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太暗了，你眼睛會受不了的。”衛(wèi)章把床頭燭臺上的蠟燭吹滅，抬手放下了紗帳。

    “我白天睡多了，這會兒還不困啊?！?/br>
    “那我們聊天?！毙l(wèi)章掀開被子躺進去，輕車熟路的把人攏進懷里。

    天氣涼了，就算衛(wèi)章再不怕冷，他的這身繭綢衣裳還是帶了幾分涼意。姚燕語的臉貼上去的時候，便覺得沁心的涼，于是她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低聲埋怨：“你就這么過來了，冷不冷？”

    “不冷。”衛(wèi)章低頭吻了吻她頭頂?shù)臑醢l(fā)，把人摟得更緊些，“你冷？”

    單薄的繭綢布料早就被他火熱的身體暖過來，她靠在他的懷里，怎么可能會冷。只是——布料的單薄還有另外一個不好，那就是他身體的反應完全遮擋不住。

    姚燕語忍著笑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難受不？”

    衛(wèi)章的呼吸頓了頓，身上的溫度更加燙人，聲音帶了暗啞，卻依然平靜：“沒關系，睡吧。”

    “我沒事了。”姚燕語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脖子，抬起頭來借著月光看著他，“我們做吧？”

    衛(wèi)章抬手把她的胳膊從脖子行拉下來，攏在手臂之下，低聲呵斥：“閉嘴。睡覺！”

    “呵呵……”姚夫人忍不住輕笑出聲，然后手臂輕輕用力，順著光滑的衣料探了過去。

    “！”衛(wèi)章的身子一僵，然后一把抓住了那只搗亂的小手。

    “我?guī)湍惆??！彼郎匮攒浾Z，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衛(wèi)將軍緊緊地咬著牙，才沒讓自己發(fā)出某種聲音。

    窗外月色朦朧，明凈的夜空中不知何時起了一絲云彩，慢慢地遮住了皎潔的明月。紅紗帳上繡著的五彩鴛鴦映著角落里如豆的燈光，交著脖頸，恩愛纏綿。

    良久，鴛帳里一聲暗啞的低吼傳來，伴著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后，漸漸地歸于平靜。

    【卷二終】姚燕語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家里養(yǎng)了一個月，直到十月底，才被衛(wèi)將軍給放了出來。原因么，自然還是張蒼北老院令一句話：養(yǎng)了一個月差不多也該出來透透氣了。

    于是姚御醫(yī)開始去醫(yī)館透氣，而蘇玉蘅也該收拾東西回去了。

    這一個月的將軍府生活，讓蘇蘇姑娘跟唐將軍熟悉起來，以至于這次她回府，姚燕語吩咐唐蕭逸送她回府也沒有反對。

    唐蕭逸自然借機表現(xiàn)，把不知從哪個倒霉蛋那里敲詐來的綠云仙子一并送進了蘇姑娘的閨房。

    唐蕭逸言談得當，舉止文雅，妥妥的儒將一枚，完全沒有衛(wèi)章身上的戾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是書香世家的公子哥兒的形象，把蘇玉蘅的嫡母梁夫人看的心花怒放。

    雖然唐將軍沒了父母，家世也不顯赫，但卻是妥妥的五品職銜，年輕的將軍里面品貌最好的一個。而且此人跟著大將軍衛(wèi)章，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梁夫人以過來人的目光掃一眼，就知道這位年輕的將軍對蘇玉蘅的心思。

    于是待唐蕭逸告辭離去之后，梁夫人便把蘇玉蘅叫到跟前，把旁邊的下人全都打發(fā)出去，低笑著問蘇玉蘅：“大長公主一年的孝期已經(jīng)過去了。你也不小了，終身大事也該定下來了?！?/br>
    蘇玉蘅一怔，茫然的說道：“女兒自小跟在大長公主身邊，大長公主對女兒百般寵愛，女兒想為她守三年的孝。”

    “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大長公主沒白疼你。不過嫡親兒女才是三年的孝，孫女孫子倒是沒必要。更何況，我只是說定親事，又沒說出嫁。這親事總講究三媒六證，等六禮一道一道的過完，至少也得一年多。等大長公主三年孝期一出，你也正好出嫁。若是等三年之后再議你的婚事的話，等出嫁還不得二十歲了？”

    蘇玉蘅自然知道嫡母說的是正理，于是低了頭不再多說。

    梁夫人又問：“剛送你來的那個唐將軍，我看就很好。雖然他家世不怎么顯赫，但卻是一表人才。況且又是衛(wèi)將軍府出來的人，你跟衛(wèi)將軍夫人又情同姐妹。若是嫁給他，你們姐妹之間也正好有個照應。大長公主在天之靈也可放心了。”

    “太太，我……”蘇玉蘅頓覺雙頰發(fā)燙，心里又是說不出的滋味，有羞澀，有酸楚，還夾雜著一絲隱隱的安定。好像一只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不管落在泥里還是水里，但終究還是落下來了。一直以來那種懸在半空的忐忑終于一下子消失了。

    “你只告訴我你愿不愿意？你若是愿意，就點個頭，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我自會給你cao辦圓滿了。”梁夫人看蘇玉蘅低著頭不說話，又笑道：“自古男婚女嫁，此乃光明正大的事情。這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這樣問你，不過是想你以后能過得好，不愿平白促成一對冤家。”

    蘇玉蘅聽了這話，終于收拾起滿腹的情緒，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梁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說道：“好啦！你回房去吧?！?/br>
    蘇玉蘅緩緩地起身，朝著梁夫人福了一福：“是，女兒告退?！?/br>
    至晚間，梁夫人便同蘇光岺說起了蘇玉蘅的婚事。蘇光岺嘆道：“原本想著大長公主疼了她這么多年，會給她訂一樁合適的婚事，不想?yún)s沒來得及?！?/br>
    梁夫人嘆道：“所以妾身才萬般為難，若想挑門第合適的倒也不難，只是蘅兒到底是庶出的，她再好，也只怕那些人會因為這一層而慢待了她，將來小兩口過不到一塊兒去，別說大長公主在天之靈看著不像，就是我也覺得不安心。”

    蘇光岺點頭說道：“門第固然重要，但像我們家如今這樣，其實正是在尷尬之時，公侯之家就不必考慮了，縱然人家愿意，也必然是庶出。放眼京城這些高門里的公子哥們，嫡出的也沒幾個出彩的，庶出的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妾身想著，不如學一學姚家，從武將新秀里選一個有前途的，豈不更好？”

    “武將……”蘇光岺沉吟片刻，問道：“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今兒三丫頭從將軍府回來，將軍夫人托了唐將軍一路護送，唐將軍那人妾身見了，端的是一表人才?？此麑績旱氖虑橐餐ι闲牡模€專門送了蘅兒一盆綠菊?！?/br>
    蘇光岺聽了這話，不由得笑了：“恐怕這也是那姚御醫(yī)的一番心思吧？”

    梁夫人失笑道：“還是老爺看的透徹?！币ρ嗾Z讓唐蕭逸送蘇玉蘅回來，可不就是讓自己相看的么？

    “唐蕭逸這個人不錯，只是家世太過凋零了些。他還不比衛(wèi)章，衛(wèi)章的祖父戰(zhàn)功赫赫，曾跟著太祖皇帝御駕親征過，衛(wèi)家祖上也算是世家?？商剖捯葸@一支……”蘇光岺還有些猶豫。

    “老爺，以我看來，武將不比文臣。文臣若想發(fā)達，沒個十幾年是磨不出來的。但武將就不同了，你看唐將軍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是五品了。你再看衛(wèi)將軍，前年征西回來也不過是個五品，現(xiàn)如今兩年的時間，已經(jīng)是三品大將軍了，還封了郡伯爵位?！?/br>
    蘇光岺點點頭，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只不過女方倒說媒這事兒……”

    梁夫人輕笑道：“老爺覺得，我去請姑母出面找姚御醫(yī)提親，如何？”

    蘇光岺忍不住一愣，繼而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梁夫人的姑母正是豐宰相的夫人梁氏。雖然因為大皇子的事情，豐宰相一直稱病在家再也不問朝中之事，也不跟任何皇子有什么來往，但他到底還是皇后的父親，宰相的官職也沒有擼下去。豐老夫人還是皇上的丈母娘，豐老夫人別的事兒不好說，保媒提親的事兒還是不在話下的。

    且不說梁夫人如何安排為蘇玉蘅提親的事情，且說姚御醫(yī)終于在養(yǎng)好了身子之后來國醫(yī)館處理公事。

    之前第一批醫(yī)女早就考核完畢，之前姚燕語擬了合格醫(yī)女的名單遞上去請皇上預覽，如今皇上已經(jīng)批復下來。翠微翠萍兩個人各自得了正八品御醫(yī)女的職銜，剩下的六十九名醫(yī)女有四十名合格，有十名成為掌藥醫(yī)女，三十名成為典方醫(yī)女。

    燕王爺從這四十個人里面挑了二十個送進了宮里當差，剩下的二十名里有兩名送去了誠王府，兩名送去了謹王府，兩名送去燕王府，兩名送去凝華長公主府，再剩下的十二名留在了國醫(yī)館供職。

    不合格的那些人里，有的不愿再繼續(xù)學習收拾東西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也有十幾個愿意留下來繼續(xù)學習的。

    姚燕語來國醫(yī)館的第一件事，就是見這些已經(jīng)有了職銜的醫(yī)女們，并為翠微和翠萍補了一份履歷交給張老院令，老家伙看過后用了印，連同那十二名醫(yī)女的履歷一起封存留檔。

    許是姚御醫(yī)人品太好，太過搶眼，她幾乎是一回國醫(yī)館，皇上那邊就得到了消息。

    所以午飯還沒到，御前總管大太監(jiān)懷恩便到了。

    姚燕語忙起身把這位公公迎進大堂奉茶。懷恩朝著姚燕語一拱手，笑瞇瞇的說道：“萬歲爺派奴才來接姚大人進宮一趟，可不敢耽誤工夫了，姚大人，請隨奴才走吧?！?/br>
    姚燕語默默的嘆了口氣，摸不準皇上召自己進宮是有什么事，但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不能抗旨不尊。只能跟著懷恩走一趟。

    皇上的召見不是在御書房，也不是在紫宸殿，而是在御花園的的一處暖閣中。

    到了地方之后，懷恩先進去稟報，須臾，懷恩便從里面出來，對姚燕語拱了拱手：“姚大人，皇上傳您進去呢。”

    姚燕語抬手理了理發(fā)冠，又整了整衣襟和衣袖，方進去面圣。

    令人意外的不是里面除了皇上還有別人，而是那個別人是蕭旦。

    姚燕語當日為蕭旦施針治病，并沒有看見這位蕭老爺子醒來就昏過去了，從那之后她便一直在自己家里養(yǎng)身體，所以這是第二次看見這位傳奇人物。

    “臣姚燕語參見圣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币ρ嗾Z一邊正經(jīng)八百的行面圣禮，一邊從心里腹誹這萬惡的君臣制度。

    “起來吧?！被噬闲那轭H好，說話的語氣堪稱和顏悅色。

    姚燕語謝恩后起身，又聽皇上微笑道：“姚御醫(yī)上次舍命救朕的恩師，朕非常感動。若不是姚卿，朕圍獵回來，怕是見不到恩師了。朕要好好地謝謝你才是。”

    “皇上言重了！治病救人是臣的本分?！币ρ嗾Z忙躬身說道。

    “嗯，朕今日叫你進來，也是為了恩師的身體。張?zhí)t(yī)跟朕說過，經(jīng)你的醫(yī)治，恩師可保一年無虞。所以朕今日想讓你再給恩師診個脈看看?！?/br>
    姚燕語再次拱手：“是?！闭f完，又向著蕭旦深深一躬：“蕭大人。下官給您診脈?！?/br>
    蕭旦朝著姚燕語拱手還禮：“上次之事，還沒謝過姚御醫(yī)，今日又要麻煩你了?！?/br>
    姚燕語微微一笑，說道：“大人不必客氣，這是燕語應該做的?！?/br>
    姚燕語此時自稱名諱，自然是因為韓明燦的緣故，上次給這老爺子施針完全是因為韓明燦和蕭霖的緣故，純粹是私交。而今天，則是圣上之命，完全是公事。

    蕭旦是人精里的人精，姚燕語的言外之意自然一聽便懂。

    姚燕語上前給蕭旦診脈之后，朝著皇上躬身道：“回皇上，蕭大人的身體的確有好轉(zhuǎn)，一年之內(nèi)，應該是無事的。但也需要注意養(yǎng)息，不宜cao心勞累，每日需服益氣湯并輔以針灸調(diào)息。”

    “嗯，朕就把恩師的健康交給你了。”皇上點了點頭，又微笑著補充了一句：“不過，不許你再用之前的辦法。你也是朕看重的人?！?/br>
    皇上的話說到這里，姚燕語自然要叩首謝恩。這意思是把自己和帝師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了！

    “起來吧，你也算是大病初愈，這跪來跪去的就不必了?！被噬纤剖怯窒氲搅耸裁?，因問：“你是頭一次進宮吧？”

    姚燕語趕緊的回道：“回皇上，是的?！?/br>
    皇上點點頭，開了大恩：“正好，你和恩師一起陪朕用午膳吧?！?/br>
    蕭旦和姚燕語全都受寵若驚的跪下去：“謝皇上隆恩?！?/br>
    不知道蕭帝師這番感激涕零的樣子是不是真的，反正姚御醫(yī)的這幅樣子是裝出來的。開什么玩笑？陪皇上一起吃飯？這飯能吃飽嗎？人家可是大病初愈需要養(yǎng)身體呢，飯都吃不飽，身體怎么養(yǎng)息？

    偏生皇上還做出一副非常體貼的樣子來，轉(zhuǎn)頭吩咐懷恩：“去告訴御膳房，朕今天中午留兩位大病初愈的愛卿一起用膳，叫他們弄兩個補湯來?！?/br>
    懷恩忙躬身領命，出去吩咐人去御膳房傳皇上的口諭。

    姚燕語和蕭旦再次謝恩的同時，又在心里腹誹了一句：御膳房能燉出什么樣的補湯來??？有本御醫(yī)自己調(diào)配的藥膳好么？

    ☆、第一章 圣寵難卻

    俗話說，沒有金剛鉆，不敢攬瓷器活兒。事實證明，這話一點也不假，能進御膳房給金字塔頂上的那個人做飯的廚子必定不是一般的廚子，那叫御廚。

    姚御醫(yī)嘗了一口蟲草枸杞鮑魚湯眼睛就亮了——口味不錯啊！再嘗嘗一品濃湯八珍宮燕——嗯，真的很不錯！只是，這么好吃的東西，卻不能敞開了吃，旁邊的宮女每給自己加一道菜，她還得起身謝皇上隆恩……真特么的郁悶死了。

    幸好皇上也是人，是人都希望消消停停的吃頓飯，姚燕語和蕭旦兩個人連續(xù)謝恩幾次，皇上也煩了，一擺手：“專心用膳，這些繁文縟節(jié)暫且放到一邊。”

    于是終于不用吃一口站起來一次了，姚燕語開始專心的享用美食。

    可是，今天或許真的不是享用美食的日子。剛吃了沒幾口，皇上開始跟蕭旦閑聊。開始的時候姚燕語還在心里腹誹了一句，古人不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嗎？怎么連皇上都在吃飯的時候拉著人說話？

    可聽了沒幾句姚御醫(yī)聽不下去了！

    皇上居然在跟蕭旦談論幾個皇子的才學膽識以及為人處世的方式，人品等問題。就算是姚燕語只是個醫(yī)癡，對政治這種東西天生不敏感也感覺出這絕不僅僅是閑聊而是皇上有心立儲了。

    這……可不是一般的麻煩！惹上就沒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姚燕語瞅著皇上和蕭旦交談的空兒里站起身來，離開座位，又對著皇上跪下去：“回皇上，臣已經(jīng)用好了，請皇上和蕭大人慢用。臣……”

    “你就沒吃兩口嘛。是不是這些膳食不合胃口？懷恩，去告訴御膳房，做些附和姚卿胃口的膳食來。”

    “謝皇上隆恩，臣真的……”姚燕語心想皇上你商議國家大事，干嘛留我一個女子在一旁？我真的不愿聽這些好吧？

    皇上卻根本不讓姚燕語多說，只抬手指了指她剛才的座位，說道：“你且坐著吧，待會兒朕還有話問你?！?/br>
    這是一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年代，何況，君只是叫你坐下吃飯？