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語覺得他身子一僵，便伸出左手去摁住他的手，輕笑道：“沒關(guān)系，不過是一縷頭發(fā)而已，回頭把這點剪掉，過不了多久就長長了，而且綰了發(fā)髻也看不出來?！?/br>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落發(fā)總歸是不好，那混蛋實在可惡！”夫人的一根頭發(fā)絲都牽著將軍的心尖子，這么大一縷頭發(fā)，衛(wèi)將軍都心疼死了。

    “這話說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币ρ嗾Z靠在夫君的懷里，低聲笑道：“再說，壁虎尚且知道斷尾保命呢。而且孝順也不在這一點半點上，在我看來，頭發(fā)和指甲是一樣的，難不成為了孝敬父母，連手指甲腳趾甲都不剪？”

    衛(wèi)章被她這番言論說的無奈一笑，又抬頭摸了摸她的額頭，擔(dān)心的問：“怎么出了這么多汗還這么燙？是不是該吃點藥??？”

    “讓翠微去拿兩顆銀翹丸給我吃?！?/br>
    “還是讓她過來診診脈吧，雖然你是神醫(yī)，可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藥也不能亂吃啊。”

    “好吧?！币ρ嗾Z微笑著點頭。

    翠微進來給姚燕語診脈，然后發(fā)現(xiàn)姚燕語的胳膊有些腫了，便擔(dān)心的一捏，姚燕語便疼出一腦門子的汗來。翠微嚇了一跳，剛要問，卻被姚燕語的眼神給止住。

    “將軍，剛才葛將軍說有事要匯報，在廂房里等著呢?！贝湮⒉粍勇暽目聪蛐l(wèi)章。

    衛(wèi)章不疑有他，便道：“你好生照顧夫人，仔細給她診治診治！不可大意了?！?/br>
    “知道了?！贝湮Ⅻc點頭，看著衛(wèi)章出去了才低聲驚呼：“夫人！你的上臂骨……”

    “沒事，應(yīng)該沒斷，八成是骨裂。你去把我們的接骨膏拿來給我涂上一些，不過七八日也就好了。別到處張揚?！币ρ嗾Z低聲叮囑。

    翠微皺著眉頭嘆了口氣，無奈的出去拿了接骨膏來用酒化開，仔仔細細的給姚燕語涂滿了胳膊，又用白紗布細細的裹住。

    姚燕語看著翠微泫然欲泣的樣子，輕笑道：“別哭喪著個臉！我這不是好好地嘛！”

    “夫人差點沒把奴婢嚇死！”翠微剛剛也在葛海面前哭過了，她冷眼旁觀了整個過程，其驚嚇程度不比姚燕語輕多少，也是回來后才返過勁兒來，同樣嚇得汗出如漿。葛海也是搜干了腸子，說了一籮筐的話才把她從驚恐之中慢慢地拉回來。

    “呵呵……一槍爆頭呢！”姚燕語這會兒才找回一點驕傲來，話說這可是自己前生今世開的第一槍哦！就這準頭，怕是全球最牛逼的特種兵也比不上吧？

    “爆的好！”翠微咬牙切齒的說道：“就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就該碎尸萬段！”

    姚燕語笑了笑，安撫她道：“只要你不做噩夢就好?！?/br>
    翠微一聽這話立刻臉色發(fā)白，想想那樣的場景，她自然心有余悸，噩夢什么的肯定會有的，而且估計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會有。

    衛(wèi)章在濟州縣逗留了兩日，又清除出隱藏在災(zāi)民中的高黎奴二十多人，然后帶上樸坼的無頭尸體返回京城。臨走的時候自然把姚燕語也帶回去了。

    不是他抗旨不尊帶著賑災(zāi)欽差提前回京，而是他已經(jīng)寫了奏折快馬飛報皇上這邊發(fā)生的事情，皇上聽說姚燕語被樸坼脅迫，為了不受制于黎奴，姚院判英勇的從馬上跳下來受了傷，便命衛(wèi)章帶姚燕語一并回京。

    童大臨等濟州縣的一干官員對姚神醫(yī)戀戀不舍，已經(jīng)康復(fù)的百姓們更是深感姚神醫(yī)的大恩大德，紛紛出來相送。

    姚燕語一支胳膊被包成了粽子，馬是騎不成了，只得靠在童縣令自掏腰包從一富商那里買來的馬車里，被前簇后擁著離開了濟州縣往云都城方向去。

    濟州縣至云都城不過二百里的路程，快馬加鞭大半天的光景便可到達。但因為姚夫人受傷，經(jīng)不得顛簸，一路人馬旖旎而行，竟用了三天才到。

    衛(wèi)章帶著一百二十名烈鷹衛(wèi)至京城南城門時，云琨已經(jīng)不耐煩的等在那里了。

    二人見面無須客氣，衛(wèi)章派人把栓成一串兒螞蚱的黎奴綁上前來給云琨看過，又命人把樸坼的無頭尸體抬了上來。

    云琨看過之后皺眉道：“不是說這貨身上有藏寶圖嗎？可曾見到？”

    衛(wèi)章?lián)u了搖頭：“沒見到。不過我想其中必有蹊蹺，他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找到的。”

    “說的也是。先交給刑部吧，等回明了皇上再說?！痹歧麛[擺手，讓人把那些黎奴和樸坼的尸體一并帶走，又看了一眼那一輛被厚厚的氈子圍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嘆道：“尊夫人沒事兒吧？”

    “傷的不輕?！毙l(wèi)章嘆了口氣，故意的夸大其詞。

    云琨笑著安慰衛(wèi)章：“皇上聽說后，連連感慨，嘆我央央大云男兒，關(guān)鍵時刻竟不如一個女子。夫人這回可是又出盡了風(fēng)頭。雖然受了傷，但也的確是功不可沒，皇上會有重賞的?！?/br>
    衛(wèi)章無奈一笑，卻不多言。對他來說，什么功勞什么封賞，不過都是浮云而已。這世上的一切都不如姚燕語的安全重要，只是這樣的話卻不能對云琨說罷了。

    ☆、第九章 回京

    姚燕語受傷的消息自然是不能瞞的，所以她一回到府中便再次接受了眾夫人列隊相迎的待遇。

    賀熙夫人阮氏，蘇玉蘅，韓明燦自然是少不了的，姚鳳歌，寧氏更是聽見消息早早的來了。甚至連在凝華長公主府住著的漢陽郡主韓明燁也來了，還帶來了韓熵戉的夫人周悅琳。

    廂房里堆滿了各種補品，禮單厚厚的一摞放在旁邊。蘇玉蘅叫馮嬤嬤在那邊守著，謹防出錯。

    翠萍早就跑去二門處等著姚燕語進門，因看見她家夫人閑庭信步般被翠微攙扶著走進來，登時驚喜的沖上去：“夫人，您沒受傷么？！真是太好了?！?/br>
    “嘶——”姚燕語立刻咧嘴往后退了一步。

    “毛毛糙糙的撞到了夫人受傷的胳膊了！”翠微立刻罵人。

    “?。?！”翠萍嚇得趕緊抽回手來，“夫人傷在了胳膊上？”

    “夫人的上臂骨骨裂了，不過還瞞著將軍，只說是扭傷了筋脈。”翠微低聲嘆道。

    “骨裂！那可不要疼死了！”

    “行了，你也別蝎蝎螫螫的了！”翠微還生氣呢，便沒好氣的說道：“趕緊的扶夫人進去，做了幾日的車，都顛散了架了！”

    翠萍自己剛做了錯事也不敢多說，忙小心翼翼的扶著姚燕語往里面去，一邊又提醒道：“各府的夫人聽說夫人受傷了，都過來探望。漢陽郡主帶著韓二夫人也來了?！?/br>
    “喲！這消息可夠快的！”姚燕語輕聲嘆道。

    “皇上特意下了旨意讓夫人回京養(yǎng)傷，現(xiàn)在大云帝都城里的人誰不知道夫人的英勇事跡啊?！?/br>
    姚燕語驚訝的問：“她們都知道了什么？”該不會把我一槍打爆了樸坼的腦袋的事情寫成戲劇話本在各大酒樓茶肆上演了吧？

    “都知道了夫人不甘為高黎奴的人質(zhì)，英勇的從馬上跳下來，衛(wèi)將軍襲擊賊首爭取了時間啊?！贝淦祭硭斎坏恼f道。

    姚燕語一怔，回頭看了翠微一眼。

    翠微又問：“那你知道那賊首是怎么死的？”

    “不是被將軍一箭穿喉么？”翠萍輕笑道，“難道你個守在夫人身邊的還不如我在家里的知道的清楚？”

    “我……”翠微想要說什么，被姚燕語一個眼神壓了回去。

    看來衛(wèi)章是有意隱瞞了實情的真像。不過這也應(yīng)該是出于對她的保護，畢竟她一個弱智女流手持火銃一槍爆了樸坼的腦袋的事兒說起來太過駭人了。

    男人殺敵理所當然，女人若是那樣，以后恐怕大云帝都的人見了她都要繞道走了。

    “好了，不是說各府的夫人都在等著么？趕緊的進去吧?！币ρ嗾Z說著，加快了腳步。

    眾人相見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尤其是蘇玉蘅見了姚燕語被纏起來的胳膊，更是直接哭起來。姚鳳歌和寧氏也各自抹眼淚。最后還是韓明燦勸住了大家，又叫人擺上酒菜來眾人圍坐一團，給姚燕語接風(fēng)洗塵。

    席間，眾人自然問起在被劫持的情況，姚燕語便順著翠微說的那些話胡亂編了一番。

    最后韓明燦嘆了口氣，說道：“幸好是有驚無險，雖然meimei受了傷，但總還算沒什么大礙。這就是老天保佑！佛祖保佑！今年我們要給大悲寺的佛祖多捐幾兩銀子的香油錢！”

    眾人聽了她這話紛紛應(yīng)承，姚鳳歌也說：“回頭我就叫人送銀子去寺里，讓大師傅在佛祖面前給燕語點上長明燈?！?/br>
    姚燕語心里覺得好笑，有那個閑錢，還不如弄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呢。但面上又不能帶出來，只得向各位夫人道謝：“各位jiejie，嫂子們的恩情燕語終生不忘，只是也怕大家都這樣，我福薄承受不起呀。”

    蘇玉蘅便道：“要不咱們把銀子湊在一起交給寺里，讓寺里替咱們布施給那些窮人，替jiejie祈福吧?！?/br>
    “這主意不錯?！表n明燦立刻說道：“回頭我就叫人去辦?！?/br>
    姚燕語心說我還是閉嘴吧，再說下去這些人還不知道又整出什么事兒來呢。反正不管這么說她們是必須要拿出錢來表示一下的，但總不能說你們別折騰了，都把錢給我吧！

    眾人在一起說說笑笑直到下午申時方陸續(xù)告辭離去，最后寧氏都走了，只有姚鳳歌不說走，像是有什么話要說。姚燕語便對蘇玉蘅說道：“meimei今日辛苦了一天了，請先回去休息。明兒我再單獨擺宴謝你?！?/br>
    蘇玉蘅不悅的嗔道：“jiejie說什么話？我是圖了你的謝么？”

    “好好！咱們是姐妹情深?！币ρ嗾Z笑著勸道：“我也乏了，你們忙活了一天，想必也累壞了。剩下的事情交給丫鬟婆子們吧?！?/br>
    蘇玉蘅也看出姚鳳歌是有事要跟姚燕語說，便不再多說，只和阮氏一起告辭離去。

    “jiejie，咱們?nèi)ダ镩g說?！币ρ嗾Z起身，挽著姚鳳歌的手臂往臥房里去說話。

    姚鳳歌扶著她沒受傷的左臂，低聲勸道：“慢點，胳膊還疼的厲害么？”

    “用了我自己配制的接骨膏已經(jīng)好多了。”

    說話間姐妹二人進了屋子，香薷奉上兩盞槐花蜂蜜調(diào)制的糖水便出去了。姚鳳歌猶豫了片刻，方低聲嘆道：“meimei，說起來……應(yīng)該是jiejie害了你。這事兒我原本想一輩子爛在心里的，只是覺得你平白無故的因為我受了這一場無妄之災(zāi)，我若不跟你說個明白，這輩子恐怕都沒臉見你了。”

    姚燕語納悶的問：“這事兒跟jiejie有什么關(guān)系？”

    姚鳳歌別過臉去似是在猶豫又似是難以開口，但最終還是握著姚燕語的手說了實話。把她和恒郡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姚燕語聽，最后又道：“我想他找你，給你莊子給你人，無非是存了那點念想罷了。之前我也沒在意，我總覺得反正我已經(jīng)心如死水，他要怎么樣是他的事情?？扇缃窨磥?，我該早跟meimei說，或許meimei就不會接受他的饋贈了。那么meimei就不會被皇上誤會……”

    “嗨！”姚燕語嘆了口氣，笑道：“我當是什么大事兒呢！原來是這些。jiejie不說，其實我也猜到了幾分。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jiejie不提也是對的。至于皇上懷疑將軍府跟恒郡王府之間有什么勾結(jié)的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真相大白了。都是豐家的人從中挑撥，想要漁翁得利罷了。這事兒跟jiejie沒什么關(guān)系，jiejie不必內(nèi)疚?！?/br>
    姚鳳歌又嘆息著搖頭，姚燕語又勸了她幾句，拿閑話把此事岔開方才罷了。因偶然說到了豐家的抄家，姚燕語便問：“不知道鎮(zhèn)國公府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你是擔(dān)心他們跟豐家聯(lián)姻的事情？”

    “是啊，豐少穎可是豐家的嫡親孫女?！币ρ嗾Z有些擔(dān)心。

    姚鳳歌淡笑著說道：“你放心，凝華長公主絕不是無能之輩。鎮(zhèn)國公府也不是她豐少穎一個人當家。再說了，大云朝律法有明文規(guī)定，罪不加出嫁女。況且豐少穎還有靈溪郡主這個娘以及燕王爺這個舅舅。禍事是不會砸到她的頭頂上的。只不過娘家垮了，她的日子以后不會好過了?！?/br>
    聽了這話姚燕語忍不住感慨：“哎！聯(lián)姻聯(lián)姻。好的時候大家都好，這一旦有一家分崩離析，大家便都樹倒猢猻散了?！?/br>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姚鳳歌無奈的嘆道：“其實若她沒有嫁入鎮(zhèn)國公府，這會子肯定被牽連著一起抄了。現(xiàn)在看來，她能安然無恙，將來便能照顧豐家的子孫?？v然豐家子孫再不能入朝為官，但回到祖籍讀書種地，總能過點安穩(wěn)日子了。”

    “這么說來，豐家的禍事沒能累及子孫？”

    “豐紫昀豐紫晝二人都入了刑部大牢，豐紫晝的妻子楊氏因為放印子錢數(shù)額巨大且又逼死過人命，也被關(guān)起來了。只聽說二房的子女和大公子豐少琛都暫時住在郡主府。不過靈溪郡主也被燕王爺斥責(zé)過，并央求誠王爺派了錦麟衛(wèi)圍住了郡主府，只許他們娘們兒吃喝自由，但卻不能出府。說是一切都等豐家的事情過去再說。”

    姚燕語聽了，不由得點頭：“這就是尚主的好處了。天大的禍事都不累及子孫?！?/br>
    姚鳳歌卻搖頭嘆息：“不過是保命罷了?！痹谑廊丝磥?，像豐家這樣的人家失去了榮華富貴倒不如死了干凈。

    姐妹兩人說這話天色便暗了下來，翠微進來問晚飯擺在哪里，姚鳳歌才恍然道：“只顧著說話了，竟忘了時候。我得回了，月兒還在家呢。”

    “jiejie用過晚飯再回也不遲?！币ρ嗾Z說著，又吩咐翠微立刻把晚飯擺進來。

    姚鳳歌陪著姚燕語簡單的用了點晚飯便急匆匆的告辭回去了。衛(wèi)章至酉時三刻方回，他回來時姚燕語已經(jīng)睡了。香薷在外間的燈下做針線，見衛(wèi)章進來忙起身相迎，并低聲說道：“將軍，夫人已經(jīng)睡下了。”

    “嗯，你也下去吧。”衛(wèi)章把黑貂大氅遞給香薷，轉(zhuǎn)身進了臥室。

    “廚房里有夫人吩咐給將軍留的宵夜，將軍要不要再用點？”

    “不必了?！毙l(wèi)章頭也不回的進了臥房，香薷把衣服掛好，便端著自己的針線筐悄聲退了出去。

    一宿無話，第二日一早衛(wèi)章起身的時候姚燕語聽見動靜也醒了，便裹在被子里問他朝廷的情況。衛(wèi)章一邊穿衣洗漱一邊跟她簡單的說了一遍，無非是那些朝臣們在這次*里如何趨利避害，紛紛重新站隊的事情，之后又說已經(jīng)在皇上面前給她告了假，皇上準許她在家養(yǎng)傷，一切事情到年后再說。

    姚燕語打了個哈氣，嘆道：“如此甚好，算算今年事情真多，我這幾經(jīng)劫難，終于在年尾的時候能有幾天空閑了?！?/br>
    衛(wèi)章已經(jīng)穿戴完畢，一身華貴的紫色官袍上的獅子繡紋威風(fēng)凜凜，精致的花犀腰帶束著他窄瘦修長的腰身，腰間的袍服褶皺都均勻而整齊。

    姚燕語坐起身來，問：“今天大朝會么？”

    “嗯?！毙l(wèi)章轉(zhuǎn)身回來坐在床上，欠身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你接著睡吧，我爭取早點回來，盡量中午陪你吃飯?！?/br>
    “好?！币ρ嗾Z笑彎了眉眼，看著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珠簾之外，又懶懶的躺回去睡回籠覺。

    養(yǎng)病的日子真的很清閑，因為右手臂受傷，姚燕語索性連字都寫不成，只好每天靠在榻上看看醫(yī)書，煩了就叫奶媽子把凌霄抱過來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