將琳娘和青青帶去自己屋中說話,卻半路被張挽楠截胡,只能悻悻而歸。 張銘先向張鑒表達了感激之情,然后就試探著問了張鑒所贈宅院的事,豈料張鑒擺了擺手,說了句:“那院子沒什么稀奇的。你安心住下便是,若是日后能不賣,我就謝你了?!?/br> “……”張銘默了片刻,又問:“我見城內(nèi)四處張燈結彩,城門口又戒嚴,不知最近有何大事?” 張鑒眼里閃過一絲惱怒,隨即一嘆,“倒教你看笑話了,太子大婚在即,想來你也知道,當今的太子曾是楠楠的……”他用手在自己嘴上輕輕一拍,“你心知肚明即可,無需多言?!?/br> 張銘噎了噎,哪壺不開提哪壺說的大概就是他自己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張銘就不再試著說些閑話放松氣氛,專心向張鑒討教起京城的事務了。張鑒個性優(yōu)柔,看他知趣,也就不計較先前的不愉快,盡心教導起來。 卻說琳娘這邊,她參觀了張挽楠的閨房,見她房內(nèi)處處堆著桃粉色的衣裙,還有成堆的珠玉首飾散落在四處,又有些簡單的吉祥掛飾,心里就存了疑問,待見到她那一墻的書籍,就呆了呆。 青青跟在琳娘身側(cè),見到如此多的書籍,亦十分訝異,她還有些小孩兒心性,這屋子的主人又是她先前認識的,就問了句能否看書,張挽楠隨口應了一聲,她便極自然的取了本書坐下了。 這屋子寬敞,中間有屏風格擋,張挽楠替琳娘倒了杯茶,從自己的針線籃子里拖出一個掙子,勉強笑了笑:“再過幾日我就要嫁人了,嫁妝里要求有副親手繡的枕套,我不肯找人代工,你幫著看看吧?!?/br> 琳娘大為訝異:“嫁人?怎么半點消息都沒有?!?/br> “還是先前那位,周折多了些,沒想到還是要嫁給他,不過,從妻變妾了。” 張挽楠一邊用絲線繡著桃花,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答道。琳娘默不作聲,她便抬頭笑了笑:“半個月前下的旨,我和另一位蔣家的小姐不過是順帶娶的,唱重頭戲的是陳家的一位小姐,她才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太子妃?!?/br> 不知怎的,見琳娘嘴巴微張變作個隱約的o型,她覺得十分有趣。將手里的掙子往她那一推,“這邊底下的顏色總是不太對,你看看?!?/br> 琳娘忙不迭的接過掙子,悉心繡了起來,“你看,用rou色的絲線會好些……”她看眼前這繡樣一半新一半舊,舊的那面參差不齊,新的半邊倒有長足的進步,心里猜到些什么,不免替張挽楠酸了一酸。 不提傷心的事兒,時間就過的快了些,張挽楠這人對外人跋扈,熟悉了卻可愛起來,琳娘看了看她燈下的長睫,在眼底灑下一片虛虛的黑影,不免想起頭一回在張家酒樓里見到她的那副場景,那時候她頗冷漠跋扈,衣裝更是貴氣逼人,說話聲音干脆利落,和現(xiàn)在憔悴憂郁的樣子判若兩人。 她一時忍不住,就將手放在了張挽楠的肩上,被她抬起來的眼神一掃,就一尷尬,輕輕的說了句:“楠楠,有灰?!?/br> 張挽楠略笑了笑,將掙子往針線籃子內(nèi)一丟,“老是做這個,眼睛也熬壞了,我得休息會兒?!?/br> 臨行前,琳娘對著張挽楠欲言又止,倒是她說了句話:“我身邊的侍女都被我嫁出去了,眼下沒人陪我了,過幾日我就要進宮去,你這幾天別老忙著照顧小叔叔,多來看看我吧?!?/br> 琳娘抿了抿嘴,就點了點頭,青青在一邊張了張嘴道:“我能來么?書還未看完?!?/br> “能,盡管來吧?!?/br> 回到住處,張銘聽琳娘細細講了她同張挽楠的話,沉默了半晌。真想不到,不過,也在情理之中。同太子訂過婚的女人,再要嫁人就難了,不過硬娶回去作妾,也太不地道了些,他還當張挽楠看中的夫婿有多么好,原來不過爾爾。 但她這樣一嫁,等太子登基,少說也能混個淑妃賢妃的,倒能讓張家有些微喘息之機了。原來她是圣母啊,看不出來。 他看琳娘眉宇里亦染了些輕愁,就開口安慰道:“她是女中豪杰,大有本事的人,比你相公我有出息的多了,會過好的。何況,后宮里的女子如花園一樣繁榮燦爛,大多連皇帝的面兒都見不上,也一樣過了,她雖然做太子良娣,也算東宮身邊的二號人物了,好歹隔三差五能見到……” 得,他這樣一安慰還不如不說,只見琳娘頗惱怒的看了看他,旋即閉了眼睛,側(cè)身睡覺。 張銘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但還是哄老婆要緊,就一并躺下去,將手攬住她的腰,湊到琳娘耳邊說道:“怎么了?好端端的?!?/br> 琳娘悶聲悶氣的說了一聲:“天下男子皆不是好東西?!?/br> 張銘大為冤枉,將她往自己面前一扳。板了臉道:“說清楚,我哪里開罪你了么?” 琳娘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語誤,吞了吞口水:“不算你在內(nèi)?!?/br> 這下連男人都不是了,張銘尷尬的笑了笑,臉都變作一個囧字,啃了啃她耳朵,待她軟下了,才溫存問道:“你好好說,我聽著呢?!?/br> 琳娘伸手抱住了他肩膀,眼睛瞪的極大,她眼黑比眼白多,瞳仁里倒映出兩個小人,張銘一看就有些禁不住,不由就將眼神放軟了下來。 “當初信誓旦旦要只娶楠楠一個是那位,眼下卻一口氣娶了三位,楠楠若是真心喜歡他,該有多傷心啊。” 張銘將她往自己懷里收了收,嘆了口氣道:“你也說‘若是’了,咱們只能盼著她能不喜歡那位,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br> 琳娘忙接道:“沒有‘若是’,將‘若是’去了,楠楠一定是喜歡他的?!?/br> 張銘心道,你開竅也沒多久,怎么就能看出她喜歡誰了,這偏幫的也忒厲害了些,你們才見了幾次面啊。不過,要跟女人講清條理,往往要傷感情,他便拐了個彎道:“我怎么看不出來,你從哪得知的?” “……”琳娘頓了頓,低聲說道:“我將阿繡留給你的時候,和她是一樣的,嘴上說的是沒關系,可是被青青瞧出來我不高興了,而她,被我瞧出來了。” 張銘早就將阿繡的事情拋在了一邊,只當這件小事已經(jīng)過去了,況且之前勾引過他的彩霞也被人換走了,按說琳娘已經(jīng)全無后顧之憂了,結果她還將這事壓在心底,不留神就說了出來。 “我不喜歡阿繡,只喜歡你,也不會娶妾的,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人,到老了也只有你一個人?!?/br> 他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語,卻正好戳中了琳娘的心思,她嘆了一聲,將頭埋進張銘懷里,悶聲道:“……真好。” 張銘說的一句話,將自己都感動了,心里軟乎乎的一團,就將她下巴勾了起來,吻了上去。別人如何他不知道,但自己目前是幸福的,至少甜絲絲的,半點不想放開。 之后幾日,琳娘和青青被張挽楠招去了府里,留張銘一個人在城里東逛西逛,他個性溫和,心情舒朗,愛往文人sao客聚集的地方去看他們打嘴仗,說書的茶室也去過幾回,中午就隨便挑了間乾寧街附近的小食肆點了幾道下酒菜,燕京物價高昂,幾乎是滄州的兩倍,他挑的這間已算便宜的了。 吃罷飯,他付了賬就掀了食肆的簾子往外走,結果撞倒了一位文士,忙不迭的將他扶起來,對方迷迷糊糊的站定,見自己手里的扇子落在了地上,急忙將它撿了起來,小心擦拭。張銘看他失魂落魄的,心念一動,就要開口,結果被對方搶了先。 “扶梁?” ☆、第73章 嫁妝 張銘愣了愣,才想起來扶梁是誰,他還沒見過張扶梁本人,心道難道自己跟他長的很像么,剛想開口告訴對方認錯人了,那位文士就自動反應了過來。 “對不起……我認錯了人?!?/br> 張銘看他神思不屬,便問:“我家有個親戚也叫扶梁,不知是否你口中的那一位?” 那人張了張嘴,大為驚訝。 …………………………………………………………………………………… 張銘也不知怎的,就被這位姓甚名誰的男子帶進了一間茶室。他們挑了一間雅座,許是這人常來,小二什么都沒問就給他們上了一道茶三樣點心。 那人替張銘倒了一杯茶,才開口解釋起自己的身份,他目光略微閃爍,緩緩說道:“我姓成,單名一個澈字?!?/br> 張銘頓了頓,“成公子,幸會,我姓張,單名一個銘字?!?/br> 緊接著,兩人俱沉默不語,默默的喝茶。張銘渾身不自在,想要打開話題,不論是就此拜拜也好,還是有什么話需要他傳遞的也好,總得開口說話吧。 “公子提到的扶梁,可是也姓張?” 成澈當即答道:“全燕京就他這么一位叫扶梁的?!毖劬σ膊豢磸堛?,反而盯著手里的扇子發(fā)呆。 “……”張銘噎了一噎。自他到了燕京,連日來已不知噎了幾噎了,再要如此下去,估計得去好好瞧瞧醫(yī)生。 見張銘不接話,成澈反而打開了話匣子:“你與扶梁認識么?” “聽過他的名字,未曾見過,但他是我族的佼佼者,無人不知?!?/br> 成澈摸了摸手中的扇骨,“燕京城里就他們一支張姓嫡系,你從哪兒來?” 這人說話頤指氣使,倒和張挽楠有幾分像。張銘想了想,仍舊開口解釋道:“我是庶支的,得萌族兄的照拂,來燕京念書?!彼麑⒏叭我皇履巳?,畢竟張家樹大招風,自己若是老實說是來補缺的,保不準張鑒就要被人攻訐,萬事小心為上。 成澈也不再揪著這點不放,他將點心盤子朝張銘極自然的推了推,沉思了片刻,或許是想著投桃報李,就略微說起了自己的情況。 “扶梁與我是好友,不過,我們多日未見了,你與他長相有三分類似,方才是我認岔了,抱歉?!?/br> 他嘴里說著抱歉,張銘卻能看出來,他其實毫無半點歉意。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他并不計較,何況這人,身份特殊,是太子爺呢。 張銘不清楚的是,尋常人家叫澈的,并不是沒有,徐澈母妃雖姓成,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他被放在陳皇后身邊養(yǎng)大,先前又不是儲君,極為低調(diào),便少有人記得他生母姓成,更難將他與太子爺混作一談。他能猜測到成澈就是徐澈,也是誤打誤撞,聽到那句“扶梁”才占了先機的緣故。 “無妨,說來也是我與成公子有緣?!彼葱斐簩κ种猩茸訕O為愛惜,隱約瞧見上面畫了些東西,就開口問道:“我看這扇子公子極為愛惜,想來出自名家之手,不知可否借來一觀?” 跟人借扇子討教上面圖畫的事情,是這時代文化人表達善意和體現(xiàn)風雅的一種方式,張銘原先在學館時,也常常與人交流,他雖然懂的少,勝在會稱贊,全靠中學時代做閱讀題的積累,無中生有的本事也有兩三成。 徐澈猶豫了一番,并未將扇子遞給張銘,似乎怕張銘惱羞成怒,又解釋了一句:“這是我心上人所作的,未必能入你的眼。” 張銘哂然一笑,便說:“既然是心上人所作,是我唐突了?!?/br> 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心道,真是什么鍋配什么蓋,竟然比張挽楠還難伺候,即便你是我最大的老板,現(xiàn)在我不知者不罪,也不想買你的賬了。 他還未開口作別,徐澈就將扇子推到了他面前,“你看看便是?!?/br> 張銘接過后輕輕一展,上面畫的是潑墨山水,大器寫意,倒不像是女子所作,再看那落款處似一朵小小的梅花,字他卻不識,不免露出幾分訝異。 徐澈忙解釋道:“這是梅花小篆,我教與她的?!?/br> 張銘自然又贊了他幾聲,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豈料徐澈并不買他的賬,反而拿回了扇子,喃喃自語了一聲:“她往后不會給我畫了。” “什么?”張銘未能聽清,就問了一聲。 徐澈沖他笑了笑,這人樣貌生的猶如一塊硬玉,劍眉星目,且白衣烏發(fā),不像是王公貴族,若是手里有劍,倒像是武俠小說里的劍客。張銘心里贊嘆他長的好,不免起了三分嫉妒心,他長的雖也不賴,但遠沒到對方這副言情小說男主角級別的相貌。 之后,徐澈好似打開了話匣子,與張銘款款而談,話語里拐著彎兒打探乾寧街張府的訊息,他明著說自己與張扶梁是好友,實則十句里總有零星一兩個詞語點到張家小姐。 張銘知他心意,也就十句里零星透出一兩個有關張挽楠的事情,倒引得他少年心性大起,不住的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