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柳氏見幾個孩子已是放倦了要回來,瞧見慕長善,眉間透著一股英氣,想想日后他同女兒站在一起,也不知道有多般配。可等這幾日親事一定,就得兩兩相望了。 慕長善見了柳氏,還覺有些羞赧:“柳姨?!?/br> 柳氏笑笑:“倒是許久沒見你了?!?/br> 等孩子們?nèi)ツ沁呄词郑笕诉@邊也要收拾東西回去了。柳氏到底忍不住,趁著空子同方巧巧附耳說道:“明日巳時在東街茶館一見?!?/br> 這特地附耳說的,方巧巧知道有事,點了頭沒有多言。程氏眼尖見著了,多留意了下,但不知說了什么。 方巧巧見女兒手里空空空如也,問道:“阿月的大雁呢?” 這一說可戳到阿月的傷心事了:“被大樹吃掉了?!?/br> 慕長善笑道:“掛那邊樹林去了,還說是放風(fēng)箏的高高手,結(jié)果我們的都好好的?!?/br> 阿月朝他做了個鬼臉,陸澤在旁說道:“我的也一同掉那邊去了?!?/br> 方巧巧見陸澤護(hù)著阿月,越發(fā)贊賞。程氏趁熱打鐵道:“這便是緣分?!?/br> 長輩心有靈犀笑起來,笑的陸澤頗不自在。阿月倒不知自己又被打趣了,扯了他的袖子同眾人說:“陸哥哥說了,今年中秋還去給我猜燈謎,再送個大雁?!?/br> 那隱隱笑聲已是控制不住“對對,讓你陸哥哥再送你”“明年中秋前又丟一只,然后再送,年年丟,年年送”。 陸澤好不尷尬,偏阿月還一個勁的點頭。但愿日后她不會記得這些,否則只怕她會比自己更尷尬。 方巧巧翌日赴約,原以為自己早來了,誰想進(jìn)了廂房,柳氏已經(jīng)在那,見她面前茶水已沒熱氣蒸騰,怕坐了好一會。心下更是奇怪她找自己所為何事,還這樣隱蔽。 柳氏見她來了,呼她坐下,隨后起身將下人都屏退。方巧巧便也讓喬嬤嬤把人都帶遠(yuǎn)了,這才入座。 “寧夫人可是有重要的話要同我說?” 開門見山,實在是因為按捺不住好奇。她性子急,拖不得。柳氏微微點頭:“確實是有一件事要說,這事連我家老爺也瞞著,自然不敢讓別人聽了去?!?/br> 方巧巧說道:“寧夫人請說?!?/br> 柳氏聲音極輕,她不敢讓寧宏知道,不過是出自一個做母親的心,不愿女兒難過,才冒險過來:“阿玉的爹爹想為阿玉尋一門親事,只是我知道她仍是歡喜令郎的。我們生怕再問你們又被拒,實在拉不下臉,可我這做娘的,又不忍阿玉難過,因此厚著面皮再來問問?!?/br> 方巧巧稍有吃驚:“阿玉脾氣好,人生的又好,家世更不用說,為何這樣急切的要給她定親?”她確實想不明白怎么這么突然。 柳氏搖頭笑笑:“她爹爹急,我這做妻子的也無法。只能順著她爹的意思了,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長善最為合適?!彼荒苷f出真正緣故,不然方巧巧也趕緊替阿月尋人家,三個侍讀中兩個突然定親,圣上定會起疑,到時候查到親戚頭上,就壞事了。 方巧巧跟阿玉投緣,只是兒子拒絕過一次,難保又會拒絕第二次。阿月的親事她可以做主,畢竟她還不懂。長善已對這些事懵懵懂懂,她多是建議,不能完全替他拿主意。 柳氏見她遲疑,急道:“慕少夫人?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慕大人素來敬重您,只要您點頭,定不會有大問題罷?!?/br> 方巧巧低眉想了片刻:“我會回去同我夫君說,盡快給寧夫人答復(fù)?!?/br> 柳氏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很是沮喪,就怕他們又拒絕一回,再三猶豫,定聲說道:“你們?nèi)舨辉?,阿玉就會做別人家的媳婦了。” 方巧巧詫異他們竟這么堅定要把女兒許配出去,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亓思依?,慕韶華正在房里看書,見她這么早回來,意外道:“是去見誰了,我以為你要在外頭用過飯才回?!?/br> “長善可回來沒?” “沒有。”慕韶華見她突然問起兒子,小心問,“該不會是有人同你說長善惹事了吧?孩子還小,偶爾犯錯并不奇怪,為夫來好好教,你可別見面就責(zé)備,這正年紀(jì)見長,心思可細(xì)著?!?/br> 這事還沒說,他倒是說了一通的話,方巧巧哭笑不得:“我說阿月怎么那么多話,定是學(xué)你的?!?/br> 慕韶華笑道:“還會說笑,那肯定不是闖禍了?!?/br> 方巧巧坐到一旁,把下人都打發(fā)了,免得待會說的話讓外人聽見,敗壞了阿玉名聲:“今日去見的是寧夫人。她說如今正在給阿玉找合適的公子哥,但她又覺阿玉是歡喜長善的,不忍她難過,就來問問我們,可有結(jié)親的意思。若是沒有,那阿玉定然會是別人家的媳婦了?!?/br> 慕韶華頗為奇怪:“怎么好好的就要給阿玉定親了?!?/br> “我也想不通,寧夫人說是寧大人的意思,橫豎聽來就是必然要在短期內(nèi)給她找未來婆家?!?/br> 慕韶華說道:“巧巧,我倒是覺得阿玉這孩子不錯……”他想起上回阿月的事,便覺得妻子在孩子婚事上絕不會讓步,總說等他們長大了自己找,至今自己也沒背說服,他倒覺得兒時定親挺好的,不然長大后那些不錯的早就被人挑走了。 “我想問問長善怎么想?!狈角汕刹恢勒煞蛐乃迹^續(xù)說道,“那傻小子,真能自己想通么?如今有些喜歡,萬一日后不喜歡了,不就害了阿玉。古往今來,男的再婚無妨,三婚也無妨,女的呀,嫁過一次就要受千夫所指了?!?/br> 慕韶華苦笑:“這是什么話,你總是愛多想。你先問問長善吧,反正為夫是同意的。老太太和父親母親對寧家頗有好感,問題倒也不大?!?/br> 方巧巧笑笑,這才叫了下人進(jìn)來,若是見長善回來了,就叫他進(jìn)屋。 慕長善從武學(xué)堂回來,聽見下人說爹娘找自己,急忙過去。 如今慕長善并不算黑,只是慕長青和阿月都白白凈凈的,被襯的就黑了。方巧巧每每見了他,都想給他額頭上畫個月亮,做個包黑炭。 “爹,娘?!?/br> 慕韶華喚他過來,問他今日學(xué)了什么。前奏完畢,方巧巧才問道:“你老實跟娘說,近來可有跟阿玉見過面?” 慕長善咽了咽,這該不會是發(fā)現(xiàn)他們偷偷見面了吧,忙搖頭:“沒有?!?/br> “那你可歡喜阿玉?” 慕長善認(rèn)真道:“當(dāng)然不?!?/br> 方巧巧嘆氣:“那就可惜了,看來阿玉鐵定是要做別人家的媳婦了?!?/br> 慕韶華還真以為兒子不喜歡:“那就能安心的答復(fù)寧夫人了。” 慕長善未及反應(yīng),懵了好一會:“阿玉怎么了?” 方巧巧說道:“她爹娘正給她找合適的好兒郎,你柳姨就私下問我,你倆可還有可能。為娘素來尊重你們兄妹,關(guān)乎你自身的事,自然要問過你的。既然不喜歡,那明日我就去回了你柳姨,讓阿玉尋的好人家吧?!?/br> 慕長善目瞪口呆,話到嘴邊,又羞于說出口。這么突然,教他怎么答。還有,他喜歡和寧如玉待在一塊的,但是成親的事還沒想過,他們還小呀,為什么這么急,不能再多等兩年嗎。 方巧巧見他臉都快糾結(jié)到一塊,說道:“你先回去想一晚吧,明早給爹娘答復(fù)?!?/br> 慕長善逃似的轉(zhuǎn)身走,走了幾步又頓下,很是陰郁的問道:“如果我不答應(yīng),滾滾是不是就不能跟我見面,一塊玩了?” 方巧巧點頭:“定了親的姑娘,確實要時刻避諱。私下和別的公子見面,是傷風(fēng)敗俗的事。” 想到連偶爾見一面也不行,慕長善心里更是陰郁。他不敢保證以后三年五年還喜歡跟寧如玉待一起,但至少現(xiàn)在不想斷了關(guān)系。聽母親的意思,一切都看自己決定。 要是他說不,寧如玉出宮后會不會恨死自己。 不過比起被她怨恨來,他想的更多的是她要做別人的小媳婦,日后再不能和他見面,這才是最讓他糟心的。 但是跟她一起住上十年二十年,像祖父母、爹娘那樣,好像也不是難事??偙人〉絼e人家好吧。 可她的脾氣有時候還是很壞呀,說他欺負(fù)她,倒不如說是她欺負(fù)自己,又不能罵她,還不能動武,那他男子漢的尊嚴(yán)往哪里放。 翻來覆去想了一晚,幾乎沒睡,早上起來分外沒精神。 送父親出門,跟母親回了屋里,慕長善才說道:“娘,我想娶滾滾?!?/br> 方巧巧笑意輕輕:“為什么?” 慕長善憋紅了臉,偏頭:“因為不想見不到她,不想她住進(jìn)別人家里。” 方巧巧也不能保證到了兩人適婚年紀(jì),是否還依舊喜歡。如今看來是青梅竹馬,只愿以后真心不變。若非柳氏說這親事現(xiàn)今不定,日后就再無可能,她實在不想輕易答應(yīng)這事,就怕日后耽誤了阿玉。 柳氏那邊很快得到消息,大了膽子和丈夫說,寧宏將她責(zé)罵一通,來來回回說她婦道人家軟心腸,差點壞了大事。柳氏哪里被他這樣罵過,忍不住哭咽。她這一哭寧宏也心軟了,長嘆一氣“罷了,如此也好,夫人且去安排吧”。 好一番安慰,柳氏也打起精神,比起被丈夫責(zé)備,還是女兒的婚姻大事重要。和方巧巧通了氣,方巧巧便去跟老太太和慕宣丁氏說。 老太太向來歡喜文臣,那寧家可是實打?qū)嵉奈某际兰?,又是門當(dāng)戶對,立刻就同意了。老太太點頭,慕宣和丁氏也不會有異議。方巧巧便去請了最好的媒婆去寧家。 這兩家都合意,親事自然說的也順當(dāng)。寧如玉出宮前一日,已說了個七七八八。 阿月聽見二哥要和好友定娃娃親了,簡直歡喜的不知要說什么。說了幾回“阿玉要做我二嫂了,以后要住在一塊了”,慕韶華忙管住女兒的嘴“等幾年后阿玉過門了才可這么喊,平日見了還是一如往常吧,否則要將她嚇跑了”。 反正是做定自己的二嫂了,早喊遲喊有什么不一樣,不過既然爹爹特地囑咐了,阿月只好答應(yīng)。 陸家這邊也聽聞了這門親事,畢竟兩家都是朝廷重臣,更何況一家還是隔壁。陸常安得知后第一個反應(yīng)便是,寧家也知曉圣上要做什么了。如此一來,他的女兒他必定不會讓她進(jìn)宮,圣上也不敢強(qiáng)求,只是這樣的話,阿月做太子妃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br> 這猜想他還不敢和妻子說,不然以她的脾氣非得立刻要他把阿月送出宮,在她心里,阿月是她家老七的,太子也搶不走。 可姑娘哪里都有,十年后兒子還會一如既往么?他倒是不信的,所以于阿月并不太上心,只是擔(dān)心慕家?guī)状鷮④姡谲姞I,尤其是邊城將士多是慕家所攜帶,外戚勢力強(qiáng)大,可鞏固半日皇權(quán),卻非長久之計,就怕日后出現(xiàn)個居心不良的,導(dǎo)致外戚干政。 陸澤作為知曉慕長善和寧如玉一直有往來的知情人,聽見這事并不奇怪,只是有些生疑為何這么突然。想了想好像不是該自己想的,片刻這疑惑也散了。 寧如玉還全然不知這件事,從宮門出來,就見著自家來接的馬車。除了車夫還有婢女,都等在了那。 婢女是自小就伺候在寧如玉身邊的,每回她去見慕長善自己也跟在身邊,這會忍不住想先將這好消息告訴她,見了面便說道:“奴婢要告訴小姐一件好事?!?/br> 寧如玉頗有興致:“什么好事?” 婢女抿嘴笑笑:“老爺夫人將小姐許配了個好人家。” 寧如玉腦子里猛地一嗡,愕然:“你說什么?” 婢女笑道:“小姐及笄后就要嫁過去了呀。” 這事對寧如玉來說絕對是晴天霹靂,慕家已經(jīng)拒絕過一回,那肯定不會是慕長善。娘親也跟她說過再去跟慕家說媒是丟臉的事,丟臉的事爹娘怎么會做。沒想到她進(jìn)宮十天,就被爹娘拋棄、胡亂塞給了別人。一時心如被刀戳了又戳,哭都哭不出來。 婢女見她面色劇變,也慌了,一聲小姐還沒喚出,突然見她丟了包袱就跑。她始料不及,追了幾步摔了個大跟頭,車夫?qū)⑺銎鸷螅瑓s再尋不到寧如玉的身影。 寧如玉跑丟的事慕家很快就知道了,寧家派了人來問她可來過,聽見沒有,簡要的說了緣由。方巧巧仔細(xì)聽那婢女當(dāng)時的問話,擰眉說道:“阿玉性子急,又要強(qiáng),只怕是覺得自己被許給慕家以外的公子了?!?/br> 慕韶華趕緊讓慕家的家丁一塊去找。 阿月此時正在隔壁家,學(xué)了一年可算是能彈出一個曲子,興致勃勃去找陸澤,要他指點。這琴剛搬來,朱嬤嬤就過來問她可見過寧如玉。 阿月見她著急,忙問怎么回事,朱嬤嬤答道:“在宮門口跑丟了,如今寧家來尋人,都找慌了?!?/br> “阿玉不見了?” 阿月大驚,陸澤說道:“阿月別慌,我讓家丁一塊去找。” “嗯。”阿月愣了好一會,提著裙擺往外跑,“我也去找找?!?/br> 平日她躲著難過的地方來回就那么幾個,除了自己沒其他人知道,所以阿月必須要去看看。只是傻姑娘呀,在宮里受了什么委屈回家再說,為什么自己跑了,她會擔(dān)心死的。 陸澤見她一人往外跑,忙跟了上去。 范大見兩人一前一后飛跑,還沒像平日開玩笑,陸澤就丟了一句“速速派人去找寧如玉”。 阿月從巷子里跑出來,將路線迅速想了一遍,先去最近的芙蓉巷,那兒有棵大榕樹,爬上上面能藏的很好。上一次寧如玉就是躲那的。然后再去鄰街,還有女學(xué)堂附近的山頭也是她會去的。 陸澤可算是知道阿月不是尋常姑娘了,普通的姑娘哪里有跑的這么快的,要不是他時時緊盯,真會一眨眼就不見她人。一直跑到芙蓉巷,她才停了下來,喘著氣仰頭看那百年榕樹的根莖從枝干衍生而出,垂落到地面,與大地連成一片的小樹林。 “阿玉,阿玉你在上面嗎?” 上面并沒應(yīng)答,卻有樹葉相碰的聲音。陸澤踩著莖爬上去,并不見寧如玉,樹葉又嘩啦作響,原來是棲息的鳥兒飛走鬧出的動靜。從樹上下來,阿月邊給他撣身上的樹葉邊問道:“阿玉在上面嗎?” 陸澤說道:“不在。”見她又要跑,忙一把拉住,“我去找輛馬車,你指地方,這樣更快些?!?/br> “嗯!” 乘上馬車,兩人接連去了兩三個地方,都不見人。途中還見著了寧家的人,也都找急了。 再爬上馬車,阿月捂著心口,好似要蹦出來。此時夜幕已沉落,外頭一黑,更是加劇了心頭不安,低聲問道:“陸哥哥,阿玉很怕黑,她到底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