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寧澤無疑也是那羨慕者中的一員,但現(xiàn)在的他只能默默的走過這片橙色的花海,并且小心翼翼希望自己不要踩到這些嬌弱的花兒分毫。 今天晚上的課程是聲樂,為了節(jié)省飯費,寧澤只喝了點白水灌飽肚子就去上課。練習中,也總不免想到盧嘉的那個短信,神經(jīng)緊張之下就隱隱有些胃痛。 寧澤的唱歌技藝一向是好的,所以這門課的老師也對他較為寬厚??此樕惶茫谕瓿杉榷ǖ幕A(chǔ)內(nèi)容后就讓他先回去休息。 寧澤回到宿舍,在床鋪上躺了一會兒卻怎么也睡不著。 練習生們在公司內(nèi)的住所都是統(tǒng)一安排的,通常是十多個人住在一間二十多平米的大房間里。房間的總面積雖然算大,但同住的人員太多,地面上只夠放下每個人的床鋪,換洗的衣服也只能堆在床上。 訓練的課程密集,體力消耗也很大,男孩子們聚集在一起沒有那么多講究,很多人晚上來不及洗澡就倒頭睡覺,房間里總是彌漫著汗臭味。 宿舍里除了他以外,還有一些今天晚上沒有被安排課程的練習生。他們?nèi)齼蓛傻木蹟n在一起,似乎在議論著什么。 寧澤在這些人中年齡最大,此時看他正在休息,其他人就只能小聲嘀咕,但還是有一些細碎的聲音泄露出來,其中隱約夾雜著“關(guān)柏言”、“出大事了”、“公司高層”等敏感的詞匯。 寧澤心里有事,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休息。他睜眼看看電子表,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于是抱著隨便走走的念頭就出了門,可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盧嘉的辦公室門前。 練習生和藝人們活動的樓層一般都在十五樓以下,二十層以上是高管的辦公室,平常就少有人來,此時更是安靜。 寧澤正猶豫著要不要提前進去,就聽見辦公室里隱隱傳來的爭吵聲。 里面的聲音竟有幾分熟悉。 他猶豫了一下,握住門把偷偷擰動,很快發(fā)現(xiàn)門居然沒有反鎖,輕輕一推就有了一絲縫隙。 “關(guān)柏言,你真是好樣的,夠狠!夠絕!”盧嘉咆哮的聲音幾乎要把整個房間都撐破了。 從寧澤的位置,并不能看到他的臉,卻可以想象他的氣急敗壞。 寧澤視線正對著的,是關(guān)柏言。 正值嚴寒的冬季,關(guān)柏言卻穿得依舊很單薄,薄薄的風衣外面只罩著件束腰的黑色羊絨大衣,襯出細腰長腿,身材比例絕佳,看起來冷淡又高貴。他的眼珠和頭發(fā)都是很深的黑色,皮膚有些過分的白皙,十七歲時顯得雪玉可愛,二十二歲時顯得憂郁性感,二十五歲時顯得雍容高雅……但這只是對外形象,在私底下,他只會讓人覺得銳利、寒氣逼人,仿佛是活火山頂上覆蓋著的皚皚白雪。 他斜倚著窗臺抱胸站立著,面無表情的看著盧嘉發(fā)飆。 直到對方把辦公桌上所有的文件都掃到他腳下,才緩緩開口,“可以了吧?已經(jīng)兩個小時了,你該罵的應該也都罵完了。今天晚上我還有其他行程。” “兩個小時?”盧嘉怪異的笑了兩聲,“我花了八年來捧你,你還我兩個小時?” “不要說的好像都是你在為我付出,你不是也從我身上賺了不少?”關(guān)柏言不為所動,“既然是公司的決定,我們還是都心平氣和的接受為好。雖然你不再是我的經(jīng)紀人,但日后總要見面,何必把場面搞得這么難看?” 盧嘉沒有立即說話,寧澤想,他大概正氣得發(fā)抖吧。 聽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關(guān)柏言竟然真的說服公司幫他換了經(jīng)紀人! ☆、第四章 要知道,盧嘉如今不僅僅是帶藝人的經(jīng)紀人,更是高管,擁有公司股份,參與領(lǐng)導層內(nèi)部決策。而關(guān)柏言,不管再出色,再有名氣,也始終只是公司旗下的一名藝人。他居然擁有這樣的能量,甚至不怕同盧嘉徹底鬧翻,不得不說實在讓人驚訝。 就在他思索之際,盧嘉忽然陰測測的,“你以為自己能得意多久?既然換了靠山,就一定會付出代價?!?/br> 關(guān)柏言一皺眉,反而露出笑容,“多謝提醒,不過我的事已經(jīng)不用你再cao心了?!?/br> 盧嘉又一次被堵得沒了聲音。 寧澤這下總算明白,為什么昨天只看到關(guān)柏言一露笑容,熊胖就猛地一個哆嗦。因為接下來他一定會把事情搞得更大,說出更氣人的話。 果然接下來關(guān)柏言又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覺得很開心。能夠換掉你……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禮物?!彼麑ΡR嘉的不滿似乎由來已久。 他說著就向門口走來,預備離開??吹剿膭幼?,寧澤也急忙向一旁躲去。 但就在此時,房間里忽然傳來盧嘉嘲弄的聲音,“那么,成熙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也沒關(guān)系嗎?” 門里的關(guān)柏言和門外的寧澤同時停住動作。 借著室內(nèi)明亮的光線,寧澤清晰的看到關(guān)柏言冷然的表情猛然僵硬。 “成熙,寧成熙……你不會已經(jīng)不記得了吧?”盧嘉反復的念起這個名字,似放在口中咀嚼,“既然我不再是你的經(jīng)紀人,也就沒有必要再保護你,所以即使告訴別人那段故事——按照你的理論——似乎可以吧?!?/br> 關(guān)柏言黑沉沉的眼眸里有狠厲的顏色一閃而過。 他沒有轉(zhuǎn)頭,背對著盧嘉,一手握緊門把卻語氣肆意,“要怎么說都隨便你。不過,你最好把關(guān)于寧成熙的所有事都一字不漏的說出去?!?/br> 說完,他打開房門揚長而去。 寧澤因為躲避及時,并沒有被發(fā)現(xiàn)。 辦公室的房門重新緊緊閉合,寧澤再看不見盧嘉后面的反應。 此刻的他也顧不了這許多,只憑著本能尋到一個黑暗的角落坐下,腦中一片混亂,仿佛有整列火車轟隆隆的不停開過。 怎么回事? 他們提到了哥哥! 關(guān)柏言異常的表現(xiàn)似乎預示著其中另有隱情,整個事件又與盧嘉和關(guān)柏言有著斷不開的聯(lián)系。 渾渾噩噩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角落里待了多久,直到盧嘉催促的電話打來,才恍然記起兩人約定的見面時間已到。 再次見到盧嘉,這名金牌經(jīng)紀人已經(jīng)恢復了往日精明干練的形象,不等寧澤坐下就單刀直入的問“那件事你究竟考慮的怎么樣了”? 寧澤遠遠做不到與他一樣的老練從容,腦袋里似乎裝滿了漿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但最后盧嘉說的一句話總算讓他清醒了些。 他說,“下周三,晚上九點,你先準備好,地點到時候再通知?!?/br> *** 勉強在公司休息了一晚,向來睡眠極好的寧澤卻翻來覆去,一整夜都沒有睡著。偶爾朦朧的夢境中,也交替出現(xiàn)著盧嘉和關(guān)柏言的臉,其中夾雜著他們爭吵的內(nèi)容。 第二天是每個月兩天的休息日,平日訓練課程緊張的其他練習生還在抓緊時間補眠,寧澤卻起了個大早,乘著最早一班公交車往回趕。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回家的路如此漫長,城市擁堵的交通和司機自言自語的咒罵聲反復刺激著脆弱的神經(jīng)。 近在咫尺的秘密像生長在陰暗角落的菟絲草,將寧澤越纏越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探求,卻深刻的感受到這種迫切。 回到家后,父親對他的突然回來有些驚訝,但還是很高興。 以懷念哥哥為借口,寧澤向父親要求看看哥哥成熙的遺物,父親感到意外卻還是微笑著答應,并給了他箱子的鑰匙。 趁著父親準備午飯的時候,寧澤將這口不大的箱子搬到自己房間。在打開箱蓋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深深屏住了呼吸。 箱子很小,里面的東西也不多,只有一些簡單的衣物、信件和照片,還有一個破舊的木盒,但盒子上的鎖已經(jīng)生銹也沒有鑰匙,根本無法打開。寧澤先是翻了翻信件和照片,并沒有在其中發(fā)現(xiàn)任何有意思的東西,日記本里的記事風格猶如流水賬,大多數(shù)時候只是在描寫當天不佳的天氣。 寧澤一時有些泄氣,就仿佛某些幻想著會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小孩,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會放出魔鬼,只會失望于其中沒有足夠驚奇的內(nèi)容。 以緊張和期待開始,卻以失望和無聊結(jié)束,他在無法言表的失落下又翻了翻日記本里那些發(fā)黃的紙張,卻在最后幾頁發(fā)覺了幾行潦草的字跡,仿佛是主人在心情極為混亂時寫下的—— 再也不要想他了,都忘了吧。 就算放棄尊嚴去祈求,他也不可能再回來。 我的柏言。 短短的三行字卻讓寧澤頭皮一炸,渾身的汗毛都仿佛同時豎了起來。 關(guān)柏言,真的和關(guān)柏言有關(guān)! 反反復復的,他腦中心里來來去去都是這一句。 這下再沒有一絲猶豫,寧澤立刻找來鉗子,扭開了那只音樂盒上的小鎖,而其中居然真的有許多照片。 那是十幾張被保存得甚好的合影。 毫不意外的,全部都是相同的兩個人。 關(guān)柏言和寧成熙。 已經(jīng)泛黃的照片上,記載著他們的少年歲月。那時的他們還很年輕,兩個人都仿佛是十七八歲的樣子,似乎也還沒有出道,看起來是略帶土味的帥氣好看,稚嫩的臉上有肆意的青春飛揚。 如果說剛剛?cè)沼浬系脑捯呀?jīng)讓寧澤有了一絲預感,那么這些照片上的畫面則讓他越來越心驚。 先是哥哥寵溺的微笑,再是關(guān)柏言溫柔的眼神,然后有勾肩搭背、有擁抱,到最后,是兩人間熱烈的親吻。 無間的親密和火熱的愛情,全部一覽無遺。 那時的關(guān)柏言和寧成熙,是一對彼此深愛的情人。 也許并不是多么沉重的秘密,寧澤卻覺得雙手有些顫抖,那些相片從他的指間一張張滑落在地板上。 窗口的陽光正好反射在照片光滑的表面,上面關(guān)柏言毫無防備的美麗笑容愈加燦爛,刺得寧澤一陣呼吸困難。 他不敢去深究其中的原因,只能不著邊際的想著,這可真是一個夠刺激的好秘密。 去世的哥哥的情人……這也許正是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 隔日的報紙上,所有的娛樂版都用大篇幅報道了關(guān)柏言退出《冬日陽光》拍攝的消息,上面還附載著他此次同時更換經(jīng)紀人云云。 網(wǎng)上也已經(jīng)吵成一團。有人說他忘恩負義,連鞍前馬后跟隨了多年經(jīng)紀人也可以隨意拋棄;還有的說他毫無信譽可言,明明已經(jīng)與《冬日陽光》劇組有了協(xié)議,卻在開拍的當口退出。但在不久后,就有匿名的知情者紛紛涌現(xiàn),一個個現(xiàn)身說法,紛紛表示自己親眼所見關(guān)柏言其實已經(jīng)忍耐了盧嘉很多年,盧嘉對關(guān)柏言演藝道路的規(guī)劃與關(guān)柏言本人根本不一致,《冬日陽光》也是盧嘉私自接下的,關(guān)柏言毫不知情云云。 橙飯之前一直因為不知道實情竭力忍耐,此時知道情況如何,馬上就像憤怒的野馬一樣四處奔騰,將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anti們沖擊得七零八落。 網(wǎng)上網(wǎng)下戰(zhàn)成一團,幾乎要日月變色,誰都沒有想到事件漩渦中心的本人卻云淡風輕的閑適從容。 在“華凌國際”頂層的小型屋頂花園中,關(guān)柏言正站在欄桿邊緣,憑風吹過臉龐,享受著冬日難得的好天氣。 這樣的姿勢落在一路跟蹤他上來的寧澤眼中,真不知是該羨慕他的寵辱不驚,還是該嫉妒這份超然眾人之上的自信。 現(xiàn)在的關(guān)柏言顯然心情不錯,也許就是在為可以換掉盧嘉而高興著。 這可真是一個薄情的人啊。 這樣想著,寧澤越發(fā)忐忑的估算著自己此次將有幾分勝算。 但不能再猶豫下去,如果不想走上盧嘉為自己安排的那條路,就只能寄希望于今日的一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