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節(jié)
事實上她十二分的不愿意跟這位冷冰冰的郡主朝夕相處。但既然如今有幸同行一段路,也只好盡量的跟她好好相處了。而且看她這樣子,也不像是無辜找茬來的。 只是無奈云瑤一向性子孤傲冷淡,平日里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康平公主在她嘴里也只是個‘賤婦’,所以她這次能主動跟著姚燕語南下,已經(jīng)是極難得的示好了,再讓她說什么和軟的話,她定然是說不出來的。 而姚燕語卻因為摸不準這位郡主是什么意思,也不好貿(mào)然示好。于是兩個人就這么沉默的各自品了一杯茶之后,云瑤把蓋碗一放,起身道:“我先去睡一會兒?!?/br> 姚燕語微笑著說:“請便?!北憧粗片庍~著輕盈的步子上了二樓。 香薷忙上前來給姚燕語續(xù)水,姚燕語卻道:“我有些餓了?!?/br> “有帶的點心,夫人稍等,奴婢去取?!毕戕该Ψ帕瞬鑹剞D(zhuǎn)身出去,不多會兒取了兩樣點心來,一樣紅豆酥,一樣栗子糕。 姚燕語撿了塊栗子糕吃著了,又喝了半盞茶,便吩咐香薷:“把我那本《雜癥》拿來?!?/br> “夫人這幾日一直睡不好,不如也去休息一會兒?”香薷勸道。 “上去也是睡不著,不如看會兒書?!币ρ嗾Z搖頭。 “是。”香薷答應(yīng)著下去,果然拿了一本有些破舊的線狀書籍來,這是國醫(yī)館重金從民間收購上來的書籍,里面記載著一些失傳的藥方,但也有些是魚目混珠的,需要一一驗證才行。 姚燕語靠在船艙的矮榻上,借著外邊的天光看的用心,不知不覺天色便暗了下來。 香薷進來請問晚飯的事宜,姚燕語抬頭看了一眼樓上蹙眉嘆道:“你上去看看郡主可曾醒了,若是醒了,再傳晚飯?!?/br> 香薷答應(yīng)著剛要去,云瑤已經(jīng)從上面走了下來,一邊下樓梯一邊問:“晚飯好了沒?餓死了都?!?/br> “回郡主,晚飯得了,奴婢正奉夫人之命,想要上去請郡主下來用飯呢?!毕戕柑鹛鸬男Φ?。 “嗯,傳飯吧?!痹片廃c點頭,又坐在了姚燕語的對面,因看見小幾上有吃剩的點心,便伸手拿了一塊紅豆酥放在嘴里。恰好半夏和麥冬端著臉盆進來,看見郡主爭捏著點心吃,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云瑤把手里剩下的一塊紅豆酥放到嘴里,招手讓半夏近前來:“唔,洗手。” 半夏忙端著臉盆上前去跪在地上,舉著水盆服侍云瑤洗手。另一邊姚燕語也放下了醫(yī)書,麥冬也上前來服侍她洗手,因看見半夏跪著,麥冬也要跪下去,卻被姚燕語制止了:“哪里來的那么多規(guī)矩?你跪下的功夫,我都洗好了?!?/br> “奴婢該死?!丙湺Φ馈?/br> “我最討厭這個‘死’字?!币ρ嗾Z扯過帕子擦了手,然后丟進水盆里,“下去吧。” “是?!丙湺桓叶嘌?,忙匆匆的退了出去。 云瑤擦好手之后也把帕子丟進水盆里,淡淡的對半夏說道:“辛苦你了?!?/br> “郡主言重了?!卑胂拿η妨饲飞?,也端著臉盆退了出去。 云瑤看著往手背上涂香露的姚燕語淡笑著說道:“你的奴婢給我下跪,心里不舒服了?” 姚燕語把自己盛香露的瓶子往云瑤跟前推了推,說道:“生氣倒說不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習慣罷了。我最討厭這些人動不動就跪。” 姚燕語也知道,平時在家里這些丫鬟們被自己驕縱的沒什么規(guī)矩,這會兒應(yīng)該是想著云瑤郡主不是好惹的,所以才小心行事,怕走錯了一步被郡主指摘,讓自己這個主子沒臉才這樣的。但一想到自己的人當著自己的面給別人下跪,她心里還是有些別扭。 其實這換做之前,姚燕語也不會這么想。畢竟在這個年代,有些事情是無可抗拒的。但最近兩年隨著她的品級越來越高,再加上衛(wèi)章根本不在這些事情上cao心,便逐漸的養(yǎng)成了她這點小傲嬌的性子。 云瑤卻把她的那只精巧的玻璃瓶子推了回去,淡淡的笑道:“你說的不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這些東西我早就不用了?!?/br> 姚燕語這才看見云瑤的那雙明比自己粗糙的雙手,仔細看的話不難發(fā)現(xiàn)她手指上的剝繭。一時便有些愣住。 飯菜擺了進來,因為有云瑤郡主在,再加上姚燕語也從來不是一個肯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個廚娘,晚飯是精致的素食。素炒,小菜,還有用枸杞,紅棗以及蓮籽等煮的粥。 云瑤看了這些飯菜又微微蹙眉:“怎么沒有飯?” 香薷服侍姚燕語這么久,夫人晚飯一向只是粥,沒用主食的,以至于她以為云瑤郡主這樣尊貴的人肯定也跟夫人一樣,卻沒料想會有此一問,于是忙道:“有米飯和花卷,還有蟹黃包。奴婢這就去給郡主傳來。” “給我兩碗米飯,再弄點像樣的菜來。當本郡主是金絲雀兒么?”云瑤淡淡的看了香薷一樣。 “是。奴婢這就去?!毕戕该D(zhuǎn)身下去,不多會兒端了兩碗米飯,一疊畫卷并一大碗魚頭豆腐湯來。另外還有一個紅燒鱔絲,一個清炒茭白。 云瑤看見這些吃食方有了笑臉:“這像是吃飯的樣子。” 說著,她也不客氣,自己舀了魚頭湯澆到米飯上,又夾了些鱔絲和茭白,端起飯碗來開吃。 不過云瑤郡主先天受了十幾年的貴族少女的教育,有些優(yōu)雅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此時雖然大口的吃飯,卻并不叫人覺得粗野,反而是隨意自然,有一種天然去雕飾之美。連姚燕語看的都有了食欲,便夾了個畫卷陪著她一起吃起來。 不過吃完之后姚燕語就有些后悔了。 人家云瑤郡主晚飯后還要去練一套拳法,所以不用擔心吃多了積食,可姚夫人就不一樣了,她頂多也就是打坐,或者練一練八段錦,多吃的那連個花卷卻一直堵在心口里怎么也不消化,于是只好讓香薷取了消食丸來含了一顆。又裹了斗篷去船頭船尾散步消食。 香薷等丫鬟們服侍完了主子用飯,自然也要下去吃飯。 姚燕語不用人跟著,自己沿著船舷一路踱步到了船尾,看著跟在后面的那艘船的船舷上來往走動的護衛(wèi),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回江寧城采辦藥材時,有衛(wèi)章相隨的那一段行程。 那時他已經(jīng)表露心跡,而自己則飄忽不定,甚至還抱了終生不嫁的心思。 他處處維護自己,甚至不惜潛入江底捉魚以討自己歡心;他坐在船頭吹塤,曲調(diào)卻是自己從千百年后帶來的那一曲《天空之城》;他明明討厭咬文嚼字,卻耐著性子跟蕭霖和二哥行酒令。 后來到了江寧,他對自己的情誼更近乎寵溺,趁著采藥之便跟自己開玩笑,借機靠近自己的心,教自己騎馬,還費盡心思找來那一匣子紫珍珠…… 這些往事姚燕語很少想起,畢竟她不是閑人,沒那么多時間去緬懷往事??墒窃谶@春寒料峭的夜里,一切又仿佛回到那年,依然是奉旨南下,依然是晝夜兼程,依然是夜空寂寥,依然是江水潺潺,甚至那烤魚的香味都是回憶中的樣子。 此情此景,又讓她如何不回憶? “夫人,夜深了,這水上濕氣很重,還請夫人回去吧?!币坏滥碛皬暮诎抵虚W出,神出鬼沒,倒是把沉思中的姚燕語給嚇了一跳。 待借她著桅桿上的燈籠看清這張?zhí)耢o的小圓臉還眉尖那可芝麻大小的紅痣時,姚燕語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你這功夫越發(fā)的進益了,都到身邊了,我都沒察覺?!?/br> “夫人恕罪,奴婢莽撞了?!?/br> “罷了。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币ρ嗾Z笑了笑,抬手攏了攏斗篷轉(zhuǎn)身往回走,又問:“郡主練完了拳了沒有?” “回夫人,練完了。奴婢正是看郡主回去了,才來找夫人的。” 姚燕語一進船艙,香薷忙迎上來:“奴婢轉(zhuǎn)了一圈兒沒找到夫人,一時著急才叫玉果兒幫忙?!闭f著,伸手去解姚燕語身上的斗篷,那貢緞面料沾了夜露,觸手冰涼一邊,香薷又嗔道:“瞧夫人這一身寒氣,可是去了哪里?” “不過去船尾站了一會兒??ぶ魉藛??”姚燕語搓了搓冰涼的雙手,接過半夏遞過來的熱水喝了一口。 “郡主已經(jīng)睡了,天色不早了,夫人也睡吧?!?/br> “好?!币ρ嗾Z提著裙裾上樓。樓船的二層分開左右,分別是她和云瑤的臥室。進了臥房看見正在打地鋪的人是白蔻,姚燕語疑惑的問:“怎么你要睡這里?” “奴婢和香薷jiejie一班,meimei跟烏梅jiejie一班。船上不比家里,還是小心些好?!陛p易不露面的白蔻上前去服侍姚燕語解開襖裙的玉扣,香薷隨后跟上來趕緊的去給姚燕語拿睡袍。 白蔻和玉果兒是韓明燦給的人,姚燕語一直不好意思使喚人家,只叫她們在暗處隨護就好。但經(jīng)歷了濟州的事情之后,韓明燦回去把白蔻和玉果兒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并放下狠話,若再有下次,她們兩個也不必出現(xiàn)了。這一對孿生姐妹如今哪敢怠慢,不管明里暗里,對姚燕語是緊身相隨,半步也不離開。 淡青色的繭綢中單,男女皆可的樣式,尺寸卻大了許多。 香薷和白蔻誰也沒敢多說,只服侍著姚燕語換上,帶她躺好后掖好被角,放下帳子,然后兩個丫頭方各自脫下外衣,鉆進了地鋪上的被窩里。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姚燕語被外邊打拳的聲音吵醒,不用想也知道是云瑤郡主在晨練了。 這樣的日子一日一日的重復(fù),并沒有什么新奇之處。幾日后錦麟衛(wèi)千戶夜闌進來回說前面是個較大的碼頭,船要靠過去補充糧米菜蔬等物,云瑤點點頭,允了。 姚燕語沒心思上岸去玩,還以為云瑤肯定耐不住寂寞會上去,卻不料云瑤郡主卻靠在對面榻上閉目養(yǎng)神,連個眼神都欠奉。姚燕語無奈的笑了笑,繼續(xù)低頭看自己的醫(yī)書。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姚燕語已經(jīng)習慣了云瑤的淡漠。 其實說起來,云瑤還是那個云瑤,跟初次認識她的時候一樣,那么冷漠,高傲,不善言辭卻龜毛的要命,好像誰都入不得她的眼。 可她卻也有些不一樣了,比如她不再冷言相加,也不再靠那些貴族的禮儀規(guī)矩來維持自己的高傲,她的隨性了很多,不再刻意怎樣。也因為練武的緣故,舉手投足之間更多了幾分英氣,似乎連那與生俱來的高傲也有了底氣一樣。 說起來,她算是成熟了。這樣的云瑤倒是更討人喜一些。所以姚燕語之前心里的那點不痛快也隨之煙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跟云瑤二人的互不相反的和平相處。 船上的雜役上岸去各自采買后很快回來,船離開碼頭繼續(xù)將來的行程,姚燕語和云瑤各自相安無事,船上的日子倒也平靜。 姚燕語終于可以靜下心來把自己之前的筆跡認真的整理一下了,再回頭去她發(fā)現(xiàn)自己這兩年來記下的東西可真不少,當然也有很多漏洞需要一點一點的斟酌修補,這是個細致活,一天下來也可能斟酌不好一個方子或者一個研究成果,但不怕,在這段行程中以至將來為師傅守墓的一年內(nèi),她有足夠的時間去整理這些。 許是張老院令在天有靈,這一段行程順風順水,半月的功夫便到了江寧。 姚延恩早就收到姚延意的親筆書信,知道二meimei要送張老院令回湖州安葬,走水路沿著云天河南下然后到江寧轉(zhuǎn)入清江逆流而上。說起來,江寧是這一段行程的轉(zhuǎn)折點,而他身為嫡長兄自然要盡最大的力量去照顧一下。 于是當兩艘船在江寧碼頭靠岸時,姚延恩已經(jīng)帶著兒子姚盛林以及幾個族中兄弟等一干人等在碼頭上。姚家的家人遠遠地看見那兩艘大船緩緩行來,看那桅桿,那船帆以及隨風飄揚的白色繡麒麟紋的旗幟便知道肯定是送國醫(yī)館一品院令張成公靈柩的官船,于是趕緊的跑回去稟告大爺。 姚延恩帶著人行至碼頭的棧道上迎接時,大船也緩緩地拋下了鐵錨,一身二品醫(yī)官袍服的姚燕語和一身錦麟衛(wèi)戎裝的云瑤并肩從船艙里走出來,遠遠地看見姚延恩站在一群大小官員之中,姚燕語加快了腳步上前來,躬身行禮:“大哥一向可好,meimei有禮了。” “meimei不要多禮?!币ρ佣髭s緊的拉住,這是他的meimei不假,可身上穿著的是二品官服且又是御封的輔國夫人,雖說那國醫(yī)館不比其他部堂的二品大員有實權(quán),可也比他這個五品官強。 云瑤隨后走了過來,姚燕語趕緊的為兄長引薦:“大哥,這位就是meimei之前跟您提及的云瑤郡主。” 其實云瑤郡主怎樣姚燕語從沒跟姚延恩提及過,但她想二哥肯定不會忘了這茬的。云瑤郡主此次跟著自己一起去湖州,誠王爺說她是隨著一起去散心,可誰又知道這不是皇上專門放在自己身邊的一個眼線呢。畢竟姚燕語和云瑤不合的事情在云都城是家喻戶曉的。 果然,姚延恩忙朝著云瑤郡主跪拜:“下官參見郡主千歲?!彼@一跪,跟在他身旁的知府以及身后諸位屬官等全都嘩啦啦跪下了。 云瑤顯然是沒有防備,便看了姚燕語一眼,見她淡定從容的微笑著,心想你個丫鬟跪我你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這會兒你的親大哥跪我,回頭還不知道要怎樣呢,于是忙伸手道:“姚大人快快請起。本宮這次不過是隨著輔國夫人一道觀光玩耍而已,并沒有皇命在身,姚大人不必驚慌。” “謝郡主!”姚延恩聽了這話,心里才暗暗地一松,隨之站起身來,又道:“為兄要去張老院令靈前祭拜一番,不知可否方便?” 這話是對著云瑤說的,但云瑤卻轉(zhuǎn)頭看向姚燕語:“此事還是輔國夫人說了算?!?/br> 姚延恩便看向姚燕語,姚燕語點頭道:“大哥有心了。只是船上空間狹小,其余諸位就不必勞動了。” “好?!币ρ佣鞅慊仡^叫了兒子一聲。 姚盛林這才從眾人之中站了出來,先給云瑤郡主磕頭,又給姚燕語磕頭。 姚燕語彎腰把他拉起來,叫著他的乳名嘆道:“兩年不見,澈兒長這么大了?!?/br> 姚延恩便道:“他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呢?!闭f著,又吩咐兒子:“去把祭品拿過來,隨為父一起去祭拜你二姑母的恩師?!?/br> 姚盛林便回去拎了一個食籃過來,姚燕語便同云瑤說道:“勞郡主稍等,我陪兄長過去。” 云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姚燕語便帶著姚延恩父子往張老院令停放的船上去上香祭拜。 因為早就知道有位郡主要來,江寧的知府早早的派了官兵清查了碼頭,此時見姚延恩和姚燕語離開,那知府便笑瞇瞇的上前來討好這位金枝玉葉:“郡主殿下,下官備了香茶,還請殿下移步那邊的清雅閣稍事休息,如何?” 云瑤看了一眼這位彌勒佛一樣的知府大人,冷聲說道:“不必了?!?/br> 知府大人碰了個軟釘子也不生氣,又笑道:“這里江風甚大,怕郡主站久了吃不消。還請郡主到那邊的涼棚里少坐片刻吧?!?/br> 云瑤回頭看了一眼浩淼的江面,又淡然一笑:“不必了?!?/br> “呃……”這下知府大人有些無措,心想早就聽說誠王爺有個女兒很是飛揚跋扈不給人面子,剛剛看她對姚延恩還算可以,還以為那些只是謠傳,這會兒看來,這位郡主端的是不好伺候啊! ------題外話------ 親愛滴們!萬更哦! 許久不見的萬更出現(xiàn)了!乃們的票子還留著干嘛? o(n_n)o哈哈~ ☆、第十四章 明鑒 姚燕語帶著姚延恩父子祭拜完了張老院令回來的時候便看見這番情景,云瑤抱著雙臂站在江邊的棧道上望著浩淼的江面吹江風,她的身后跪著江寧城一干大小官員。 這是怎么了?姚燕語不解的看向站在云瑤身后的錦麟衛(wèi)夜闌。夜闌也只是稍微低了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